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薇公爵【有前部连接】 第二部(兄弟)————白狐
白狐  发于:2010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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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佛看见那些不在场的人,对着他们咆哮,控诉他们的罪行!

「每一个我信赖倚重的人,危急关头都换上另一张脸孔、丑恶懦弱的脸!我无法倚靠任何人,独自逃

了很久,直到被困在这座树林……现在,我是一个什麽都没有的死人,没有国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甚至没有生路!如果你问我为什麽沦落到这种地步?那是因为我有兄弟!那种专门在背後砍你一刀

的人!」

再散漫乐天的人,也不得不对凝重的气氛让步。卡雷姆刻意避开寇兰人的视线,他不太想看见赤裸裸

的恨意从对方的眼底流泄出来,但他无法不听见那种牙关紧咬,互相挤磨所发出的阴郁声音。

尴尬的沈默持续了一会儿,四周安静得能听见木柴燃烧时所发出的劈啪声响。

「好吧,你赢了!你比较悲惨,我是不知足的幸福少爷,我自己承认。」卡雷姆扬起一边的嘴角,带

着自嘲意味地说。

「不晓得你躲藏多久,知不知道外面情势的改变?玛西罗和培卓已经在上个月陷落,这个区域丧失了

大部分的战略价值,无论是寇兰还是米卢斯,大部队都移动了,等你的伤痊愈,悄悄逃离并不是问题

。」

「连……连培卓也……」

寇兰人揪紧眉头,祖国节节败退的消息似乎带给他极大的打击。

白蔷薇公爵(30)(兄弟,年下)

