状元书僮————寒衣
寒衣  发于:2010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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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书僮


楔子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金榜高中,是绝大的喜事。而衣锦还乡,更是多少寒门子弟的目标。
  齐家村今日热闹无比,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迎接的队伍排到村外,锣鼓喧天。
  这般热闹,却是因为齐家村一书生中了探花,朝廷许他回乡探亲,再走马上任。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皇榜第三名啊,齐家村从来没出过这麽大的人物,自是极为慎重。全村上下都沸腾起来,堆在村门口迎接探花大人到来。
  人群中却夹著一对母子,母亲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生出不少皱纹,但仔细看她样子,却是顶多三十岁。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只有五六岁,一双黑溜溜的眼极为灵动,只是脸上有些不属於这个年纪的成熟。他拽拽母亲,低声问:“娘,爹他什麽时候会到啊,音儿还没见过爹爹呢。”
  那母亲眼里隐藏著期盼和兴奋,脸上极力保持平静:“嘘,别让人听了去,对你爹爹不好……”
  音儿“哦”了一声,乖乖站在一边。
  半天过去,人群忽然闹了起来,两人知道是等待的人来了,想往前挤却挤不进去,只好在外面跷脚看著。音儿个矮,只看到马上人影,一身红袍煞是显眼。他知道这是爹爹,小小的牙齿咬住嘴唇,努力地看著。
  马上的人志得意满四下看著,看向这个方向,忽然一震。女子知道他是看到自己,也不张扬,只是脸上避免不了兴奋,和探花郎四目相对。对方猛地一转头,避开她的眼光。
  女子眼神黯了下来,握著孩子的手也不觉收紧。音儿被她握得疼了,但并不提醒母亲,只是抬头痴痴看著。
  
  等探花郎住进村长家,人终於渐渐散去,音儿母子也回到一处破旧茅草屋。音儿见母亲不开心,也不敢多问,吃过晚饭便准备睡了。孩子怀著小小心事,哪里能睡得著,闭著眼睛想著远远看到的父亲身形。
  在迷迷糊糊中,他察觉到身边躺著的母亲坐起身,慢慢下了地。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去,只见母亲换上家里最好的一件衣服,对著铜镜看了半天,然後出了屋。
  他心一动,等母亲出门之後,也起来偷偷溜出去。远远看到母亲走向村东小树林,他甜甜蜜蜜跟上去。他人太小,在黑暗之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慢慢也走近了。
  树林里却还有一个男人,并不是村子里的人,音儿走到旁边的时候,听到母亲似乎在哽咽著说什麽,然後男人冷笑:“你也不想想你是什麽出身,一个歌妓而已。我堂堂大斐探花,怎麽会和你有什麽牵扯!”
  音儿听到母亲愤怒声音:“我你可以不认,可音儿……他是你的儿子!你入京赶考整六年,我顶著村里人指点把孩子养大,他一直想见他爹……”
  “谁知道他是什麽人的种!”男人冷冷一声,往地上扔了一小包东西,“这些银子你拿去,离齐家村远点,别让人指点我齐探花出身地,还有你这样未嫁生子伤风败俗的娼妓!”
  音儿忽然觉得手脚冰凉,他年纪虽小,也能听出男人语中恶意。
  “旭元,你不能这样,当初你是怎麽跟我说的?你说中了举就来娶我,你……”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麽样子,再想想你什麽身份!”男人言语中充满了蔑视,“那时候我是个穷小子,现在我是什麽人?当朝探花郎。你这样子,就算做个妾室,都是折辱了我。”
  女子静默片刻,低下身把那包银子拾起来。男人声音带著些嘲讽的笑意:“这就对了,拿这些银子搬走,找个鳏夫嫁了过下半辈子,这才是适合你的──”
  他话并没有说完,女子已经用力把银两扔出去,砸在他胸口。她声音响起,在这沈沈夜色里,凄绝而冷清:“很好,齐旭元,算我当年瞎了眼。你的银子我不要,你给我的教训我收下。如果有下辈子我会记住,不会去折辱任何人。”
  
