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罪月转过身,手中折扇一挥,刹时,强风吹刮而来,今日他未带冠,黑发仅用简单的布巾扎起,背风一吹不禁有些乱了,雁离笑著为他整理发丝,两人靠得极近,而风猎猎地吹动二人衣襬,白的蓝的,在碧草如茵的山坡上,格外显目。
风大,恒罪月让雁离拿著线头,自己则站在雁离身後,几乎是将雁离拥入怀中般的逆风向前放了几尺线,纸鸢便在他们身前轻轻飘动,恒罪月很专注的帮忙拉线放线,雁离却只是看著他的侧脸,直到纸鸢在半空稳定飞翔,雁离才抬头看向蓝天中白色的小点。
「当心,别让纸鸢掉了下来。」恒罪月松了手,却绕上雁离的腰,笑看他手忙脚乱的放线收线。「欸,风小了,快收线。」
纸鸢在空中缓缓下坠,雁离急忙收线,直到感受纸鸢传来稳定的拉力,他才松了一口气,恒罪月一笑,拉著他便往後倒,两人跌坐在草地上,雁离不免一阵惊慌,赶忙的稳住线头,又见纸鸢仍在空中飘飞,这才放下高悬的心,忍不住瞪了恒罪月一眼,又换来一阵大笑。
「怕什麽?掉下来,我再帮你放就是了。」握上线头,趁著风大,恒罪月又放了线,纸鸢越来越高,几乎直入云霄。
「别放这麽高,万一线断了该如何是好?」雁离不放心的收著线,转头却见恒罪月似笑非笑。
「风强便该放线,才能让它飞得更高更远啊。」看著空中的小点,恒罪月轻道:「放纸鸢如同用人,你扯著线,怎能让它恣意高飞?」
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纸鸢已成天际一个小点,白色纸鸢上没有任何装饰,只在後头缀了几条长长流苏,流苏随风飞翔,像是划过蓝天的飞虹,只是没有色彩。
「庄主不愧是庄主,连放纸鸢都能说出一番道理。」
没好气的捏捏雁离脸颊,恒罪月笑道:「取笑我?」
揉了揉脸颊,雁离看向纸鸢。「若让我说,放纸鸢不似用人。」
「哦,那麽像什麽?」
喜它高飞,却又无端拉扯,不愿让它太过远离,无论如何,总要将线头紧紧攥在掌心,即使只剩这一丝联系,也不愿断了、散了……岂不像极他无法言说的情意?
雁离淡淡一笑,向著恒罪月说道:「庄主聪明过人,便自己猜吧。」
恒罪月笑著拥住他,没再计较一个答案,只是抚弄著他颈项爱痕,雁离要躲,却怎麽也躲不开,只能任由他去,恒罪月却趁他不察,又放了好些线,雁离忙著要收,突然一阵大风袭来,空中的纸鸢左右剧烈摇摆,彷佛将要翻转掉落,恒罪月忙拉他起身,向著前方跑了好几步,才略微缓和落势,风力顿弱,恒罪月又拉著雁离向後跑,地势忽低而两人不察,一同滚落草地,让线缠了一身。
虽是护著雁离没让他摔著,却也拿身上的细线无法,两人相视大笑,恒罪月仰躺著,看著纸鸢又稳定的在空中飞翔,而雁离则是被困在他身上,得要略微偏头才能看见纸鸢,知道纸鸢没有坠地,他松了一口气,便懒懒的枕在恒罪月胸口。
「这会儿该如何是好?」雁离定不舍得将线断去,但要解开又谈何容易?
