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下+番外————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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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一个人顺从的方法......不是很多吗?瑾,再饶他一次,只是一次,不可以吗?"

凤殇还没回答,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御史大人求见。"

"知道了,让他候着。"凤殇冷喝一声,站了起来,回头望向怜更,"哥哥,我说过,他若背叛,别指望我会替他说话。"

怜更硬撑着坐起来,脸色如霜,浅浅一笑:"那就我来说。"

三十七

阴暗的天牢里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毓弋靠坐在牢房一角,半闭着眼,一脸平静。

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猛地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牢房一头拐弯处。不一会,两个狱卒就拖着铁链走了进来,一人打开了牢房的门,连话都没说,就直接把毓弋拉了出去,另一个人马上走上前,把重重铁链加在了原来的枷锁上。

"干什么?"毓弋低喝了一声。

"少说废话,你当你还是王爷啊?"狱卒踢了他一下,便不再说话,把人带到了入口的小房间里。

毓弋看着那两人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绑上刑架,心下了然,大概是有什么人要来了吧?

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天牢的门被打开,一个声音赔笑着说:"王爷,对付反贼根本用不着您亲自来,这天牢里阴寒潮湿,对您的身体不好啊......"

"让开。"一个清冷地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打断了那人的话。

毓弋不用抬头也能认出来的人正是怜更,心下冷笑一声,干脆闭上了眼。

脚步声渐近,过了一阵,便听到怜更的脚步声停在了面前。

"你们都退下吧,不要让其它人进来。"声音很轻,即使在面前,也仅仅是听得清楚而已。

"是!"狱卒应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天牢里就只剩下一片死寂。

怜更没有说话,毓弋也没有张眼。

过了很久,终于像是不耐烦了,怜更道:"毓弋,张开眼。"

毓弋冷哼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甚至还别过了头。

怜更冷笑道:"如果你要无知无觉地让人把药灌下,尽管逞强没关系。"

毓弋猛地睁眼,就看到怜更笑着站在面前,在阴暗的火光下,脸色苍白如鬼,连唇上都只是一抹淡红,手上拿着一个瓶子,不知装的什么。

在皇权纷争中那么多年,毓弋又岂会猜不出那是什么。

"毒药吗?能留个全尸,也算得不错了。"话里尽是嘲弄。

怜更摇头:"只要你顺从,这药不会要了你的命。"

毓弋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每月初一,皇上会让人把解药给你。"怜更缓声道,"如果没有解药,中毒之人会生不如死。毓弋,到了这地步,你还不肯认输么?何必要赔上性命?"

"放屁!"毓弋哼笑道。

怜更咬了咬唇:"人活着总比死了要好,难道这世上除了王位,再没有其它东西能让你留恋了么?"

毓弋哈哈笑了起来:"难道珞王还想我回答说您让我留恋么?"

怜更眼中一黯,随即便笑了:"你本来就不适合这样的争斗,即使再来一次,换一个人,你还是会输。"

"那是我的事......"

没等毓弋说下去,怜更像是不甘心地打断他继续道:"你心肠太软,这本就不是为人君者该有的,感情用事,过于冲动,外表装得多强悍,内心偏偏脆弱不堪。毓臻是看不透,如果他看得透彻,你早就活不了了。毓臻说他如何如何爱我,还能够把我送出来,你呢,即使到了今天,对着琉云,你也还会心软。做皇帝,你要做皇帝是为了什么?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赔上性命,值得吗?"

像是压抑了很久终于说出来一般,怜更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亮,最后一声,在细小的牢房里回荡不散,使得那死一般的沉默更加磨人。

过了一阵,毓弋才慢慢地笑了起来,怜更有点诧异地抬头看他,发现毓弋只是低着头,不断地笑。

"您的话还真好笑。这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忠告吗?还是炫耀?胜者为王,您说的话都是对的,只是若今日形势颠倒,您的话也不过是放屁!还要再说吗?毓弋洗耳恭听。"

"吃下去。"怜更像是没听到的话似的,毓弋的话音刚落,他就把手中的瓶子举到毓弋唇边,一字一句地道。

毓弋死死地盯着他,眼中是发红的恨意:"我宁愿死。"

怜更突然笑了起来:"宁愿死也不肯从......毓弋啊毓弋,你有这么恨吗?你是......恨我坏了你的大业,还是恨我骗了你?"

"呸,你值得我恨吗?"毓弋冷笑着呸了一声,连自己脸色变了都没察觉,"你既不是登上王位的人,这天下也不是你的,你连做一个人质的价值都没有,你又有什么值得我恨?"见怜更沉默了下来,不知为什么,毓弋只觉得心中一阵爽快,"说什么做皇帝不及做一个富贵闲人,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得可笑吗?若是那样,你又何必这样整日庸庸碌碌地为他人做嫁衣裳?"