  几天後,新科探花离开齐家村。在那之前,音儿母子悄然无声地离开,甚至没有人注意到。

 


状元书僮 一1


  孟南玉第一次见到孟音的时候,他五岁,孟音七岁。但孟音由於常年吃得很少,看起来比锦衣玉食的孟小王爷还要显得小,以至於府里管家非常不想买下他。若不是那时候孟南玉跑到院子里,一眼看到当时衣衫褴褛的音儿,不知道为什麽就抱著他不肯放手,孟音也就不会进王府了。管家想小王爷正好缺伴读,干脆把他留下来,给正在开蒙的孟南玉作伴。
  对孟南玉而言,孟音与其说是玩伴,不如说是玩具。洗干净换一身衣服,瘦弱之外,孟音长得实在可爱,一个大号瓷娃娃一般。而且他非常听话,即使是被蜡烛烧了头发,或者被涂成花脸,他也不哭不闹,只是睁大一双眼看著孟南玉。
  可能是年纪大一些的关系,孟音在蒙学里,显示出不一般的聪慧。身为皇室子弟,孟南玉是在皇家的蒙学上课,一众皇子郡王中,竟是这个小小书僮最得夫子称赞。
  被夫子拿孟音比较过几次之後,孟南玉觉得非常丢面子,不让这小书僮陪读,只让他在蒙学外等自己。没想到孟音求学欲望非常强烈,竟然悄悄跑到窗外偷听。夫子倒是知道的,不过怜他好学,也没有点明。
  不过夫子不说,不代表没人注意到他。这一天孟南玉正和与他同岁的太子一边谈论一边向外走,就见书房侧围著一群人,还不时发出叫好声。
  那群人是蒙学里资格比较老年纪比较大的──换句话说就是学问不咋地又不太受重视的皇室旁系,都十岁左右还在开蒙,估计这辈子也就挂个皇室的名儿,领著皇室津贴,清闲度日罢了。
  作为皇室近支,父亲又是少数真正手握重权的王爷之一,孟南玉当然很少跟这些人打交道。这时候也就扫一眼便走开。倒是小太子感了兴趣,拉住孟南玉:“南玉,他们在做什麽?”
  不过六岁多的孩童轻蔑哼了一声:“欺负人呗,还能做什麽?”
  既然太子感兴趣,他倒不能就这麽走了,於是打起精神,和太子走过去看热闹。他拍了拍那群人边缘的一个人肩膀:“你们干什麽呢?”
  那人回头见到是他,连忙道:“南玉,我们正帮你收拾下人呢。”
  孟南玉眉头皱了下,小小的脸上显出些不悦:“什麽下人?”
  “就是你那小书童嘛,你不是说不许他来听课麽,他居然躲在窗下偷偷听,太没把你放在眼里了!”那人却是挑拨一把好手,当即说道,指向圈里。
  这时候已经有些人看到他,让出一条道来。孟南玉一眼看到人群之中,他那小书僮动也不动躺在地上,一身家丁衣服满是脏污破烂,那一张瓷娃娃般的脸上,更是红肿青紫。偏偏脸上没有半滴眼泪,只是洁白的小小的牙咬著嘴唇,从唇边渗出血迹来。
  “谁动的手?”孟南玉几步走到他身前,也不看他伤势,冷冷看了一圈。明明是个孩子,明明周围的人都比他大,这时候却没人敢跟他目光相触,都低下头来。只有太子在一边站著看,眨了几下眼睛,眼里带著点笑意。
  “南、南玉,他……不是你不许他来的吗?”终於有人开口,结结巴巴回答。
  孟南玉踏前一步,飞快打了他一巴掌:“他是我家下人,就算犯了错,也轮不到你们教训!”
  他随即动手,打了周围好几人。这皇家蒙学中虽然都是孩子,却个个都是皇家礼仪教出来的,平时胡闹没关系,却是最懂上下。如今孟南玉动手,竟然没有半个敢反抗的,就这麽任著他打。尤其太子还在一边看著,让他们更不敢放肆,被孟南玉打得十分狼狈。
  孟音微微抬起头,孟南玉的背影整个映在他眼中,如此炫目。他只觉心下暖暖的,又像是被填满了般的舒服。就这时,他听到自家小王爷的声音:“你们记住了,打狗还得看主人,我津王府的人,不是你们管得了的!”
  孟音蓦地闭上眼,身上的伤一下子疼得厉害。
  过一会儿,他被人拉起来,睁开眼,是自家小王爷,正著看他:“那麽想听课就说一声,别偷偷摸摸地丢本王的人。”
  孟音心里一紧,身体站稳:“小王爷……”
  孟南玉伸出手,擦了擦他脸上脏污,觉得自家这漂亮娃娃,还是不受伤的好。他露出一个笑:“别怕,本王已经帮你报仇了。以後遇到这种事报本王的名字,看他们谁敢惹你。”
  他表情张扬,小小的孟音抬头看他,有些呆了。

