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宫(出书版)+番外 by 靡靡之音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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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他和他都曾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却因为相互伤害而永失所爱......前一世错过的相守,今生仍要逆天强求,纵有弱水三千,他只执着于黄泉路上那杯不愿饮下的遗憾。
林逐云终于再见筝那张熟悉的容颜,这一世他决心舍下一切,倾心以对。
被诅咒的命运却从未中止对他的报复--爱人的利用与背叛再次上演。但这一世的他将不会怨恨与反击,即使身心俱伤,痛入肺腑,他只愿向对方表达坚定的心意:我爱你!
序一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轻辉。
思君如孤灯,一夜一心死。
思君如百草,缭乱逐春生。
春城的春日总是来得很早,伴着淅淅沥沥的雨。
今早醒来的时候,已经闻到湿润的花香,推开窗子看去,果然已是满城梨花荼靡。我在城中高处,远远望去,大片粉白的花像浮在半空的云。
我的院中也种满了梨花。
每日我就看着它们或初开,或尽放,或凋零,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十三年......
小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楼中的下人一批换过一批,往往还没记住名字,就又被换走,对哪个人有好感,与他多说了几句,明日那人就再不见踪影。
无人说话,无人记得,无人知晓......久而久之,明明身边有很多人,可是总觉得就像一个人活着似的。
被拘在这小小的楼里,我曾以为这里就是世间的全部。
连人有父亲母亲,都是后来从书本中得知。
书成了我得知外面一切知识的唯一来源,我才知道,原来除了白的花外,还有红的花;原来除了自己这样的男子之外,还有女子。
慢慢的大了,会想,是谁把自己关在这里,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我出生在春日,被取名为凌筝。
--据说是城主赐的名。
城主名林逐云,听说他姿容绝世,听说他惯穿红衣,听说他创建了春城并一直守护至今。在我身边,总是会有人谈起他,仿佛只有他的名字,是不被禁止的。
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在我的意识中,像是浮云般的梨花,亲切熟悉却又远在天边。
十四岁生日的前晚,下人们说,明日城主会来看我。
他们欣喜而热情的准备着,我则静静坐在窗边翻动着书页......
今夜,月华流照,映得梨花晶莹如灼。
院中梨花深处,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个清冷的身影。那人背对着窗立着,手中撑一把红色纸伞,暗红衣衫拖地,黑色长发流泉般倾泻在衣裙上。
林中暗香浮动,若有似无,夜风过处,和雨降落,花零如雪。
他伸出苍白的手,接住几瓣粉色梨花,轻声叹息。
"思君如流水......又到了花落的时候......"
我心头一跳,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
这个人,这花下的身影,我似乎见过。
在哪里?
是在哪里?
不知不觉,我下了楼,出了门,来到他背后。
他放开手中的花瓣,慢慢转过身来。
春雨绵如针,瞬间散在我的脸上、心间。
眼前的人,有一双极哀伤的眼,抬眼的瞬间,湮灭了红尘。看着我,他暗红的唇畔浮起一朵笑容:"筝......"
绝美如斯。
他仍然笑着,哀伤的眼眸竟染上欣喜,把手中的纸伞遮在我头上。
细雨立即浸湿了他的长发,他全然不觉,"......我等了你好久。"
轻轻低低的语调里竟有哽咽的味道,这是否只是我春日花间的一场梦?
我已无法辨别,只觉得心随着他的话抽痛起来,不由自主的开口:"......对不起......"
他还是笑着,摇摇头,眼中的喜悦却淡下去,愁与怨更浓,久久才道:"......我等的不是这三个字。"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看他把纸伞塞入我手中,转身步人烟雨。我无法动弹,只能看他渐渐走远,消失在繁花深处......
