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霁 上————小乐
小乐  发于:2010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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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狠狠的一下敲击好象不仅仅敲到了卢霖头上,也敲到了我的头上,潜意识里,好象我希望这一敲可以把刚刚卢霖说的那三个字生生敲出我的耳朵,然后找个坟头,挖三百米的坑,把这三个字埋起来,永世不得超生。
卢霖又一声喊:“你干什么你?敲人家这么狠?开个玩笑也开不得?”
卢霖的这声喊把我从坟头喊回了运动会,我才意识到我刚刚那下敲得是重了:“疼啦?对不起,下手没个轻重,没事吧?”卢霖一边揉自己的头,一边嘟囔着:“本来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解释得通嘛,你又不是,干吗这么激动?”我帮她揉,说:“是啊,清白的好同学遭到了恶意的诽谤,自然反应会大些啦……”
帮卢霖揉着她的小脑袋,嘴上说着些赔礼的话,我还是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我心脏的剧烈跳动声。

阿枫一点都没有骗我,他们文科班虽然女生多男生少,但是年级里体育拔尖的女生几乎都到了文科班。于是当比赛项目渐渐减少的时候,我发现最后争冠军的班级就只有我们四班和他们文科七班了。
第二天下午还是传统的三千米,这次班长大人御驾亲征。
黄翔健老早就找上了我,告诉我到时候跑的时候就紧跟着他一起跑就成了,平常我一千米的成绩还算不错,估计被黄翔健带一带还是能取得名次的。不过想着那可怕的七圈半,实在有些心悸,更何况——同一个跑道上面还会有阿枫。
当阿枫看到我也穿着运动服走到起跑点的时候,他的眼珠好象要跳出来了。
“霁子,你……你……?”
“是啊,我……我……啊。”我望着阿枫的运动服,和那个油条的运动服一模一样,好象是他们文科班的统一运动员服装。
“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也要跑啊?”阿枫追着问。
“咳,我是赶鸭子上架的,说不说都一样。”
“你要是跟我说的话,咱们可以一块练习跑步的呀!”
“反正我上来是凑数的,已经做好走完三千米的准备了,哪象你是要来卫冕的啊?”我说。
阿枫还要说什么,身后有人叫他:“阿枫!来呀!”
阿枫转头,油条和宋利华那帮人围在一起,招呼阿枫过去,阿枫冲我挤挤眼,说:“我先过去啦。”
我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站在跑道上,初春的风刮过,让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凭什么喊阿枫叫“阿枫”?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喊岳枫的大名?你算哪根葱啊?

十四个选手站在起跑线上热着身,等待着发令员就位。
广播里传来卢霖的声音:“激动人心的高二年级男子三千米长跑就要开始了,运动员们都已经准备就绪,究竟谁能够在十四位选手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我摇摇头,这个老掉牙的稿子肯定是老团写的。
接着,卢霖的声音轻松了许多:“在十四个运动员里面,有我们的男解说员,同时也是高二(四)班班长的吕霁同学,我们祝愿他取得好成绩!”
我吓了一跳,往主席台望过去,卢霖远远向这边挥着手。老天爷,这个丫头!转过头来,发现其余的选手们都在偷眼看我,阿枫在外道,和我隔着几个人,冲我做个鬼脸,我苦笑,想跟他说些什么,阿枫身边的油条探过头去,在阿枫的耳边偷偷说了些什么,阿枫嘿嘿直乐,胳膊肘捅了油条一下。
我扭过头,不再看他们,跟身旁的黄翔健说:“咱们这次好好跑,把文科班给毙了!”黄翔健点点头,拍我肩膀:“跟着我跑,没错!”然后顿了顿,问我:“干吗说这话时你的语气这么苦大仇深的?”

