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下+番外————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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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弋只是怔怔地听着秦泊骂,说不出心里的难受。一旁凤殇却阴恻恻地开了口:"你再骂一句,朕就先杀了雁琉云。"

"死小鬼!"秦泊抬头瞪了凤殇一眼,却果然闭了嘴没再说话。

凤殇和毓弋站在一旁,看着秦泊一阵忙碌,却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大半个时辰,见秦泊小小地松了口气,凤殇才突然道:"毓弋,你想他生还是想他死?"

"当然是生!"毓弋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说了出来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一日不肯认输,他也还是要替你受罪。也不过是骗过你一次,哥哥说他负了你,只是还你两次性命,也足够抵上了。你若真有情,再恨也不至于逼他至死吧?"

一旁秦泊也手上不停地开口道:"对了,有句话我替人传给你听的。那时候这小鬼进宫前,你让琉云去救他,他跟琉云说,如果有一天琉云觉得有必要了,就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

秦泊停了口,把一颗药塞进怜更嘴里,才顿了手,依旧没有转头,只是低声道:"‘我很想可以爱上你'。"

"你说......什么?"一阵失神,毓弋迟疑着问。

"他说,他很想可以爱上你。"

三十九

"他说,他很想可以爱上你。"

无能为力到了极点的话,在两人极恶劣时没有听过,在那些虚假的亲密时也没有听过,却在这个时候,由旁人说了出来。

毓臻说,"他说他不可以爱上任何人"。

秦泊说,"他说他很想可以爱上你。"

哪一句,都从来没有听到那个人亲口说出来过。一直都是自己在生气自己在愤怒自己在对他好,就像是石沈大海,那些惟独对那个人表露出来的情绪,没有一点点的回应,最后只是一下子,就全部被背叛了。

却到现在才说出那么空洞的字眼?不会太迟了么?不会太虚伪了么?

毓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连脸上原有的愤怒都掩盖下去了。过了很久,才听到他低低一笑:"哪有认输不认输?药也已经吃下去了,不想死,不是只能服从么?"

凤殇只听他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经走上前一巴掌打过去,却被刚好站起来的秦泊一把架住,死死地摁着不让他动。

"杀了你!"凤殇气红了眼地瞪着秦泊,却没有用什么实际行动去挣扎。

"下次换一句新鲜的。跟我家小松鼠说一样的话你不觉得丢脸么?"秦泊淡淡地安抚着凤殇,懒懒道,"我家小松鼠连喜欢都不肯说,你哥哥肯说个爱字,别人不稀罕,那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你就是揍死他,他不稀罕也没办法。"见凤殇慢慢安静了下来,秦泊才转头看了毓弋一眼,"有些话呢,里面总有些字眼是多余的,人嘛,就爱自己骗自己,以为说出来就能当真似的。要是有一天我家小松鼠跟我说,他很想可以喜欢我,估计我也满足了。"

凤殇始终被秦泊摁着不能动,这时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低骂道:"我要是雁琉云,我不杀了你你就该偷着乐了!"

秦泊连忙缩了手干咳一声:"好了好了,让人好好休息吧,我们都出去。"

凤殇没再管他,怏怏地走出两步,转向毓弋:"你还站在这里干什......"

"皇上......"秦泊无奈地叫了一声,"让他留着想想吧,要是恨的,把人掐死了罢,留着也是活受罪,要是不恨了,就让他们自己说去。"

凤殇沉默了一阵,终于看了毓弋一眼,没再说话,转头走出房间去。

秦泊经过毓弋身边时,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又像是怕毓弋发怒,一看到毓弋有要动的趋势,便连忙缩回了手跟在凤殇后面跑了出去。

只是毓弋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还是站在那儿,看着床上的人。

因为伤在身后,怜更趴在软榻上,双目紧闭,睫毛无力地垂下,一脸憔悴苍白。

过了不知多久,毓弋突然伸出自己的右手掌来,比了比,又比了比。不知是否错觉,那张让他初见时就惊艳不已的脸好象比自己的手掌还要细小。

分明还是个孩子,为了权势为了王位却把什么舍弃了比谁都狠心,偏偏又会对自己说出"做皇帝不如做一个富贵闲人"的话来,到头来,怜更究竟在执着着什么,他却是真的想不懂。

"你就那么想让素和凤殇坐上那个位置么?"看着怜更,毓弋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了出口,早在那次醒来后看着他从楼梯上缓慢走下时就想问的话。

久久没有回应。

如此过了好几日,毓弋逗留在怜更的住处,凤殇每日出入,倒也没有理会他,甚至看也不多看一眼。

这几天,怜更一直没有醒过来,凤殇问起,秦泊说是他身体虚弱,正在自身调养。

照料怜更的事,大多是凤殇遣来的内侍,毓弋通常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到这一日入了夜,窗外无声地下起雨来,雨落在纸窗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内侍喂过了药退了出去,毓弋才走到床前。

站了很久,才又慢慢伸出手去,指尖带着一丝轻颤触上怜更的脸,皮肤上细嫩而微凉的触感让他慢慢地笑了起来。

"醒醒吧......"他低声呢喃,"我有很多话,想要问你......"

