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好不到哪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靠着墙壁，直到剧烈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说真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李翰文一脸狐疑地望着我。

我泰然自若道：「没有啊。」

「没有是最好……果然还是因为被甩了打击太大？」

「是啊，我只想过是我甩她，没想到会先被甩了。」

「懒得陪你抬杠……等一下还要走回去牵车耶，我们跑了多远啊？」他问道。

「没很久吧，我看那个警察八成也没追上来，都胖到跑不动了。」

「可恶！」李翰文整个人瘫在地上，懊恼道：「害我拼了老命地跑。」

我也学着他的动作，故作帅气地躺下，躺在他的身边。

「不过……」他坐起来，「能这样玩也不错，你猜有多少人被警察追过？」

他笑嘻嘻地说：「今天还真是疯狂啊，跟你一起逃课去外面打电动又破坏公物，以后年纪大了一定会是值得拿出来回味的事迹。」

「就是啊。」我敷衍地说着，内心只能苦笑。我怎么能说，到了明天，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对了，等一下去我家吧，你一身狼狈要好好清理才行。」他看着我身上说。

我低头看看自己再看李翰文，全身都色彩斑斓又沾满泥沙，脏得不成人样了。

「你也不遑多让嘛。」我看着他的脸直笑。

「你还笑！都喷到我脸上了，喷漆很难洗耶，大概要搓掉一层皮才能清干净吧……靠！连头发上都喷到了！」

我拉着他站起身，在巷子口东张西望了老半天，确定没有警察才走出来。

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在人行道上，毫不在意四面八方路人投来的惊异或恶心的眼光。

「哇！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激烈的视线攻击！」李翰文不顾周围的人，夸张地挥着手说。

我忙阻止他：「停下来，你还不够引人注意吗？」

「之前走在路上，对我投射而来的都是女性同胞们的饥渴目光，那么露骨的厌恶还是第一次呢，真是新鲜。」

我不想理会他的自吹自擂，只默默地加快脚步。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所言不假。就算他现在脸上被红红绿绿的颜料盖住了，但脸的轮廓和挺拔的身材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真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我虽然和他差不多高，但站在他身边就会被自动忽视。

我在人群中总能第一眼就发现他，他飞扬的眉眼，在街道上洒落亮丽的色彩。

这时已满天霞红了，衬得河面波光粼粼。我闭上眼心想，又一天过去了，还有几天会持续呢？

回到了他家，我们的肚子都在大唱空城计了，决定忍着满身的肮脏先吃饭再说。

饭后，他翻衣柜拿出了一套衣物丢给我，让我先洗澡。

我摘掉手表和护腕，露出左腕的纱布。轻轻地揭开，底下是狰狞的伤口。

我开始后悔自己的白痴，干嘛在这个位置割了这么深一道？本来想说割在手背上怕伤痕明显，割在腕上可以戴东西遮住，现在搞得像是自杀未遂一样。

水流开到最大，热水哗啦啦从头淋下来。我撑着墙壁，让水爬满我的全身。

想着我和李翰文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怎么不多用一些力气记下来，模糊不清的往事让我愈加悔恨，更显得现在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弥足珍贵。

忽然呛了一下，沉浸在回忆时水灌进鼻子里，我边用力地擤着鼻子边咳嗽，这时门外传来李翰文的声音：「喂，你溺死了吗？」

我骂他：「溺你个鬼啦！连浴缸都没有要怎么溺水啊。」

李翰文笑说：「哈哈，我以为你掉进马桶了嘛。」

我胡乱搓着身体，喷漆沾上皮肤果然很难洗掉。

我扯开浴帘，套上裤子才发现没衣服和浴巾，应该是掉在外面了。走出浴室，我朝李翰文说：「脏衣服我丢进洗衣机了，帮我洗喔。」

李翰文无奈道：「唉，从小到大，我只洗过自己的衣服，另外就是你的了。下次去你房间换你帮我洗。」

他飞快地站起来，把掉在地上的浴巾和衣服丢到我头上，「赶快擦干穿上衣服，现在还很冷。」说完拿着衣服就冲进浴室里。

我拿着浴巾揉搓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打开电视。一打开还是我看了好几天同样的新闻和节目，我关了电视，目光移到书柜。他很少回家，几乎有用的东西和私人物品全在这个房间里，不过数量也不多，都整理得很整齐。

