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阑珊————千帆狂舞
千帆狂舞  发于:2010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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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得太入神,其实早被先帝发觉了,一直不曾惊动我,是想瞧瞧究竟是什麽人竟敢寅夜私入御花园偷听帝君说话,待我回过神来时,先帝已用暗法唤来了禁卫军,将我抓住。"
"此後的事你可以想得到啦,众目睽睽之下,我能分辩什麽,何况我确实真地偷听到了二人说话,先帝发狠本待拔了我的舌头,是你父亲突然开口救了我。"
谈逸稍稍抬头,晏薇对他温和地微笑:"你父亲说,只要先帝放过我,他就不会离开京城。"
"先帝顿时乐了,吩咐不用拔我的舌头,废了封号,送进冷宫关起来便行......谈公子,我现下还能与你说话,实因你父亲当年的一句承诺,我念他大恩,这件事从不曾对外人提起过,却不曾想到,他竟然已经离开了人世!"
谈逸轻轻叹息:"娘娘大义,晚辈实敢钦佩。"他心里明白,这样的事情若是流传出去,父亲一生的清誉必定毁之怠尽,父亲与自己不同,自己身处深宫重帏,日日陪在皇帝身边无人敢胡乱多言,便是有些风言风语也自听不见。父亲却是朝中的官员,这种事若是被外人知晓,和柔媚主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晏薇伸手捋了捋谈逸垂落腮边的长发:"想不到,谈汀的儿子都这麽大了!可惜啊,好孩子,你怎麽也会走上这麽一条弯曲的路呢?"
谈逸勉强笑了笑:"世上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多谢娘娘告诉我这麽多事情,也不至於让我终生埋在鼓里。"
为什麽娘亲会死?为什麽自己一出生便带了屡治不愈的顽症?为什麽爹爹说不愿自己来到皇宫这种地方?为什麽爹爹的丧事如此隆重,竟用了玉棺?为什麽明黄衣袂默默站在远处观望......只一席话,这些问题俱都解得清晰明了,暗暗苦笑,难怪爹爹临终前一直念叨著对不起自己,其中竟藏了这许多缘故。
晏薇瞧著他,年轻人清俊的脸庞没有半点血色,应是久病不得治,睫毛细密深长,眼瞳黑若幽潭,双唇略略带紫,鼻梁挺直苍白......与记忆中的模样拼接在一处,竟发现谈逸的五官像极了他的父亲谈汀。
忍不住抚了抚年轻人的头顶:"孩子,不要懊恼,到这地方来也不定全是坏事,至少这里没有後宫倾轧。其实我会被贬,并非全是因为偷听了那些话。我出身将门,只知舞刀弄棒,说话又十分直快,得罪了不少後宫嫔妃,这些嫔妃互通,暗地里加了许多罪名与我,正巧又碰上了这件事,故而先帝一怒之下将我打入冷宫。"
"但是到这儿来了之後,我却发现这里虽然清苦,却比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来得舒服,姐妹们一条心,没有尔虞我诈,大家同吃一锅饭,同做一件事,倒也开心快乐。"
谈逸抬头,定定地注视著面前这个受尽苦难、面色焦黄的老宫女,突然觉得心头涌上了一阵酸楚之意。衣不蔽体,食不裹腹,这样的生活她竟然觉得有滋有味,这份胸怀......难怪这里的女人们都这麽听从她的吩咐,这个普通的女子,这个被贬入冷宫曾经的淑妃,这个替他父亲替先帝隐瞒了所有真相的宫女,她是怎样一个...... 了不起的女人!
第十三章
两人默然而坐,晏薇不由自主想起了昔日那位风姿绝华的少年,谈逸却忆起了爹爹疼宠的眼神、温暖的微笑......十二年了,爹爹,您离开我已经有十二年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女人惊慌失措地拍打著木门:"薇姐......薇姐......"
晏、谈二人互望一眼,晏薇立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女人指著院子:"有人......有人硬是要闯进来......"
晏薇愣了愣,倏地笑了:"这是冷宫,谁还愿意专门跑到这儿来寻晦气?"
