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爹不忍他如此疯癫下去,便将他送入佛门以佛法开导,总算克制了他的疯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您也看见了他当初坠崖的过程吧。他从一开始心智就没有完全恢复正常过,经此一劫落到了蕊修一族的手上,便成了你现在看到的常乐。他的脸,也是照我的模样整的。"抚着脸,他有些难过,"真正的蓝流月恰巧在十五岁时夭折,痛失爱子的蓝流族长便委托蕊修真泱找一个合适的孩子,植上蓝流月的记忆,改名蓝流乐抚养。这便是人所众知的蓝流乐。"
"他们现今都活着,每半年便轮换一次。也不知当初出了什么差错,两个人完全没有对方的记忆,如此浑浑噩噩的活着......唉,您所喜欢的常乐确实是常乐没错,但是蓝流乐也的确是常乐的一部分,如果经此游戏后您不能接受他的话,那么便退出他的生活,关于您的记忆我们会伺机洗去,若是能全盘接受不勉强的话,那么那个能作主的人自会出来见你,决定常乐今后的去留。"
而他的回答......
再度睁开眼睛,手抚上自己的脸,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容貌。
"呵呵,真是爱美呢。"一边坐在桌边喝水的常笑小心擦拭从他脸上穴位拔出的细针。
作为一个曾经惊世的医者,普通的易容术是瞒不过他的,且易容的皮面具容易露出破绽对皮肤也无好处,追求完美的胭脂楼主便自行研发了一套以刺激穴位使脸上肌肉经脉移动达到易容效果的密术。
原来作为亲传的弟子的常笑只要靠按揉穴位就能"改头换面",但是考虑到易容维持的时间长且在做戏时对方并无丝毫内力好维持这张"面子",便折衷以这等特制的牛毛小针插入他脸上的肉中。
"你还需修养三天才能使脸上的伤口愈合,恢复原貌。"这等方法虽然万无一失,但是针刺入肉中皮肉愈合极快,拿出来时不仅得以内力催逼,且还得小心以细竹管附在穴位上以口吸出,不仅取出时惊险万状皮肉受痛,且初时真是惨不忍睹,天仙容颜在第一天也算是彻底毁容了。
"你不问我答案么?"也不在意脸上的难看,凌舞风摸出贴胸藏着的一络乌丝,满满心疼的用脸摩挲。
这是常乐当时靠最后神智清明时,留下的头发。
现在想起看到他那头被修剪的只及耳下的头发,真真是好笑又好气。
笑,是为了那个人儿的痴傻,气,也是为了他最后的狠心。就算已经认不出他,可是一想到他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就气的浑身发抖。
可是,最后满满的都是怜惜,怜惜这个心里藏着苦楚的人儿啊......
"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我还需要问什么?"也算松了口气的男人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调调,"喂,你脑袋不痛啊。虽然那个桃蕊夫人好像有意要救你给了你救命丹,但是他妄图将所有常乐的记忆灌到你脑子里,你现在就算不死也应该瘫痪在床上起不来才是。"
"那个小坏蛋只是在向我求救罢了。"说到这里,他绽露了甜似蜜糖的笑容,"那些记忆不过走马观花一般一溜烟从脑袋里溜过去,虽然知道个大概,但是现在叫我想我也想不大出......"
一口茶喷了出来,他大惊的拍桌而起。
"惨了,我怎么忘了他现在已经不单单是蓝流乐了!"
"怎么?小乐意识到他的存在你反倒慌神了?"想到那个脆弱的孩子,他就开始不耐烦了,身体里每个部分都在叫嚣着去找他。
"我忘了告诉你。那千樱景岚有扼杀常乐的能力,万一蓝流乐察觉出常乐的存在就拜托什么樱花的取出他属于常乐的记忆那该怎么办!!"常笑尖叫的像杀猪了,"我不要啊!我要那个呆呆给我欺负的常乐,而不是会反抗甚至会砍人的蓝流乐!"
"反正他就是他,一个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看开了的凌舞风反倒有些期待那冷冷的蓝流乐放到他床上时会是怎样动人的妖娆姿态。想着想着,下身就变热了。
"对了,他的身体......"记忆里,他的男性本能好像被哪个因爱成恨的妖妇给用药废了吧。这可不妙啊,如果不能挑起他的欲望两人一起愉快,那他的兴致会大大降低耶!
"他的身体根本不会对这些药有反应,只是心里作怪罢了。"这套根本就是学他爹来着。
"等生完孩子就好了......"一时烦乱脱口而出的常笑后知后觉的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呵呵,我饿了,下楼叫些酒菜。"甘做鸵鸟的某人立刻生硬的意图掩盖过去。
"十万两--"看到某人有些小小失望的嘴脸,他慢吞吞加上两个字。"黄、金!"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人的常笑立马端着凳子坐到了床前,一脸老鸨要卖女儿的媚笑。
"孩子是怎么回事?"挖了挖耳朵,他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呃......"眼珠子一转,想到常乐弟弟一定是嫁出去的命而且只能嫁眼前的人,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不如就这么说了开了,白白到手十万两黄金,想想都流口水啊!
