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下+番外————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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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毓臻也这么说吗?"毓弋突然笑着冷眼对上怜更双目,"他怎么说?"

怜更一怔,半晌才像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又说了下去:"你不知道我们的底细,你也没有胜过我们的本钱,又何必执着与这一个位置?将来的富贵,绝非你能想象,为什么就不能罢休呢?"

"事实皆无定数。"毓弋只说了一句。

什么都有可能。

怜更笑着低首,敛去了眼中光芒:"登基大典上,凤殇的辅臣都会出席。你再不甘心,也不要在他们面前动手。留一条后路,总是好的。"顿了顿,像是怕毓弋不肯听自己的话,他又补上,"我的话你不愿听,这些,你自己想必也是懂的。"

毓弋始终不肯再看他一眼,怜更停了片刻,转身留下那两名太监,径直走出了门口。

一会庆典上,不要轻举妄动

毓弋慢慢握紧了拳,拳心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庆典上,是逃走最好的机会,连雁琉云都不知道的独立归属自己的死士已经送来了信号,庆典之上会有人来带自己走。

只要离开这里,什么都还有可能。

到这一步,还会因为那几句话放弃这样一个机会么?

毓弋哼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将太监递来的衣服冠带接了过去,回房中一一换上。

登基大典从一早上祭天,到游行参拜,到百官朝拜,一直从清晨延续到正午,毓弋被人带着到了宫门前,百官已经跪了一地,他只是默默跟着带路的太监,站在了一列锦衣人间,那些人中,有些认识的,毓弋知道他们是朝中地位极高的王爷,或是大臣,另外一些,面容严肃,很是陌生,想来大概便是怜更所说的新帝的辅臣了。

午时刚过,站在台上的太监开始高唱礼辞,宫门缓慢打开,毓弋随着周围的人跪下去,悄悄抬头,看到一人身着龙袍在数人簇拥下慢慢走近,恍惚下,竟便是怜更无异。

将来登上王位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双生弟弟素和凤殇。

隐约想起在地牢时怜更说过的话,毓弋才又低下头去,脑海里不断浮起那个走过的人的脸。

很像,真的很像,正午的太阳照在脸上,把人的脸照得微微发白,即使不同于怜更那病态的苍白,却也使得本来就相似的面容更为相象。

本以为那样的容颜已是天下无双,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与那个人如此相似的人。少了那八分的病态,多了那宛如天成的凛然傲气,那样的容颜,简直是一种罪过。

片刻,毓弋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一抬头,眼中是一抹不信。

簇拥着素和凤殇走来的那些人中,站在凤殇身旁的人,竟是毓臻。

暗色衣袍银色绣线,毓臻站在凤殇身旁,既没有夺去正主的风头,也没让别人占去自身半分气势,一路走来,不卑不亢。

毓弋在震惊地往向毓臻时,毓臻也仿佛向他这边看了过来,微微动了动唇,毓弋心中一震,连忙定下心神,果然看到毓臻微微地动着唇,依仗着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没有察觉,似乎在毓弋说着什么。

毓弋定眼看了一阵,人就先愣了。

不要轻举妄动。

跟怜更同样的话,说的人却是毓臻。

毓弋心中一动,垂眼低下头去。

不要轻举妄动。为什么连毓臻也这样说呢?为什么毓臻会站在凤殇身边?为什么他要警告自己?

一边想着,那边的凤殇也已经登上了高台,仪式完毕,毓弋跟着众人站起来,抬眼看去,毓臻还是静静地站在凤殇旁边,似乎早已习惯。

一旁司礼的官员已经开始拿着一卷厚重的圣旨念下来:"......除以上伪帝余孽尽数处决,伪帝第三子素和毓臻,第九子素和毓弋,大义灭亲,助我王重掌君权,今我王念及兄弟之义,饶其性命,论功行赏,分封为静王,涟王,望二人能尽弃前因,为新朝效力。"

涟王......不只是饶了性命,甚至还得了一个虚名,毓弋越发摸不清楚这新帝的目的了。

"......亲兄怜更多年劳苦,又以一身病弱让出王位,今封为珞王,愿与其......"台上还在念着,一个个地封赏下来,一朝将相,竟像是先王仙逝,新王继位,那一夜颠覆的阴谋计算,从未发生过一般。

毓弋站在那儿,随着周围谢恩叩拜,手中本已握住了匕首,终究放松了,飞快地做了个手势,暗示躲在一旁随时行动的人暂且勿动。

三十四

放松下来,毓弋更多了一分心神观察周围的人,一看之下,才暗暗咋了舌。

满朝官员,从前站在太子一边的,站在毓臻一边的,针锋相对的那些人,这时居然并排站在那儿,仪式过后,相互畅谈,有的从前明明是势不两立的对头,这时竟相谈甚欢。

想起怜更过去说的那些话,心里还是压着一股闷气,毓弋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势力比他要高得多。