发令枪响划破长空,我跟着黄翔健一起冲出去。
赛前黄翔健一再叮嘱我,步率要跟他保持一致,紧跟着他,前六圈绝对没问题,能把别人甩开,后面一圈半就要看自己拼拼了。
我一直跟着黄翔健,他不快不慢,没有象去年那样开始就冲到前面,大概保持着第四五名的位置。
前面没有阿枫他们,都是其他几个班的,这些傻逼开始就猛冲,冲了两圈就没劲了,速度明显慢下来,而黄翔健一直都是匀速,渐渐超过了前面的几个,我在他身后,踩着他的步子,也超了上去。
过了第三圈,我已经感到有些疲惫了,天杀的发明三千米的人,现在一半还没到!
支撑到第四圈,我还能紧紧跟着黄翔健,他第一,我第二,看台上我们班女生的欢呼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却只有大口大口喘气的份,继续向前跑。余光稍稍向身后扫过去,隐约看到阿枫和那根油条还有其他两三个人组成第二小军团跟在身后。
跑过第五圈的时候,我已经实在跟不上黄翔健的步子了,和他的距离开始有些拉大,自己浓重的呼吸声在胸腔里好象都有回响。真是恨不得一步停下来,躺到旁边的草坪去不再跑了。
当头还是明晃晃的阳光,象利刃一样悬在头上,我觉得有些天昏地暗的感觉,就在这样的感觉里面,一对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我没有回头,感觉也感觉得到,这是阿枫和那根该回锅的油条。
我的步伐象被上了发条,开始加紧,我要追上黄翔健,我要和他们拉大距离,我要把文科班彻底毙了!
当我觉得我的速度已经在提快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清晰,穿破耳边呼呼的风声,象一对立体声耳机一样罩在我的两片耳朵上,挥之不去。与此同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调整着音量,把这对脚步声的声音调得越来越大,好象要搅碎我胸腔里的心跳声。
余光里,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已经和我并驾齐驱了,稍一走神,他们俩已经跑到了我的前面。
阿枫消瘦的身形完完整整地映在我的眼帘里面,风中飘来的味道里,我可以嗅出那细微的清爽体味,那是阿枫的味道。
我还能隐约听到阿枫的呼吸声,从他总是抿着的嘴中间发出,随着风飘到他的身后,飘到我的耳朵里。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一样在望着他,心跳也和现在一样这么快。
但是现在,他的身形却渐渐远去,摆臂、步率和身旁的油条一模一样。我想追上去,可全身都是酸痛的感觉,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不可能再快了。
“乒”的一声,黄翔健已经是最后一圈了。
我大概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好象身子是随着惯性而向前冲。
看台上的加油声热烈了许多,我抬眼看去,阿枫和油条肩并肩,开始加速,去年的一幕又要重演吗?

我真想停下来,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这个该死的三千米了。
远处阿枫和油条还是迈着同样的步子向前跑,逐渐缩短和黄翔健的距离。我突然注意到身边又有一个身影超过了我,我现在已经落到了第五名。
跟着前面这个人跑,好象还成,总算应该可以把最后的路程给坚持下来。
看台上又是呼天抢地的加油声音,文科班的女生和我们班的女生大对决。
阿枫和油条越来越快,直追黄翔健。
耳畔是风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看台上的呼喝声。
头顶悬着热烈的太阳,好象也在观看着这个运动场内所发生的一切,万道光线抚摩着跑道,我好象听到了它们的笑声,让我的喉头哽咽了一下,有些酸酸的感觉。
万道光线也在抚摩着前方奔跑的阿枫和油条,紧跟着他们的速度,应和着那女生占绝对多数的文科班的呐喊,把他们一个劲往终点送过去。
他们俩几乎是同时撞线,后面跟着差了一步的黄翔健。
然后过了很长时间,我象一摊泥一样倒在来接运动员的叶少波身上,他说:“霁子不错啊,你跑了个第五啊!”
身旁的李自强说:“可惜了,要是黄翔健第一的话我们班就总分第一了,现在弄了第三,第一让文科班那帮小子给抢去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腿打着哆嗦,没和他们说话,扭过脸去寻找阿枫。
他和油条被一帮人簇拥着,离我们不远。一阵阵笑声喝彩声从他们那里传过来,那个油条披着条白色长毛巾,呵呵地笑着拨弄阿枫的头发,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汽水,嘴里说着:“这次可是把四班那帮傻逼给毙得死死的了!”
很好很好,毙得死死的。
我挺直身子,让开叶少波他们。
大步走到油条面前,一拳击出去,凶猛而有力,一点都不象是一个刚跑完三千米的人打出来的。
枫霁 上 第二十五章