我在梨花林中站了整夜,直到清晨下人们才发现我。
那日城主并没有来,我却病了,大概是受了风寒。病得并不重,只是咳嗽,每日要喝苦涩的药汁,又被禁足,不许下榻。我觉得这是小题大作,他们却是诚惶诚恐,仿佛我得了什么绝症。

读书的间歇,我总是习惯看着那把红色的纸伞,抚着那支离的伞骨,我才能确定那晚的一切并不是一个离奇的美梦。
那暗红的身影,并不是我的幻觉。
这病势却十分缠绵,一直拖到夏初,一夜浑身燥热,手脚无力,想拿床头的水润润喉咙,一时没有拿稳,全数打翻在地上。
随后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只是朦胧间听见许多动静,人来人去,闹腾了很久。一个特别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低语,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只是觉得他好像十分伤心,几点温暖的水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不要难过......
不要为我这样难过。
我想这样告诉他,却连睁眼的气力也没有。
我又回到了自出生起便作的那个梦。
穿梭在大片的枫林中,阳光被吸入金红的叶片,整个树林似乎都在燃烧,那样的刺眼,阻挡着我的视线。
就在那里,就要找到了。
看清的瞬间,风骤然大起来,无数的枫叶涌过来,血海一般在四周蔓延,我被拥在中央,慢慢陷入,无法呼吸,不能动弹,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醒来时,窗外梨花已经落尽,错过了落花缤纷的时节。
我微微叹息,稍稍一动,却惊醒了怀中浅眠的人。
穿着暗红单衣的人偎依在我的怀里,却没有立即动作,只是突然搂紧了我,柔韧的手臂勒得我胸口发疼,脸孔埋在我怀中。我只觉得襟口的衣物慢慢的被浸湿。
我听见他模糊的语声:"筝,还好你没事......"
"你......"我开口,却发觉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他急忙离开我的身体,坐起身来,端过一旁的玉盏,扶起我,喂我喝下。
冰爽而甜,仿佛是加了薄荷的梨汤,十分润喉。
我却顾不得感觉这些,只知道眼前的人,仿佛是花中的梦影。
看他喂我喝完,我急忙捉住他的手,怎样也不愿放他离开。
"不要走,不要飞走。"我急切的说。
晨色中,光影斑驳,连日光也带着雾气,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朦胧起来。握在手心的指尖温暖而柔软,可我只觉得他是一缕青烟,或是一只蝴蝶,只要我稍稍松手,便会马上不见了。
不愿放手。
怎样也不愿再放手。
要这么紧紧的抓住你。
玉盏掉落在地上,我把他拉进怀里,牢牢的捉住,急切的吻上去。
"......逐云,我的逐云......"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喃喃的在他唇边呢喃着,小心的吻着他暗红的唇瓣。他没有拒绝我,只是紧紧的拽住我的头发,我只觉得他浑身都绷紧了。
这样清甜的滋味,这样绵绵的亲吻,我只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仿佛是一生一世。
--三千红尘变,不团圆终不团圆。
恍惚的片刻,我已经被狠狠的推开。
那人立在床头冷淡的看我,我茫然上前执住他的手。
"喜欢你......"几个字脱口而出。
说出的瞬间心口的悒郁一清,舒适却酸楚的感觉缓缓从心底漫开。--也许这一生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才来的吧,我默默的想。心中一松,眩晕的感觉又浮了上来,昏睡之前只见那人还是冷淡的笑着,沉沉的黑色弥漫在他眼底。
"你又骗我。"他这样说。
我只是握住他的手,陷入沉睡。不愿放开。病来得蹊跷,去得也快。
我病好时,随城主人住离雪居。
这时我才知道,那个梨花树下红衣黑发的人,正是春城城主林逐云,他居住的地方,便叫离雪居。听说离雪居原本种着大片的枫树,后来城主不喜,改种色彩清丽的梨花树,细算来,已有几十年了。
对那日我的冒犯,城主并未说些什么。
我总是想,或者是梦吧,也许枫林中的寻找是个梦,也许花下的相逢是个也许缠绵的一吻是个梦,也许连这一生也都是个梦。
或者我只是想与他纠缠,于是就做了这样一个美梦。
他是我梦中的蝴蝶,我也只在他的梦中。
──扑火化蝶,只愿生生世世,与你,纠缠。
这么想的时候,却有些好笑了。
原来我已经这样爱他,所以生出种种奇怪的心思,只因为,于我而言,他是云端上的人。可望而不可及,与之相较,海角天涯却是近了。
这爱像是于生俱来。
这样深厚,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短短的几日,能积累起这样绵长的爱恋。
那日我无端叫出了他的名字,是否注定我们有缘?