女人跺脚:"薇姐,是真的,门口守著的太监不让进,那人把太监打倒,闯了进来,是......是......"
晏薇皱眉:"是什麽?"
女人哆嗦了一下,眼光透出些许恐惧之色:"是一名禁卫军!"
晏薇吃了一惊:"禁卫军?怎麽会有禁卫军到这儿来......"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逸,你在这儿吗?逸......"
谈逸本自坐在床上靠著墙壁闭目养神,听到这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娘娘不用惊慌,此人没有恶意。"
他扶著木头栏子慢慢下床,套上鞋,晏薇见他行动有些吃力,连忙赶到床前将他扶稳。
徐宗郅犹在大喊:"逸,你在哪儿?"
谈逸摇了摇头,示意晏薇扶他出了门,站在门边轻笑道:"宗郅,别喊了,我在这里。"
徐宗郅正在院子中团团转,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蓦地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谈逸面前:"逸......"伸手抓住谈逸的胳膊。
谈逸微笑:"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副统领皱著眉:"是梅姑偷偷跑来告知於我,她暂时抽不开空过来,却又著实放心不下,让我来瞧瞧你!那个混蛋......混蛋......逸,今日拼了受罚,我也要带你出宫。"
谈逸拍开他抓得自己胳膊生疼的双手:"别说这些浑话了!宗郅,你来看看,我在这儿竟然遇见了爹爹的旧友。"指了指身边扶著他的晏薇。
徐宗郅有些呆愣:"你爹爹?旧友?"
谈逸温和地笑:"这位晏娘娘是爹爹的朋友,今日幸得她的照顾。宗郅......"向著副统领伸出一只手。
徐宗郅莫名其妙:"做什麽?"
谈逸笑得眯起了眼:"你身上有多少银子全给我吧!"
副统领更是摸不著头脑:"你要银子做什麽?"
谈逸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来贿赂!"
徐宗郅古怪地看著他:"你要贿赂谁?"
谈逸指了指围在身周的一群女人:"你不妨问问,她们可曾吃饱过?"
副统领瞧著女人们一个个骨瘦如柴的模样,撇嘴道:"不用问,瞧这模样,铁定不曾吃饱过。"
谈逸笑眯眯地:"所以呀,把你的银子给我,我拿给晏娘娘去贿赂送饭的太监......"
不等他说话完,徐宗郅已从怀里摸出了四锭金元宝:"给你!"
谈逸皱眉:"这个不好!"
第十四章
是夜,前来送晚膳的太监收了晏薇的银子,一向的横眉怒目顿时转成喜笑颜开,信誓旦旦地保证明日必定送些带荤腥的饭菜来,让冷宫中的女人们都觉得十分欣喜。
谈逸到晚间时身体习惯性地开始不舒服,晏薇瞧他脸色越来越差,暗暗担心不已,从自己屋里抱来一床被褥,照顾著谈逸躺下睡好,吩咐别的宫女各自回屋休息,自己却留了下来。
谈逸晚上喝了一碗稀饭後便觉得上午那种绞心的剧痛一点一点复又升起,只是强忍著。待躺下後却又觉得呼吸费力,忍不住撑著手臂坐了起来。
晏薇坐在床边的木凳上,见他坐起来,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身体:"怎麽了?不舒服吗?"
谈逸笑笑:"没事,只是睡不著。娘娘不去睡麽?"
晏薇摇摇头:"我现下还不困。明日让那个管饭的太监送些药材来,你这样子拖下去可怎生得了?"
谈逸无所谓地摆摆手:"不要紧,忍忍便过去了!娘娘,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晏薇认真地想了想,最终仍是懊恼地敲了敲床框:"不记得了,大概有二十年了吧!"忽然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二十年了竟然还活著。"
谈逸叹了口气:"娘娘心胸开阔,非一般蠃禄之人可比,便是再活二十年,谈逸也不会觉得惊奇。"
晏薇"呵"了一声:"你可真会说话,其实我哪是什麽心胸开阔,只不过小时候跟著父兄们练过一段时间的武功,虽然练得极差,强身健体却是好的。"
谈逸微笑:"娘娘想过出去麽?"
