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 下————卫风
卫风  发于:2010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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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雷乍响,电闪银蛇。

 大雨倾盆而下。

 

 雨声淹没了嘶喊哭泣,淹没了一段终于被唤醒的回忆。

 

 雨声惊醒了伤重沈睡的子霏。

 

 水的声音。

 怀念的,水声。

 殿内的灯火沈沈,一片阒寂。

 睁开眼的子霏,一时不知何世何地。

 

 他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见了极荒诞的,辉月竟然与他交颈缠绵。

 还有,行云狠厉的,一剑刺在了他的胸口。

 真是荒唐。

 撑著身体坐了起来,大约是喝多了酒,觉得头重脚轻的,顺手拉起床沿的袍子披上,蹒跚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子向外看。

 大雨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而响亮,灌满双耳的都是那令他好生熟悉的水声。

 觉得亲切之极。

 

 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象是梦里那一剑真的刺得很深一样。

 趴在窗上有失些笑。

 

 怎麽会做那样匪夷所思的怪梦,而且还那样真实。

 连心痛的感觉,都残余至今。

 明明是在自己的客舍里,怎麽会梦到那些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呢。

 真的喝醉了,都不记得是怎麽回到客舍来的。

 

 风卷著雨滴刮进了窗子,打在身上微凉而潮湿。

 子霏轻轻叹息,闭上了眼。

 这里并不是他应该停留的地方。他想念隐龙,想念白江与紫海,想念剔透的珊瑚树,想念可以高卧不醒的云母榻。

 那里有热情的同族,有温柔的热泉,有爱笑爱闹的水族小妖。

 小忧的险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平安过去了?

 

 伸手向外探,接住由天而降的雨水。

 冰凉的雨滴打在手上和臂上,水的湿润让他觉得舒畅。

 干脆撑著翻出窗子,站到了雨地里。

 大雨一下子浇透了全身上下,单衫紧紧贴在身上,子霏昂起脸,让雨水尽情的洗净自己。

 

 真想化出真身来,在天地间尽情畅舞。

 

 手臂伸展了开来,仰头站在大雨中。

 

 一切都已经过去。

 

 行云……

 

 快乐而自由的生活,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而我……

 

 我已经成爲了,被时光湮没的过去。

 

 子霏慢慢的放下手臂。

 行云,我是已经被时光湮没的过去。

 你无须好奇,也无须探究。

 

 狂风吹送著骤雨,打在身上异常沈重。

 哗哗的雨声掩盖了身外的一切。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要迈步回进门里的子霏,忽然顿住了身形。

 有从手臂从身後紧紧的箍住了他的腰,一个人伏到了他的背後。

 奇妙的,他明明没有看到,却知道这是谁。

 分明是冰冷的身体,心里却一下子热了起来。

 “怎麽了?”侧过脸来,柔声问他。

 

 爲什麽行云在这样的大雨夜跑了来?

 身体被大力翻转,披散著的头发的行云将子霏按在了廊柱上,一把撕开了他的衣裳。

 黑暗的大雨中,行云两只眼睛中却象是烧著两把火苗一样的闪著亮光。

 

 “行……云?”子霏震惊得忘了挣扎。行云的手在他的胸前重重的揉摸了一把,忽然低头就咬了上去。

 

 锐痛,水的凉意,可是行云的咬噬极烫热。

 子霏逸出一声惊喘,重重一把推开了他。

 “行云你……”

 只说出两个字,被扑上来的行云死死抱住,双唇堵住了剩下的话语。

 火辣烫热的吻,在冷雨里象一把野火烧到了身上。

 

 狂乱迷乱,行云辗转而沈重的吻著子霏。

 是青梅竹马?是相知相许?是两情相悦?是反目成仇?是……生离死别之後的,要焚天灭地的激吻。

 双手紧紧揽住了子霏的颈项,象是要把他箝碎了揉进身体里去那样狠力。

 交缠著的身体,从廊下移到了房内,行云拖著他甩在了榻上,翻身覆了上去。

 

 象是一场濒死前的盛宴。

 也象是旷古历久的血的祭祀。

 行云疯狂的撕掉他蔽体的衣物,扯住脚踝迫他分开身体,沈身就冲了进去。

 巨大的痛楚让子霏咬破了下唇,铁锈味一下子弥漫在鼻端。

 大雨如注,风在林梢。

 

 一切来得象惊雷过境,不及掩耳。

 身体被牢牢禁锢,明明是交欢,却惨烈似酷刑。

 行云象是失了理智的,嗜血的兽,紧紧咬住他,逼迫他。

 重重的进入,迅猛的退出,然後再次的进入。

 一下又一下,象是要把他击成碎块化爲齑粉。

 “飞天……”

 扑天席地的痛楚中,突然听到了这一句话,因爲激痛而显得隔膜的声音,疑真似幻!