我抽出放在书柜最底层的相簿，一页页的浏览着。本来想看看他小时候的照片，但里面一张都没有，应该都是放在家族相簿里吧。

相簿里都是高中以后的照片，校庆时，联谊时，运动会时，还有我们一起出游、一起作怪的照片。在照片里的他总是笑容灿烂，大部分跟他合照的都是我。

我们经过那件事后要好了起来，整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同学都笑称我们简直像夫妻一样，所以李翰文便常常以「纪夫人」自居，高中生活三年，我们几乎都在一起。

蓦地，一张照片跳进我的视线。那是高一时的他，与他现在称作「嫂子」的家庭教师的合照。没想到他还留着相片，我愣愣地看着他那时还没有阴影的笑容，心中一阵阵酸楚涌上来。他果然没忘记她。

我想起每次和他讲说有关老姐的事，劝他不要再花心，老姐不欣赏这种男人之类的，他总是再三推托或敷衍了事，看来是他心里还有她。

我一直以为他应该是真的喜欢老姐的，但现在才知道他应该是被我们硬拱上轿的。

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不顾他的伤疤，以朋友的名义做着自以为对他好的事。

浴室门打开了，李翰文全身笼罩在温热的水蒸气中走出来，他不顾形象地像老头子般大喊：「啊，舒服舒服。」

我默不作声，他看到我便骂道：「你怎么还没穿衣服，会着凉的耶。」

我抬起头看着他停在几步外，视线移到相簿上，也看见了那张相片。

他笑笑地弯下腰拈起来：「怎样，我很帅吧，瞧你都看到讲不出话来了。」他边说边把浴巾紧紧地裹在我身上。

「这女人真的挺漂亮的，也很上相。」他看着照片发表评论。

我艰涩地开口：「我以为……你都丢了。」

多年以前，他们刚分手之后，有个礼拜天李翰文约我出来，我们跑进学校的垃圾场，把他带来的所有和那女人有关的东西，笔记、照片、礼物等等，一古脑的全烧了。

看着向天空冲腾的黑烟，李翰文面无表情，彷佛他烧的是落叶一般，我知道那是他在跟过去道别。

「那是漏网之鱼，之前整理相簿时发现的，看着我还挺帅的就留起来了。」他油嘴滑舌说道。

「不是因为……？」我欲言又止。

李翰文看着我：「你不会以为我对她还有感情吧，就算是有，也只是当她是嫂嫂而已，你可别跟咏馨说什么我和旧爱藕断丝连喔，会害我被判出局。」

我只是盯着他看。

他叹了一口气坐下来，顺手拿毛巾帮我擦着头发，说道：「你放心啦，如果我对她还有挂念的话，就不会留着这照片了，就是因为我现在可以坦然面对过去这一切，所以不在乎这些东西了。」

他的说法让我松了一口气。也对，李翰文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断就会断得干净。而他……是不会对我说谎的。

「而且我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了，其他女人在我心里有如草芥！」他拍着胸口保证。

「那跟你有一腿的那些是怎么回事？」我故意挑他毛病。

「那些是只有肉体关系的，不碍事，虽然身体是很多人的，但我心里只想着一个人喔。」他厚脸皮地说。

我狠狠给他一拳，骂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在嘿咻时想的是老姐啰？你这下流的家伙！」

