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 上+番外————红糖
红糖  发于:2010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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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说是怨恨?哥哥优秀不好吗?苏霁性子好,将来必是个好皇帝,他不会为难弟弟的。”

“你怎么恁笨!”豆子瞄他一眼,眼底白多黑少,“这么说吧,你要是养了两只鸟儿,会不会处处比较哪只更漂亮,哪只更会叫?”

“不会,我若养两只,必是一对,我盼它们相亲相爱还来不及呢,怎会无中生有,斟酌比较?”

豆子一扶额头:“若是两只雄鸟呢?总会比较吧,定有一只嗓音比较婉转,性情比较温顺,主人更偏疼的?!”

“恩……”络绎凝神思索,似有所悟,“你是说大殿下就是那只歌喉比较婉转,性情比较温顺的?”

“着!”豆子一拍大腿,“两只鸟儿养在一处,孰优孰劣也分得真真儿的,喂一口菜叶子也会把那劣鸟拨开些,紧着偏心的那只吃。”

末了,豆子又问:“你说,时日久了,这劣鸟……是怨恨主人多些呢,还是怨恨跟它同笼的好鸟多些?”

“我明白了……”络绎点点头,远山似的眉峰绷得几乎斜飞,“可是情势反转后,那得势的鸟儿却没啄那失宠的一口,却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这个……就要问那鸟儿怎么想的了。”说完,豆子嘿嘿一乐,眼角眉梢无一处不闪烁着智慧,络绎心中一动,几乎就要把这半天的见闻通通说给他听,忽觉四周一静,却是麻哥的呼噜止了。

只见麻哥抹了抹嘴,挥开遮在脸上的一片藤叶,嘟囔道:“小孩子家家逗什么鸟儿……有的鸟儿气性贼大,关笼子里也会活活气死。”

豆子和络绎都不吱声了,豆子自觉失言,哪有把天潢贵胄比为雀鸟的?那这金瓦玉阁琳琅殿又是什么?大鸟笼不成?

大小皇子若是鸟,那他们这些大小奴才又是什么?食罐里的谷子肉虫么?

络绎却觉得今天这席话甚是有用,苏霁就是那性子温和,羽毛华贵的金雀儿,只是天晴殿那个笼子忒冷清些,就他这只野鸭伴着。

扯来扯去,日头已经偏西,桃枝从里屋闪出来,又换了身淡粉的衣裳,将一个漆盒递在他手里,道:“这些是余下的,拿去。”

络绎经豆子那么一点拨,对桃枝的心思也明白了大概,他明知这人情欠不得,但漆盒入手甚重,闻味道便知是苏霁最爱的蒸饺,于是推辞的话到了嘴边汇成一个微笑:“多谢。”

刚出内司库还没拐弯又被豆子追了上来,“见你今天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当着他们说?”

说什么?

说我喜欢上金丝雀了,还盼着和他一并老死在大笼子里?

还是抱怨他让我给劣鸟送信?

络绎抱着温热的漆盒一语不发。

“你其实不喜欢桃枝吧?那为什么老受她的好?”

“我……”

豆子看看他怀里的漆盒,良久道:“都是为了他?”

“不……是!”络绎凶他,“我要走了,吃食快凉了。”

“你不吃蒸饺吧,你从小在江南老家长大,这种北方的吃食你怎么会爱吃?亏得那个小妮子还以为是你吃,每次帮佣都千方百计刮下馅料面皮藏着……你为他做得……也太多了吧?”

彩色的泡泡被一指戳破,络绎反而把背脊挺得更直,理所当然道:“那又如何?他是我主子,除了我……没有人记得他,我多做点也没什么。”

“你知不知道劣鸟为什么没反击?”

“……为什么?”

“宫里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苏觞虽处处与苏霁为难,但二者的关系其实非常深厚,否则凭苏霁在皇上那头的盛宠,参苏觞一个狠的并非难事……”

“然后呢?”

“两位殿下交恶是在四年前……”

…………

络绎迷迷糊糊往回走,漆盒早就凉透,他本想借这下午的扯皮疏通心中的郁结,不想却越疏越乱。

络绎迷迷糊糊往回走,漆盒早就凉透,他本想借这个下午的扯皮疏通心中的郁结,不想却越疏越乱。

………………

络绎踏进院子时,最后一丝阳光正飞速消失在瓦檐后,他真的很守时,天黑了才回来。

“我回来了~”还没迈过门槛,络绎高声呼喊。

苏霁端端正正坐在桌子旁,一手搭着桌沿,一手顺着衣襟摆弄,见他回来只 “哦”了一声,又聚精会神继续发呆。

很好,已经走了。络绎假装不经意的环视四周,桌上放着两盅茶,一盅半空,一盅凉了。

大厅残留着一丝味道,像熏香又像花香,令人联想到细腻的丝绸和娇嫩的兰花或别的什么高贵物件,虽然极淡,但闻着不通顺,他转身,把殿门大敞开,回来顺手端起茶盅。

“别动。”苏霁忽然开口。”

络绎一怔,两人目光相接,苏霁先移开视线,看着他手中的茶碗,道:“渴了?”