 


状元书僮 一2

小孩子长大就像吹口气一般,在很多人意识到之前,新的一代就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十五岁的孟音长得大了,但总是显得比孟南玉要小一些。由於生长环境好,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身体也有点肉,虽说离胖还差得远呢,抱起来却舒服得很,让孟南玉染上了抱著他睡觉的习惯。
  除此之外,在孟南玉身上,再难见到十三岁孩子应有的幼稚。身为辅政王唯一的儿子,他的地位和将来比太子还要稳定,早就在朝中帮忙理政。津王爷年纪大了,打算等他长得再大一点,就把重任全交给他,自己和王妃游览山水、逍遥快活去。
  而在书院表现出惊人天赋的小书僮孟音,早就成为津王爷默认的儿子身边文书。在孟音正满十五岁的时候,津王爷还特地把他叫过去,询问他将来志向。
  “我会一直跟在小王爷身边,除非他不要我。”孟音小小的声音显得很坚定,缓缓道。
  津王爷很高兴,索性把他的卖身契还给了他。控制人的手法很多,这显然是最不入流的一种。如果是普通下人倒也无妨,孟音这种关键性人物,却不能如此。
  不过他倒也放心孟音,大斐男风盛行,这小小书僮对自家儿子的心思,他却也看得出来。虽说凡事涉及到感情,通常都更是难办。但他不过一个下人,又是男子,在这方面显然不会奢求什麽。孟南玉和他素来亲密,津王爷倒也不担心会有什麽大问题,何况孟音这孩子也算是他们看著长大的,虽是下人,却人品方正才华不凡,颇有君子之风,也不必担心。
  就这样,两人吃住都一起,说是主从,实际上比兄弟更要亲密。当某一天,孟南玉早上醒来,发现下身有奇异的东西时,第一念头就是找孟音询问。颇为害羞但毕竟大两岁有经验的孟音婉转但清晰地给他解释了,并淡淡道:“南玉,你长大了。若是想,再过一年半载就可以收个丫鬟侍寝了……”
  孟南玉秀气眉毛皱起来:“那你呢?”
  孟音心猛烈一跳:“我什麽?”
  “阿音你是不是找过丫鬟侍寝?”孟南玉脸沈下来,问道。
  孟音怔了下,苦笑道:“南玉,你不要玩笑。这个词哪里是能用在我身上的……”
  “那,是不是有人陪你睡了?”孟南玉盯著他,“家里好像有很多丫鬟喜欢你啊。”
  孟音心跳了下,强笑回答道:“哪有,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你在想些什麽啊。”
  孟南玉歪头想了想:“说的也是……那你以後,就算是想,也不许找那些人一起!”
  孟音低下头去:“南玉,你是想我以後进宫服侍皇上麽?”
  “啊?”
  “你,这不是要我做太监麽?”孟音低低一笑,脸上有几分无奈,很快隐去。
  孟南玉却盯著他,半大的孩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书僮笑起来原来这麽清淡,这麽好看。
  