这么一计量,当下常笑也就不觉得为难了,话匣子一开就把老底都掏光了。
"我和小常乐......呢......就那么将将好身上流了一咪咪什么国监血统的。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这国监一族么,各国野史上记载了很多,描述的挺清楚的,想必这个小王爷应该知道才对。
"所以我有可能当爹了?"想到那颠鸾倒凤的三天,他眉飞色舞了。
原来是不敢巴望有自己的子嗣的,而且心里也委实不愿意留下孩子,但是此刻想到未来里一个像他又像自己的孩子,竟然兴奋期待起来。
"嗯......概率小了那么一点。"常笑用拇指和食指比出那个"一点","如果按正常的生理,一年里我们也只有那么一天可以受孕。"所以每个子孙手腕掌根处突然出现一个蓝点开始就知道自己成年了,开始掐指算着每年的那么很重要的一天。
"哦?"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有很清楚的三个字:说、明、白!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小常乐的日子是在八月份没错,但是......好像是靠月头。虽然不是没有过日子推晚的例子,但也没有晚五天以上的......"见他危险的眯起眼睛,常笑干笑着赶紧改词,"呃,这次不行那无所谓嘛。你知道,如果真靠这算法那要算死人的,而且我们本来就人丁不旺嘛。所以如果你可以在和他......做......前三天开始给他喝月见草的药汁,包你百发百中。"
"月见草?"咀嚼着这个好似很耳熟的草药名,他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女人养颜的绝密配方。"举起一根开着淡紫花苞叶片有银丝的路边杂草般的植物,他将它放进了苦涩的茶水中,"香味特殊,烹调煮菜的绝佳选择。"果然,那茶水此刻喝起来就有股植物香甜,不复苦涩味道。
"你不怕?"挑起一边眉毛,他也分享了一下这绝佳口感。
"呵呵,偶尔享受一下嘛。反正产量稀少,而且我乃正宗男儿,就算天天喝也不怕。"说到享受,他就爱死了月见草特殊的香甜口感,绝对比那什么莲子的要清雅多了,雪莲泡出来也没这个口感。
诡异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半带挑衅,半带怜悯。摇了摇头,将主意打到了老家天刃山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天刃山的一个隐密洞穴里好像长满了这种草......
想到自己一片空白的过去,他的眼神又深沉了下来。
"你们胭脂楼对外承诺全天下什么都打听的出来?"想到百年之后就要和他诀别,他就开始杞人忧天。原先他并不介意这个没有寿数的身躯,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认真计较起来。
"您想打听什么?"听到生意上门,常笑更是殷勤。
"既然你连天刃山都打听出来了,想必我的出处也没问题吧。"露出狐狸笑脸的凌舞风双眼里满含期盼和威胁。
"呢......"那个,他只是凑巧知道而已啦。而且还是托某小鬼的福,现在......"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见过一个和你长得差不多的人......不,是仙,你有什么感想?"
星眸一闪,示意他说下去。
"你们唯一的区别就是你黑发黑眸,长生不老但是没有法力;而他,完全相反,金发金眸,当年我把他从地底下挖出来时还是个八岁的孩子,离开时也不过长到十岁左右,而且他一生气天就打雷,委屈了天就下雨,一跺脚就地动山摇,和他一比你......"就是个长寿的老乌龟。他只能想到这种形容。除了不会老以外,他还会什么?比法力连他--弟弟都比不过。
"如果你能找到那个孩子,也许他会回答你。"搓着手掌,他想该怎么开口讨钱呢?
"我等着你回来。"转过头的他窃笑的将一块金砖扔到对他张开的手心。
他也并非全无能力。偶尔,他会看到一些莫明其妙的画面。而那些画面不是过去曾发生过便是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
虽然很模糊,但刚刚他确实看见了。在常笑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和他长相相仿的金发男人牢牢的跟着他。他只需守株待兔等答案上门便成了。
刚刚他说了什么?有些莫明其妙的常笑摸摸肚子,会错意的认为男人在吩咐他准备食物。
哼!太无礼了!把他当成小厮啊......所以剩下的钱理当归他所有。
心安理得的贪污了大块的金砖,他掏出小荷包里的碎银,喜滋滋的转身出去了。
睁开的眼睛茫然盯着窗外的看不清模样的树影。
颤抖的手,抓紧了胸口。忍不住,想抚摸一下自己的心脏。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在想起另一个人的记忆时......动摇了。甚至,开始淡忘了自己。
不断告诉自己去找千樱景岚,可是,直到今天,还是没有去。
才不过三天而已!可是,心跳的感觉却越来越剧烈。
遗忘的面孔,在夜晚过后越来越清晰。肖雨......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里却浮现一张分明不是属于他的绝美脸蛋。这张脸蛋属于梦中一个名叫凌舞风的人所有。
深深吸了口气,放松了身体。在有人进入他的房间前,恢复了他身为蓝流乐的模样。
举着昏黄油灯的桃蕊将手中的饭菜放下。
"不好好吃饭可不成哦,你的身体一向不是顶好的。"
习惯性的,听从女人的指令,坐在桌前,食不知味的在女人的注视下消灭她端来的食物。