怜更身上的伤也缓慢地好起来了,内侍让他侧着身躺着,露出侧面来,依旧还是笼着一抹灰白的阴影,一动不动。

"怜更,醒醒。"毓弋弯下身去,轻轻拍了拍怜更的脸,小声地唤,像是耐心地叫小孩起床,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宠溺。

低垂的眼睫微微动了动,毓弋的手就僵住了,停了叫唤,只是看着床上的人。

过了好一会,怜更才慢慢张了眼,眼中无神,半晌才慢慢地转了眼打量着周围,最后停在了毓弋身上,半开的眼终于睁大:"你......"一个字出口,只是轻弱的气声。

"你没有死,我也没有。"发现自己居然轻而易举地明白怜更的想法,毓弋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怜更却是眼中一黯,勉强牵扯了一下嘴角:"你来杀我吗?"

顿时一怔,毓弋看向怜更,脑海里浮起的是毓臻要杀他时怜更哭泣的模样。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是又怎么样?"

怜更缓缓合上眼,勾起一抹浅笑:"真好啊......"

毓弋又是一怔,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怜更微微张开眼,就看到门被人推了开来,凤殇径直走了进来。

"哥哥!你醒了?"

怜更看着他,半晌突然挣扎着便要起来,脸色也越见苍白,看得凤殇一阵心惊,连忙走了过去,按住他:"你干什么!"

"瑾,瑾......"怜更仓皇地捉住凤殇的衣服,只是低促地唤了两声,说不出话来。

凤殇见他眼中有一丝异样,顺着怜更的目光回过头去,看了毓弋一眼,又转回头,细细安抚着道:"别急别急,小心身体。秦泊说你很弱,你慢慢来,不要急。"

怜更却只是摇头,半晌才低低发出声音来:"瑾......不要为难他......"

凤殇低哼一声,回头看着毓弋冷笑,开口时却很是轻柔:"我不为难他,你别急,我不为难他。"

怜更狐疑地看着凤殇,似是不信,却还是听话地躺了回去,一动不动,只是目光还是盯着凤殇的眼直看。

"皇上。"毓弋慢慢站了起来。

凤殇也放开了怜更,直起身来,转过去,并不说话。

毓弋看着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怜更捉住凤殇衣袂的手,终于后退了一步,曲膝跪了下来:"毓弋愿降。"

"嗯?"凤殇只是不知意味地应了一声,挑了挑眉,没说话。

毓弋低下头去:"我,素和毓弋,愿归顺新朝,今生今世,誓为皇上效忠,绝无异心。"

"你的诚意呢?"凤殇冷冷开口。

毓弋抬起头,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细小的银指环,放在地上:"这是臣在京中最后五十名死士,凭此银戒,他们从此只会听令于皇上。"

一片死寂,过了很久,凤殇才低声轻笑,道:"好,好......百足之虫,虽死犹僵。若不是你自己说出来,这五十个人,除去还真需要一些功夫。"听了一阵,他才悠悠道,"好吧,暂且就信了你。解药会每月遣人送到你手上,你我也算得上堂兄弟,只要你没有异心,朕也没有为难你的必要。起来吧。"

"谢皇上。"

凤殇站了一阵,终于不甘地说:"你和哥哥还有话说吧,朕也不久留了。只是朕警告你,哥哥刚醒来,你要是让他再出什么差池,朕要你的命!"说罢,也不等毓弋回答,转身便拂袖而去。

留下毓弋和怜更两人,都是一阵沉默,房间里压抑地静。

"你......"终于还是怜更先开了口,虚弱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尴尬,"你不要生气......他只是爱惜我,没有恶意的。"

毓弋哼了一声:"他若爱惜你,就不会让你受那杖打,连那杖打都用来算计人,说什么爱惜呢?"