络绎本来只想洗刷杯子,但听他这么问,便点点头,刻意道:“一天没喝什么水,喉咙要冒烟了,这茶凉了正好解渴。”

苏霁盯着那杯子,道:“那边有,一早给你凉的,这碗不许动。”说着向偏厅指去。

“为什么不许动?”络绎的心猛地一沉。

苏霁没答,沉默了一会,却忽然耸耸鼻尖。

“什么味道?”

络绎把漆盒往桌上一撂,道:“……蒸饺。”

“络绎……”

“知道了,我去取醋。”

………………

“殿下今天怎么有胃口?”

“恩……”苏霁停下动作,箸尖正好含在嘴里,目光游移了一阵,似是思考,“有些事想通了,自然胃口大开。”

络绎盯着他的嘴,看着被含在唇中摩擦轻抿的箸尖,忍不住想起那个朦胧的清晨,朦胧的碰撞,他也曾被他这样含着,抿着,琢磨过。

粉白浮凸的蒸饺在竹箸间醋海里载沉载浮,细薄的皮绽开,肉色的馅料被浸成栗色,络绎看得只觉酸到心里去,他觉得他就是那团馅,活该被夹断嚼碎酸溜溜的泡着。

苏霁一张小嘴,口口咬在他身上。

“络绎为什么不吃?”

“下午吃多了,再吃该闹心了。”络绎咬着牙道。

他想问那信里写了什么,想问为什么苏觞会来,想问他将来有何计较,这些问题在齿前碾过,却又不甘的吞回去。

没必要问,一切昭然若揭,苏觞来过后,苏霁的胃口都变好了。

他于他本就没那么重要,是他想多了,那个庄重的表白,是他一个人的。苏霁口中的喜欢,只是喜欢而已,字面上最浅层的意思,就像他抱着姑娘鼻尖对着鼻尖蹭时说的喜欢那样。

苏霁和苏觞才是一类,一个笼子长大的金雀儿,实至名归的两小无猜。

而他,不过是偶然撞进来的野鸭。

野鸭就是野鸭,不能因为染了黄毛就抖擞起来,起码,你连碰人家剩茶的资格都没有。

………………

苏霁苏觞在十五岁那年正式闹翻,原因至今是个迷。

但豆子很八婆,东捞西拣的,竟把个曲折幽怨的皇族内幕凑出了个大概。

“宫里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苏觞虽处处与苏霁为难,但二者的关系其实非常深厚,否则凭苏霁在皇上那头的盛宠,参苏觞一个狠的并非难事……但就在四年前,湖心亭赏月之后,苏霁与苏觞生了龃龉,也不知是谁先挑衅谁,反正后来发展到只要一个在场,另一个必然绕道走。”

“四年前?湖心亭赏月?”络绎不自觉的重复着,努力回想那年的自己在哪里,那时他刚到太子殿,毛毛躁躁的,就算有什么动静,也未曾留意。

“一年一度的皇族家宴,就是中秋夜,那天皇上心情很不好,多贪了几杯,还要在场的妃嫔娘娘一起喝,宴会进行到后半夜,清醒的便只剩大小二位殿下了……

大家纷纷猜测许是酒桌上发生了什么,总之是那日以后生了嫌隙。

二殿下虽不得好,但起码知进退,但那以后,好像刻意和圣上对着干似的,越发的狷狂。

对了,第二日负责清理的内监还从桌上发现一首小词,似乎是皇上的笔记,但浸了酒水看不真切,依稀是首‘西江月’。”

“小词?”络绎心中一动,忙问:“那可是诗?”

豆子咯咯一乐:“岂止是诗,还是情诗嘞。”看到络绎传达来的浓浓的求知欲,豆子赶紧摆摆手,道:“可别问我写了啥!那是禁诗……当年在宫里传过一阵,看过的人都说是皇上追忆已故柳妃有感而发,单就二殿下苏觞,捧着那词去闹了天晴殿……苏霁那时仍是太子,下令禁止传诵,太子被废以后,现下的太子苏觞竟还是禁止传诵……”

难道……那句不是玩笑?

苏霁把信交到他手里时,曾笑着说:“是情诗。”

对,不是玩笑……想想苏觞捧着那信反复细读的虔诚样子就知道了。

“呃?这是什么……”突然,苏霁吐出一样东西。

络绎回过神,向桌上望去,灯下看得分明,那是一截指甲盖大小的皮筒,像粽子那样由红丝线栓着,可见个中还有乾坤。

“馅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苏霁一边嘀咕一边抬眼看络绎,含了一口莫名的笑。

络绎也大为惊奇,催道:“快,打开来看看。”

以吃食传达机密消息,在他从小读过的兵戎之略里很常见。苏霁是废太子,有贤臣秘密勾结于他,用这种方式联络更是不足为奇,但……这东西出现在桃枝给他的蒸饺里……就很稀奇了。

莫非桃枝实际上是哪方宗臣的卧底?