李翰文捂着肚子百口莫辩。

「算了，怎么说都不对……你今天睡这吧。」李翰文打开壁橱，搬出棉被。

我往他床上一躺，应道：「好，我要睡这。」

他苦着脸看我：「喂，哪有人这样反客为主的啊。」

我动也不动。

「唉，好吧，我睡地板。」李翰文哀怨的铺了棉被，把地上的衣服扔给我，「你的衣服，穿上。」

「不用了。」我抱着厚厚的棉被，「你的房间够暖了，我不想把衣服压得皱巴巴的。」

「随你便啦。」李翰文粗声说，躺在他铺好的棉被上转过头去。

我看着他的后脑勺。以前他一定会不嫌热的来跟我挤一张床，但后来……刚刚应该跟他讲，他就会像上次在家里陪我一样……

我脸上发烫，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两个大男人一起睡可以做什么？我拉起棉被盖住头，让他的气味包围我的身体，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驱逐出脑袋。

第五章

隔天……一样是十八号，我在自己家里醒来。

我起床后，决定还是不要荒废了这些时间，应该赶快找出解决的方法才行。我心想，回到正常生活之后，一定要好好地玩一玩，管它二一还是延毕！

我又到了图书馆，挣扎着拿了那些我一辈子都不会去碰的书，开始艰辛地读、用力地记。

读到闭馆时，今天依然没收获。

我骑车再去出租店办了会员，借了其他的片子。

回家的半路上，经过那个对于一般善良市民是绝对禁区的地方，别说那里是多么的「恶名昭彰」了，光是高消费就让老百姓不敢踏进那条街一步。

我心念一转，得要趁机会好好去见识一下才行。想到李翰文的脸，彷佛又摆出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我甩甩头把他丢出去。

我想，心理学家不是说了，在青春期的青少年，常常会有对同性产生情愫的情形发生，不过这只是还没找到定位的关系，我也只是还没找到自己的定位罢了。我暗自握拳，今天一定要……！

我猛然转了个弯，催了催油门，呼啸地驶进去。

我先去提款机将我的储蓄提了大半出来，免得到时钱不够被肌肉虬结的保镳围殴再丢出来。

我忐忑不安的揣着那些钱，在这种地方走路都让我举步维艰。明明是晚上，这里却灯火通明的像白天。每一栋建筑都富丽堂皇，到处都衣香鬓影，从门口走出来的多是西装革履、一看就知道是企业家的人物。

那些倚在门口的女人，还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得我浑身冷汗，直后悔为什么要脑充血走进来。

虽然交过仪清一个女朋友，我们也有耳鬓厮磨、就要擦枪走火的时候，但在关键时刻我总是煞住车，一方面顾虑很多，另一方面很清楚仪清并不是我爱的人，我没办法对她负责任，那就干脆不要有对她负责任的机会好了。

但人总是有欲望，更别提我现在是年轻气壮之时，男同学间总爱比较谁是处男、谁最年轻有了初体验，对于这种话题我总是一笑置之，但其实一直有些在意，也不敢说自己还是处男一枚。我想趁这个难得的机遇，宣誓告别我的童子鸡时代。

不过我的雄心壮志只维持了没几分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果然还是要找个女朋友，循序渐进、健康地交往比较好，我心虚地想。

突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喂，小弟弟，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僵硬地转过身，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脸人畜无害的对着我笑。

她一袭红色旗袍将全身包得紧紧的，只露出两条纤细手臂和匀长的小腿，凹凸有致的曲线展露无遗，脸上薄施淡妆，头发在脑侧挽了个优雅的包头，看起来倒有五分纯真、五分艳丽，跟我印象中的酒店小姐有些出入，但这种些许矛盾的气质却是让人看得心痒痒的。

她打量着我，突然呵呵地娇笑起来，掩嘴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学生，来献出童贞的吗？」

我满脸通红，她说话真直接！被第一次见面的女人看出来让我浑身不自在，羞愧得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呐呐地说：「我、我要走了！」转头就想跑。

