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霁 上————小乐
小乐  发于:2010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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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那么呆呆地看着,那隔了许久没有听过的旋律忽然一股脑塞进了耳朵,整个身子都好象沉浸在了过去的时光当中,那样的日子里没有任何的烦恼,世界花团锦簇般地围绕在身边。
我手搭着下巴,觉得手指间有些湿润,抬手一抹,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流下来了,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我用桌上的餐巾纸擦干眼泪,吸吸鼻子,抬手把又一杯Tequila灌到肚子里面。

他们后来又唱了两首,都是翻唱,还都是英文的,一首是Guns N' Roses的,还有一首是Radiohead的,挺带劲,有原来的味道,又掺进些自己的风格。
最后的押轴节目是那支威名赫赫的重金属乐队,可惜我对他们已经没什么兴趣,台上台下继续玩着自己的游戏,我则继续叫着酒,发着呆。
小罗哥哥不知从哪里挤了回来,拉起我说:“哎哟喂,真是他妈的巧,走走走,我带你进后面去……”说着拉着我往这个CLUB的一个门走去,嘴上念叨着:“我操,小霁子你说巧不巧,好几年没消息了,回国出来这么一趟就碰上!”
我莫名其妙,问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什么哪?”
小罗哥哥在前面走着,周围的喊声震天,象是在淮海战役的战场,估计也没听到我问什么。我就这么被他拽进了间屋子,看上去是做这个演出后台用的,挺宽敞,十来人坐在几个角落里聊着,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些乐器。
小罗哥哥领着我走到一张桌子面前,桌子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长发胡乱地束在脑后,有几缕不听话的还悬在脑门前,象是落了魄的程咬金,另外一个年纪轻轻的,我发现好象就是刚刚那个主音男孩!
“喂,二傻!这是我小弟!”小罗哥哥对着那个络腮胡子说道。
“哎哟,来来来,坐,坐!”络腮胡子让开位子,然后伸出手来,“赵亮,赵钱孙李的赵,亮堂堂的亮,俗名字,跟你哥叫我‘二傻’就成!来,”说着,使劲握了握我的手,然后指着身边的男孩说道,“这是小秦,我们的主音。”
那个小秦站起来,冲我笑笑,不紧不慢地说:“秦晴,你好。”
我愣了下,问:“轻轻?”
“不是不是,秦始皇的秦,晴天霹雳的晴。”
“哦,”我才明白,“我叫吕霁,吕布的吕,雨霁天晴的霁。”
络腮胡子问道:“马季的季?”
秦晴捅了络腮胡子一下,笑着说:“文盲,别在人家面前丢丑了,人家那个‘霁’是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齐’。”
我说:“咳,没事,生字,我们学校的老师还经常念错呢,叫我小霁子就成。”
络腮胡子哈哈笑笑,拍着我的肩膀让我们坐下来,给我们要了酒。小罗哥哥说:“小霁子,你这二傻哥跟我是小学和初中九年同学,我操,当年我们俩好得简直没说的,后来初中毕业他跟他爹娘到深圳去了,就断了联系……”
小罗哥哥没说完,络腮胡子叫道:“都是你这傻逼,给你写信你也不回!”
“你才傻逼呢,操,你写的信一共两行字,错别字就有八个。”
我们四个一起笑起来,小罗哥哥继续说:“我今儿在下面瞅着你就觉得象二傻,原先在北京你不就弹贝司的吗,操,偏还整个络腮胡子出来,搞得我半天没敢认你。”
二傻大笑,然后就跟小罗哥哥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下去,没个完。
“你弹得唱得真不错!”我对秦晴说。
“咳,就那么地,凑合。”秦晴脑袋晃晃,嘴角露出一丝笑。
“你多大了?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的?”我问。
“十九,老早就玩了,也就是玩玩而已。你多大了?”
“十七。”我答道,“你们今天的那个Fade to Black真不错。”
秦晴眉毛扬扬:“哦?是吗?你以前听过?”
“那张Ride the Lightning我都听烂了,”我说,“你们最后的那首Creep也好,比前面几个乐队强多了。”
秦晴乐了,看得出挺高兴,然后冲我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说:“小声点,那帮痞子就在旁边。”
我冲他笑笑,问:“你们自己不写歌吗?只翻唱?”
“没时间啊,我现在上学,平常出来和他们练练也练不上多长时间,他们平常也要上班,就翻翻老外的东西啦。”秦晴说道。
“你还在上学啊?”我挺惊讶,一般看到的这些人很少有大学生的,“在哪里就读啊?”