想到白日里被她笑盈盈打探长寿面那幕,他还真有些紧张了。

苏霁抽出一截卷得极微小的丝绸,展开后只见白底上绣着一行淡绿字迹。

字迹细如牛毫,却娟秀可人,配合词中意趣,浓浓春色油然而生,足见绣者心思。

“盈盈一脉春水,浅浅尽是桃香。”络绎反复诵道,“盈盈一脉春水……难道说宫里哪个角落有名曰‘春水’?浅浅尽是桃香?莫非那人约殿下在桃花开时赴会?还是说在某株桃树下见面?可时间也太飘忽了吧……”络绎向苏霁看去,只盼他比自己聪明能参详出个一二。

苏霁也正回眼看他,神色古怪,长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叩了一会道:“你下午在内司库来着?”

“啊,是啊。”

“那有个丫头叫桃什么?”

“呃?……桃枝!”不愧是苏霁,心有八个孔,孔孔通风。

“桃枝……”苏霁垂眼看看那一小条丝绸,“这个姑娘,手巧得紧啊。”

“是啊,长寿面就是她教我的。”见苏霁面色不善,络绎赶忙辩解道:“不会肚子又不舒服了吧……这回可不怪我,全是她做的!”

“你不许再见她。”苏霁把那丝绸往灯里一抛。

“殿下也瞧出来了?”

苏霁一记眼刀嗖的射来,冷冷道:“这么说,你还挺自豪?”

“我是为殿下高兴啊!”络绎大刺刺往凳子上一坐,与苏霁平视,“虽说殿下现在与太子又亲厚如昔,但这感情的玩意可是说变就变,臣听说不出月余太子就要继位了,您肯定也知道了吧,瞧我这脑子……您都选这时候和他言和了,怎么会不知道呢!”络绎竹筒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的说着,不理会苏霁越来越凉的面色,“我估计这密函啊定是哪宗的贤臣假借宫女之手递来的暗示,您要好好参详……”

“你到底在说什么?”苏霁眉头挑得越来越高。

“您怎么会不懂臣在说什么?臣是莽夫,玩不来这些文雅东西,以词传意您最擅长了。”

苏霁忍无可忍,霍的站起来,玉色的面皮映出一圈血色:“你在装糊涂,这明明是那个丫头捎给你的。”

“那西江月呢?是谁捎给谁的?”

苏霁面上的血色瞬时褪了个干干净净,良久,道:“你……出去!”

络绎走到门边,手按着门框,停下。

“臣就是一个莽夫,听不来高深的东西,刚到您身边时,连字都识不得几个……所以殿下说的喜欢,臣就自发理解成了臣以为的那种喜欢……真是太逾越了。”

苏霁背对着他,身形被光火反衬着,显得越发瘦长。

“对不起,络绎……”

“殿下也早些休息,灯,我还是放在老地方,它们会照着您回去。”络绎笑了笑,抬脚迈出。

“络绎!”

听到他叫他,络绎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苏霁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你答应过我,不管我做错什么,都不会怪我,你要记住……”

…………

当天夜里稍晚些的时候,天晴殿再度热闹起来。

十一

当天夜里稍晚些的时候,天晴殿再度热闹起来。

…………

络绎躺在他那张小床上,看着月亮从西边悄悄爬到树枝上,又从树枝上悄悄往下落。

床板被他折磨得快要散架,被褥被他揉捏得委屈成一团,墙壁被他捶出几个不大不小的凹坑,但无论怎么泄愤,那些积郁依然顶在胸口,把他撑得饱饱的。

他竟然吃味了,吃苏霁的味。

不但如此,他还顶撞他,揭他的短。

苏霁是他的主子,他是苏霁的侍读,如果一切都按正常的轨迹行进,都还没变糟的话,苏霁是君,他就是臣;苏霁是带给江山雨雪消融般晴朗的明君,而他则是他最忠诚的良将。

良将怎么可以对君主有非分之想呢?

络绎痛苦的揉揉眼睛,似乎只要用力揉一揉,那点不可告人的企图就会随泪水滑出,像偶然被风吹进的沙砾一样,无影无踪。

他不知道这种情愫从何而生,就像他不知道它将从何而止一样,而且还在最隐秘的角落里,生根,发芽,蔓延……从他第一次见他时起么?从他取笑他的名字说他“好不贪心”时起么?还是从他们第一次在同一张榻上抱着取暖的时候?

想着,络绎就觉得后腰那里似乎有只冰凉的脚丫子顶着……但根植于骨髓深处的忠将之血告诉他,必须停止!

幸好苏觞出现了,他们两情相悦就是络绎的良药,苦口但有效,他要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时,遏止。

他要把自己的心钉在原地,身体化成苏霁脚边的一颗铁钉,苏霁前进一步,他在,苏霁后退一步,他还在,苏霁摔下去时,他就用身体把他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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