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下+番外————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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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臻的信上说,碧瑕、红莲、白夜三色国使者进京,表面是恭贺新帝登基,私下,却是属地来朝。

三色国已经称臣,那么,这天下,就只剩凤临可与沧澜一争了。

那些戏言,竟都是真的。

若是取下凤临,那么这天下,是再不可能颠覆了。

"也只能赌赌看了。"喃喃出声,毓弋低笑一声,"就看看,是不是天意如此吧。"

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起来,还隐约有点迷茫,一直到雁琉云敲门,毓弋才真正清醒了过来。

新帝登基,头三日是各处朝贺,免了早朝,毓弋自然也乐得轻松,吃过了早饭,雁琉云也已经准备好了,卯时刚过两人就已经进了宫。

怜更的住处是离太医院很近的一处宫殿,太监通报后将两人请到了前厅,却久久等不到怜更出来。

毓弋抿了一口茶,有意无意地开口:"珞王还没起来么?那也是,初春时节,身体也不大利索吧。"

一旁伺候的太监尖着嗓子道:"回王爷的话,珞王五更天就起来了,现在大约在皇上那儿,还没回来。"

毓弋一时怔住,下意识去端茶杯,没接下话去。

五更天......怜更在九王府时,从来都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来的,经常是他早朝下了回到府里,才硬把人从床上拖起来,现在却说他五更天就起来了,听在耳里,不觉有点可笑了。毓弋摸着茶杯边沿,却不知自己在难受什么。

"珞王回来了。"一旁的雁琉云低声说了一句,率先走了出去。

毓弋微微抬头,便看到怜更匆匆走了进来,雁琉云还来不及行礼,他就先开了口:"我没想过你会这么早进宫,等了很久吗?这就走吧。"

"不知珞王想去哪里,还请明示。"毓弋却站着不动。

"啊。"怜更低低叫了一声,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让你见一个人,你会高兴的。"

毓弋看着他笑得灿烂的容颜,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并不说话。

怜更已经转过头去吩咐其它人准备马车了,一边亲密地走到毓弋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

毓弋嫌恶地一摔手,抢先走在怜更之前,怜更在后面,见雁琉云转过头来看自己,随即一笑,耸了耸肩,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挤在车厢中,毓弋只是不说话,怜更也不介意,始终噙着一丝浅笑,兴致昂然地看着窗外。

"好歹是春来了,雪都开始融了。你看,那边的桃花都开了。"突然兴匆匆地嚷,怜更笑着回过头,对上的是毓弋没有表情的一张脸。

"珞王也是守得云开了,心情好,相比看什么也更好看吧?"毓弋轻笑一声,声音里却没有一分笑意。

怜更微微一笑:"这个自然。"

没想过他会承认,毓弋反而有点语塞了。怜更见他那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见毓弋眼中有了怒意,才收敛起来,过了半晌,问:"毓弋,你还想着反击么?"

"没有。"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回答有的吧?

怜更笑了出来:"那就好了。其实,做皇帝也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倒不如做个富贵闲人,什么都不必想,不必算计,春看桃花开,能看得年年花开,也是一种福气了。"

像被什么触动了心弦,毓弋蓦然抬头,才发现怜更早已不再看着自己,目光落在窗外,像是在看着什么美好的物事。

"这样的福气,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半晌一笑,毓弋哼笑一声道。

怜更回过头来,看着他,笑叹道:"那倒也是。"

话犹未尽,他却始终没有说下去了。

一路无言,出了宫城,竟是直直地往城外奔去,山野上路人渐少了,最后才慢慢停在了一座大宅门前。

毓弋下了车,下意识地回头去扶怜更,见怜更怔怔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缩了回来。

怜更一笑,慢慢扶着车厢边缘爬下车来,整了整衣衫,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道:"其它人留在外面等着就好了,我们两个进去就好。"

"珞王,这......"雁琉云先开了口,见怜更回眼看过来,又一时说不出口了。

"没关系,你们都在,还怕他伤了我么?何况,他已经是皇上亲封的涟王了,不必处处防着。"说罢,也不等其它人再说,怜更已经拉着毓弋往里面走去了。

毓弋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才快步跟上,心头反而多了几分不安。本还想着用什么方法让跟在身边的人离开,现在反而是怜更自己提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他说的要见的那个人是谁。

宅子不算很大,一路走去,布局简单朴素,很有几分清幽的味道,路上偶尔有一两个下人模样的人经过,也只是各自做着手上的事情,见到两人也只是微一注视,并不久留。

走入内院,周围更是清净,越过月亮门,就能看到一个人坐在一旁的雅亭里,一动不动,从后面看去,那人很是瘦弱,微驼着背,发已经班白了,似乎是个老妇。

"来。"怜更回头笑了笑,扯了扯毓弋的衣袖,走了过去。

毓弋一脸疑惑地跟着过去,一边猜测着那人的身份,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却发现内院中除了那人,就只有自己和怜更了。

走到正面,果然是一个老妇人。只是说老妇人有似乎有点过分,面容看来,那妇人不过四十来岁,只是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目光呆滞,像一尊泥人,两人走到她面前,也不见她一动,窝在椅子上,更显得苍老。

"这就是你要我见的人?"毓弋微微提高了音调,指着那老妇人道。

怜更点点头,笑容里多了几分迟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这样了。既不说话也不动,只有别人指示,她才会按着来做。身体有点弱,但是我已经让秦泊来给她看过了,说是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就会好起来。"

听出怜更话里的歉意,毓弋越发皱眉了:"这是谁?"