累积的愤怒藉由言词宣泄,寇兰人的情绪暂时获得平静,对卡雷姆说话的态度也稍微客气了一点。

他最主要的伤是旧伤,最初曾得到过妥善的护理,现在重新上药,安定下来休养,好转得很快,已经

不需要外力的帮助。但他没有离开,栖息在简陋的庇护所、一个连名字都没有问的外国人身边,莫名

带来安心感,能晚一天走,他就多留一天。

卡雷姆的状况正相反,他在一开始还能撑持,拖着拖着,伤势的恶化日趋严重,偏高的体温则一直在

耗损他的体力。大部分时间,他昏昏睡着;精神好的时候,陪伴唯一的对象聊天,更正确说,是各说

各话。

透过交谈,卡雷姆几乎猜出寇兰人的身份,他小心翼翼不表现出来,同时避免提起容易失控的兄弟话

题。这是煞费脑力的工作,还不见得有效,寇兰人总是忍不住要提起未来的远大计划,关於他的复仇

、那些他渴望带给背叛者们的各种教训。

每听一次,卡雷姆就更想念尤金的美好,那是在这座阴森的树林里唯一能对抗寇兰人没完没了仇恨的

正面存在。於是他清空所有的思绪,一整天、甚至连续好几天,除了制式化的应声附和,他只专心想

着他的尤金。

那其实是一件极为美好的事,过程就像重看一本最心爱的书,从第一页第一字开始温习,时间长短由

他控制,可以快速浏览一个章节,或是反覆读着同一段情节。二十年光阴,他只担心没有足够的时间

细细回味。

沈湎於回忆,彷佛是他的精神更难回到现实的原因,卡雷姆昏沈的时候越来越多,连呼吸也变得断续

不顺畅。

下一次,他恐怕不会醒过来了!不仅寇兰人这麽想,连卡雷姆自己偶尔也有同感。

在一个天还没完全亮的清晨,寇兰人提前醒来,难得发现米卢斯人是清醒的,那双蓝眼睛略带茫然,

正望着自己。

他警戒地握紧他的短刀,「你在想,怎样先杀了我?」

卡雷姆乾笑了两声,却因虚弱而无法持续。

「你的思考方式,跟我的伤一样,就快要……快要无药可救!我看着你……是想到你的兄弟,还有…

…还有我的兄弟,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无法用寇兰语表达的事情……」

他的眼眸半闭,声音很疲倦,一口气无法完成一句话,脸庞也红润得十分不自然。

「你在发烧。」

「是吗?那……那很好啊,生病受伤是我的最爱,比美人更爱!」他满不在乎地挥手笑着,「我生病

受伤,他总会照顾我,说很多很多、好听的话……哄我吃药。其实那些药不是真的难吃,但是我一定

故意不肯配合,这样他才会……会……亲自喂我。我可以任性、提出任何要求……他什麽都答应……

生病……生病真的很好……」

到现在,搁在自己发热的额头上,尤金手心的温度,依旧像昨日一般清晰。他总是皱着眉头,责备自

己不该跳进水池、不该乱吃东西、不该攀爬到高高的树上摔伤手脚……他教训他,却带着更多心疼,

他一直感受得到。

尤金是他最爱的,也许他也曾经是尤金的最爱,即使尤金现在应该更爱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他还是

……还是……

「虽然生病很好,死掉恐怕就不妙了……我很想,看着他过完一生。」

寇兰人点着头,十分赞同,「是的,你说得很正确!没看到他们如何悲惨死去,怎麽能够甘心先死呢

?」

「唉,你……你曲解我的意思!……算了,反正你不认识尤金,你不懂他有多好。」

「他叫尤金吗?」

卡雷姆无法听进寇兰人的声音,他忽然握住对方的手。「你能不能答应我,我死掉後,用我的名字为

树林命名?但……但是不要命名果树,我可不要……不要被吃……」

这是什麽奇怪的要求?「你叫什麽名字?」

卡雷姆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暂时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双眼紧闭,像在熟睡,只是无法确定之後

一定会醒来。

「喂,米卢斯人!米卢斯人!」

寇兰人又唤了好几次,都没有获得回应。他放开对方的手,站起身,往四周扫视一圈,不确定自己该

怎麽做。

躲躲藏藏的日子,因为难得找到说话的对象,所以舍不得走;现在,那个人就快死了,他看不出还有

什麽理由留下。

「……根本就没有人来找你!可怜的家伙,到死都认不清现实。」他的猜测是对的,可是他不觉得高

兴。

是时候离开了,也许应该杀掉这个重伤的米卢斯人再走?他不能承受万一被人发现,对方泄漏自己行

踪的可能性。

握住刀柄,心中闪现杀机的同时,溪流的上方忽然隐隐传出人声,他听见好几个人的脚步匆匆往这个

方向过来。

时间不够他做其他的事,除了找到一个地方躲藏起来。

这种疼痛连死人也能惊醒!

卡雷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音在半途消失,一种浓稠的、混着草涩味的苦汁源源涌进他的嘴里,

比他二十年岁月嚐过的全部苦药加起来还要难喝!他下意识抗拒,想闭起嘴巴,却有人紧捏他的下颚

,还用低沈凶恶的声音威胁他:

「快点!全部喝完,不准吐出来,敢吐我就从鼻子灌进去!」

他没有料想到,竟然有听见这个凶恶的声音而感到高兴的一天!

果然他看见比声音更凶狠的一张脸,奥达隆的脸在他的正上方,近得能吓停他的心脏。

稍远一点点的位置,还有好多张脸,熟悉的脸孔,带着欣喜的表情,围在一旁看着他,所有的嘴巴同

时都在说话,听进耳里是一片嗡嗡声。

获救了!卡雷姆感到安心,想再度闭眼休息,小腿又是一阵类似的剧痛,他毫无心理准备,张口大叫

「啊,真抱歉真抱歉!我知道很痛,但是您若想完整保有您的双腿,请务必忍耐啊!」医护兵拿着染

血的小刀,满头大汗对着他笑。

卡雷姆扭着嘴角,笑容僵硬,难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完全不想知道那把小刀在自己的小腿肉上刮些什麽东西,视线避开血肉模糊的画面,往四周转来转