抬起头,雁离晶亮的眼看向他困扰的表情,双颊因奔跑而略微红润,虽是发散衣乱,却更显凌乱可爱,看著他的神情略有所思,恒罪月笑著,却也不问,而雁离只是缓缓贴近他的脸庞,双唇几乎相接,近的能感受到对方吐出的微热气息。
明明靠得这麽近,雁离却彷佛不察,淡然问道。「断了线?」
「你舍得?」挑起眉,恒罪月反问。
「庄主不帮我放了吗?」
恒罪月一笑,凝聚剑气於指尖,断去缠绕在两人身上的线,并抬头吻上他的唇瓣,而纸鸢飞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蓝空之中,终於再也看不见。
「只要雁离喜欢,多少次我都会帮你。」趁著雁离仅能低低喘息,恒罪月的吻蔓延到他的耳边,随著温热气息而来的低语,彷佛绵绵情话。
雁离只是笑著,抬手拈去他发上草屑。
独自上路的第十天,他们终於回到冷月山庄,银月水帘之前,顾练雨随同大批人马等候已久,见马车缓缓驶来,便跪落湖畔。「恭迎庄主回庄。」
抱著雁离下了马车,恒罪月微一摆手。「起来吧。」
雁离在他身旁站定,仍有些疲软的身躯像是习惯的轻轻地靠向他,却又硬是撑著自己站立,细微动作逃不过恒罪月的注意,不顾反抗的将雁离打横抱起,恒罪月笑道:「有甚麽话,入庄再谈吧。」
来人俱打开手中的伞,而顾练雨则护著两人走入水帘之中,原来瀑布之下别有洞天,天然洞穴中满是璀璨晶石,衬著倒映水光闪闪发亮著,第一次见到这般奇景,雁离忍不住伸出手,虽碰不到晶石,却能看见七彩微光在自己掌上闪耀。
「喜欢吗?庄里很多,等会儿让人拿给你玩吧。」看著他的模样,恒罪月忍不住又是一笑。「这样就吃惊,见到冷月之时,可别吓得从我怀里滚下去。」
意识到恒罪月正在取笑自己见识浅薄、少见多怪,雁离缩回手,静静的偏过头,不再理会恒罪月的温声软语,直到踏出晶洞,眼前光景果真令人不禁目瞪口呆。
满意的看见他脸上神情,恒罪月不无骄傲的开口问道,「如何?」
眼前一带清流环绕,而陆上佳木笼葱、百花盛开,参天巨木遮蔽了刺眼盛阳,春花掩映之间座落著点点雪白粉墙,飞楼插空,雕甍绣栏,隐於树影之间,而花树绵延,一落一落,不能尽观。
「好漂亮……」难以形容,恒罪月看著他的模样,便知他心下喜欢,更是开怀。
「往後,这便是你的家,你说好吗?」
看向恒罪月,雁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
繁花尽处 二十
原来冷月山庄整体以天然山势与巨木划分为三重,彼此之间仅以白石短桥相连,而清澈湖水犹如一弯圆月包围整个冷月,抱著雁离走过巍峨崇阁,只见层楼高起,青松拂檐、玉栏雕砌,便知此处是招待宾客的大堂,踏上第一座石桥时,跟随在身旁之人大约仅剩下十人,没有留意身後逐渐消失的人群,雁离只是专注地听著恒罪月的话,不愿将来触犯了什麽禁忌。
绕过斜阻青山,转过山怀之中,青叶红花之间隐隐露出几幢房舍,偶见曲折游廊依水而建,见雁离笑了,恒罪月刻意绕了远路带他走过,并笑道:「冷月山庄第一重,主要用来招待宾客,是以讲求堂皇富丽;第二重则是大大小小的议事房,以及随从等居住、练功的地方。」
踏上第二座石桥时,恒罪月一个眼神,身後数人随即散去,雁离浑然不觉,转过山坡,只见眼前第三重处宛如仙境,穿花度柳、抚石依泉,一线飞瀑如练,在阳光下反射出不同光彩,花木扶疏间,则远近座落著三幢精致的院落,抱著雁离来到一处院落之前,此处院落滂水而建,只见水上落花甚多,漂浮游荡,而池边两行垂柳,杂著不知名的花树,眼前又见一道青栏白石曲桥,度过桥去,便见一所房舍,恒罪月走入房内,将雁离安置在一边榻上,自己也坐在他身旁。
「走了这半日,可乏了?」才问著,已有伶俐下人端上香茗,捧了一杯给雁离,他便摆手让人退下。
「都是庄主在走,哪里就累了?」啜著香茶,雁离打量著房中摆设,几面玲珑雕空木板隔开空间,除了供花设瓶、字画对联外,便是满满的书,而一边的墙上挂著几把长剑,窗边的几上则放著香炉、古琴,更特别的是不远处一面天青琉璃珠帘,透著一旁小窗外的阳光,映了满地淡蓝微光。
「这是我的院落,竞龙馆,得了空带你去看看另外两处,一处是少邪的芳雪院、一处是玥伦的绝尘楼,玥伦那儿倒有趣,迷宫似的。」
见恒罪月说得眉飞色舞,雁离不禁一笑。「另外两位庄主经常过来吗?」否则又怎会特地为他们兴建院落方便居住?