 睁大了眼睛,子霏定定地看著行云。

 大滴的汗水,从行云的额角脸颊滴落,打在他的身上。

 “飞天!”

 喘息的声音,但是,的确是这两个字!

 子霏没能再压抑住痛苦的声音,呜咽出声!

 剧痛与心悸,象是惊雷打在身上。

 脑子里一片空白!

 

 行云他……

 

 他喊的是飞天两个字!

 是飞天!不是子霏!

 是那个已经被尘封起来的,已经没有人再喊的那个名字!

 是那个行云根本不复记忆的名字!

 

 

 窗外雨骤风狂,窗内风狂雨骤。

 

 从狂乱迷乱,变成抵死的缠绵。

 可是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说。

 无论是行云,还是飞天。

 竟然没有一句话可以说出得口。

 

 找不到任何一句话,能叙别来之情。

 你……怎麽样?

 我……又怎麽样?

 言语这个时候,是多麽的苍白而无力。

 你曾经如何,我又曾经如何。

 言语无法述说。

 

 绵密灼热的亲吻,象是要把对方嵌进身体里一样用力的拥抱。

 云雨无边,花红玉璧。

 

 契合的身体,象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在极度的痛楚中寻找快乐的所在。

 唇因爲激痛而苍白,身体却因爲狂乱而泛红。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热汗,潮热氤氲。

 淋漓酣畅的一场欢爱。

 象是要向对方无尽的攫取,也象是要把自己全部都交付。

 行云翻过他的身体,无限耐心的抚弄。

 飞天气喘吁吁,一边闪躲一边去摆布他。

 

 只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今,飞天什麽时候也不能和行云在此事上一较高下。

 行云还只是蓄势盈盈,飞天却已经倾泄而出。

 飞天又是喘,又是抖,行云暧昧地舔了一下手指上的液体,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你也……尝尝……”

 唾腻交缠,微苦与腥味,在舌尖上流转,热血都朝上涌,头脸颈项都滚烫灼热,象是要烧起来一般。

 “痛吧……”手指向下探索那因他的颠狂而受伤的的所在:“是不是很痛?”

 飞天搂住他的头颈,两人的额角抵在一处:“不痛。”

 

 大雨打在屋瓦屋檐上,哗哗作响。

 行云没有再说话,飞天也沈默著。

 两个人在大雨倾盆的黑暗中紧紧相拥。可是除了刚才那两名短短的话,又没有别的言语。

 

 

 大风吹得窗扇格格作响。

 过了良久,行云轻轻吁气:“爲何不说?”

 飞天怔忡著,没有回答。

 行云的下颔放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哑:“我若是想不起,你就打算著让过去只是过去?”

 仍然是雨声填满了两人之间的沈默。

 行云恨恨不已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你有多少机会可以告诉我,竟然一个字都不提!”

 飞天痛得一颤,仍然没有出声。

 行云掬起他一缕头发,半湿的头发上竟然闻到海水的气息。

 唇细细的,轻吻那银白的发。

 

 想到听说过的,隐晦不全的传说。

 飞天就是那一夜白发,跳了堕天湖的人……

 心慌而锐痛,紧紧抱著怀中人。

 来不及看清,来不及握紧。

 

 在此时,明了他早生华发的爱情,灰飞烟灭的思念。

 

 雨声依旧。

 行云有些乏力的靠著他,无声的,把那此纷乱的回忆,一一梳理。

 很久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爲什麽他没有幼年童年或是少年记忆,似乎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子,没有家世,没有过往。

 但是身边的人总有合理的说辞,而且,生活是那样的美好,尊贵的地位,亲切热情的友人,亦父亦兄亦师的辉月……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