想过又笑自己,真是痴心妄想。
他不是已经亲口拒绝?没有治罪已是万幸,难道真嫌自己活得太长不成?
只这样看着他就好吧。
出了小楼的日子并没什么不同。我不太愿意出去走动,常年不太与人亲近,也不知该如何交往。只是每日读书,有时临字画画,也过得惬意。
离雪居后是一片广阔的花园,却是闲花野草,似久无人经营。我在其中一角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花圃,又求人带来花种,细心的种上,每日浇灌松土,算是为自己另寻了一件乐趣。
我与城主的居室并不比邻,如此,他住前,我住后,有时一个月也不能见上一面。
偶尔他来看我,却常常是喝了酒,神智朦胧,身上染着花粉香味,细白的颈项上有时会余一抹红痕。
从来听说他侍臣侍妾众多,也听说他向来不曾留心,往往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难过。
欣喜他没有爱上任何人,难过自己也是众多人中的一个。
无论怎么想,却只能绞了热手巾为他敷上,再来,一杯清茶,作为醒酒之用。
每当这时,我分明看见他眼中有渴望,却被硬生生的扼住,他把头埋在我的颈侧,总是轻声的念叨,像在告诫自己:"假的,假的,假的......他是骗你的......"然后毫不留情的把我推开。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无从知晓。
不过只要他还愿意来,便已经很高兴了。
我在花圃中了一种十分美丽的花。
花朵大而艳丽,双层的花瓣簇拥着黑色花心黄色蕊,宛如燃心的红烛,花盏鲜红欲滴,三日即谢。
总觉得这花有些像他,于是格外的小心呵护。
望着那花的细长的茎,轻轻用指尖划过,时常一坐就是一整天。雨来时,就为它撑伞;想对着它说说心中事,却还是觉得太不好意思了些。
这样的日子又是一年,园中的花开了又谢,去年凋零过的又重开。
四季有它们相伴,我甚至会想,也许这样的日子就是一生了。
那日城主来看我,下人们在院中寻了我良久,等我随他们一同归去,他已经喝完了第三壶酒。
一见他阴沉的神色,所有人十分识趣的退下,只留我一人。
我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走过去拿下他手中的酒杯,把他的手握在手心:"别喝了,酒最伤身。"他的手柔滑纤长,我舍不得放开,却又怕他不快。
刚想松开,手指却被他绞紧,十指纠缠。
"你去哪里了?让我等这么久。"他眼中暗潮汹涌,"难道......难道是有了心仪的人?"
我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描画这张动人的容颜,心中却满是苦涩。
却只能点头:"是,我喜欢他。"
一瞬间只觉得手指生疼,他脸上的颜色立时只见惨白,却偏偏笑了,暗红的唇扯动,像一片惨白中拉出的赤色伤口,张开时只见血肉模糊。
我听见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是谁?......告诉我,是谁?"
我不能说,惟有沉默。
他固执的笑着,站起来抱紧我,"筝,跟我说,你不会再喜欢他。"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抱住我的手臂用力得近乎痉挛,紧紧的咬住唇像要哭出来,眼中是一片嗜人的黑,隐约带着躁动的狂乱,似恳求又似哀伤的看着我。
这样的城主,我从没有见过,却又莫名的熟悉。
这样脆弱又疯狂的他。
"城主你......"我暗自心惊。
他却在我说完之前大笑起来:"你又在想什么,他怎么会喜欢你?你又在痴心妄想,又在做白日梦,怎么就不知道长进?!"