去。他看见多数人都聚在他身边,帮忙医护兵处理伤口;有人散在四周负责警戒,就是没看到寇兰人

,他猜他不是先走一步,就是躲在附近某处。

「你还没喝完!」

奥达隆压牢他的肩头,凑近药碗。

实在靠得太近了!卡雷姆在惶恐中生出力气,伸手抢走药碗,「我喝,我会喝!拜托你千万不要……

不要用嘴喂我!」

「很好,会说愚蠢的笑话了。」奥达隆松开他的肩头,满意地看着药汁被喝得一滴不剩。「你需要更

进一步的治疗,越快越好。」

等到伤口的应急处置完成,扎好了绷带夹板,奥达隆在其他人的协助下,小心将卡雷姆扛上肩头。

卡雷姆挂在奥达隆的肩头,正努力把自己当成一袋没有感觉的马铃薯,低下头,忽然看见寇兰人遗留

在营地的弓。

「稍等一等!奥达隆,你得帮我一个忙。」

奥达隆听了他提出的要求,态度有些犹豫。「那或许不是个好主意。」

「咦,那是你冰冷的血液终於结冻的声音吗?难道你打算拒绝一个击败死神的勇士?一名断了腿、身

上有几百个伤口,还在溪水里滚来滚去,陪蜈蚣蚂蚁睡在同一张草地的勇士?难道那些折磨、那些在

漫长得几乎等於永恒的时间里,没有碰过半个美人的悲惨经历,都不能使你的血液稍微流动吗?」

「……我不确定血液有没有流动,但是我很愿意做任何事,以换取你的安安静静闭上嘴!」

* * * * * * *

寇兰人始终远远躲在茂密的树丛後方,望着新来的一群米卢斯人忙忙碌碌救治伤患,看着受伤的青年

痛醒过来,跟伙伴们有说有笑。他们妥善而热切地照顾他,然後那个明显是指挥官的高大男人将他扛

起,一行人像来时一样,快速消失在视野范围。

他这才往回走,回到只剩他自己一个人的营地,赫然发现营地里多出许多之前没有的东西——乾粮瓜

果草药绷带,米卢斯人特地留下来给他。

……那是他最需要,也最不愿接受的东西。

应该已经愈合的、左胸口的箭伤猛然又烧痛起来,他发出嘶吼般的叫声,一脚踢散丰富的物资小山,

任它们四处乱滚。然後他抓起它们,一个接一个,全部投进溪水里。

最後剩下一只皮袋,他同样粗鲁地抓起,好几枚钱币从没系紧的袋口掉落下来。他停下动作,怔怔瞪

视着那一小堆塞满皮袋的……寇兰银币。

将银币捏在手中,那份重量与触感如此熟悉,币面蚀刻的纹路,代表着他的国家、他的一切!

寇兰人……曾经是寇兰王太子的男人,在一瞬间失去站立的力量,他扑倒在地,泪水争着从两只眼眶

涌出,淹湿了泥土。

白蔷薇公爵(31)(兄弟,年下)

『亲爱的尤金:

请原谅我潦草的字迹,当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膝头垫着一块木板摆放信纸,为了维护床单的洁白,左

