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阑珊————千帆狂舞
千帆狂舞  发于:2010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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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逸心领神会,勉强起身与褚澜一起将太後送出宫去,吩咐不相干的宫女太监候在宫外,掌门的小太监闭了门,皇帝忽地将谈逸横身抱起,大踏步走向龙床。
谈逸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他的衣袖:"陛下,臣还有话要说。"
褚澜皱眉:"太晚了,你的身体这麽差,早些休息,有什麽话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谈逸摇头,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这话到明天就说不得啦,陛下,臣不想躺下,您让臣坐会儿。"
褚澜知道他的脾气,不愿违逆了他,扶著他靠坐在床头,梅芳拿来一个枕垫软软地垫著,锦被拉到腰间。
谈逸其实疲惫不堪,身体内的疼痛时刻不停,这会儿坐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昏昏地竟添了些睡意。
褚澜凑到耳边:"逸,你这麽累,还是先歇息吧!明天再说好不好?"
谈逸勉强提了提精神,摇头道:"臣不累。陛下,臣想问问您,今日您都做了些什麽事情?"
褚澜怔了怔,似乎有些茫然:"上朝、批阅奏章......"甩甩头:"似乎就这些事情......"
谈逸伸出一只手,褚澜连忙紧紧握住,谈逸瞥了瞥交叠的双手,微笑道:"陛下再想想昨天做了些什麽事?比如,有没有和臣说过话?"
皇帝皱起眉:"适才母後也问过朕,只是想不起来了,逸,我昨天是什麽时候回宫的?"
谈逸头一次感到了心惊肉跳:"那陛下回宫後处理政事可还记得?"
褚澜有些苦恼:"似乎是批过奏折,只是也记不分明了。奇怪,怎麽没过多久的事也记不得了?"
谈逸觉得眼前有点发花,身体撑不住微微倾斜,皇帝吃了一惊,放开他的手,将他拢进怀里:"逸,你怎麽了?很不舒服吗?"
谈逸闭目歇息片刻,复又睁开眼柔声道:"陛下,此番前去泰山祈福,半路上可曾发生什麽变故?"
皇帝不确定地摇头:"不曾,好像......一直都很顺利。"
谈逸怔愣半晌,额尔轻轻点头:"我明白了,陛下,我有些累了,歇息吧!"
褚澜却觉出了不对劲:"逸,你问了这麽多话,我没有一样能真正回答清楚的,难道?"神色变了:"逸,是不是我出了什麽问题?"
谈逸拍了拍他的手背:"没有,陛下,你不要胡猜,什麽问题都没有!"
褚澜不信:"不对,逸,这两夜你都不在寝宫,我本已觉得奇怪。适才梅芳说你竟被送进冷宫去了,是......是朕下的旨吗?"
谈逸胸口闷闷地疼,年轻的皇帝明澈亮丽的双眸带著几分惊慌可怜巴巴地望著自己,但这话如何与皇帝说呢?现下还搞不清失踪的那一个月褚澜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褚澜毕竟没有变,还是以前那位仁和睿智的君主,是他谈逸的心爱之人!那麽白日里的那些言语行为究竟是因了什麽缘故?
轻轻抚了抚胸口,谈逸慢慢皱起了眉:"澜,我真地很累了......"
褚澜连忙应承:"好好,我扶你躺好,睡吧!"
谈逸微微一笑,任他扶著自己躺下,闭上眼,默默思考著褚澜这一连串的不对劲,脑中似有一道亮光掠过,谈逸心底有了些头绪。
褚澜并没有睡,却抓起了谈逸的一只衣袖,语气是满满地焦虑:"逸,你今日呕血了?"