怜更低眉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紧了紧手上的瓶子,走上一步,硬生生地往毓弋嘴里倒。

毓弋抿紧了唇,只是摇头,束缚着手脚的铁链也因为他的挣扎而发出!啷的声音。怜更捏着他下巴的手一片冰冷,似乎用不上多大的力,他只是一失神,便没再想了。

如此僵持了一阵,怜更松了手,提声叫道:"来人。"那已经退下去的狱卒连忙跑了回来,毓弋微张着眼,就看到怜更一脸冰冷地开口,"把他的口给我撬开。"

"怜更!"咬牙切齿地叫出怜更的名字,毓弋的下巴被人一把捏住,硬生生地撬开了紧闭的嘴。

怜更不再看他,走上一步,一股脑地把手中瓶子里的东西全给他灌了进去,看着毓弋呛咳了起来,他才把瓶子一扔,那两个狱卒也识趣地退了回去。

"你的命是我给的,要死,还我一条命再说。"淡淡地丢下一句话,怜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有毓弋留在那儿,呛咳着一动不动,手慢慢地握紧了又松开,又再握紧,再松开。

怜更走后,两个狱卒把他解了下来,又送回到牢房里去,毓弋也不在乎,任人推来推去,只是一声不哼,像在想着什么。

外面天色似乎暗下来了,天牢里也更暗了一点,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毓弋只是动了动,看了看门下方刚送来的饭菜,忍不住自嘲地一笑,抬头往外看去。

这一看却让他愣住了。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吗?"毓臻一边说着,一边大大方方地把铁门打开,走了进来。

毓弋勉强一笑,坐了回去:"只是没想过你会来。"

毓臻上下打量着毓弋,微笑道:"看来还不错嘛。你也真是冲动,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别乱来么?那些人的能力,简直让人害怕。"

"你害怕了?所以投靠了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永明太子世子?"

毓臻笑着纠正:"是皇上。"耸了耸肩,"老九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别太倔强了。怜儿费尽心思给你求情,才保住了你的命,你可不要辜负了他。"

毓弋一抬头,像看笑话般看着毓臻。

毓臻啧啧地连连摇头,半晌才别开眼去:"我跟你说吧,那时候从狩猎场我把怜儿带回去,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么?他说他不可以爱上任何人。"

毓弋哼了一声,没说话。

"不懂吗?"毓臻一笑,"他死不肯认爱上了谁,可是偏偏拼死拼活地要救你,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毓弋还是哼笑一声,什么都不说。

"我也不甘心啊,你别被一片叶子遮了眼,就什么都不去看了。"

"原来三哥今天是来做说客的,真没想到。"毓弋道,"反正毒也下了,我还活着,也只能任人处置,三哥实在没必要费这个心。"

毓臻似乎也有点动气了,表面上却还是挂着一抹浅笑:"不,你错了,我这来,是要带你去看一场戏的。"

毓弋一怔:"戏?"

"当然。"毓臻走近毓弋身旁,弯下腰来,竟是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毓弋身上的枷锁,"苦肉计人人都晓得,可是看人做一场苦肉计的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走吧。"

毓弋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慢慢站了起来,见毓臻真的径直往外走,忍不住问:"你这样放我出来,不怕吗?"

"你身上有怜更亲手灌下去的药,我还担心什么?"

毓弋咬牙,迟疑了一下才跟了上去。门外的狱卒看见了,竟也不加阻拦,任毓臻把人带了出去。

走了一阵,毓弋才意识到两人正向着怜更住的宫殿走去,心中越发彷徨了起来。猜测越来越有把握,也越来越害怕成真。

宫门的太监只是行了礼就把两人放了进去,却没有通报。

毓臻领着毓弋走入内殿,殿外守着的分明就是凤殇身边的内侍,门紧闭着,也见不到里面是什么样的光景。

"这边。"毓臻低唤了一声,往内殿的窗边走去。停在唯一一扇半开的窗外,回头看了看毓弋。

毓弋迟疑了一阵,终于走了上前。

"好好看着罢。这是皇上特地要我把你带出来看的好戏。"

三十八

听了毓臻的话,毓弋心中一动,几近仓皇地向内看去。

殿内站着好些人,凤殇就在窗边不远,背向着窗口,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殿中央好几个人围着的是一张齐膝高的长木板凳,一人趴在上面,正是怜更。

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板凳旁,手上各拿着一根木杖,缓慢而有力地打下去,一边抖着嗓子地数:

"十四......十五......"

趴在板凳上的怜更似乎已经晕过去了,既听不到呻吟,也不见他挣扎,反而是站在一旁的人脸上不停地变幻着,好象那每一下是打在他的身上。

按照惯例,若是晕过去,早该拿水泼醒了再继续,只是殿内凝着一股压抑的浓重,人人都只是静静看着,谁都没有做声。

毓臻在一旁凑过头来往里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半晌才开口道:"原本说是要将你斩首示众,怜更跟那些人争持了两天,才保住了你的命,代价是要他亲手让你服下配制好的药,还有,庭杖二百。"轻笑一声,毓臻的话里透着淡淡的讽刺,"那些人当着皇帝面前不敢说,他们根本就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一条命抵了才肯罢休。"

毓弋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脸上已经刷白。

毓臻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放心,不会真的打完那二百下的。"

毓弋微微侧眼,看向毓臻没有说话。

"里面在等你叫停。否则,岂不是让我白费了工夫么?"

