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往事————荼蘼
荼蘼  发于:2010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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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出了点事,晁锋。"她说,"刚才妈......花伯母打电话过来,说伯父病了。肝上发现肿瘤。"

叶朝枫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伯父在晚饭的时候晕过去了,伯母刚才在医院打的电话。皓兰已经打算立刻回去,我要同她一起回去。"她叹一口气,"你呢?你怎么打算?"

叶朝枫问:"病情严重吗?"

"不清楚。唉,肿瘤,这事可大可小的。"

叶朝枫回过头去,惊讶地发现展昭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了。身后空空的,是不停落着的雨和飘零的叶子。

萧扶玲拾起了伞,走过去,帮他遮着雨,轻声问:"你......会同我一起回去吧?"

叶朝枫沉吟良久,点点头。嘉佑往事第十一回回首向来萧瑟处

 

多年以后,在叶朝枫跨越了半个地球终于把展昭抓在手里后,他严肃且困惑地问了他一句话:"当年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那时展昭才刚刚睡醒,神智还不是怎么清明,叶朝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说:"没有爱吧?我只是很想你。"

"想我和爱的区别那么大吗?"

展昭揉着眼睛说:"不同的吧?"

他满脑子只是想着下床刷牙洗脸。风花雪月并不在他思考的范围内。

叶朝枫又好气又好笑,抓住他拉回来,问:"那你现在呢?"

展昭给他一拉一扯,后背紧贴上一具温热坚实的胸膛,清醒过来,立刻红脸。

"快说。"叶朝枫的下巴蹭上他后颈,细细摩挲着,鼻息喷在耳后。见展昭还是抿着嘴没动静,便开始不规矩地动手动脚起来。手渐渐往腰移去,嘴如同鱼一般饥渴地紧贴着他的皮肤吮吸,一寸一寸。于是两俱躯体渐渐热了起来。

肩胛处的陈年伤痕褪去了昨夜的激情,还原回了苍白的颜色。叶朝枫指腹的薄茧轻轻划过,叹息着把头抵上展昭的肩。

"还痛吗?"

"什么?"展昭没明白过来。

"这里。"他吻着。

展昭颤了颤,说:"那么多年了,早就好了。就是那里皮肤感觉迟钝了点。"

"那这里呢?"说着冷不丁张口咬了展昭的耳垂,惹得他抽了一口气。

"朝枫,可以放开了。"

"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展昭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像个吃不到心爱糖果的小孩一般耍着赖。他一边忍受着他的性骚扰一边努力回想他刚才到底问了什么问题,鉴于他实在不敢问他究竟问了什么,只好选择了一个中庸的回答:"我......不知道。"

叶朝枫立刻把他扳着转了过来,和他面对面。忽然一笑,欺身过去,把这个一脸疑惑和不情愿的人压在了身下。

"我会让你知道。"

同样的一个问题,其实早在多年前,就有人问过他。那是萧扶铃。

那一夜的风雨,萧扶铃也在房间里彻夜不眠一整夜,算是想清楚想透彻了很多问题。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她前面平平顺顺过了二十多年,现在一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她不是不知道叶朝枫有过其他女伴,可她从来不担心,她知道他最终还是会回来。可谁能料到他大少爷这次换了胃口转了性向了?

真是防不胜防。

她一路围追堵劫,现在也累了。爱情,渐渐模糊,她的付出叶朝枫总不够清楚。难道他并不是她的幸福?

她找到展昭的时候,他正在教室里上自习。

窗下,蓝衣少年端坐课桌前,鸦翅般浓的睫毛遮住双眸,清俊的五官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更显得英挺轮廓透着一股子儒雅。

萧扶铃看着,也微微红了脸。心里却是一阵翻搅,涩涩的苦涌出来,堆积在胸口。

展昭这时也很不好受。

他还记得这念初中的时候,确确实实是喜欢过一个女孩子的。那是他们班的第二名,每次考试,都同他争夺第一。一个非常好强的女孩子。

一次两人帮老师登记成绩到很晚,他送她回家。路灯暗暗的,少女身上散发出清爽的味道,雪白的后颈突然间给对他产生了无穷大的诱惑力。他的心里一阵悸动。

她歪着脑袋问他:"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摇头。

女生笑了:"那就好。"

他第二天就收到一封情书,却是她的朋友写来的。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种失望。

而叶朝枫又是怎么回事呢?回想一下,这场天地间的陷落源自何时?