笑完后眼中已是一片冰凉。
随后,一切崩溃。
......
之后的事情我并没有确切的记忆。
只是醒来后全身鲜明的痛楚,任何动作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口,又发热得厉害,每日昏昏沉沉,热得厉害。
清醒时,他往往不在身边,我想他大概不太在意这件事,也许因为承欢的人已经过了少年鲜花初绽般的年纪,得不到太多的愉快吧。
又是日日无所事事,我便偷偷找出那把伞,静静摩挲。
等到稍微能起床的时候,再去花圃。
这几日没有了我的照顾,果然都看起来憔悴异常。我先除过草,又挑来水,一瓢一瓢的浇在花根下。忙完的时候,有些眩晕,只好靠在树干上休息片刻。
以前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容易生病,体力也这样不好。
时日慢慢流过,又是一个月,他却还是没来。
听说他喜欢上一个美丽的少年,料想这次是动了真情。宝贝他宝贝得厉害,总是不停的问他是否喜欢自己?那少年一答"是",他便十分高兴,两人一番情浓,旁人一眼便能看清。
我应该是为他高兴的。
喜欢的人终于有了喜欢的人,他的心终于有了归宿。
相逢便是有缘,何况是两厢情悦?
只是缓几日便好了,若是晚上几日遇见这少年,他大概还会来看看我。
我要的并不多,只是现在想起来,却是十分难了。
整夜的睡不着,只好看着窗外的梨花。
那日在梨花树下的相逢,应该也算是有缘吧。眼前一梦却也是难得,竟连梦里的缘分也没有了。
下人们都十分着急,人人忧心忡忡的看我,顿顿人参燕窝,处处更加小心翼翼的伺候。我却不懂得该怎么安慰他们,都是我的错,不然他们会舒心很多。
我还是每天去看我的花,有时候没力气浇水,便只是看看,这样也是好的。
我想自己快要离开了。
啊......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人,算不得离开,原本只是暂留。
熟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醒来,床畔的侍女正睡着。
又是月光。
又是梨花。
点点吹落进来。
我用尽气力,摊开手,让它们落人掌心。
春城的飞花总是带些凉意,如今握人掌中,却暖了我的手。仿佛握人了温矗琏它温暖了我,还是我融化了它?
或者,都没有。
一切又是我的梦。
当我以为自己要睡去的时候,其实正要醒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其实已经睡去。
于是我安心的闭上眼,想要睡了......
闭眼的瞬间,被人狠狠抓紧了心口。骤然的疼痛传来,我惊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那人长长的黑发铺在我的肩上,清甜的气息迅速的弥漫在我周围,引他的彩,梨花被染作暗红。
他抓住我心脏的位置,眼睛在月光下幽幽的亮着:"我不放,筝,我不会放,你不要离开我!"
......是你不要我。
我没有力气开口,只能看着他无奈的笑。一见我笑,他又像突然受了惊吓似的松手,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筝,我不知他们只说你病了,我不知道......我怕你怪我,所以一直没有来。"
我不怪你,真的。
因为你不是我的。
我看见黑夜骤然明亮起来,他招来无数人点亮了所有的蜡烛,才睡下不久赶夫又被叫醒,重新为我诊治。
他抱住我的手,箍得我生疼。我听见他喃喃说:"筝,不要走,不要飞走。"
原来,我也是你的蝴蝶。
从此后,他天天都来看我,有时就睡我的怀里。
两人同床的时候,他总是紧紧的捉住我的手,睡得再熟也不愿松手,身体更净分毫毫的贴住我,以此确定我不会离开。那天的样子似乎吓坏了他,每次一来是看不见我,他就会露出恐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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