或许,这种时候动手反抗,真的不是理智的举动。

登基大殿后,毓弋就被直接送回了九王府,停在门前,他才看到门上匾额已经改成了涟王府,不禁冷冷一笑,见跟来的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计较,大步走了进去。

王府上下的人都列队站在了前院两侧,前厅门口,恭敬地站着一个人,却是雁琉云。

毓弋还没说话,他身后跟着的人就先走到雁琉云面前,微一拱手,道:"琉云大人,王爷已经送回,接下来就有劳大人了。属下先行告退。"

雁琉云点了点头,脸色有点苍白地看向毓弋,等那两人离开,才走到毓弋面前,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不说话吗?"毓弋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是属下辜负了爷的信任。"雁琉云低头,死死握着拳头,道。

毓弋看了他一阵,退后一步:"琉云大人请起,毓弋受不起。"

"爷......"雁琉云只是叫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他对你很是愧疚,昨天还跪了下来求凤殇饶了你......所以,毓弋,如果你再见到他,不要太苛责他,好吗?

怜更的话不经意地在脑海响起,毓弋终于开口:"听说,你为了我给皇上下跪了?"

雁琉云猛地抬头,眼中还有一丝诧异,随即又低下头去。

"罢了,起来吧。跪着像什么样子。"毓弋哼了一声,"你在这里,恐怕是要防着我做出什么事来吧?"

一句话,问得雁琉云更是无话可说,只是跪着不肯起。

毓弋终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雁琉云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一同学习,一同长大,比谁都要靠近自己,谁又愿意相信,那些全部都是假的?

明知道不应该,也还是希望有一点点真实存在。

"好了,我知道的雁琉云,可不是这么拖泥带水的人,快起来吧,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既然落在你们手里,也只能随你们的安排。"

雁琉云只能站起来,示意其它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见毓弋站在那儿,始终觉得有愧,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毓弋心中暗笑,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一个卧底,真是讽刺。心中一动,他先开了口:"现在倒是一身清闲了,你要是心里难受,来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雁琉云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毓弋一笑,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在书房间坐下,见雁琉云还是一脸低沈,毓弋反倒觉得有点不安了。他从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居然是个这么善良的人。

虚伪得如同在做戏。

"我问,你答。"

雁琉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只要属下能回答的,一定知无不言。"

倒是忠心得可以。

哼了一声,毓弋一敛眉:"你一开始就知道怜更的身份?"

雁琉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怜少爷......"他顿了顿,改过口来,"珞王那时一到府里来,我就收到消息了。"

"他跟你一样,都是派出来安插到三哥府里的么?"

雁琉云张了张口,又是一阵迟疑,才终于摇了摇头:"那个......只是巧合。"

毓弋一愣:"巧合?"

"珞王的病是天生的,他跟皇上刚出生那几年,情况还很动荡,朝廷还不时派人追查,我们逃到边境上,那里条件很恶劣,加上时常有凤临边关的驻兵越境生事,日子是过一天算一天。"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雁琉云脸上的表情慢慢放松了下来,"大人还好,毕竟逃亡生活已经惯了,可是当时王妃因为难产已经不在了,能照顾孩子的人几乎没有。"

毓弋微微点头,等他说下去。雁琉云的话,他大概能理解。那样的情况的话,既要想着复仇,又要顾着生存,谁还理得上小孩子:"只不过,怎么说他也是太子长子......"

雁琉云点头:"当时秦泊就已经在了,也只有他有能力照顾两位世子。但是约莫到了两位世子七八岁,那时候正是开始稳定下来,在朝廷里安插的人也开始行动了,只是在边境上,凤临驻兵的骚扰造成了很多障碍,日子艰难,那时候珞王身体越来越差,用药的花费越来越大,最后......秦泊建议放弃他。"

"放弃?"毓弋正听得入了神,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整个人傻了。"什么叫放弃他?"

"就是不再治疗。"雁琉云低声道,"那种情况下,救也救不了多久,只会拖累其它人,一旦药没了,他也只是死路一条。迟早差别不大,所以,秦泊建议放弃他。"

"秦泊?"毓弋低声重复,"他竟是这样的人......"嘴上说着,毓弋却发现,假如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说不定早在发现怜更的病的时候就放弃了。只是这么想着,念到秦泊提出那样的建议,还是忍不住地皱了眉。

雁琉云也似咬了牙,半晌才接下去:"那个时候,我已经来了盛京,后面的事情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秦泊似乎提议说把珞王带到盛京,丢在几位王子会经过的路上,如果有人救了他,反而可以多一个可利用的棋子......如果没有人救,就罢了。"

"结果三哥救了他,也留了他十年。"毓弋一字一句地接下去。

在绝路上,给予性命和温暖的人是毓臻,难怪那个时候怜更刚到九王府,会一直念着毓臻。那些举动,大概不全是假的吧......