是什么时候听过一个哲人还是历史学家讲过一句话:“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去年运动会结束的一幕完完全全地照搬到了今年来,时间、地点、人物都没有变。
一切都在混乱的时候,我被一帮人抱住,阿枫瞪着我喊道:“霁子你怎么能这样??”跑完了三千米,那么凶狠地和油条干架,我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冲着阿枫喊道:“我他妈就这样!你能怎么样?傻逼!”
然后阿枫什么都不说,过去扶那根油条,回头又看了看我一眼,说道:“霁子你太过分了!”
“我他妈就是过分!”
我喘着气,听着我的叫声象信号弹一样划破长空,把从父母离婚开始直到现在的无奈、痛苦、愤怒、委屈全部抛散出去,变成了一片烟雾,渐渐裹住面前的阿枫,让我什么都再也看不见了。

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我犯了同样恶劣的错误,一年犯一次,依然是在全校的面前,依然是不顾校长、党委书记、教务主任在场。开除应该是比较合理的一个结局。
短短的两个月里面,所有的倒霉事情都让我给撞了个结结实实。
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之后,开始各方面的行动。
张阿姨认识些教委的头头,说是能帮说说话,老妈带着我去她们家,见了个胖老头,说明情况,然后我低头说几句悔改之言,就是意思意思而已,然后就被大人们放到小罗哥哥房间了,我知道老妈要继续另一种方式的意思意思。
小罗哥哥放春假回来,见着我就说:“小子够拽的啊,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喜欢打架呢?早知道以前跟二院的孩子们打架就叫上你了!”
“就是那傻逼欠揍。”我苦笑。
小罗哥哥见我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说:“怎么啦?这屁大点儿事儿算什么?你老娘出点血就搞定啦。”
我点点头,没说下去。
小罗哥哥拍我肩膀,说:“咳,别这样,今儿晚上有场摇滚,别人送你哥我几张票,跟哥一起去散散心吧!”
老妈带我回家,路上说基本上没事了,还是个留校察看的处分。本来我估摸着她想多说几句,见我自从那件事以后就象丢了魂儿似的,也就闭了嘴。
谁都不知道这不是因为处分,也不是因为打架,只是因为阿枫。