晏薇叹息:"也曾想过,不过现下已经不想了。父兄均已过世,我便是出去也无处安身。更何况......"她顿了顿,眉间微皱。
谈逸很好奇:"何况什麽?"
晏薇瞧著他:"这宫里有很多下流东西,专门跑进冷宫来捣鬼,我好歹懂几手拿人之术,可是别的姐妹们却无人懂得,我若走了,姐妹们怎麽办?"无奈地笑了笑:"估计外头将我们说得如鬼一般,其实若我们不使些手段,早被欺负得没边了。"
谈逸半撑起身体:"娘娘......娘娘若是不弃,谈逸直呼为姨可好?"
晏薇掩住了嘴:"我这麽一个落魄之人,你犹能对我如此尊重,还谈什麽弃不弃呢?"
谈逸点头:"我在宫里生活了十二年,若早知有薇姨这样的人,必定早来拜望了。"
晏薇伸手替他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好啦,夜已深了,你这样的身体可熬不得夜,快睡吧!"
谈逸摇摇头:"不瞒薇姨,我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尤其是近一个月来......晚上只是睡不著觉,有人说说话反倒是好的。"
晏薇不忍:"别说这样的话,或许还有办法......"心下一片黯然,还能有什麽办法?娘胎里带出来的顽疾,又住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想出什麽好办法?
谈逸瞧出她神色郁郁,便待转移话题,却听门外脚步声仓促,老太监的喊声熟悉而尖锐:"谈大人......谈大人......"
谈逸撑起了身体:"容公公!"晏薇前去开门。
容蜉在一名宫女的指引下来到了屋中,瞧见谈逸坐在歪歪倒倒铺满稻草的床铺上,鼻子陡然一酸:"谈大人......"
谈逸温和地问著:"容公公,三更半夜的,你怎麽来了?"
老太监急道:"大人快随我走,陛下找您呢!"
谈逸皱起了眉头:"公公莫不是在说笑麽?我一个待罪之人,陛下如何再来找我?"
容蜉也觉得这话说不清楚:"谈大人有所不知,陛下用过晚膳後休息了一会儿,醒来後便问大人在哪里?"
谈逸笑了起来:"陛下还不愿放过我麽?"
老太监摇头:"不对,谈大人,这件事奇怪得紧!我试探著问了几句,陛下似乎有些迷糊,连白日里发生些什麽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谈逸吃了一惊,倏然坐起:"你说什麽?"
容蜉长眉紧紧纠著:"我问陛下可要请贵妃娘娘过来侍寝,陛下竟问我贵妃娘娘是谁,然後便问谈大人昨晚病重,现下怎麽样?怎会又不在寝宫中?"
谈逸脑中嗡嗡地乱响,直觉这里头有什麽古怪,却又想不明白,随手掀开被褥下地套了鞋:"容蜉,你与我一同过去。"
晏薇若有所悟,上前宽慰道:"不要著急,且去瞧瞧!"
谈逸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跟著容蜉急急走出房门。
寝宫内,褚澜搓著手来回打转,谈逸住的院子已经找过了,御花园也让人寻去了,宫里能找的地方均都找了,仍是不见谈逸的身影,他究竟去哪儿了?不会是......褚澜摇头,不会,自己下的圣旨命他一生不得出宫,他岂会随意离开?
梅芳立在一旁,瞧见皇帝急白了脸,忍不住皱眉,陛下究竟是怎麽了?一会儿有情,一会儿无情,这是做的什麽戏呢?
她本想将今日早晨发生的事说个分明,却被太监总管死死拦住,只言颇多蹊跷,一切等谈大人回来了再说。
梅芳也看出了几分不妥,皇帝这模样说是演戏吧,总不能日日演、天天演,何况这副焦虑担忧的神态也不象装出来的啊!
