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往事————荼蘼
荼蘼  发于:2010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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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朝枫的伤并不严重,崩塌飞溅起来的一块木板砸中了他的头,气浪冲击之下,跌倒在地上。展朝扶他起来的时候,血正流了出来,沿着脸颊趟到下巴,再滴在衣服上。

屋子里热得要命,到处都是有毒的烟,叶朝枫摇了摇晕旋的脑袋,看到展昭,又气又笑,说你怎么进来了,还嫌不乱的?

展昭看着他脸上的血,只觉得触目惊心,不和他废话,扶他出去。

可怜咱们小叶老师昔日再怎么风度翩翩,现在也要钻窗户洞。不过请先不要惋惜,因为他最终并没有钻成。就在他刚要伸手抓窗棂的时候,展昭同学感觉到了头上的异样。松动的木板顶棚发出嘎吱的声音,像张开翅膀的大鸟一样扑了下来。

他最后的记忆里是叶朝枫被自己给压在身下(这大概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把这人压在身下),肩背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大脑好像也受到了撞击。

失去意识之时,仿佛听到消防车的声音。

 

睁开眼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太平洋咸涩的海风从洞开的窗户吹进来,雪白的窗纱飘舞得像一层雾。海水冲上沙滩的哗哗声清晰可闻。

房间里没有人,展昭整理好衣服走了出去。叶朝枫在不远处的小码头上修理着什么东西,扭头看他,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展昭走过去坐下,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12月4号,怎么了?"

展昭仔细看了看叶朝枫,这个人比当年要成熟许多许多。他摇摇头:"没什么,我睡糊涂了。"

叶朝枫笑着伸手理了理展昭的刘海,"梦到什么了?"

"梦到......很久以前的事了。实验室那次。"

"你不要命地冲进来,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的那次?"

"也不是这样,换做谁在里面,我都会进去。"

不过展昭不知道的是,在消防队员把他们救了出来后,叶朝枫是一把就将他夺了过来,亲自抱上的救护车。

那时候萧扶铃也在场,看到叶朝枫出来了,急忙冲上去,拉着他问:"这血是怎么回事?你哪里伤着了?让我看看!"

叶朝枫看也没看她,摔开她的手,抱着展昭上了救护车。

萧扶铃如雷轰顶般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自己的手,里面空空,什么都没有抓住。皓兰立刻扯着白玉堂悄悄走开,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为的是不想她难堪。

萧扶玲看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嘴里一阵枯涩,心上的疼痛带动眼睛酸涩。忍了忍,忍不住,终于落下泪来。

un-break my heart
say you\\\'ll love me again
undo this hurt you caused
when you walked out the door
and walked out of my life
un-cry these tears
I cried so many nights
un-break my heart

这次事件不可避免地惊动了远在辽国的花女士。她一想到辽国的医院里躺着自己生重病的丈夫,宋大的医院里躺着自己受伤的儿子,她更年期的精神衰弱就更加严重。坐立不安整个晚上,第二天就下了令,把私人助理和保镖派遣到开封,务必把一双儿女押解回国。

其实躺在病床上的是展昭,叶朝枫头上的伤口只了下消毒,贴了一快邦迪创可贴就完事了。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在电话里给妈妈唠叨了一番,他在这边哄了半天才收的线。妹妹也是一脸不悦,问他,哥,飞机票是明天一大早的,就这么急?

叶朝枫摸摸她的头发,说别这样,爸还不知道这里出了事,我们不能让他等我们。

展昭一直假寐着,麻药效力退去后,伤口一直很疼。叶朝枫在病房外面的那通电话,他也听去了八成。所以看他板着脸走进来时,他很自然地开口问:"你不回去收拾一下吗?"

叶朝枫拧着眉毛看他,想要反驳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

是,我必须回去。

叶朝枫在他床边坐下。夜已深,窗外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学校医院的住院部没什么人,这个时分更是格外安静。

事到如今,反而想不出什么话可以说的。于是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默默无声,是在听这夜来雨声,也是在想着复杂心事。

也许此刻,他们都在大脑里从最初见面起回忆,像播放电影一样,看着曾经的欢乐和忧伤,看着自己一步步成长,看着那青春飞扬、友情和爱情交织的日子是如何明丽。没想刚刚入戏,却突然卡了带。好比正和网友热火朝天地聊着,自己却突然掉了线。

未来的日子已经找不到服务器。

疲倦渐渐袭来,展昭强打起精神说:"朝枫,你回去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赶飞机要早起。"

叶朝枫把他的手握住,笑了笑。让我陪你最后一晚吧。

天将明时,展昭隐约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

没多久,鸟儿的鸣叫也响在早晨清新的空气里。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给窗外涌进来的新鲜空气冲淡不少。昨夜一场雨,不知花落多少,小护士把还带着露水的栀子花骨朵插进花瓶里,拿着本子挨个查房。

忽然她站住,惊讶地发现那个昨天因为实验事故受伤送来的男生已经不知去向,床铺里还留着一缕余温。

后来叶朝枫同展昭谈起这次分别时说:"我看着他们把行李一件一件往车上搬,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吸引着我。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回头去看。真是怕那一回头,就要变成盐柱。"

展昭边听边笑。他也不敢确定,当时的水吧挤满了买早餐的学生,如果那时候叶朝枫真的回头,是否能在人群中央看到他?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后来还是丁月华怯怯地提醒他一句:"昭哥,我们回去吧?护士要查房呢!"