阿枫讲那两句“霁子你怎么能这样”“霁子你太过分了”时的神情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两句话也在耳边盘旋着。
我决定跟小罗哥哥一起去,希望摇滚可以把脑子里的极端不知所措给驱散干净。
那个CLUB是个新开的,在建国门那边,挺大,能容纳好多人。
我和小罗哥哥打车到了那里,演出正好刚刚开始。
第一个乐队是个重金属的,四个人都是长发皮衣,刚上台下面的人群就开始狂叫,隆隆的鼓声和贝司声卷在一起从几个大音箱中爆发出来,象给下面的人都打了剂强心针,又是一阵欢呼。台上这几个家伙技巧还不错,主音的嗓子很高,象SKID ROW的主音。在他们后面又上来三支乐队,都是PUNK,象兔子一样在台上蹦来跳去,技术都挺糙的,正适合当当小朋克。有个剃着PUNK头的家伙还边弹吉他边向人群中倒去,人群的手接住了他,爆发出又一阵狂啸和口哨。小罗哥哥坐下没多久就也窜到前面去蹦啊跳啊喊啊,只有我一个人远远地坐在角落里。
大家都在投入地做着这个由大家一起来编织的游戏,台上喊着跳着,台下喊着跳着,都是在宣泄。整个CLUB里面弥漫的是火焰熊熊燃烧的气氛和激情。只有我傻傻地坐在一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也想好好发泄发泄,把肚子里的失落都抖落出来,却好象吃了蒙汗药,只能傻傻地坐在那里发呆。一连要了好几杯Tequila,一杯杯落肚,当第五支乐队上台的时候,我已经稍微有些晕乎了。
台上的灯光好暗,看不出有几个人在台上。他们试音就试了好半天,台下激情早已经被调起来的人群开始有些不耐烦,嘘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台上几个黑影走到台前,看样子要开始了,台下才稍微平静了些。
吉他声一响起我就愣了愣,是Metallica的Fade to Black。
初二的时候老爸第一次去美国,小罗叔叔回国,老爸让我列个CD清单,我不假思索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有Fade to Black的那张Ride the Lightning。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听了多少遍,老妈看她的《六个梦》时我的屋子就一直都传来音量极大的金属音乐,吵坏了老妈的情绪,结果她那部戏硬是没酝酿好情绪,眼泪都没掉下来,成了她的一个纪录。
很久没有听那张CD了,没想到在这里又听到。我的精神好象稍稍振奋了些。
前奏我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听上去这几个人的技术还不错,很象那么回事。
几段节奏吉他、贝司和鼓的配合之后,该主音吉他出场了。
主音吉他的拨弦一响起,台上突然一束强光从顶照下,把主音吉他罩住。台下疯狂的叫声象被拉了开关一样又响起来。
我好奇而仔细地望过去,那个主音吉他看上去好年轻,脸上还带着些稚气,好象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当天晚上其他的乐手要么是长发飘飘,在台上肆意摇晃着脑袋,显示自己确实是用了去头屑洗发水,要么是PUNK造型,把头发搞得乱七八糟象个鸡窝,要么就干脆两边剃光,中间的鸡冠高昂地竖立在头顶,可这个男孩老老实实地梳着个学生头,身上随意地穿着件长袖的T恤,下面就是牛仔裤,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弹着自己的主音,象是与这个喧嚣狂热的夜晚格格不入。
前奏差不多了,男孩渐渐走到舞台的中央,上方的聚光灯跟着他也挪到了台中央。我有些惊讶,难道他又是主音吉他又是歌手?

“Life it seems, will fade away...”

男孩的口一张,台下狂叫声立刻响声震天,整个CLUB象被投掷了颗重量级的炸弹。台湾香港那边总说什么爆棚演出什么的,听着觉得悬乎,今天第一次感觉和这个词这么接近。
那些叫好的人肯定没有听过原版,其实男孩的声音不是很浑厚,也不低沉,和James的原唱差得好远。不过听起来还挺有味道,把整首歌原来悲怆的气氛竟然唱得有了些活力,英文也挺纯正。
活力归活力,整首歌还是那么绝望,尤其当歌词都已经唱尽,只有那漫长的纯乐器段落,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疯狂,象暴风雨从开始到完全爆发的过程,渐渐把我也卷了进去,我看着男孩熟练地操纵的手中的吉他,把那难度极大的吉他部分演绎地淋漓尽致,感觉好象心脏也随着他上下翻飞如光速一样拨弦的手跳动起来。
突然之间,鼓声、贝司声和节奏吉他声嘎然而止,只有男孩半跪着身子在台上进行他的吉他SOLO。 原来的版本里面没有这一段的,看来是他们自己加上去的。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急风暴雨般。台下的喝彩声此起彼伏,声音本来已经相当震耳欲聋,但却都淹没在他的SOLO里面,好象被他吉他声的浪潮带动着,成为了他的SOLO的一部分。
没过多久,鼓和贝司又都加了进来,台上灯光乱闪,台下群魔乱舞,整个的CLUB在燃烧着,象正在肆无忌惮喷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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