"那时候,我听你说起你的身世......就让人去找,一直到前两天,才找得到,因为登基的事,耽搁到现在......"怜更的声音越来越小。

毓弋眼中浮起一抹不信,指着那妇人,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是我娘?"

怜更连忙点头,笑着道:"你以为她死了,其实她只是被关起来了。大概是关的日子久了,才会变成这样,秦泊说......"

"开什么玩笑!"不等怜更说完,毓弋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怜更张着嘴定在那儿,看着毓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以为随便找一个女人说是我娘,我就会相信?我就会如你愿地当一个被软禁的王爷?"

"毓弋......"怜更叫了一声。即使知道自己身份后毓弋一直冷嘲热讽,却也从来没有像这样说过话。

那话语间的冷怒,仿佛要把人吞噬殆尽。

"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傻傻地相信你吗?无缘无故地告诉我找到了我娘,你认为我会就这样任你控制?"

"我......我只是以为......你会想找到她......"怜更微微垂了眼,"我是希望你死了反击的心。"他吸了口气,"现在也许还跟软禁无疑,但是过些日子,就会把人都撤走的了。只要你没有造反的意思,又怎么会一直看着你呢?"

毓弋冷哼一声:"你叫我怎么相信?伪帝余孽,除了我跟毓臻,没有一人活命,毓臻有戚国侯这个舅舅在,能活命很正常,可是我呢?我凭什么让你们饶了性命不只,还封了王?这个陷阱你不嫌太明显了么?"

怜更张了张口,没再说话。

风中似是掠过一丝短促的鸣叫,怜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脖子上一寒,人已经被毓弋钳在了胸前,项上抵住一把锋利的匕首。

两个人无声息地落在毓弋身后,一左一右地防御着。

怜更慢慢扫过这一切,惨淡一笑:"毓弋,我早说过,我没有你想的价值。"

"有没有价值不是你说了算。你现在是皇帝的哥哥,天子亲封的珞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没有价值么?"

"放弃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怜更合眼一笑,笃定地道,"你逃不出去的。"

三十六

毓弋冷笑一声,转头问身后的黑衣人:"如何?"

其中一人低声答道:"马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里不远的那座小山下。其它人都在外面等着接应。这里是最近的,守在这院子墙外的人已经被制服,我们直接从这里出去,就能跟他们碰头。"

"那走吧。"毓弋说着,看了亭子中那妇人一眼,手上一紧,拉着怜更便往墙边走去。

"不要。"怜更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没有挣扎。

毓弋低头看着怜更,怜更也正抬起头死死地看着他,眼中是一抹浅淡的哀求,两人视线相触,毓弋随即便别开了眼:"珞王放心,在我们安全离开这里之前,不会伤你毫毛。安全离开后自会放你回来。"

"不要。"怜更却还是坚定地重复,"毓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见毓弋还要向前走,他一咬牙,"越过这堵墙,你们等于自投罗网,现在停手,还来得及。毓弋,不要......"

"够了。"毓弋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的话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明白。就算我们在外面接应的人已经被消灭,我手上还有你呢。若你是想我们放弃这一条路而走向你布置好的陷阱,那只能让你失望了。与其换一条路走,还不如沿着原来的路闯出去。"

说罢,毓弋向后打了个眼色,那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越出了围墙,等了半晌,便听到一声轻轻的口哨声,毓弋哼笑一声,挟着怜更,一提气,越上了墙头。

只是刚站稳,毓弋的脸色就变了。

墙下是数十名弓箭手一字排开,箭尖直指墙上两人,那两个黑衣人站在了弓箭手之后,一派轻松。只有一旁的雁琉云脸色凝重,唇上少了一分血色,像是随时会倒下去似的。

"你算计我?"毓弋手上一扭,绞住了怜更的手。

手上吃痛,怜更微微皱了眉,下意识地咬出了唇,没有说一句话。眼中已是一片空洞。

"请......放下珞王,束手就擒,否则兵器无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雁琉云提气喝道。

毓弋紧了紧手上的人,架在怜更项上的匕首微微一转,反射出一道亮光:"让开,否则我杀了他。"