大概,正是那个夏末秋初的黄昏,又渴又累时听到的一句沁人心肺的话语。问的话其实很简单,只是那天的夕阳太美,叶子太绿,那人的眼睛太过温和迷人。

展昭叹口气,合上一页也没看进的法律书,抽出本外语习题。一摊开,叶朝枫给他用红笔改的批注跃入眼帘。那每一个字都是那人细心写上去的,每一处写了字的地方他也都有详细的解说。记得那时,那人就紧坐他身边,说话呼出来的气带有烟味。

有时靠的太近了,他会不由主的脸红。那人就在旁边问:你怎么了?哪里不会?

他明白很多时候都是习惯在作祟。比如此刻,他明白自己已经习惯了有叶朝枫的一切。习惯早上起来锻炼时看到他已经等在运动场,习惯吃饭时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往他的碗里夹菜,习惯上自习的时候一有不懂侧过头就可以问他,习惯身边随时都有这个人的身影。

如果突然有那么一天叶朝枫不在了,他大概还要花长一段时间来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教室里没有其他人,这声音分外清晰。

展昭盖上笔盖,合上书。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只有面对才能解决。

他站起来转过身去。

萧扶铃站在门口,看着他,轻声问:"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清俊少年儒雅斯文,黑玉般的眸里是一片清明澄静。萧扶铃不由在心里叹了一气:晁锋啊晁锋,这样的人,你何苦去招惹人家?

她轻轻合上门走过去,坐在展昭对面,双手放膝上。斟酌片刻,然后开口。

"我和晁锋认识已经很久了。十多年了吧,感觉已经是一家人了。我们没有恋爱过,大学时见了面后就由双方父母给订了婚。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家族,孩子的婚姻大多不由自己做主。"

萧扶铃微微一笑,继续说:"我喜欢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喜欢他。他这这人挺没心没肺的,对一般人,都有种温柔的冷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是非常喜欢他这点。像是投网的鸟,扑火的蝶,控制不住自己。展昭,你还是学生,太单纯。你对耶律晁锋这个人的了解不及本身的三分之一。你听他说过小时候的故事吗?一个普通的孩子是不能仅仅用一把指甲刀就从绑架者的手里逃出来的。"

展昭抿抿嘴,没有说话。

萧扶铃叠起腿,嘴角一直挂着苦涩的笑,她抬眼看眼前这个蓝衣少年,那么青涩,却又那么稳重,内敛而又有着让人无法转移视线的魅力。她是明白的,这份光明和清新对耶律晁锋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几乎可以想象这个故事的全过程:熟练世故游戏人生的男人遇到单纯正直的少年,他带给他新鲜空气,带给他活力,带给他真诚的感情和信赖。于是,他的世界变了,他开始反省,开始去爱。

"他一定没有给你说过他们耶律家的发家史。他怕把你吓跑。"

然而展昭却摇了摇头,"萧小姐,他是没有说过。但听你这口气和看他的举止,我想得到。"

萧扶铃讪笑起来,她也不再顾及什么形象,从包里摸出烟,点着,深吸一口,说,"是,他选中的人,当然得有点智慧。我跟在他身边六年多,若是没点脑筋,他也不会选我。耶律家老爷子当年带着弟兄们走古道运货的时候,托了不少我爷爷的情。这些年是洗白了,但家底到底是在那,普通人家的女孩是适应不了那个环境的。"

展昭墨色的眸子里沉沉一片,谁也看不出他情绪。

"吓着了?"萧扶铃笑,她的精神不大好,笑起来有种凄凉的美,"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觉得他这次是来真的。他为你着迷了。真是邪了门!"