谈逸不曾睁开眼,适才走得匆忙,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染了血的衣服,索性装睡,至少不用再找理由解释。
梅芳凑过来:"陛下,谈大人睡著了。看这颜色,应是血迹。"
褚澜的声音沈郁黯然:"去找件干净的寝衣,朕替他换上。嗯,容蜉,你到太医院去一趟,让他们熬一碗参汤送来。"
老太监踮起脚尖,静悄悄地离开。梅芳从金丝楠木衣柜中翻出一件白色的丝质寝衣,双手捧著来到床前,褚澜接过,小心地抱起谈逸,替他换下沾了污渍的衣服。
这麽一折腾,干净的衣服轻软舒适,谈逸倒真地有些迷糊了,以至於参汤端来时,竟睡得深熟。
褚澜依照老办法喂他喝下参汤,见他睡得安稳,不由放下些心来,却不急著睡觉,铺开罗帐,冲著容、梅二人做了个手势,三个人轻手轻脚来到了书案前。
皇帝背起手,眉头微皱:"朕问你们几个问题,都要照实回答,若是有半点假话欺瞒,朕必定治你们的罪。"
容蜉与梅芳对望一眼, "咚"地一声双双跪倒:"奴才(婢)不敢隐瞒。"
皇帝点头:"这就好。朕第一个问题,昨日朕是什麽时候回宫的?"
"晨时。"
"第二个问题,朕回宫时逸可在寝宫中?"
二人有些犹豫,过了会儿梅芳毅然道:"一直到昨日凌晨,谈大人都在寝宫内等陛下回来。"
皇帝呆了呆,想了想又问:"那为什麽逸会离开寝宫住到那个小院子里去?"
"陛下,您果真半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皇帝微愠:"朕若是想得明白了何须多此一举,再问你们?"
梅芳叹了口气:"陛下果真是半点都不记得了,谈大人之所以离开寝宫都是按照陛下您的旨意行事。"
褚澜茫然道:"朕的旨意?什麽旨意?难道是朕让他离开寝宫的?"
容蜉垂下头,梅芳顾不得许多,原原本本将昨日及今天凌晨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临了复又问道:"陛下,这些事您真地记不得了?"
皇帝失色:"你是说朕不仅把逸赶出了寝宫,还横施刑罚,险些给他上杖责?"
梅芳摇头:"上杖责之事奴婢只是听说,但是这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若不是太後即时赶到,谈大人这板子是挨定了。"
皇帝颓然坐倒,一只手撑著脑袋:"朕这是怎麽了?"忽地重又立起:"那位所谓的贵妃现下在何处?"
容蜉叩首:"陛下赐居凤仪殿。"
皇帝背著手踱了几圈,沈声道:"这件事蹊跷太多,朕如何只是冲著逸发作?容蜉,你来磨墨,朕拟一道旨你带著,若明日朕又翻脸,你便用这道圣旨保护逸。"
容蜉忙不迭爬起,伺候著皇帝龙飞凤舞写出一道旨意,加盖了玉玺。老太监接过来,晾了晾,待墨迹干透方才折妥塞进怀里。
龙床起了轻微的响动,低低的声音传出:"陛下......"
褚澜跳了起来,疾步走到床前掀开丝帐,谈逸已半撑起身体,冲著他微微地笑:"陛下怎地还不歇息?"
皇帝慌里慌张:"这就睡了,还有些奏折刚刚批完。你怎麽起来了?快躺下!"随便脱了鞋,爬上床去。
谈逸顺手掀开绣被:"既已批完了便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早朝,莫要误了。"
褚澜十分听话:"你放心,绝对误不了!"
谈逸点点头,依著他的扶持重新躺下,皇帝沈稳有力的呼吸声吹得颈脖微痒,谈逸轻轻叹了口气,澜,你究竟出了什麽事?可千万不要如我想的一般哪!
第十六章
刚睡下不久,宫门外却来了不速之客,隐隐女声尖细,褚澜皱了皱眉,歪头看看身边的谈逸合著眼一动不动,悄悄起身,掀开丝帐:"出什麽事了?"
容蜉踮著脚跑过来:"陛下,是颜娘娘来了!"
褚澜莫名其妙:"颜娘娘?什麽颜娘娘?"
容蜉正要答话,却见一只素白的手搭上了皇帝肩头,谈逸语声轻软:"陛下,她是您的妻子。"
褚澜回身,著急万分:"逸,你听我说,我不认识这个女人......"
