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霁 上————小乐
小乐  发于:2010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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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立在桥上盯着桥下的车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感到头顶发热,用手摸摸头发,都有些发烫。我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下了出租车,我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只想回家躺在床上,闷头睡上一天一夜。几步走到楼下,眼前豁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320,擦得锃亮的黑色车身在我眼前嚣张地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后车窗已经完全看不到我当天打碎的痕迹。
这个车的主人我曾经很亲切地叫他“尹叔”。
我脑里的每根弦都被绷起来。
转身,往院门口走,这个家现在不属于我。

继续在太阳下走着,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
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九七年对于我来说是这么的可怕,可怕得让我怀疑上帝把我身边的一切都安排错了。现在,好象我的存在与否和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离院子不远有个广场,我走到广场中心的草坪坐下来,被嘈杂的车水马龙的噪音围着。
我头低着,手伸出去乱拔身边的草,脑子里面乱成一团。
我发现我只要一想到阿枫现在是和他自己班上的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同学,包括那个油条在一起,我的心里就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完完全全不知所措,就好象置身于撒哈拉里的人没有了指南针和地图,寸步难行。
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我的手一直都在重复乱拔身边的草,好象只有这么简单重复的动作才能让我感觉稍稍好过一些。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几世几劫,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裤袋里掉到了地上,捡起来一看是张名片,秦晴的,上面除了他那两个耀武扬威的“秦晴”,就是他的手机呼机宿舍号。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穿过马路,往路旁的公用电话走过去,拨通了他的手机号。
“喂,你好,我是秦晴,哪位?”他接手机时的官腔重得要命。
“秦晴啊,我是吕霁。”
“哎哟喂,我正琢磨着你会不会来呢,”秦晴那边的声音显得兴奋起来,一下换了个腔调,“怎么样,我现在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现在没什么事干,想想去你们那里玩玩也挺好,”我的声音大概听起来冷冰冰的,“我自己打车过来,你在那边等我就成,跟我约个地儿吧。”
“哦,那你跟司机说到我们学校南门就成了,离我们宿舍也近,你现在在家吗?那到我们这里大概要四十分钟,现在是……四点,这样,我们五点在南门见,不见不散,好吧?”
“成,就这样,再见。”
我挂下电话,招手又叫了辆车。
秦晴他们学校实际上离阿枫家也不远,一路又这么开过去。出租车在他们学校南门外停住,一群人堵在门口照相,喳喳乎乎地摆上各种姿势,好象学校的名气可以和相片一起挤进他们的生活里面去。
秦晴已经等在门口了,见我来了,走过来,笑嘻嘻地对我说:“我原来以为你都不会给我打电话了呢,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打过来了。”
“下午闷着没事,想着到你这里来解解闷也好。”我懒洋洋地说。
“那先到我宿舍去坐坐吧,离晚上比赛还有阵子呢。”
跟着秦晴进了他们学校。以前倒是来过一次,不过也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最高学府在脑子里面的印象只有那些老式的建筑。
秦晴今天显得特别兴奋,跟我介绍这栋楼那栋楼,象是个导游。导游的工作热情很高,可我却兴趣全无,只是跟着他的介绍点点头,给导游些礼貌性的表示,仅此而已。
很快到了秦晴的宿舍楼,刚进去就是一股怪味,秦晴见我皱了皱眉,笑着跟我说:“是不是还不习惯男生宿舍的怪味?等到时候你进大学你就习惯了。”
我鼻子里“呵呵”两声,没说下去,只是跟着他上楼,往他们的宿舍走。他们的宿舍在四楼,进门我才发现小得可怜,六个人挤在一个小屋里,三张双人床,一个公用桌,一个公用柜子。
“敢情最高学府的学生们就住这么差的地方那?”我说。
“可不是,”秦晴说,“所以我自己又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嘛,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喏,这是我的床,够脏吧?呵,我很少睡学校这里,所以成了公用床了,他们谁的老乡过来都把这张床当免费旅馆。”
“你同宿舍的同学呢?”我发现宿舍里谁都不在。
“北京的两个回家了,还有三个参加党校去了。”
“哦。”我答着话,看着他们墙上的招贴画,乔丹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墙面,各类跑车占去三分之一墙,剩下的三分之一都是朱茵的宣传画。我转过头来问秦晴:“你们宿舍的人都喜欢朱茵?”
秦晴笑笑:“他们喜欢。”他的“他们”两个字发得特别重,我“哦”了一声以后马上转头回去继续盯着招贴画,这个话题立刻又象被踩了刹车一样嘎然而止。
枫霁 上 第二十九章

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宿舍周围开始热闹起来,我从窗户望下去,三三两两的学生拿着饭盒走出宿舍。秦晴说知道学校外面有一家特别好的川菜馆,要带我去吃,我说不用了,直接在学校的食堂里面吃就成,我还想体会体会大学生食堂的味道呢。秦晴想了想,说食堂里面的菜都很难吃,不过学五食堂二楼有小炒,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就去那儿吧。
跟着他下楼,发现刚刚进学校时候周围还安安静静的,现在就已经开始喧闹起来,大概是下课了,自行车到处都是,背着书包的,拎着饭盒的,戴着随身听往宿舍里走的,都在这个时刻出动。
一路上秦晴跟这个打招呼跟那个说“Hi”,好象谁都认识,我问他:“你够受欢迎的啊,是个人就认识你?”