「有备无患,三处山庄都是一样的,皆备有我们三人的住所。」恒罪月站起身,拿起一旁盆中安放的晶石放入雁离手中。「雁离,冷月上下连我在内,一共八十一人,能夜宿第二重者唯有三十人,而能进入第三重者,仅有十五人,除了贴身侍候的十名侍从外,只有我、少邪、玥伦,以及眷风、练雨,看来如今又要再添一人。」
「谁?」雁离把玩著手中的晶石,对於恒罪月的话没有多留意。
看著他的动作,恒罪月转身夺去晶石,满意的见雁离将目光重新放回自己身上。「当然是你。」
「我?」雁离静默,这一路行来,他总不敢问,不敢问恒罪月欲将自己置於何处,行旅之时,每个夜里两人共宿一房相偎相依,似是如此自然,而今到了冷月山庄,恒罪月又将如何安置他,给他什麽样的地位、又能让他拥有多少?这些,他都不敢问,怕得到太过理所当然的回答。
「怎麽又出神,累了吗?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待得用膳之时,我再唤你吧。」不由分说的抱起雁离,走向天青琉璃帘,原来帘内便是恒罪月的卧房,陈设极少,却更幽静舒适,被放到床上时,雁离连忙抓住了恒罪月。
「庄主!」
恒罪月看向他,见他神色不对,便以掌贴其额。「是不是不舒服?」
拉下了恒罪月的手,却怎麽也不肯放开,只是低著头,默默地以指画著他的掌纹,良久,恒罪月才听见雁离低低的说著,「不要离开……留下陪我。」
「我回到了家,却忘了你来到陌生地方,自是不安。」笑著将雁离拥入怀中,与他一同平躺在床上。「雁离,以後这就是你的家。」
「嗯……我会尽快习惯。」
偎入恒罪月怀里,雁离闭上双眼,确实乏了,本只想闭目养神,但恒罪月的怀抱温暖舒服,他竟就这样沈沈睡去,再次睁开双眼,天色已暗,但桌上留了烛火,虽是昏黄却令人安心,雁离起身,就著烛光在镜台边略微整理自己,料想等会儿可能会与众人一同用膳,他换了一套乾净衣裳,正卸了长发打算重新挽发时,恒罪月正好掀帘走入,笑著放下折扇并接过他手中木栉为他梳发,恒罪月的手指轻柔的穿梭在他发间,一下一下的梳理著,从不曾弄疼他,总想著这样温柔的人该有多少痴心陪著,定不只自己吧,贵为武林盟主,江湖中的红颜知己必不少外,庄内怕也有几房姬妾、男宠……只是他不说,自己亦无资格提起罢了。
「雁离,想什麽呢?」见他只是摇头,突然觉得心疼,忍不住轻吻上他的双唇,怀中人柔顺的回应著,却像是少了什麽,是了,少了往日的激情与放纵,雁离总是由著他掠取,却也陪著他纵情,但今日却是异常乖顺。
停下深吻,恒罪月握著雁离的手,却觉他指端冰凉,彷佛连笑靥都无力,忙拉他坐回床沿,又探上他的手腕,他略通医道,虽不专精,却也能探出雁离脉象平稳,既非病了,又为何这般无精打采?
「雁离,是否我什麽地方做得不好呢?你若心里有话,何妨向我直言。」
看向他担心神情,雁离再掩不住苦涩笑意,知道他定要一个答案,只好惶惶开口:「庄主是否还有人该介绍给我认识?」
「什麽人?」
「其他像我这般服侍庄主的人。」
闻言,恒罪月轻叹一声,更是握紧他的手。「还以为你想什麽呢……雁离,我确实曾有过几房姬妾甚至男宠,但现下庄内并无一人。这几年我几乎都在外奔波,不但难得回庄,回来也住不上几个月,两年前,便将他们散了。」
雁离看向他,却像是欲言又止。
「你就为这不开心?」
「不是。」哪有什麽好不开心的,这不过是他随口问问,但恒罪月的话仍是让他绽开一笑,像是独占了这个人般,他的温柔、他的亲吻、他的怀抱,暂时全都是属於自己的,可越是这样开心著,心头便越是沈重,两年前……不正是他眼见恒罪月收下折扇之时?