 有的时候也会有疑问,午夜梦回时的空茫,也不止一次的让他惆怅。

 但那些总是极短暂的。

 光彩四射的生活,没空留给那丝丝的淡愁。

 但是现在那个空洞突然的被填满了。

 说不上来,是要哭,还是要狂叫。

 只是觉得如果不做些什麽,自己一定会炸裂得破碎不堪,连一点灰渣都剩不下。

 想要抓住他,又想要发泄出心中满满的痛。

 从来没有如此激狂过。

 两百年来从来没有这样的失控。好象周围淡漠如水,自己也在这样的水中浸泡,没有什麽不妥。

 只是有时会觉得闷。

 闷的时候会找些娱乐打发。

 还有,跟著星华去巡边。

 总可以找到架打,多余的精力总在溅血的时刻得到渲泄。

 一切正常无比。

 一切完美无比。

 只要不去放任那一丝惆怅,一切真的无可挑剔。

 行云可以对任何人,包括自己,都说,我真的很快乐。

 

 但是一切在遇到这个人之後都变了样。

 不知道有人会有那样的目光,那样的身姿。

 目光很安静温和,却让人觉得那平静的水面下有著汹涌的暗流。

 身姿不是那种孤傲张扬的,可是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仰头的时候让人觉得他孤寂,垂首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他孤寂。

 

 和飞天从小至大的一切,慢慢的在脑海里重映,越来越鲜明,越来越连贯。

 两个人沿著空旷的神殿的长廊奔跑,脚步声轻快,笑声张扬。

 行云不知道爲什麽,後来的那些事虽然更加的让人心惊目眩,可是他还是反反复复回想一切发生之前的事。

 没有爱断情伤,没有生死离乱。

 那时候的他和他。

 

 行云的手在那个被自己咬了一口的位置上摩挲。慢慢的,一下,一下。

 

 飞天的身子僵了一下,突然手扣在行云那只手上。

 胸口那种因爲烙印而有些淡淡的刺膜的感觉,现在没有了。

 屋子里微微的夜的冷光,飞天拉开行云的手,低头看著自己的胸口。

 那个跟了自己两百年的烙印的位置,那个在梦中被刺了一剑的位置。

 现在是一片平滑。

 那里什麽都没有。

 没有烙痕,没有剑伤。

 

 行云坐在床角静静的看著他,清亮无尘的眼睛象是天真的幼兽。

 飞天觉得脑子有些乱。

 烙痕呢?

 他亲手烙上去的,那个痛彻心肺的思念呢?

 

 谁把那个痕迹抹掉了?

 他看看行云,茫然而无惧的样子。

 行云也那样看著他,他们象是两个睡了太久一觉醒来的孩子,看著彼此都觉得恍如隔世,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雨声依旧。

 

 行云慢慢地说:“你和辉月……”

 飞天眨了一下眼。

 不是梦。

 

 他明白了,不是梦。

 

 之前那个荒谬的他认爲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是真实的。

 “爲什麽你会和辉月?”

 行云的声音不高也不算低,平静的不象质问,只象自言自语。

 

 行云也觉得理不清自己。

 一直一直,眼睛里只有辉月。

 辉月手把手教他写字,辉月轻易不肯放下架子,但是总是不会拒绝他。

 

 然而辉月心里有绝对接近不了的一块禁地。

 那是个无论是谁都无法碰触的地方。

 有时候辉月会偶尔失神。

 嘴角有些淡漠了的温柔,象是高山遗雪,明明是暖阳映在上面,却依旧寒冷。若是光再强些,雪就化消了。要是光再弱一些,又看不清了他。

 行云有些怕,又有些好奇。

 对于那样一个辉月。

 想知道,又怕知道。

 究竟辉月那样的似水眼波是爲何而露。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可是他却很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可以对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说一句,我很快乐。

 

 

 不,现在的行云,不快乐。

 无论是抱著飞天的时候,还是现在两个人静静对望的时候,他没办法对自己说,快乐。

 他只有迷惑,狂乱,心痛,茫然,不知所措。

 他一点儿都没觉得快乐。

 

 飞天看看行云,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一片平滑的胸口。

 大雨倾盆的,天亮之前。

 两个人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你爱辉月?”还是淡然的平静的声音。

 飞天觉得茫然,摇了摇头。

 一切都在回首的一瞬间发生,让人不知所措。

 “那你爱我?”

 飞天看著静静的坐在一边的行云。他们身上都没有衣物,屋里是雨水的潮气,外面的青草味,还有,没散尽的似有若无的情欲的暖昧。

 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一伸手就可碰到对方光裸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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