秦晴笑笑,说:“都是点点头的朋友,这些人还没我跟你熟呢。”
到了学五,上了二楼,秦晴让我先找个位置,他去买小炒。大学生食堂里面人满为患,我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个角落里找到了两个人的位置坐下。没多久他走过来,伏在桌子上问我:“刚刚忘了问你喜欢吃什么了。”
“咳,这你也要专门过来问?无所谓,什么都成,反正我吃不下。”我随便应付他。
秦晴望望我,眼神很关切的样子,问:“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差。”
“大妈你贵姓啊?”我斜他一眼。
秦晴撇嘴,笑了笑,转身继续去排队买饭。
我四下随便地乱望,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食堂里面坐满了人,有不少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对儿的男男女女并排坐着,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饭吃,亲昵地好象要把饭勺也吃进去。
秦晴把菜饭端回来,放在桌子上,我问他:“你们学校流行互相喂饭吃?”
秦晴大概没想到我问这么样的问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顺着我的眼神往身后望过去,然后笑着说:“自己愿意呗,反正和我没关系。有些人嫉妒,然后打着维护学校形象的幌子要来制止这种现象,傻逼。”
我贫嘴惯了,听到他这话就好象被惯性推了一把似的,笑着跟他说:“那你干嘛不去找个妞泡泡,然后使劲往她嘴里塞饭让别人嫉妒嫉妒?”话刚冒出来,猛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说的话,意识到自己是在问一句很傻的问题,慌张地赶紧往嘴里扒饭,象是要把说出去的话给咽回去似的。
秦晴“嘿嘿”两声,把一口饭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眼睛盯着我,嘴里也不说话。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干笑着转移话题,问他今儿个的比赛在什么地方,他说学校要迎接校庆,所以把讲堂给拆了,比赛只好在学校外面的一个大礼堂举行,离学校倒是不远。
我“恩”了一声,低头吃饭,突然听到他问:“你有女朋友吗?”
我抬头,秦晴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等我的回答,好象完全是一句闲聊时的问话。
“呃,算有吧。”我含糊其词。
“算有吧?”秦晴笑了,“什么叫算有吧?”
“有。”我抬高了点声音对他说。
“同学?”秦晴扬扬眉毛又问。
“恩哼。”我敷衍着,边吃饭边往旁边的桌子望去,我知道秦晴在盯着我的脸,但我就是不看过去。
“叫什么名字?”
“郭岚岚。”
“跟你一个班的?”
“大妈你是查户口的吗?”我又抬高了声音,反问他。
秦晴“咯咯”笑起来:“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不就是随便问问么,你要早跟我说的话,今天带她一起过来玩儿多好?”
我也意识到好象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分,干笑几下缓和缓和气氛:“她正生我的气呢,不会来的。”

我根本没什么胃口,秦晴买了三份菜,两份饭,他吃完了自己的饭,我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秦晴掏出纸巾抹抹嘴,看着我一副难以下咽的神情,说:“你看看,我说吧,我们学校的食堂够差劲,我都吃惯了无所谓,你就不行了吧。”
“不是,我今天没胃口,算了,不吃了。”我把筷子往饭上一插,说。
秦晴又露出了他的单边酒窝,笑着对我说:“怎么?是不是想让我来喂你啊?”
我从他手里抢了一块纸巾过来,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对秦晴的态度大概一直都是这么冷冰冰的,不时找些话挤兑他,他也不生气。我们把剩饭倒到旁边的桶里,秦晴有意叹息说:“这些饭菜要是送到非洲去,能救活多少黑兄弟们呀。”
挺好笑,可我一点想笑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撇撇嘴,勉强做出了一个准微笑。秦晴望住我,挺关切地问:“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要是不舒服我就送你回家吧,别留在这儿了。”
“跟你说了我没事儿,别瞎操心,你好好准备准备你晚上的节目吧。”
我们走回秦晴的寝室,秦晴在路上净找些学校的乐事跟我说,让我感觉是居委会在给自杀未遂青年做教育工作,我嘴里机械式地发出些“呵呵”声,好让秦晴不至于觉得自己在唱单口相声。
回到秦晴寝室,我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他看看表,说还有一阵子,我可以先在他床上躺躺,他还要整理整理东西,到时候要走的时候来叫我。我也不推辞,躺在他的床上,吃完了饭的困意潮水般涌来,在床上“哎哟哎哟”地伸了几个懒腰,渐渐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天昏地暗,好象又是有好几个梦搅和在一起,让我感觉莫名其妙地走进了诸葛亮的八阵图。当我渐渐醒来的时候,都有些分不清楚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是觉得隐隐约约有人在盯着我,我微微眯着眼,发现秦晴坐在床边,朝着我看,我心里面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又不敢现在就睁开眼。过了好长一会儿,秦晴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样地盯着我的脸看,我故意装作还在睡觉,伸了一个懒腰,秦晴微微笑了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拍拍我:“喂喂,懒虫,起来起来,我们该走了。”
我装作被他拍醒,糊里糊涂地问道:“啊?……哦,几点了?”