雁琉云低了头:"是。在珞王身体好转以后,三......静王,"始终不太习惯新的封号,雁琉云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那时候静王替他请先生,我们就想着办法找人混到那些先生里去。"

毓弋点点头,沈浸在自己的思索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敲,他愣了愣,才抬头看雁琉云。

"什么事?"雁琉云应声。

"琉云大人,珞王在门外,想见爷。"

雁琉云回头看向毓弋,见毓弋只是一耸肩,才又回答:"先让人招呼着,我们这就出去。"

门外应了,毓弋才站起来整了整衣物:"回头再问你。"

两人走到前厅,果然见怜更已经坐在那儿了,一看到毓弋,就笑着迎了上来。

"珞王亲自登门,不知有何见教?"

听出话里的疏离,怜更微一抿唇,半晌才没事一样笑了笑:"之前登基大典上你没有动手,真的太好了。我明天就带你去见一个人,你明天到宫里来,好么?"

毓弋冷笑一声:"只为了这样的事,珞王亲自跑一趟?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怜更笑着低头:"这事是我一直在做,让别人来跟你说,不如我来走一趟。而且我不知道你府里会怎么样,现在看到琉云也可以安心了。"

"那么不送了。"听他说完,毓弋突兀地丢出一句,怜更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半晌叹了口气,怜更低低一笑:"这样也好。"深吸一口气,他才抬头看向雁琉云,"琉云,明天就麻烦你了。"

"珞王客气了。"雁琉云小心应了,不敢多说话。

"我先走了。"不死心地又说了一句,见毓弋始终冷着脸不看自己一眼,怜更才站起来,缓步走出门去。

踏出门时,唇边却慢慢地勾起一抹浅笑。2007-8-29 16:01:51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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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始终如同有什么哽在喉头,叫人发堵,毓弋也失去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致,只是随意打发了雁琉云,一个人躲到房间里去。

明明从前在毓臻府里也好,自己府里也好,出门时也是一样的小心翼翼,那时看着怜更走出门口,一路上随从谨慎小心,总觉得好象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个人已经贵为珞王,当今天子的双生哥哥,再不是从前会被人随意鄙薄当作男宠的弱质少年了。

一直以来,救淮州知府,说戚国侯,陷害太子,逼迫自己和毓臻动手夺位......那个人除了身体,又有哪一样说得上弱呢?

只是为了一个王位,一个永远不会属于他的位置,算尽一切,甚至敢用身体替自己挡那一箭,一次又一次用命去赌,想到这里,毓弋还是忍不住地一阵心寒。

到头来,要说狠,他和毓臻,都比不上怜更一分。

天色已晚,毓弋坐着想得出神,直到房间里的烛光晃了晃,他才倏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像要把脑海里一切关于怜更的东西都甩出去。

日间临时决定不走,那些准备好要动手救他的下属想必也该再来联系了。想了一阵,毓弋站起来,把房间里的蜡烛一一吹灭,只留下桌上一支。

就那么一阵,窗外像有人早在等候似的,只听噗嗤一声闷响,毓弋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窗边插了一支短镖,镖上钉着一封信。

暗自愣了一下,毓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拔下了短镖,将信取了下来。

凑到桌边蜡烛前一看,毓弋的目光顿时一凝。

不是自己的人送来的,信封上的字迹分明就是毓臻的。

迟疑了一下,想起登基大典上毓臻的警告,毓弋拆开了信。

信上的内容不多,一字字看下来,毓弋的脸色却越渐苍白,看到最后,像是再禁不住一丝打击,信从他手中滑落,他的脸上却慢慢浮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怜更说,你不知道我们的底细,也没有胜过我们的本钱......

窗外又是一阵轻响,人影一晃,一个黑衣人落在了房中:"主人。"

毓弋沉默地弯下腰去,捡起那落地的信纸,半晌才缓缓开口:"登基大典上耳目太多,要走不容易。明天我会去见珞王,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会尽量制作我跟他独处的机会,到时候你们见机动手吧。必要时,我会拿他作人质。"

那黑衣人似乎对他的话颇感意外,却还是马上应下。

毓弋没有看他,沈吟了一下,才接下去道:"明天一定要成功。若是失败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暂时别动。对方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不要掉以轻心了。"

"是。"

"快走吧。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即使知道他现身之前必定已经将周围的情况都确认清楚,毓弋还是不想多生枝节,连声催促,直到看着那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之中,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对方比想象的,还要强大。

我吗?我会不惜一切,叫沧澜的马蹄,踏出沧澜的浩荡关河,南下北去,一统天下。

那个时候,怜更说出这样的话时的表情恍惚又出现在面前,清傲绝然,仿佛天下尽在掌中。原来,都是真的。

原以为他们一日之内颠覆满朝,几乎兵不血刃,已是狠绝,却原来这不过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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