"二十!"里面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毓弋慌忙回头去看,执行的人大概也惊惶得厉害,好不容易打到了二十,特地提高了声音,偷偷看了凤殇一眼,才又硬着头皮继续。

"那就好好打给我看吧。"低哼一声,毓弋的话听不出多少情绪,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你......"

毓弋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三哥难道还不知道么?那些人的功夫厉害着呢。打得皮开肉裂的,回去上了药,三两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何况,胸前中了一箭还能救回来,何况只是这点皮外伤?有秦泊在呢。"

毓臻看着他,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容,淡定的声音,刚才脸上的一丝苍白也早就云飞天外了,说的似乎句句都是心里话。

"二十二......二十三......"里面依旧传来越来越慢的数数声,一杖一杖地打下去,也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声音。

听得人心痛刺骨。

"够了!"正在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时,殿内突然一个声音大喝了一声。

毓臻和毓弋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凤殇把围在一旁的人推开,冲到怜更身旁,一手接住了就要落下的庭杖。

"皇上!"好几个人同时叫了出来,又是惶恐又是惊讶。

"朕说够了!"凤殇一伸手护住了怜更,猛地回头瞪着站在一旁的人。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走上一步,面无表情地道:"皇上,新朝刚立,正是该赏罚分明的时候,留下逆贼,本来就是大错,是珞王自己答应这些条件的,请皇上三思。"

凤殇想也不想地冷声吼了回去:"去你的三思!你们就是非要死人了才甘心是不是?看清楚,朕才是皇帝,现在朕说够了就是够了,谁还有意见?"

被他话中的冰冷镇住,那老人顿时语窒,微微回过头来看向同伴,却谁都没敢说话。

凤殇根本不再理他,向一旁早就呆住了的侍卫吼了一声:"去叫秦泊!"

"啊......是,是!"那侍卫缩了一下,连忙应了声跑了出去。

凤殇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怜更抱起来,见众人还伫在那儿,沈声一喝:"滚!"那些人才如梦初醒地连连应声,三三两两地退出了内殿。

人散开了,窗外两人才看清楚了凤殇手上抱着的怜更。人自然已经晕过去了,远远看去,看不到胸前呼吸起伏,就像死了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唇上分外的红,大约是一开始时自己咬破了唇。下身的衣物也早就被血染成褐红,只是衣服的颜色本来就深,趴着时还看得不清晰,这时完整地摆在面前,更显得吓人。

就算是做戏,也是假戏真做。

毓臻站在了那儿,觉得心里像被狠狠砸了一下,大半晌才缓过气来,抬头看去,毓弋脸上早没了血色,那十分的苍白也不比怜更好上多少。

心下明白自己跟毓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毓臻勉强笑了笑:"进去看看吧。"

毓弋也没有应答,只是茫茫然地任毓臻将自己带到门前,也不知毓臻跟门口守着的内侍说了什么,那内侍应了声,毓臻从后推了一把,把毓弋关在了门内。

毓弋走前几步,见凤殇把怜更放在一旁的软榻上,半跪在一旁低低地叫着"哥哥,哥哥",心下无名火起,一咬牙,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揪起凤殇就一拳揍了过去。

凤殇一时不备,狼狈地躲闪,脸上也还是挨了一下,一抬头就听到毓弋劈头骂道:"你真有当他是你哥哥吗?你在别人手里备受呵护时,他就已经被人扔在雪地上了,他为了你这江山,连自己的命都拿来赌了,你明知道他根本承受不起,你还忍心叫人真的打?他死了还有谁会为你连命都不要?"

凤殇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眼中不带一丝波澜,等到毓弋气冲冲地说完,他才冷笑一声,微扬起头,直视着毓弋:"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就是你。哥哥不是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他是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说我忍心,你刚才在外面看着,不也一样忍心吗?"

毓弋顿时一怔,毓臻早说过了这是做给他看的戏,现在自己还真的气冲冲地骂了出来,就像真的落到了凤殇设下的圈套一般。

"你若听哥哥的话,真心臣服,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事?"冷冷丢下一句,凤殇转眼看向门口,毓弋顺势看了过去,就看到秦泊来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耳边听到凤殇开口:"秦泊,要是人死了,你和雁琉云给他陪葬。"

"妈的!"秦泊脱口而出地骂了一句,手上利索地将毓弋挤到一边,探了探怜更鼻息,就小心翼翼地查看起他身上的伤来。"早知道还不如那时候让他死了痛快。你们究竟有没有把他当病人看?每次都把人折腾个半死才拖老子来治,老子又不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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