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默 第三、四卷————拉克西丝·杨
拉克西丝·杨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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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空空努力使自己表露出乞求的目光,让红离无法拒绝他。结果,这一招果然灵验,红离转身望了望猫消失的方向:“安妮,你陪少主回房间,我去找。”

  红离飞也似地跑走,眨眼就看不见了。小空空和奴仆对看一眼,女仆正要开口说话,小空空及时阻断,一边装作担忧的样子,一边又很乖巧地说:“安妮姐姐,我们帮忙一起找吧,万一等天黑了还没找到小空就麻烦了,我就算待在房间里也不安心,不如出一份力。”

  “这,可是……”仆人们都经过辉夜城主再三叮咛,是以安妮很犹豫。然而,她却在小空空无敌可爱纯朴天真烂漫的微笑攻势下动摇了。“安妮姐姐,你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起找就行了,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嘛。”

  “好、好吧。”安妮牵着小空空的手,以防万一重复道,“少主可千万别到处乱跑!”

  “不会的,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温温的舒心微笑映在孩子脸上,却不似那份单纯。

  在积了厚厚的雪地上只能小步慢跑,除非像红离那样有矫健的身手。

  女主人的猫走丢了,自然惊动了整个庄园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大家分头寻找,搜遍每一处角落都不见猫的踪影,古老的庄园如今像个深不可测的密穴,越探越觉得它庞大可畏。

  临近黑夜,天边已暗沉得像一面浑浊的古镜,除了固有的幽蓝,什么也照不出。小空空和安妮在前院附近徘徊,正当大家越来越焦急的时候,忽然有个老仆呼喊:“找到了找到了!在这儿呢!”

  大家闻讯,纷纷兴冲冲地奔过去,心想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见红离站在一棵茂密的松树下仰头,目不含情地静静望着黑乎乎的枝头。

  小空空挨在人群中也拼命仰头张望。那想来是一棵百年老树了,粗大的树干拔地而起直窜云霄,从树干上滋长出来的枝干错组复杂,宛如交织在一起的丝线难舍难分,它们在暮晚中呈现一道道黑影,将光线覆盖得一丝不漏,只能隐约看见高处的一根树枝上隆起一团黑影,并隐约能听见低而轻细的猫吟。

  “哎呀,这树要怎么爬上去啊!”女仆发出焦急的感慨,大伙望着分布得密密麻麻的树枝,也都百感交集。

  红离不含感情地说:“树枝与树枝之间空隙太小,人钻不上去。”他像是总结性地论断完后,转向大家,“放弃吧,除非等那只猫自己下来。”

  “夫人要是知道小空爬那么高,准会怪我们没看好它……”仆人们开始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厄运担惊受怕,三言两语地哆嗦开。

  小空空往人前挤了挤,摸了摸粗糙扎手的树干,抬头仰望一道道交织的黑影:“我想,小孩子应该能爬上去。”

  众人听见少主的话,就像见了鬼似的,急忙一个个鬼叫:

  “啊!不不,我看还是算了吧!”

  “少主,您可不能乱来!”

  “老爷要是知道您爬树,我们一群人可都会遭殃!”

  红离没有说话。小空空审视了一下红离沉默的表情,想了想,对大伙微笑:“爸爸又不在,只要你们不说,红离叔叔不说,爸爸不会知道的。但是妈妈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发现小空不见了,你们一样会遭殃。”

  “这……”

  仆人们生怕自己会丢了工作,特别是在庄园里干了十几年的,一开始还嘀嘀咕咕,后来就不敢支声了。只有红离这时候拦到少主跟前,冷冷说:“少主,您本来不应该出来,更不要说爬树。”

  小空空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我不想看到妈妈发脾气,更不想看到大家都遭殃。红离叔叔,您身手那么好,就算我掉下来了,您一定能接住我的,对吗?”

  “……”

  红离退了一小步,微微低头沉默。小空空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抬头再看参天大树,那一道道交织的黑影确实有些可怕,一眼望去就像张开的渔网,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小空空心里多少有点忐忑,攥紧了小手,手心里直冒冷汗。

  他沉住气,咬一咬牙,对红离说:“红离叔叔,拜托你了。”

  红离微微颔首,表示点头。

  然后,红离轻而易举地将小空空托举过头,小空空双手抱住最低的松树枝,嘿哟一声,两腿也勾了上去,慢慢地挪动臂膀翻身转到树枝上方,紧接着攀上第二根树枝。幼小的身体灵巧地在狭小的缝隙间钻来钻去,一会像树袋熊一样抱住树枝,一会又像蛇一样扭来扭去,他爬得越高,下面看的人就越心惊胆战。渐渐的,小小的身影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伴随着不时惊动四周的吱呀声和树皮剥落的细碎声,仆人们纷纷揪起胸前衣襟,忍不住叫唤:

  “少主小心啊!”

  “少主!慢一点!”