  时间瞬过,孟南玉总是个小王爷,交游也算宽。他又常出入皇宫,一些事情也渐渐知道得清楚了。一天晚上,大他几岁的礼部尚书之子带他去京城内最好一家怡情楼,连著孟音一起。
  等他进了人家香闺,孟音在外面站了会儿,半低下头,准备离开。忽然从内室里出来一只手,把他一把拽到房内,然後狠狠吻住他。孟音吓一大跳,正要反抗,却看出是自家小王爷。
  “南玉,你……你不是……”他瞪大眼睛,惊讶问道。
  孟南玉嘻嘻一笑:“我当然是进屋把人打发走,你以为我是在做什麽?”
  两人平时虽然亲昵,却不曾有过这样的暧昧。孟音觉得十分不自在,移动身体想从孟南玉怀里挣脱。不料他那小王爷一把按住他,死活不肯松开。孟南玉是学过武的,孟音虽然也跟著比量过几下,毕竟差得远,根本动弹不得。
  “南玉,你不要这样……”在挣扎的间隙,他又被孟南玉夺了几个吻。直到最後,他全身无力靠在孟南玉怀里,才听到小王爷带些笑意的低哑声音:“阿音,你一直没有做,我很高兴。”
  孟音朦胧著眼看他:“嗯?”
  “我不会让你当太监,不过,你要做,只能和我才行。”孟南玉说完,一把抱起他,走向房里那充满香气华丽无比的大床。纱幔垂下,看不到里面旖旎,只听到些微令人耳热心跳的声音。

 


状元书僮 一3

  少年人初尝情欲滋味,总是免不了沈溺。孟南玉和孟音天天在一起,少了一眼都不愿意似的,亲密无比。他们这般,别人自然也是看得出来的,不过这种事本来也平常,倒没有人在意。津王爷也只是提醒他要自律,不要因此误事。
  而在外面的时候,孟音总是很收敛,孟南玉也不是拿心爱的东西到处炫耀的人,因此王府之外,倒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津王府律下甚严,自然没有人敢到府外碎嘴。
  因此上,当孟南玉办正事的时候,孟音经常为避嫌疑而留在外面。这一日孟南玉和渝州知州之子商谈税制问题之时,孟音在房外呆著无聊,索性去院子里逛逛。
  此时正是春日,院里早春的花已经绽放,其它花草也生出嫩芽来。孟音听枝头唧唧喳喳声音,唇边不由露出些温柔笑来。
  他这一年十八岁,童年时所受的苦已经远离,淡漠得让他难以回忆起。现在的他有美好的生活,有真心相爱的情人。孟南玉虽然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小王爷,在这方面却没有那些纨!子弟的架势。孟南玉没有其他情人,对他也是极好,让他觉得很幸福。
  呆呆出神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人声:“小岱啊,你怎麽又来干活了?让少爷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声音有些苍老,孟音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容知州这宅子的管家。
  随即听到一个清朗声音回道:“容管家,你这话可是不对。我是家丁,和府里是有工契的。我不做这些,月底又怎能领钱?”
  管家哭笑不得:“小岱,这是少爷的意思。就算你什麽都不做,工钱当然照领,何况少爷又怎麽会让你短了头寸?”
  那小岱笑了一声:“别。我既然当了家丁,当然要遵守府里规定。拿钱不干活算怎麽回事?”
  “少爷怕你累到伤到……”
  “开玩笑,我是家丁,又不是皇亲国戚或大家闺秀。”
  语声渐近,孟音看到那叫小岱的少年,是名年龄和他相近的英俊男子。小岱穿著一身青布衣,料子很是粗糙,样子也是简朴之极。他手里拎著一桶水,辛辛苦苦在院子里浇花。他身後跟著一脸汗的容管家,不停劝他停手,对方却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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