谈逸无奈地笑了笑:"陛下,你别急,她真是您的妻子。容公公,烦你与娘娘通传一声,就说陛下日理万机,已经睡了,请她明日再来。"
容蜉犹豫:"谈大人有所不知,陛下今日下过旨意,颜娘娘可随意出入寝宫。"
褚澜险些跳了起来:"你说什麽?你说我下旨允许那个女人随意出入寝宫?"
谈逸抓住他的手:"陛下,不要急燥。容公公,你说......"顿了顿,似乎也找不到什麽合适的理由,神情有些迟疑。
皇帝脑子转得快:"容蜉,你说朕今日召来几位重臣商议国事,不能陪她,让她赶快回去,若耽扰了国事,便是朕的老婆,也需严惩不怠。"
容蜉点头,回身向宫门外走去,褚澜瞧著谈逸,目光带了几分哀恳:"逸,我真地不认识这个女人......"
谈逸微笑:"澜,你是个帝王,年近十九尚不曾娶亲,无有龙子,对国对民都不是件好事。"
皇帝这下真地急了:"便是没有龙子又如何?皇室亲缘广脉,随便找个孩子过继不就得了?逸,你要相信我。"
谈逸抬手抚了抚爱人年轻俊秀的脸庞,心里的酸痛牵丝绊藤地拉扯了起来:"澜,你又急了。我答应你不离开皇宫便是对你最大的信任,这麽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的心意吗?只是......"慢慢垂下手,闭起眼:"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
褚澜钻进被窝中,莫名觉得这样的谈逸有种空明的虚无感,似乎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转瞬便要消失了一般,轻盈飘渺,忍不住伸手用力拥住谈逸的身体:"逸......别离开我......"
年轻的身体带了些微微的颤抖,谈逸伸出手,轻轻拍抚皇帝的後背,恍惚中似是回到了童年,小太子偷偷摸摸溜进自己的房间,爬上床:"逸哥哥,我和你一起睡。"
谈逸笑著抱起他柔软的身体:"怎麽了?"
小太子撅起了嘴:"逸哥哥,今天母後责罚我了。"摊开手:"逸哥哥,你看!"
谈逸心疼地发现小小的掌心一道红红的戒尺印,忍不住拉著凑到嘴边呵著气:"疼吗?为什麽罚你?"
小太子可怜兮兮:"我骂了三姨娘!"
谈逸愣住:"你骂了三姨娘,为什麽骂她?"
小太子一副不屑的模样:"她笑的那副样子好假,令人作呕。逸哥哥,你都不知道,她竟然跟母後说,逸哥哥你病歪歪的,养在宫里不吉利,不如让她带回去好好诊治,待治好了再送进宫来。"
谈逸皱了皱眉:"娘娘答应了?"
小太子骄傲地挺著小胸膛:"当然没有!本太子发火了,母後便不曾答应。"
谈逸笑了笑:"所以,你骂了三姨娘,被娘娘打了手心。"
小太子一下子泄了气:"逸哥哥,母後明明不愿让你随她去,为何还要打我呢?"
谈逸抱住他:"你是怎麽骂三姨娘的?"
小太子嘟喃著:"我骂她放屁。逸哥哥,你的病在宫里也能治好是不是?"小脸仰起,稚嫩的面庞染上了浓浓的欺盼。
谈逸点了点他的鼻子:"难怪娘娘罚你,这麽粗鲁的话以後可不能再说了。你放心,我的病其实也没什麽要紧的,过两年说不定就痊愈了。"
褚澜兴奋地点著头,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逸哥哥......逸哥哥......"
谈逸微微笑了起来,转头瞧了瞧身边年轻的脸庞,睫毛轻拂,呼吸细细,自己出神的时间他竟是睡著了。
谈逸慢慢坐了起来,轻轻抚摸帝王柔滑的鬓发。澜,竟是我错怪了你,和你在一起这麽多年了,我竟仍是没有完全相信你,是我错了!这几日虽然自认无怨无恨,其实心里是有痛楚的,我自怜自哀,一厢情愿地认为你果然是变心了......澜,原谅我,自此後,我永远不会再怀疑你!