  小空空站在一根树枝上,稍作休息的时候,朝底下挥挥手:“没事!很顺利!”

  天色越来越暗了,树下的人盯久了树影,开始有些眼花,有时候眼一糊,需要找老半天才能找到少主的身影。这时候,小空空已经非常接近猫匍匐的位置,他站在一根比较粗的树枝上,抬头看了看猫所在的那根树枝。猫匍匐在树枝的另一头一动不动,似乎在休眠中。小空空心想如果爬上那根树枝,一定会惊动猫咪,于是他决定沿猫咪下方的树枝爬过去。

  天很黑,枝繁叶茂间更昏暗看不清,小空空爬了几步才发现脚下的树枝越来越细,层层交错的枝叶间漏出微弱的光,脚底下是悬空一片,身临高处的感觉仿佛有虫子在心窝里爬,痒痒的。

  他的呼吸声慢慢变大,脚步挪动得也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僵硬……

  “兵家有云,心有所忌而余力不足,大概就是这样吧……”小空空无奈苦笑。

  “咔嚓!”

  忽然,一声脆响,脚下的树枝晃了晃,小空空心一提,全身僵直一动不动。

  “不怕不怕,没事的……”他闭上眼,稳住心绪,睫毛轻轻颤动着依然不能掩盖内心的恐慌。

  站住脚跟,他继续往前挪了几步。

  “咔嚓!”

  如今,已依稀听不见下面的声音,也许是仆人们看不见他了。只听脆响声又回荡在静悄的枝叶间,像敲击在心灵上的死亡之音。小空空不由伸手扶住上面的树枝。

  “咔嚓!”

  树枝忽然断裂,在交错的枝干间喀拉喀拉地滑落下去。树下的人被惊动,发出一声声疾呼:

  “少主!少主!您没事吧!”

  “天啊,少主掉下来了!”

  “我——没——事——!”

  高处传出一声尖细的童音,小空空这时候宛如倒挂的乳猪,双手双脚勾在树枝上,剥落的树皮劈头盖脸地撒了一气,沾得他满头碎沫。

  刚才,好在他及时抱住树枝,才幸免于难。

  “喵——”

  猫被惊醒了,往他这边慢慢步来,抬起前爪挠着他的手背。手背越发疼痒难忍。

  小空空抱住树枝动弹不得:“啊,哈哈……别挠了,好痒啊……小空乖——”

  忽然,猫抬高爪子,狠狠地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印。小空空瞪大双眼,心像被抽空了一样。

  “啊——”

  刺破长空的叫声惊醒了温婉的庄园,树底下引起一片骚动和喧哗。

  小空空觉得自己在不断地往下坠,心便随之往下沉到了黑黑的湖底一般。

  与此同时,底下女仆们的尖叫声也此起彼伏。

  “啪!”

  当人们都缓过神来,看清楚落下来的人影时,叫声反而停止了。

  下坠停止了,空洞无底的心也被慢慢地填上一些安稳感,小空空慢慢睁开眼睛,觉得自己身下软软的,他第一反应是松软的雪为他缓冲,防止了他受伤。可是当察觉那软软的触感并不是冷的,他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摸到的另一只大手……

  “红离叔叔!”

  压在他身下的红离静静地躺在雪地里,白白的雪映出一片深色。大伙都吓坏了。

  “哎呀!红离先生!”

  “红离先生!”

  小空空也吓坏了,按着红离还能感觉到微微起伏的胸口,使劲推了推:“红离叔叔!红离叔叔!”

  大伙忙乱成一团,有的赶紧把少主抱走,有的则手忙脚乱地扶着红离。直到把红离挪开,大家才看见雪地中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沾染着红离的血。

  猫没有找到,它毅然决然地弃它的主人而去了。不过因为家里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所以城主夫人也没有机会为她的猫动气。

  红离头部受创,医生给他抱扎完后,他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将近是傍晚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床边眼睛又红又肿的少主。

  “少主……”

  低低的轻吟慢慢在房间里漾开,虽保持着瑟瑟秋风那样的萧条和冷质,却是力不从心的。

  小空空看了看那双虚弱无力的眼睛,捏紧双手,自责地低下头,不敢多看那双眼:“对不起,红离叔叔……我不应该说那么任性的话……”

  “少主,您一直坐在这?”红离靠在枕边,缺乏血色的面容看起来更是异常淡漠平冷,语调也还是没有起伏似的,“少主,您去休息吧。”

  小空空猛地摇摇头:“我再陪你一会……不然我会很不安……”

  红离有些疲累地闭上眼,淡淡地道:“少主,我没事。保护您是我的责任,您不需要自责。”

  “可是……我以为,我以为红离叔叔会死……”小空空用力地揪起床边的被单,拧在一块,“我果然……不应该到处乱跑,如果我不出去……我听爸爸的话,红离叔叔就不会……”

  不想任何人受伤,自以为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好,然而却在无意中还是令对方受伤了……