"没有用的。"怜更低声一笑,说得淡如云烟。

"闭嘴!"毓弋一喝,心中却已经隐约地掠过一丝绝望了。别说自己已经无人接应,就是有人接应,也难从这里出去,站在墙头之上,下面是精锐的弓箭手,即使他们顾忌着怜更的性命,在自己从墙头跳下去的瞬间,也还是会露出破绽。

雁琉云的下一句话却更让他绝望:"准备放箭。"

"雁琉云,你就不怕伤了他么?"毓弋问。

雁琉云始终不看他,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皇上下令,若涟王有心要反,即使人质在手,也一律格杀勿论,即使......那人质是珞王也一样。最后一次,请你放下珞王,束手就擒。"

"不要放了吧。"毓弋正自衡量,怀中的人却突然低低开了口,毓弋一愣,微一低头,就听到怜更笑道,"不要放了吧,就这样,我陪你死,就当......欠你的都还了。"

心中一震,明明只是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毓弋却觉得像有什么打在心上,痛得叫人难以支撑,久久难以平息。

"三声过后,放箭。请尽快决定。"

怜更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眼下的事都只是儿戏。直到毓弋慢慢笑了起来,他才微微一动,有点错愕地看着毓弋。

"还?"笑得墙上墙下都一阵心慌,毓弋终于低低开口,哼笑一声,"谁稀罕你的命?你值吗?"

怜更失神地看着毓弋,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将匕首抛在墙下。

雁琉云走了过来,怜更只觉得身上一轻,人已经被毓弋抛在了雁琉云怀里。回头看去,毓弋被人双手反扣身后,一步一推地带走。

谁稀罕你的命?你值吗?

不值。连自己都不稀罕了,又谁会要呢?

下意识地低笑出声,耳边听到雁琉云失措地大叫,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最好......

"珞王!"

怜更再醒过来时,只觉得整个人软绵绵地,像睡在棉花上一样,眼前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却分明是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秦泊的脸就在面前,依旧是一脸书卷气,大咧咧地说着跟脸完全不相称的话。

"好了好了,醒过来了。珞王您现在贵人事忙,也不带这样糟蹋自己吧?"

"唔......"低低呻吟一声,喉咙一阵发干,怜更挪了挪想要起来,被秦泊一把按回床上。

"找死到老子看不到的地方去。"秦泊一边说着,一把一扬手扎下一根银针,见怜更微微抽了抽嘴角,才晦气地道,"说多少遍要你好好休息了?现在难受也是你自己的,老子跟你说,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内,你敢走出这宫门半步试试看!"

"秦泊,那是朕的哥哥。"一个不满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怜更微微偏过脸去,就看到凤殇一脸阴沈地负手靠着桌子。

秦泊一挑眉:"是是,小的该死,皇上恕罪,珞王恕罪!"

"扎完了没有?"凤殇懒得看他,直接问。

"行了,一会老子把药方换一下,让人去煎药吧。"听得出凤殇要赶人,秦泊也不久留,回头又瞪了怜更一眼,才装模作样地退了出去。

"杀了你!"凤殇恨恨地低嚷了一句,却也只是嘴上说说,什么都没干,等秦泊走远了,才走到床边。

怜更张着眼看着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半晌别过眼去。

"早说了毓弋留不得,你就不信。"凤殇冷冷地开口,"反正你替他求情,他也不稀罕,现在那群老头一个个轮流来跟我说要杀了毓弋,我没理由拒绝了吧?"

怜更没有张眼,也没说话,只是眼睫微微一颤,泄露了他的情绪。

"城外那个宅子里的人,留着也没用,杀了省事,免得又闹出什么事端。你也不用天天入夜了还往城外跑。"

"......瑾。"怜更低哑地唤了一声,凤殇停了下来,只是等他说下去。

歇了一阵,怜更才慢慢接了下去:"我......还是想,留着他。"

"为什么?"凤殇目光一冷。

"只有这么一个请求,留着他,不可以么?"怜更缓缓张眼,慢慢地捉住了凤殇的衣角,"只是想,让他......来‘结束',不可以么?"

凤殇似是一震,眼中慢慢浮起一抹寒气:"为什么是他?"

怜更没有回答,只是如同哀求般,低低地重复:"不可以么?"

凤殇直直地看着怜更的眼,半晌才缓缓开口,带着一抹不可置信:"哥哥......你,爱上了他?"

"我没有。"怜更眼中一片惶然,"我没有......"

凤殇不死心地道:"我以为,你喜欢的是毓臻。"

怜更怔怔地张着眼,半晌凄然一笑:"都不是。瑾......你知道这没有意义的,又何必去猜?"

久久没说出一句话来,房间里一片死一般的沉默,过了很久,凤殇才冷哼一声:"恐怕他也不会如你愿吧?你今天,有想过跟他一起死吧?他宁愿束手就擒都不肯跟你死在一块,哥哥,你不要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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