她把展昭扶回病房。小护士果然唠叨不停,展昭对她笑笑,说姐姐,你别怪她,是我的错。

小护士脸一红,扭头走了。

展昭看看丁月华,"你没休息好?回去吧,一会儿玉堂他们会来,你放心。"

丁月华撇撇嘴,那只耗子才不会照顾人。

"我这么大的人,不需要照顾了。"展昭笑,看她的目光像看着妹妹。

丁月华一脸黯然,点点头。她慢慢走到门边,要拉门,却又停住了。忽然就转过身,扑在展昭身上,呜地一声哭了起来。展昭一惊,伸手刚想抚慰她,她却又直起身来,脸上还挂着泪,头也不回地冲出去,跑走了。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变质。

丁月华再见到叶朝枫的时候,第一直觉就是:难道最终真的是他?

他们俩坐在街边的小茶馆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聊工作和生活的近况。然后丁月华问,你是回来找展昭的吧?

叶朝枫点点头:"他在哪里?"

丁月华瞪着他,心想这人怎么就可以做到如此嚣张!

但她又能说什么?就像上班族到了40岁还没有迁升,这辈子就没有什么升职可能一样,她在展昭身边做一个别人口中的女朋友,一做那么多年都没能升格为他的伴侣,那她也不再期盼继续拖下去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至于这个人是否对得起展昭,也不是由她来评定和伸张正义。

她说:"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但你得向我保证,这次不是玩!"

叶朝枫更加深不可策,依旧笑眯眯的,说:"我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空闲玩感情。更何况,我们都不年轻了,月华。我都是三十多的人,没有时间玩了。"

丁月华咬咬下唇,没好气地把写着展昭地址的纸掼在桌子上,扯上皮包起身离开。

钻上了车,开出一段距离,泪水才开始掉下来。

既恨展昭对她薄情,又气自己不争气。想到自己是真的不年轻了,人生的前面一段路还要自己一个人孤单走下去,那种都市白领女性特有的伤感笼罩住她,忍不住把车停下来趴在方向盘上落泪。

交警来敲窗玻璃,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子挂着泪摇开窗户,给泪水滋润的眼睛里是一片落寞,不自禁出声安慰她:"如果没有什么事,请把车开走。你看,前面路还很长。"

丁月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真的,是还很长呢!

展昭知道她突然给派到国外公干后,立刻问叶朝枫:"你当日对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叶朝枫笑,"你怎么不了解我,我怎么会去欺负女人?"

展昭很明显不信任他,摇摇头:"我们都不该这样对她。她为我付出许多。"

"那你要如何?"叶朝枫冷冷看他,"为了感激而娶她,就是对她负责?"

"我可以呵护她。"

"可人活一世,连个真爱自己的人都找不到,你认为她会觉得自己幸福?"叶朝枫逼问,"你要现在说你爱她,我立刻送你去飞机场让你回去,你说得出来吗?"

展昭默默无语。他知道月华要的,他从来都给不起。她总说他是死心眼的人,是的,他就是,他可以把心事掩盖得一滴不漏,但他放不下的感情就绝对放不下。

叶朝枫走过去,伸出手环住他,开始吻他。

"跟我走吧。"他说。

展昭没搭理他。

"我计划好久了,公司的事都交给我小叔了。我们好好玩一玩。你想去哪里?我们先离开英国,这里太潮湿了,对你的伤不好。我们去法国,去罗马,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昭,跟我走。"

他信誓旦旦说着计划,好像只要他说出口的他们都能做到,好像他除了接受他的建议以外已经别无选择。

展昭扭头看他,惊讶地发现他额角发间居然还留着那次意外受伤后的伤疤,浅浅细细一条白色印子,不是很醒目,只有靠得这么近才看得到。

他觉得嘴里苦涩的很,别过脸,缓缓说:"我还是会回去的,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叶朝枫一把把他抱紧:"不要紧,一个月就一个月。"

 

嘉佑往事最终回也无风雨也无晴

 

把烦恼,都甩啦甩啦,都甩啦甩啦,天空一片蔚蓝。

然而威尼斯的天空却在下着雪,当然没有大到像棉花的程度,最多像细盐,密密麻麻地随着风无孔不入。船行在运河中央,两旁灰色调的建筑,没有遮挡之下,细小的雪粒就打在游人身上。

叶朝枫自己一头是细细的白色,却只顾着给坐在他身边的展昭拉紧衣领,后悔地说:"真的该带把伞出来。"

展昭想自己系围巾,却给叶朝枫抢了先去,只好由着这人大献殷情。

"开始打包票说不会下雪的也是你。"

"我认为那是运气问题,自认看天象还是很准的。"说着话,手已经麻利灵活地把围巾严实地围好,握了握展昭的手,又帮他套上手套。

展昭看他一直不停地忙,忍不住笑着说:"你要是结婚了,会是个好丈夫。"

"这主意不错。"叶朝枫抬起头,"我们下一站打道去荷兰吧!"