手悬空拿着墨水瓶,手腕手臂带着轻伤的右手书写,真的很难追求内容的整齐美观。

你是否有一点点惊讶?我承认我故意这麽写,企图让你担心。请容我假设你确实担心,那使我感到欣

慰,同时有助於复原,医生说的。

正式的伤病报告将於一两天内寄到,我猜里面会提到我如何英勇拯救一只小羊,因此摔落山谷,把自

己陷进一个悲惨的境地,最後被抬回玛珂的军医院,左小腿包裹成一根白色大萝卜。

除此以外,我很好,你的挚友经常来探望,他也确实尽到照顾的责任,包括用恶梦里才出现的狰狞嘴

脸,强迫我遵守一大堆专门消磨意志的医院规定。

所以我乖乖躺着,刚换过药,用过餐,顺便偷喝一杯酒、一小块甜点;在熄灯之前,写信似乎是仅剩

的消遣。

但那并不是我写这封信的初衷,当我还躺在阴湿树林的烂泥地面,为生存做最後的挣扎,脑中已浮现

想对你说的每一句话。

一度,我以为永远无法传达给你,希望有如风中摇曳的烛火,只缺一口气便能熄灭;我想我快死了,

意识开始远飘,再也感觉不到闷湿的空气,听不见近在咫尺的溪水声,唯一清晰的,是远在王城的你

、和你的笑容。

当然我还活着,与其留下被奥达隆粗暴唤醒的记忆,我宁可相信是你带领着我回来。

身为到死才知觉悟的生物,或许唯有在贴近死亡的那一刻,才能分辨最珍视的人生价值与赌气般的执

着。我承认後者很像是我一直的坚持,尽管那很可能破坏了前者。

我说过爱你,而且永远都是。但我曾为你设想过吗?我是否关心、了解过,什麽是你最珍惜的价值?

结论是我不懂你的想法,不了解什麽是你最看重的人生价值,但我知道对我而言是什麽,我想你也明

白。

昏睡的期间,我做了无数个美梦,梦里我们又在一起生活,即使什麽事都不做,每天仍像欢度节庆一

样快乐。

我品嚐到幸福,在你慢慢变老、过完一生之後,仍未淡去。我将你葬在母亲的身边,留下来陪你,一

个人独自说了许多话;天黑了,我没有离开,我躺下来,在你墓前静静睡着,不再醒来,梦中的我没

有任何缺憾。

现实世界的我却醒了,有一部份的怨愤,曾经的顽固与坚持,遗留在某处,我并不想捡它们回来。

我想得到梦中那份无憾的满足,我想回家,想回去有你的地方。

那一夜,我不顾你的反对,强行拥抱了你,你说我们从此就是陌生人,那是真心的吗?假设、只是假

设,若我想再当你的弟弟,你愿意原谅我所做过的事,高兴地接纳我吗?

我颤抖的手指已握不稳羽毛笔,原因可能来自手腕的伤,也或许害怕你的答案,无论如何,趁着镇痛

的药效发挥作用,我必须休息了,无视疼痛不是我众多的优点之一,而他们真的把我的腿弄得很痛。

你的信息,将是良药;当然,没有药我也死不了,只是会痛。

想念你犹胜以往。

最爱你的卡雷姆』

佛利德林大宅有许多房间,不管有没有人使用,一律在日落之後,不嫌浪费地全数添上烛光。

这一天傍晚,一名女仆手持烛台,在负责的区域一间一间房巡着,分别在窗边、门旁点起灯火。

低头确认门缝没有灯火流泄,她推门进入一间宽敞的书房,却被狠狠吓了一跳,烛影在墙面重重摇晃

,差点倒翻。

明明全暗的书房内,竟闪烁着几点莹白光亮,她宁定心神仔细再看,认出沉在书桌後方扶手椅中的尤

金少爷,几星光芒反射自袖口及领口的钻饰,尤金一手斜支下颚,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抵在眉梢。

起先,她以为少爷不小心在书房睡着了,随後注意到那双微亮的眸子,遥望着窗口某处。她跟着转头

看,昏暗的窗外除了乏味的黑,其他什麽也没有。

所以他没有在看任何东西,他在发呆,尤金少爷竟然也会发呆?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我需要先离开吗?」女仆小小询问。她很为难,不知道该为少爷提供

照明,还是悄悄溜走。

尤金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坐直身体,瞬间丧失目标的视线左右飘了一阵才找到音源。

「已、已经这麽晚了?」他跟发现他的女仆同样诧异。他记得自己在读信,时间是午後,所以他已独

坐在书房一整个下午?

「晚餐正在准备,您会吃吧?」烛台被端来放置在书桌,少爷苍白的脸色令人担心,据说他的午餐也

吃得极少。

「会……我想我会……」他将桌面的纸张翻到背面,躲避对方可能窥见的目光,「但是我需要再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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