“圆明园南边那个,咳,什么就读,就是混。”秦晴笑着说。
我又是一愣,看秦晴的样子不象是在说大话,他居然是个最高学府的学生,又是一个没想到。
“够可以的啊,我也想考啊。”
“你今年高几?高二是吧?没事儿,明年七月放松放松就上了。”秦晴用小拇指在空中做了个挥动的动作,象是表示这高考就跟玩似的。
“但愿吧,谁知道啊。”我叹口气,想着那已经被撤消结果又飞回来的留校查看,“对了,你学琴学了几年啊?我以前学过,没耐心,学了两个月就算了。”
“我很小就开始学小提琴,五六岁吧,初一那年开始学吉他的,一直到现在。”
“靠,”我笑,“那我是不成了。”
“别价,”秦晴也笑,“你才十七,这么小,现在开始没问题,我教你,包你一年就能出来演出。”
我摇头:“我肯定不成,到时候白玷污了你这师父的名声,听听就够啦。”
秦晴跟着问:“你听Metallica和Radiohead?”
“是啊,都喜欢,Guns N' Roses也成,你们今天的Ain't it Fun也很好啊,我高一有阵子天天听。”
秦晴眨眨眼睛,拍我肩膀:“现在的孩子够可以的啊,我们三首歌你都能报出名字来。来,哥哥敬你一杯。”
我和秦晴干了杯啤酒,继续聊下去。
秦晴的脸是张娃娃脸,在台上演出的时候看不真切,近了看才发现。两个脸颊上只有一个酒窝,深深的。还好只有一个,要是两个深深的酒窝一起嵌上去,那就比较喷饭了。这分布在左半脸的酒窝让他的嘴角笑起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向左边撇,稍微有那些武打电影里最道貌岸然却是最奸诈狡猾的角色的味道,透出一股淡淡的邪气。不过秦晴人倒是不错,聊了半天,发现我们兴趣挺一致,话题也挺投机,晕晕乎乎碰了好几次杯,几罐啤酒滑下肚子,混上先前我喝的那好几杯Tequila,我的脑袋里开始有个铅球滚起来,而且象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枫霁 上 第二十六章

当我再张口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有些醉了,是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醉。Tequila和啤酒双重进攻,和我的酒量打了个遭遇战,结果我的酒量覆没了大半,让我头重脚轻地坐在秦晴对面,嘴里乱咕哝着些音节,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扬了扬手,把酒吧招待叫过来:“再来四杯Tequila!”
秦晴一把抓住我的手:“别再喝了,你喝的太多了!”
“哪儿多啊?”我叫道,“我们四个人一人一杯不正好?”
秦晴把我的手按回去,笑道:“你是喝醉了,他们俩去上厕所啦!”
我转头去望,确实看不到小罗哥哥和那个摇滚版的程咬金。
“他们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怎么都不知道?”
秦晴盯着我,撇嘴笑了笑:“你小子也够能喝的啊,这么多酒灌下去,还想要跟着来?够了够了,呆会儿等他们回来我送你回去吧。”
“送我回哪儿?”我瞪着眼睛问秦晴,感觉自己的眼珠好象急着要往外面挤。
“送你回家啊。”秦晴说。
“回他妈的谁的家?我不回家!”我喊,“我没家了!”
秦晴仔细看着我,嘴角往旁撇撇,露出那种带着奸味的微笑样子,象欣赏一个小宠物一样打量我:“你小子是醉了,是不是刚刚几种酒混着喝了好多?……哎,对不起,”他说着,叫服务生过来,“拿点热茶来。”
我双臂搭在桌面上,缓缓把头靠上双臂,嘴里叨咕着:“醉了我也不回家!我睡马路上也不回家!”
我的头一倒在我的双臂上,感觉就象举重运动员“咣当”一声把杠铃砸在地上,持续的嗡嗡声回响在耳边,就这么晕晕忽忽地进了万花筒,再也不想起来。

当我把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发现周围没多少人了,秦晴还是坐在我的对面。我的头有些被生生撕裂的疼痛。桌上放着些卷起来的纸巾,胡乱靠着桌面上空空如也的酒瓶酒杯。
我迷迷茫茫地抬头问秦晴:“现在几点了?”
秦晴笑着看着我,还是象看着个小动物一样打量我:“过十二点了,本来想把你扛回去了,看你哭得那么厉害,就让你先歇会儿再回去。”
“哭?”我吓了一跳,“什么哭啊?”
“嘿,”秦晴乐得又把嘴撇撇,凑上来跟我说,“你刚刚哭了好一阵子,跟老婆死了似的,怎么?自己都不知道啦?”
我把身子挺直了,伸手上来摸摸自己的脸,感觉什么都没有,吸吸鼻子,倒是好象有些稀稀拉拉的哭后产物在里面残存。我说:“你瞎说什么啊,别趁我喝醉了蒙我了。”
“呵,信不信由你,你那个什么小罗哥哥和赵亮也都看见了,呆会儿回来你问问他们去。”
我又吸吸鼻子,问:“我哭什么啦?好端端地我哭什么?”
秦晴嘿嘿笑着,半晌说:“你小子是不是被哪个妞儿给甩啦?哭得死去活来的,我看着都伤心,要么,家里出什么事情了?老爸老妈有问题啦?”
我望住秦晴,望了好久,问:“我都说什么了刚刚?”