展昭过了片刻才反映过来,这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微红着脸不出声的少年了。反而一笑,顺着他的话说:"荷兰要春天去才好。"

叶朝枫笑笑,握着他的手继续说:"其实这个时候游威尼斯,该去的是滑雪场。现在游人很少,你看,只有我们一支船。也许我们应该赶在九月来,这里有盛大的刚朵拉节。"

"现在这样也挺好,玉堂说这就是包场子的感觉。"

叶朝枫挑挑眉,他的话你倒记得牢。

展昭瞟了他一眼,笑着说,有原因的。那时我们还在宋大读书,花五十块去看新上映的电影,结果到处都吵。后来我们俩干脆跑到包厢,结果旁边全是上演限制级的情侣。

然后呢?坐怀不乱?

好像还没那本事。展昭拂了拂刘海上的雪粒。坚持到一半,两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叶朝枫本来是笑话几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面带愠色道:"那小白老鼠后来爱带着皓兰去看通宵电影。有次给我逮着现行,皓兰那丫头居然还帮着他对付我。"

"女生外向,很正常的事。"

"白玉堂红颜知己无数,平均三天换一个女伴。我提防他是有道理的。"

展昭呵呵笑着说:"别的女生也许会吃亏,但你妹妹不会。"

"怎么不会?你没见到她嫁李元昊时,哭成那样子。"

展昭却是清晰记得他们一伙人在圣诞节正玩得愉快,忽然露天大屏幕上播出耶律皓兰和李元昊的婚礼片段。白玉堂手里的冰淇淋就那么直直掉在地上。

"我说朝枫,那件婚事明明是你的不对。"

叶朝枫苦笑一下,"知道说了你们也不信,我没有强迫她。她毕竟是我妹妹,我只是询问她的意思,她主动同意的。"

"一个女孩嫁一个她不爱的人,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那你呢?"叶朝枫问。

展昭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若要嫁人,那也得等下辈子投胎做女人先。"

叶朝枫潇洒地晃晃脑袋,抖落一层雪,说:"有时候我很自私,我重视的东西不会放过。你怎么知道此刻你放弃的会是今后你重视的?人生的时间,是该用来实现未实现的事情吧。比如现在我和你在这里,即使将来我不能和你见面了,也......"

"停!"展昭喊,"朝枫,我也觉得你是真的很爱说教。"

"谁还说过我爱说教。"叶朝枫不悦地皱眉毛。

"月华。"

叶朝枫嘴角一歪,"她那是嫉妒我。"

"玉堂也说过。"

"那小子人品有问题。"

雪越下越大,展昭笑时呼出的气体凝成白雾,黑耀石般的眼睛在朦胧站散发柔和温暖的光芒。他的脸庞就在这夹着雪的雾里开始变年轻,变单纯,变青涩。就像他还在宋大读书的时候,一个标准的大学生,象牙塔里安静而忙碌地生活着,那样的人才有的轻松自在的笑脸。

仿佛这么多年的时光都没有过去,悲欢离合都是梦里昙花。这个人还是用他的热忱、信任、关切让他在异国他乡过着每一天都愉悦的生活。

叶朝枫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他们度过的那个荒唐的、激情有余而快乐不足的雪夜。似乎是为了弥补似的,他伸手把展昭的头揽了过来,亲了亲他。嘴唇微凉,有牙膏的薄荷和早餐的牛奶的淡香。于是忍不住加深这个吻。

展昭非常难得地由着他在光天化日下对他动手动脚。不过其实天这么冷,游人那么少,船夫专心划着船,谁也不会注意到这船尾一角的小小甜蜜。

过了好久,展昭才想起一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

"你妈怎么看这事?"

"她知道我已经成年。"

展昭点点头,忽然说:"她年轻时真的很漂亮。"

"你看到照片了。"叶朝枫问。

"是啊。"展昭比画一下,"我爸把旧像册从柜子底下翻出来,指着她对我说,看,这个阿姨就是姓花。"

"你认出来了吧?"

"当然,皓兰挺像你妈妈的。"

"你爸还说了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了,是他们读书时的事了。我听得出来,还是有点微词,所以我一直都没说话。不过,出了一身汗倒是真的。"笑。

"什么时候的照片?"

"你妈还梳两个辫子的时候。"

"真的?"叶朝枫起了兴趣,"我妈说她年轻时比皓兰还漂亮。"

"年轻就是好。"

叶朝枫把下巴在他颈项处蹭着,像个贪婪温度的大猫,"你说,三十就退休,会不会太早了?没事情干是怪寂寞的。你要能跟我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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