"萧小姐。"展昭开口,"你说你那么了解他,又怎么会把他这话当真?你我都很清楚,我们没有可能。"

萧扶铃低下头,垂着肩,烟在手上静静烧着,"我不这么觉得。以前他也有别的女人,可我根本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他会回来。但这次,我的直觉在说no。"

展昭眼里又是一闪,语气坚定道:"萧小姐,我不是女人。"

"没有多大区别。"她掐灭了烟,站起来,望着窗外满眼的绿叶,声音空洞:"他那人,不论是什么,只要他喜欢了,他就不会放手。你自己要把握好。"

展昭的牙关咬得紧紧的。他尴尬难看,难过愧疚,万般情绪全部堆积在了心里,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萧扶铃转过脸来,已经是满脸泪水,嘴角还倔强地挂着一丝笑,问:"你爱他吗?"

展昭对上那双忧伤的眼睛,那里面有炽热目光拷问他的内心。窗外风和日丽,屋里的两人却仿佛还沉浸在昨夜的雨里。

爱不爱?

他回答不出来。潜心学习的他从来没有这样审视过自己的内心。再说他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承认这份感情是爱?

萧扶铃不等他回答,走向门口,回过头来,说:"我知道晁锋喜欢你,我相信这不是个游戏。但是你可以给他幸福吗?"

展昭一直等她走得没有声音了,才微微动了动。风刮得有点大,吹得桌上的书页哗哗作响,一支笔骨碌碌滚了下来,啪地摔在地上。

合上的双眼再度睁开时,那些惆怅忧郁已经给深深掩埋在了眼眸深处。伤痛仿佛是划过水面的一叶帆,带起一道波浪,但又转瞬散去没有痕迹。

他没有去拣那支滚落的笔,而是从包里取出小灵通,拨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五秒钟以后,叶朝枫的手机响了起来,欢快的音乐奏响一曲《友谊地久天长》。他低头看到号码,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接了过来。

"是我。我在实验室。是的。好吧,我等你。"

刚收了线,一个男老师过来叫人:"叶兄,你不忙吧。我女朋友出了事,我得去看看。我那里有一班学生在做实验,你帮我守一会儿。"

叶朝枫素来和这个老师熟,不好推脱。

老师带他去对门的实验室,一群大本的孩子正在做实验。他一走进去,就听到女孩子们压抑而兴奋的窃窃私语。老师在和他说明情况:"都在做乙酰乙酸乙酯的制备。你看着点,我马上就回来。"

医药学院的实验室都是旧房子,学院年年说换新的,年年还是用旧的。现在的实验室看上去,更像是二战时期的地下化工厂,勤劳智慧命运悲惨的小犹太们小心翼翼地在实验台上忙碌,破烂的换气扇发出半夜磨牙的声音。

任课老师刚走,角落里几个女孩子嘀咕了几句,迅速制定出一套方案,就把手举了起来:"老师,我们这里有问题。"

叶朝枫一边在心里惦记着展昭一会儿要过来,一边耐着性子走过去。

"老师,你帮我们看看,这里的钠融化完了吗?我们看不清,不敢乱加乙酸。"女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像夜晚闪耀在天空中的星星,带着宋人的含蓄和辽人的开放对着这位年轻英俊的小老师猛放电。

其实我们应该感谢这几个多情的女生,就是因为有了她们的纠缠,我们的小叶老师在低下头去研究那些暧昧的白色絮状沉淀时,实验室的另一头,响起了他并不陌生的爆炸声。

学过化学的朋友都知道,化学实验是一项非常生动有趣充满新奇和冒险的活动。就像修道士把两种葡萄酒混在一起制作出了冒泡泡的香槟一样,钠没反应完全就往里面加乙酸,其结果会出现精彩刺激的起火场面。

叶朝枫在实验室里混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遇见过试管爆炸试剂起火等状况,可事情到后面会发展到他应付了场面,实在是因为一连串的巧合简直昭示着天命不可违的警言。

就在教室对角的一张实验台上,某男生正紧张惊讶地看着诡异的火焰在他的实验台上肆虐,他旁边给吓住了的女生已经冲过去抱来了一罐灭火器。叶朝枫老远就瞧着那灭火器不对,想起那是四氯化碳的,立刻一把推开身前的女生,喊道:"放下!"