想得头疼,仍是想不通年轻的皇帝究竟起的是什麽心思。探头瞧了瞧宫外,或许只有谈大人过来了才能明白。
谁知,要等的谈逸还不曾到,皇帝的亲生母亲却闻讯而来。太後晚来歇息,听闻宫女奏报,说是谈大人丢了,陛下正在四处寻找谈大人,顿时吃了一惊。
她为了皇帝纳妃之事忙活了两天,都不曾顾得上去理睬谈逸,听了宫女的回话,颇觉惭愧,那个温文的孩子啊......连忙起了身,赶到帝王寝宫,想问问皇帝究竟又发生了什麽事!
褚澜见母亲来了,不敢再耍脾气,扶著母亲坐好,低声下气:"这麽晚了,母後怎会到儿子的寝宫来?"
太後沈著脸:"究竟出了什麽事?逸儿怎麽会突然找不著了?"
皇帝摇头:"朕也不知道,昨晚逸便不在寝宫,朕去找他,却见他病得十分厉害!唉,母後您说他这样的身体还能走到哪儿去呢?"
太後觉得有些理不清思路:"皇帝,你说昨晚逸儿不在寝宫,你去找他?"
褚澜点头:"不错,他竟又搬回他原来住的院子里。"
太後奇怪地瞧著他:"你不清楚他为何离开寝宫?"
褚澜诚实地摇头:"不清楚,儿子走时怕他搬离寝宫,一再叮嘱,让他在寝宫内等著朕回来。"
太後终於摸出了些头绪:"澜儿,哀家问你,昨日你回宫後做了些什麽事现下可还记得?"
皇帝指著书案上一堆奏折:"回宫後就批了会儿奏折......"想想又觉不对:"不是,好像是太累了歇息......"眉头深绞:"也不是......母後,儿子记不清楚了!"
太後默然半晌,隔会儿轻轻点了点头,转身问梅芳:"今早哀家听说有人犯了事被关进冷宫去了?"
女官裣身微福:"启禀太後,确有此事。"
太後柳眉深皱:"皇帝至今尚不曾册立一名妃子,这送到冷宫的人是谁?"
梅芳瞧了瞧皇帝,实话实说:"是谈大人。"
太後似是料中了一般微微点头:"先时哀家只是想不出究竟是谁被无端端送进了冷宫,回话的小太监也说得不清不楚,原来居然是逸儿。"
褚澜惊骇莫名:"梅芳,你说什麽?你再说一遍!"
女官垂了眼:"今日凌晨五更时......"
"陛下!"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梅芳的陈述,众人转过头,谈逸青色衣袂,在容蜉的扶持下走进宫内。
他起身太急,刚出冷宫大门便觉得一阵强烈的晕眩,幸得容蜉在一旁搀住,方才没有摔倒。
老太监心惊胆颤,搀扶时不经意间握住了谈逸的一只手,那手冰凉彻骨,湿漉漉地全是冷汗,想必谈逸的身体极为不适,却一昧地强行忍耐。
自此再不敢松手,一路扶著谈逸回到寝宫,刚至寝宫大门,便听得褚澜的惊叫声,谈逸随即开口截住了梅芳的话。
第十五章
褚澜见著谈逸,顾不得母亲就坐在一旁,上前一把拥住:"逸,你去哪儿了?身体这麽差,如何总是乱跑?"
谈逸推搡:"陛下,太後在这儿。"
皇帝回头瞧了瞧,讪讪地放开手:"母後......"
谈逸规规矩矩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後娘娘。"
皇帝见他身形有些不稳,心里著慌,忙不迭拉扯著:"快起来,别跪了!"
太後叹了口气:"逸儿,你身体不好,快起来吧!"
谈逸复又磕了个头,方才在褚澜的搀扶下慢慢站起。皇帝瞧出爱人的脸色不对,兀自担忧,索性挽著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嘴里问道:"逸,你不舒服吗?哪儿不舒服?脸色怎麽这麽难看?"
太後轻咳,谈逸拉了拉褚澜的衣袖,示意他少问几句。褚澜皱眉,盯著他的脸仔细观察,总觉得比起昨晚来气色似是又差了许多,难道那高丽参不管用?
太後自觉地感到这时候杵在这儿有些碍事,站起身微笑道:"逸儿既是回来了,你们且歇息吧,哀家也累了,该回宫了!"暗地里却冲著谈逸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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