那个小姐一把拉住我：「别那么快走，好不容易提起勇气来了，就这样走了，不可惜吗？你总要见见世面的吧。」

我略微迟疑，她不由分说便拉着我，往一间看起来很高级的酒店就要进去。我虽然嘴上说要走，但心里还是有些期待，连忙叫住她：「我不知道钱够不够……」

她回眸一笑：「没关系，没钱姐姐请你。」

我被她的笑容直迷得晕陶陶，神智不清地就跟着进去了。

在迷糊中，只知道被灌了很多酒，两个小姐围在我身边对我毛手毛脚，要不然就是抓着我的手对她们上下其手，我吓得只能一个劲地缩回手，只敢碰眼前的酒杯。

我自恃酒量不错，但喝了没多久脑袋就一片浑沌，身体轻飘飘地像是要浮了起来，不知道是酒太烈还是沉浸在女人香中的关系。

浑浑噩噩中，感觉到有人搀着我不停地走，然后重重地倒在床上。

一双滑腻的手不断在我身上动作，衣服被解开，皮肤触及冰凉的空气，我突然有些回神，想到我今天做了这档事，说什么还是要付钱，但明天早上醒来后就会一笔勾销了。

当然其他人不会知道，但如果我确实是做了，那不是跟没付钱一样吗？

那不就是——白嫖！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说：「我真的没钱。」

她动作不停，一边说：「没关系，今天你第一次吧，就当姐姐送你的红包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精虫冲脑地把所有顾虑都丢下了。上衣已经全部解开了，她手一边抚摸着一边向下，我享受着被人服侍的感觉。

她解开我裤头，隔着内裤抚摸我的私处，后来更是唇舌并用，娴熟的技巧让我舒爽的说不出话来。

我抬起头，迷蒙中想看清楚，竟看到趴在我腰际的人是李翰文！

我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了，想大叫又硬生生地闭上嘴，不小心咬到舌头让我眼前顿时清明，还是那个漂亮的小姐没错，我一时眼花把她看成是李翰文了。

我懊恼地躺回床上，看成哪个女人都好，偏偏就看成那个李翰文！李翰文怎么可能会……脑中不觉开始幻想，如果那是李翰文的手……

我浑身发热，突然一股电流窜过。

我竟然想着李翰文高潮了！

我急忙坐起来推开那个小姐，提着裤子捞起我的衣服说了声：「抱歉，我要走了。」丢下钱就冲出房门了。

我跑到电梯口冲进去，才知道自己在很高层的地方，我按了一楼，在电梯缓缓向下时穿好了衣服。

到了一楼才知道我还在那家酒店，所有的小姐都穿着旗袍，看来楼上应该都是让小姐和客人过夜用的房间。

门口的保镳挡住我，大概是看我一脸慌张又衣衫不整，八成是没钱要偷溜的。我挣扎着，他们架着我就要把我拖去里面的房间，我想应该是拷问室之类的吧，用来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用的。

「慢着！」那小姐追了出来，跟保镳们知会说我没问题。

我心有余悸，她笑着把我刚刚丢下的钱递给我：「我就说了不用钱啊。」

我摇摇头，坚持不肯拿回来。

她硬把钱塞在我手里，一边咯咯地窃笑：「你有喜欢的人吧？所以才……如果被甩了想散心，记得来找姐姐玩，不过下次就要收费了。」

我不知所措，只好点点头、讪讪然走了出去。

我走了几步之后开始跑了起来，一心只想离开这烟花之地。

在路上奔跑着，撞到几个路人我也不知道。三月晚上的风依然冷冽，像刀子似的刮着我的脸，我的脑子此刻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跑回路口停车的地方，我扶着电线杆直喘气。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双腿发软，我颓然靠着电线杆缓缓滑坐了下去。

我双手掩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对原本是自己朋友的人有了性幻想，应该要是什么反应呢？

我可以确定，在之前我与右手作伴的晚上，能引起我遐思的都是前凸后翘、婉转动人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