话音才出,学生已经拧开把手对着起火点喷起来。

叶朝枫都不大记得后来还有些什么爆炸了,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一刻,身边本来就紧张的女学生们纷纷惊恐地挤到他的身边来,耳边一片惶恐的"老师!",数只手把他的衣服手臂拽住,好像生怕他趁乱先跑了一般。

叶朝枫一把摔开女学生的手,冲那边还在忙着要扑火的男生吼:"都给我马上出去。"

老旧的实验室没有安装烟感探测器和水喷洒,有机化合物燃烧产生的浓烟四下蒸腾,让教室成了桑拿室。吓坏了的学生估计打翻了不少酒精灯,时不时的爆炸把教室里的小菜鸟们赶得东一拨一西一拨地跑,仿佛给顽劣的小孩捅了窝的蚂蚁或是给农夫熏了巢的蜜蜂一样找不着北。

短短时间里教室已经是一片乌烟瘴气,灯开始一闪一灭,拼命制造恐怖气氛,孩子们的惊叫呼喊声此起彼伏。电线走火,蔓延到大门,叶朝枫忍住骂娘的冲动,立刻指挥学生从一边的逃生门出去。

就在他扶着一个受伤的男生往逃生门走的时候,乙醚开始发挥它的巨大作用。这种一有明火就激情燃烧的试剂刚好在上一个步骤里给学生们装进反应装置里。于是实验台上一长排的反应装置一个接一个开始爆炸,像过年点燃的大炮仗。而火的舌头俨然已经舔上了实验室的天花板。

叶朝枫身后还跟着三个胆小不敢乱跑的女生,一见这阵势,吓得开始哭爹喊娘。他见往门口跑已经不大可能,便嘱咐女生们趴下,带上一名男生拿起凳子去砸窗户。窗户是有铁栏杆的,但是已经锈迹斑斑,板凳砸过去,铁条逐根蹦脱开来。

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的人,看到里面的人在砸窗户,立刻有人过来帮忙。片刻,窗户上的漏洞已经大到可以过人,对方把手伸了进来。

叶朝枫看清那双手的主人,笑了:"就知道是你。"

展昭没时间和他罗嗦,催促道:"快点!"

叶朝枫退开一步,拉过一个女生,托过去。女孩子本给吓得花容失色,却看到如此俊逸的一个男生就站在窗户外面对他伸出希望之手,惨白的脸立刻转红,腼腆地由着展昭拉出去,半扶半抱地放到地上。

最后一个女生出去后,那个男生反而还犹豫了,看着叶朝枫说,老师,你先......

我先什么先。叶朝枫没好气,说一句话就给烟呛着咳嗽。我先出去又不会给你期末加分,你动作快点!

男生傻呼呼地钻进窗户里,刚刚探出半个身子,身后那已经变得像个炼狱的实验室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发自内心的咆哮。据事后调查,这一次爆炸是任课老师的疏忽,他把装乙醚的大试剂瓶遗留在了实验室里。可怜这个老师在和女朋友你哝我哝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天条。

那一阵热浪伴扑来,不但把男生麻利地掀出窗外,还成功的让老实验室已经给烧得不堪的木制天花板决定退休。哗啦啦一阵灰石就那么崩塌了下来。

展昭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发现窗户里没有了叶朝枫的人。旁边围的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说不会是给刚才那下炸没了?他就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灰色身影。

旁边的人还在说你看都过去二十分钟了,消防车还没来,再不来就该直接打电话去殡仪馆了。就见身边那个蓝衣青年大力推开旁人,一眨眼就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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