探身掀开床帘,低低地喊:"容公公,梅姑......"
梅芳年纪轻,机敏了许多,立时赶了过来:"谈大人,您怎麽不歇息?"
谈逸悄悄越过褚澜:"我要去一趟慈宁宫。"
容蜉这时也凑过来了:"谈大人,您去慈宁宫做什麽?"
谈逸笑了笑:"你们没觉得陛下很奇怪吗?我去慈宁宫是想与太後说说陛下的情况。"
梅芳皱眉:"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谈逸摇头:"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太後必定还在等著我,如何能让她老人家久等。"
梅芳有些不解:"您怎麽知道太後还在等著您?"
谈逸趁著她的手套上外袍,微笑道:"适才太後临走时给了我一个暗示,你们不曾注意到。好了,我这便过去。"
容蜉忙道:"我送您过去。"
谈逸点点头:"有劳了!"折身瞧了瞧床上熟睡的皇帝:"梅姑,好好照顾陛下。"
女官点头,将二人送出宫门,容蜉随手提起挂在门边的红灯笼,晃亮亮地走在前头,指引著谈逸往慈宁宫而去。
刚到慈宁宫门口,便看到太後的贴身女官兰芬站在门前焦急地张望,见著二人,忙不迭迎上前来:"谈大人如何现在才来,太後等您很久了。"
谈逸微笑作揖:"有劳兰姑久候!"
兰芬拉住他:"别客气了,快些进去吧!"
谈逸笑容不减:"这就进去。容公公,多谢你送我过来,且先回去吧!"
容蜉摇头:"奴才等谈大人谈完了事一起回去。"
谈逸叹了口气:"陛下素不喜旁人近身,若是今夜有什麽事情,梅姑独自在寝宫照顾如何忙得过来?"
兰芬跟著道:"容公公先回去,回头奴婢派人送送谈大人。"
老太监想了想有理,不再坚持,遂与二人做别离开。
太後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瞧见兰芬引著一个人走了过来,方才舒了口气,总算来了!
待谈逸进了大殿,兰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带著一众宫女退了出去,关紧殿门,自己守在门外。
谈逸一向有礼,立时跪地请安:"微臣参见太後娘娘。"
太後一把将他拉起:"别跪了,逸儿,哀家正心烦呢,你还与我诸多礼道。快坐吧!"
谈逸笑了笑,随著姨母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开口问道:"姨娘可是为了陛下的事烦心?"
太後叹了口气:"你已经猜出来了,哀家也不隐瞒。陛下这副模样必定是中了失心蛊之故。"
谈逸点点头:"娘留给我一本小册子,我也曾大致读过,里头讲到失心蛊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苗蛊,本已失传,不知因何居然带到了陛下的身体中。"
太後烦燥地摇头:"姐姐去世得早,不知这失心蛊并未失传,有一个人知道它的用法,而且藏有蛊虫。"
谈逸沈默半晌,额尔缓缓道:"世上用毒用药最厉害、又与皇家有牵扯的,便只有......"略带犹豫,只是不愿说出口来。
太後紧紧盯著他:"为什麽不说?"
谈逸黯然:"她与我们骨肉相连......"
太後怔了怔,片刻後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我们犹还记得骨血之亲,只怕她早已记不得了,否则如何会对澜儿下手?"
谈逸不愿就此下定论:"姨娘,我们也只是猜测,或许并非是她所为。现下最重要的是替陛下将这蛊除去!"
太後郑重地瞧著他:"你可知除这蛊的方法?"
谈逸苦苦一笑:"娘的册子里记得清清楚楚,此蛊混乱人的记忆,名为失心,便是对最亲密之人愈发冷淡,却又会在三更时突然清醒。中蛊者白日是一种迷惑了的心境,晚上却又恢复如常,天长日久,渐渐便会混淆了思绪,中蛊者若是意志不坚,极易惑乱心神,最终疯狂而亡。要解得这蛊,唯有一种方法。"
太後紧追不舍:"什麽方法?"
谈逸叹了口气,那个方法,或许除了自己当真再无旁人能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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