  小空空心想,爸爸是对的,即使自己算好了每一步,做好了完全的措施,却还是会有万一,他不受伤,却会让周围的人因他而受伤,只因为自己的任性,自以为是……

  “嗒、嗒、嗒……”

  小空空感到背后一阵冷冷的寒风,抬起头,只见红离脸上露出些许惊愕,视线越过了他:“城、城主大人……”

  小空空猛然回头:“爸爸!”迎上父亲一片冰水似的冷眸,不寒而栗。

  辉夜城主将儿子抱于怀中,查看了小手背上的伤痕,拇指轻轻地抚摸过那道凝固的鲜红:“怎么没包扎?”城主冷冷地问,听起来似乎是百般呵护,却不乏冷淡的色彩。

  父亲的目光很深很凌厉,小空空不敢直视那双蓝眼睛,心虚地往别处游离:“包扎过,又拆了……”

  辉夜城主没有多问,而是把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红离,那一瞬间,眼底即刻凝聚上一位统治者的冷酷:“红离,这次是你失职!我说过,空儿少一根头发,你的命还不够赔!”

  “大人,是我失职。”红离毫不迟疑地承认,虚弱的声音听得小空空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爸爸!是我自己要出去的,不是红离叔叔的错!”

  “我命他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你,严格看管你的行动,有出格的地方,他就必须加以提点阻止。他没有做到,就是他失职。”辉夜城主极为冷漠地说道。

  小空空很生气:“爸爸,您蛮不讲理!”

  辉夜城主瞪了儿子一眼,杀气腾腾的:“那么,是你害了红离,你觉得你很有理吗?”他冷冷地瞥向红离,犹如对待自己的一件工具,清冷孤高的姿态只像是在云端嘲弄着凡夫俗子,“空儿,你错了,但你还年幼不懂事,我不会罚你,只会罚红离!”

  小空空不服气,还想与父亲争辩,红离却先道:“少主,是我的错。红离这条命不值钱,可是让少主受伤了。”

  当时,红离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唇齿发白,额头的绷带还印着红殷殷的血迹,连说话都显得很吃力。辉夜城主不责骂小空空,却只责骂他一个人,小空空看着这样的父亲,忽然觉得那些往日不易察觉却深深传递与父子间的温情仿佛是空虚不真的,只对自己温柔,对任何人却都冷酷无情的父亲是那么可怕,那么冷血……

  “红离,下次你如果再失职,就可以永远离开司徒庄园了,司徒家不会替你收尸。”

  辉夜城主说完,抱着儿子大步踱出房间。躺在床上的红离呆板地望着天花,恍若失神,又恍若麻木地低叹:“红离……明白。”他慢慢地合上空洞无光的双眼,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中。

  那天暮晚的雪又急又密,暗夜将温暖卷走,余下寒冷静默地守夜。小空空坐在窗边,抹掉窗上的雾水看着沉寂在夜幕中的白色世界,白雪映入碧澈的眸,宛如落进深幽渊谷中,冷的。

  低头,他看着手里一本最近才新出版的书——《永乐大典简译选录》,长睫挥过冰芒,动了动唇角,随手将书丢与桌上。

  第三十七章:幼·戒(下)

  寒冬腊月,大雪覆没了这世间所有的颜色,白茫茫的天连着白茫茫的地,分不清地平线,也分不清世界的尽头。

  新年刚过,结束了司徒家族惯例的家族聚会和各种晚宴,辉夜城主命红离将少主提前送回家,本来应该是要在年初七的时候到宗庙祠堂祭拜先祖的。

  一路回来虽然坐的是私家飞艇,可寒风猎猎,雪花漫天,小空空身子骨本来就弱,吃了一点冷风结果就伤风感冒了。

  不过,一开始还未病发。

  那日,小空空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在对他来说无比宽敞的单人沙发上,小小的身体窝在柔软的垫子上,像一只安静而灵气的猫咪,散发出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他捧着从另一个城市带回来的新书正看得津津有味,腾出一只手往茶几上摸了摸,拿起白色的陶瓷杯一喝,空的。

  看着杯底的茶叶渣子,他无奈地撇撇嘴,一旁红离观察入微地接过他手中的杯子,给他满上清茶。

  小空空这会心情好,看着红离一本正经地往茶杯里倒入热水,忽然想逗逗他:“红离叔叔,柚子茶不是龙井或碧螺春,不能泡第二壶的。”

  杯中的清水晃了晃,倒映着红离尴尬的脸,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我去让小帕重新给您泡一壶。”

  小帕是从西域国度远渡而来的茶商,因为路上遇到海盗被洗劫一空,流离失所辗转反侧,最后机缘巧合经人介绍来到司徒庄园帮佣,辉夜城主欣赏他的泡茶手艺,更重要的是小空空爱喝他泡的茶,所以,城主便让他在庄园待三年,三年期满他赞够了返乡的路费便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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