“七点四十了,从这里开车过去差不多了。”
秦晴把我拉起来,我才发现他换了一套衣服,是银色的短夹克,挺扎眼的,我说:“够酷的啊,那天你们在CLUB演出的时候怎么不穿?”
“那天不知道你来了啊……”秦晴边把皮夹和钥匙放到口袋里边跟我开玩笑。
我推了他一把,走出他的寝室,后边传来“咯咯”的笑声,他随即也走出来,领我走到楼下的一块空地,那块儿停着他的北京吉普。开车几分钟就到了他们什么十佳歌手比赛的礼堂,估计这个比赛对于他们学校来说还算是挺大规模的,礼堂周围已经嗡嗡地挤了好多人了,礼堂外面的路也被自行车停满了。
我们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停车,下来,秦晴从兜里拿出两张票,给了我一张,说是凭这张票进去,我有些奇怪,问他:“怎么学校搞这样的活动还要票的?”
“当然,”秦晴说,“你想想全校有上万人,这个礼堂才有多少座位?要没票还不得把这礼堂给挤塌了?”
我看了看票,还挺前,是第四排的。进了礼堂,我们坐下来,我问他:“你那个哥们儿的表演什么时候开始?你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大概第九个吧,没事儿,到时候我上去就成,只是帮他吉他伴奏而已,他那歌我熟透了。”
周围闹哄哄的,没过多久整个礼堂就坐满了,还有不少站着的。渐渐,满场的灯暗下来,看来要开始了,周围口哨声此起彼伏。男女主持从台侧走到中央,开始瞎掰乎,感谢这个公司,感谢那个经理,然后又开始介绍评委,一个个介绍下去,台下面的嘘声越来越大,男女主持看来都是经过考验的,嘘声满场,却还是笑容满面,坚持把冗长可怕的开场程序走完,比赛终于开始了。
说实话参加比赛的人唱的都还不错,一个接一个地上去,虽然唱的都是些大街小巷到处都能听见的大俗歌,但唱得都还行。有个男孩还挺会调动气氛,唱的时候从台东走到台西,从台西走到台东,要不是舞台太高,看样子是会走下来和观众握手的。
过了好一阵子,秦晴推了我一下,小声跟我说他要上去了,说完弯着身子从旁边几个座位走过去,上了舞台边门。
主持人上台,去掉最高分去掉最低分,上一个歌手的得分叽里呱啦,下面的参赛歌手是叽里呱啦,参赛歌曲是叽里呱啦,吉他伴奏:秦晴。这时候掌声四起,我听到后面有两个女生在议论:哎哟,就是那个秦晴吧,95的那个?是啊,你听没听过他的乐队的表演?好棒,今天他怎么不唱?只是伴奏?
看来秦晴在他们学校还挺出名的。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左手拎着麦克风,右手拎着把椅子风风火火地走到台中央,后面跟着秦晴,挎着一把吉他,走上台,把台上立着的麦克风挪近了些,坐在椅子上,轻轻拨了两下弦,试了试音,然后往台下看看,正好是往我这边望过来,笑着冲我单眼眨眨。
那个男生唱的是支校园民谣,很好唱,没有很高的音也没有很怪的调子,加上秦晴的吉他确实没得说,还在几个关键的地方给他当和音,唱完了之后满场彩,掌声明显比前面的那些人多得多,身后的俩女生一边鼓掌一边夸秦晴的吉他弹的好,好象要争先恐后当秦晴的知音一样。
唱完了许久,其他歌手陆续登台,周围的掌声嘘声过了好几轮了,都不见秦晴下来,最后将近二十个歌手都已经表演完毕,主持人继续上台担当被人嘘的角色,告诉大家最后核算分数名次还要等一阵,请大家耐心等待,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请到了我们的评委之一,著名的歌星某某某,为大家演唱,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把歌星请上了台,歌星先说几句羡慕大学生生活的废话,再开始唱,唱出来的感觉和前面的学生歌手没什么区别,大学生给他些面子,稀稀拉拉的掌声再把他给送下台来。
主持人继续上台解释,说核算分数正在进行当中,大家不要着急,下面请我们的校园歌手秦晴为大家继续助兴演唱,大家欢迎。
我才明白这小子呆在台上是因为有这样扫尾巴的任务,台下的人一下很踊跃地鼓掌,口哨声又开始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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