秦晴没接住我的话,岔开话题说:“本来想等你哭完了趴会儿就送你回去,没想到你小子自己趴一会儿就醒了,够可以的啊,喝这么多也没见你怎么难受,嘿嘿,就是大哭一场,感情宣泄得够充分的啊……”
我急着问:“你瞎说什么啊,刚刚我到底都说什么来着?”
秦晴的嘴角又往旁边撇,一脸坏笑,反问我:“你自己说什么来着自己都记不清楚啦?”
“你甭再逗我啦,”我说,“算了算了,不问了。他们俩呢?”
“俩人好几年没见,一肚子话要倒出来,刚刚看你倒了,让我看着你一会,他们到酒吧里面去聊去了。”
我说:“走了,回去吧,这么晚,也没跟我老妈打声招呼,她又要烦了。”一扶桌子站起身来,猛然一阵迷糊,身子晃了晃。秦晴急忙站起来从后面扶住我,叫声:“你还迷糊着哪?这么急赶回去?”
我被他扶着,脖子边感受着他呼出的气,痒痒的,象一团棉花从脖子边蹭过,却没有停歇,顺着身子一直往下滑,把遥远却熟悉的感觉轻轻地拨动起来。我使劲吸吸鼻子,想说什么,却一头扎在秦晴的怀里,大哭起来。

秦晴开着他的北京吉普,带着我往家赶。
小罗哥哥和赵亮久别重逢,喝了一晚上的酒还不够,决定一起到小罗哥哥家唠个通宵,本来小罗哥哥要送我回家,秦晴说他有车,可以带上这个小醉鬼回去,于是我带着脸上还残存的眼泪上了秦晴的吉普。
我闷声坐在秦晴的旁边,望着外边的夜景,时不时吸吸鼻子。秦晴“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扭头望他一眼:“干什么?”
秦晴笑着说:“今儿我是见识了,敢情大老爷们儿的眼泪也能这么流下来。”
我瞪他:“得了吧你,我很少哭的。”
“是吗?”秦晴继续笑,“看你刚儿哭成那样,嘿嘿……”
我哼了一声:“就是听了你那倒霉摇滚给闹的。”
秦晴又“哈”一声,吉普也正好驶过一道坑,随着他的那“哈”一声车身震了一下,“咱练琴唱歌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咱的歌还有催人泪下的效果哪?”
我没答他的话,过会儿,他侧头轻声问我:“是不是让个妞儿给甩了,纯情小男生第一次尝到失恋的滋味儿?”
我说:“瞎猜什么啊你瞎猜?仔细开你的车吧。”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接着问他,“你这吉普什么时候买的?你住在学校里面要这车干什么?”
“我在学校外面自己租房子住的,经常出来演出,有个车方便,再说学校里面停车也算方便,宿舍楼下有片空地。”
“你们学校给停车吗?有次我老妈开车去你们学校有事儿,想从南门进去,给校警拦着不让进,结果我老妈和他们大吵一架。”
“哦,我们学校南门不让外面的车进的,得有学校的牌,”秦晴说着,指了指车前窗右上角贴着的一个小牌子,“校警是我们学校三害之一,该跟他们吵吵。”顿了顿,秦晴接着说:“怎么样,什么时候到我们学校去转转?培养培养感情,明年也好考过来跟咱团聚啊?”
我笑着“呸”了一声,说:“谁跟你团聚啊,有你在,我只好考圆明园东边儿那个园子了。”
秦晴驾着方向盘,头转过来看着我,笑说:“那个园子里面男女比例是八比一,看看你被个妞儿甩了就哭成这样,要是进了那个园子不被逼成变态才怪呢。”
我哈哈干笑,伸手把秦晴的脑袋推回正前方:“好好看着路吧,你不要命我还要呢。”心里却好象被秦晴的这“变态”两个字给扎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晃晃悠悠现出阿枫的样子出来。
秦晴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从兜里掏出个本儿出来,递给我,说:“把你家电话记上吧,本儿里面夹着笔呢。”
我把本子接过来,在最后通讯录上写上我的名字和家里的电话,写完后我翻了翻前面的地址电话,基本上都是歪七扭八的名字和号码,估计都是别人匆忙写上去的,只有第一个名字和号码端端正正,象是精心一笔一划写的。
我问:“这个洛彬是谁啊?第一个就是他,天哪,家里电话、办公室电话、呼机、家庭地址、办公室地址都写上去了,谁啊是?”
秦晴斜眼过来,把本子收回去,轻描淡写地说:“就一朋友。”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片子,联系方法都在上面,以后想看什么演出、想出去玩就联系我。”
我接过他的名片,上面什么头衔都没有,黑的底色,“秦晴”两个白色手写字耀武扬威地摆在当间儿,下面是手机号呼机号宿舍地址什么的。
我轻笑一声,秦晴问:“你笑什么?”
“挺喜欢你的名片的。”我说。
秦晴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然后轻声说句:“又哭又笑,小猫上吊。”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子时已经日上三竿了,老妈见我迷迷糊糊象丢了魂似的样子,也没敢多问我昨晚怎么那么晚回来,只告诉我我下星期可以继续去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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