雁离还想说话,却突然让恒罪月推倒在床上,毫无预警的便吻上他的颈项,在未退去颜色的爱痕上又咬了一口,雁离不禁吃痛而惊呼出声,却怎麽也推不开恒罪月的身躯,似乎越想越是气愤,恒罪月力道不轻,直到雁离彷佛痛得呻吟,他才松开口,细细舔吻著几乎见血的齿痕。
「庄主……」雁离的嗓音在哀求时总是显得更软更甜,略微拉长的尾音更是撩拨人心。
繁花尽处 二十一
「你便为这不开心,对吧?」瞒著他,像是思考著什麽困难的问题,想到雁离可能为此心伤,他眉头越是紧蹙。
偏过头,雁离索性赌气回应。「雁离自知没有这个资格。」
「你!」
当真气了,他激烈的吻上雁离的唇,强力的掠夺他的呼吸与一切,咬著他柔软的舌,强迫他与自己一同燃起火焰,直到雁离红肿的双唇被他咬破出血,他才慢慢的吮去血丝,而手掌则是滑入让他剥开的衣襟内,不甚温柔的揉捏著雁离的乳尖,雁离也不抵抗,只咬著自己的手背,硬是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微凉的空气中,嫣红乳尖如桃花绽放,恒罪月将之含入口中,以齿尖轻轻磨过,感受到雁离一阵颤抖,大手则是以强硬力道隔著衣料爱抚他身下的欲望,雁离紧闭著双眼,热泪滑落眼角,但他仍是未曾发出一丝声音,像是将所有哽咽呻吟连著血泪痛苦的吞入腹中,见他伤心落泪,恒罪月终究不忍,翻身坐起,将他轻柔拥入怀中。
「别咬,都流血了。」移开他的手掌,见到深深血痕,恒罪月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但雁离仍是闭著双眼,泪亦不停,却又不肯回应他的呼唤,他只有将雁离抱得更紧,直到雁离终於在他怀中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哽咽。「是我不好,别哭了,雁离。」
见他终於睁眼,只是逃避著自己的目光,恒罪月松了一口气,忙就要下床取药为雁离疗伤,衣袖却又被紧紧拉住,不想硬扯,他轻声说道:「雁离,我只是去拿药。」
「不要!」他泪光迷蒙,却坚持的摇头。
「好好好,不拿药。」捧著他的手掌,眼角见雁离唇瓣又因他的紧咬而渗出血丝,不免恼怒,若非自己激动,现下亦不至於闹得不可收拾,雁离虽不再落泪,但仍是避著他的目光,又不肯让他取药,百般无奈,恒罪月低下头,轻轻舔吻著雁离手上伤痕。
手上传来又疼又痒的感觉,雁离抽回手,却也不知该说些什麽,直到恒罪月再次将他拥入怀中,万般温柔的吻上他的唇,不是侵略的唇舌缠绵,只是四唇轻碰,恒罪月似乎总是喜欢这样与他道歉,彷佛只有这瞬间,自己是让他捧在掌心的珍宝,他是真心的、真心的……
「庄主,对不起。」
「傻瓜,说这句话的人该是我。」吻上他的额头,恒罪月终於放下一颗高悬的心,带著歉意的笑对上雁离的眼,雁离只是摇头,见他又吻上自己的伤口,并轻轻抚摸。「我只是不高兴你说那些话,雁离,我说过──」
尚未说完,雁离已吻上他的唇,复又退开。「我知道。」
恒罪月看著他,无可奈何的整理著他的衣襟,但衣裳早已让他扯破,又见雁离连发也乱了,一身狼狈,雁离索性卸了簪,散落一头长发,只是发散了可以再梳,身上这套衣服却是最後一件,正想著该怎麽办,恒罪月已下床拿了衣服过来,却是他自己的,恒罪月比他高出半个头,衣服穿在身上怎麽也不合身。
「还出去用膳吗?」明知他不会肯,恒罪月偏要说出来惹他害羞。
「这副模样怎还能出去……」
雁离坐在床沿,身上穿著恒罪月宽大的水蓝外衫,黑色长发软软披散,掩著颈项间紫红齿痕,绞著衣衫,雁离低头不肯看向恒罪月,直到恒罪月轻声一笑,长指划过他颈间,雁离更是偏过了头,恒罪月这才收回手,不再逗弄他,笑著,恒罪月走出内室吩咐侍从备膳,过了许久,雁离听见外面传来声响,他站在珠帘旁,直等到侍从们都退下後才掀开珠帘走出,恒罪月忙上前扶著,两人用过晚膳,恒罪月牵著雁离走出屋外,雁离本百般不愿,恒罪月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抱起,直到了外头才将他放下,见恒罪月突有兴致,雁离亦只有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