"你的伤不要紧吧。"如同一个真正的母亲,桃蕊解开了他手臂上的绷带,带有心疼的指尖滑过已经收口的刀伤。"疼!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自己呢。"看到就感到剧痛的伤口,更不要说当时受伤时的人儿了。可是桃蕊却发现,她如果不是有人通知她这回事,她根本就不会看出这个一直脸色不变的孩子受伤了。到底是漠视自己到了什么程度,受了这种伤害却连半点表情都没有。
筷子在半空中顿了下,随后恢复如常的夹起炒的鲜嫩可口的青菜。
最近几年,女人对待他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从一开始的敌对仇视他的存在,到蓝流仲擎的去世后对他的仇恨彻底爆发,他还能数出当年她浪费了多少家产买通下人或杀手对他暗杀、毒杀,反正所有的死法她似乎都试过了一遍。到最后烦不胜烦的他没了陪她玩的兴致而对外发出诛杀令,震慑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笨蛋才算终结了这场无聊的游戏。此后这个女人就对他冷淡到好像他不存在一般,这才是他们间最存在的相处模式。
他实在很安于这种现状了,可是在大约两年前,这个女人开始解冻了。越来越关注他的事物,甚至现在已经摆出了一副记忆中母亲的模样。
将他身上的绷带全部解下,背上两道几乎撕裂身体的巨大伤疤还在狰狞的渗着血。桃蕊捂住了自己的嘴,堵住涌上的不仅是恶心,还有酸楚的感觉。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她从来没有真实的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即使自己的丈夫也曾受过伤,不过都不曾如此严重,而且......没有感情的婚姻,虽然因为丈夫的体贴而对他产生感情,但是大多数的时候即使受伤了她的夫婿也是温柔的安抚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疗伤,所以她从来没有如此真实的认识到她生存的地方是个名为罪恶源头的死灵之地。
撒着药粉的手颤抖着,而撒上去的药粉还未堵住伤口就被流出的血给冲散了。
"怎么办......血、止不住......"血啊,生命就这样流逝光了......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亲生儿子在自己的怀中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在她的痛哭哀求中离世的情景。
再相信她一次吧......将特制的止血药放到她颤抖的手心,帮助她拔掉瓶塞。
"用这个吧。"
药粉撒上去的瞬间,火辣辣的烧灼的痛楚比受伤时更厉害,他几乎忍受不了的喊出声来。
重新包上去的绷带在他的指示下扎紧了伤口,这种痛楚冲淡了刚才的火烧感。
"我昨天梦到了仲擎。"女人温柔的用带有她身体馨香的手帕擦去他身上流出的冷汗。
"他请求我代他说声对不起......"握着手帕的手停顿在了他的鬓发间,"还有,很久以前,我就梦到了月儿,他要说声谢谢。"
"这就是你对我好的理由吗?"原来如此,男人的神色带有一抹说不出的失落。
"是。"桃蕊非常诚实的回答。"月儿是如此的诚恳,所以我从心底相信他是真的感谢你。看到你这样,我很庆幸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你。如果是月儿的话......他会将蓝流家带向毁灭,他必定会为这个结果而痛苦。而我,作为他的母亲,我会为了他憎恨这个世界。我宁愿亲手将蓝流家送入地狱也不愿真正的月儿身上有一道这样的伤痕。"
"月儿即使是在离开时也是幸福的,孩子,你的幸福呢?"仇恨,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终于说出的女人好像将过去完全的放下般,不由自主以长者的身份关心起这个隐忍痛苦的孩子。
幸福?黑暗空泛的眼睛里发出思考的光芒,然后,又归于平静。
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自己幸福。
"和千樱家的联姻可以终止,毕竟现在的蓝流家已经足够荣耀了。"转身,拿出巨大的礼盒,里面,是他的嫁衣。
"我知道你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蓝色,但是,我是以怀念着月儿的心去缝制这件礼服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如何处置它,是你的事。"
触手的,是冰凉丝滑的上好布料,一针一线都小心仔细,手工精致,带着女子的祝福。
"蕊修遥的事我会处理,这段时间,就请你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今后的生活吧。"将卧室清理干净的桃蕊向他弯腰一福,然后拿起桌上的油灯,将纸门拉上,还他一室寂静。
背对月光,眼睛半垂。
如此黑暗,怎么还有力量找寻幸福呢?
幸福啊,他已经没有资格获取了吧。
19.
巨大的身影出现在背后,挡去了月亮施舍给自己的光芒。
白皙的手腕再一次在他胸前环绕,熟悉的馨香吐吸喷在他的耳畔。
属于,肖雨的感觉阿,却,不是肖雨。
"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
本就伤重的身体已经懒得挣扎,想要什么就拿去吧。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除了自己的生命。
略微冰凉的手指扶过他裸露的颈项,湿热的吐吸越来越急促。
"你......怎么敢!"手下用力,雪白的绷带再次染成红色。
本就失色的嘴唇立刻刹白了。
"你闹够了吧。"冷冷出声,已经无力的手臂指向门口,"你要找的人不是我,半年后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