怜更闭了嘴,不再说话。

意识到怜更的尴尬,毓弋也顿时坐立不安了起来,走到床边,半蹲下身去,轻轻伸出手去,抚过怜更的发:"你知道我冲动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生气他那样对你,不是气他口气不好。"见怜更错愕地抬头,毓弋反倒有些不自然了,迟疑了一下,才补上一句,"我是真心想降。"

"毓弋......"

毓弋安抚地拍了拍他,笑了笑,站起来转过背去:"你骗过我,也确实救过我,那些算计也好,背叛也好,都过去了。记着也只是自己难受。"

他背对着怜更,看不到怜更的表情,怜更也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原谅不了你的背叛,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似的,怎么都不甘心,心里很难受,很难受。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秦泊那天说,要是还恨,大可以掐死你,可是,这样想,心里也还是一直在痛。"

"毓弋......"怜更似是忍不住地低唤了一声,"对不起。"

"我认输了。"毓弋自嘲一笑,吸了口气:"到这地步,再挣扎,也不可能扭转乾坤。而且......"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相比起恨你,我还是更想爱你。"

身后传来一声很低的吸气声,毓弋回过头去,就看到怜更眼中有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却始终没有哭出声音。

走回床边,低下身去,轻柔地拭去怜更的泪,毓弋一笑:"我以为你不会为了我哭。"怜更眼中的泪更是汹涌,毓弋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见过你哭不过三次,第一次是送到我府里来,第二次是三哥要杀你,两次为的都是他。我本以为......你不会在意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怜更哭得有点呛咳,却只是断断续续地道着歉,一声叠一声。

"傻瓜。"毓弋低笑一声俯身搂着怜更,"你跟雁琉云说,你很想可以爱上我,我很高兴。"

怜更微一睁眼,抬头半张着嘴看着毓弋。

"你可以。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我爱你,你也可以爱我,这就足够了。你要帮凤殇,我替你帮,现在你已经是珞王了,我也已经归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了。"

怜更低下眼去,轻轻摇了摇头:"不可以。"

"可以。"毓弋认真地反驳,"你可以,现在可以了。等你承认爱上我,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一辈子,不管别人,每年春天,我带你去看桃花开。"

怜更眼圈又是一红,还是摇头,直到毓弋抱住了他的头,不让他再摇下去,他闭上眼不肯对上毓弋的探视的目光,好一会,才轻声呢喃:"毓弋,毓弋......你终会后悔的......可是,答应我,不要后悔,好么?"

四十

听着怜更的话,毓弋心中只是泛起一抹浅淡的怜惜,那些恨也好,怨也好,似乎也在那怜惜中慢慢地淡了下去。

听他没有说话,怜更合眼一笑,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好么?"

"想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可以让你骗的么?"毓弋苦笑着揉了揉怜更的头,道。

"不是......"怜更小声地应,似是累了。

毓弋替他拉好被子,软声道:"好好休息养身体,不要想那么了,秦泊都骂我们没把你当病人看了。"停了一下,见怜更顺从地睡下,才幽幽道:"后悔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替我难受。"见怜更眼睫微微一动,心中一软,低笑道,"况且,我不会后悔的。就是他日发现你还是骗我,也是我自己甘愿的,不会后悔。"

床上的怜更没有再动,台上烛光浮动,过了很久,才看到有泪从微红的眼角慢慢划落。毓弋握着怜更的手,坐在床边,没有说话。

一夜醒来,窗外的雨才停了,怜更张开眼,就看到毓弋正把房间一边的窗推开,雨后清新的气息扑入房中,隔着那么远,仿佛也能感受到那春天的清凉。

回过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毓弋笑着走到桌子旁,取过上面用热水温着的药,走到床边,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怜更扶起,一边道:"今天暖和了,我想你在房间里躺了这么久,就把窗开一下。虽然还不能下地,不过躺在床上也能看到呢。"

怜更愣愣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毓弋。毓弋将药喂到他唇边,他也温顺地吃下,随即又皱了眉,看他那模样,毓弋一笑:"醒过来了吧?"

怜更脸上一涩,呐呐地道:"我......以为......"

"以为在做梦?"毓弋笑了接下去,见怜更脸上似是多了一抹血色,心中一动,凑近去,低声问,"吻你,可以么?"

怜更的眼蓦然睁大,看着眼前的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毓弋又是一笑,一低头吻上了怜更还沾着药汁的唇。一吻中是浓淡的药香,夹杂着久违的温情,一路缠绵。

"唔......"直到怜更似是无法呼吸地低哼了一声,毓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怜更看,看得怜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不喜欢?"毓弋一挑眉。

怜更咬着下唇连连摇头,却不说话。

"那就是喜欢了?"毓弋笑着又要吻上去。怜更却还是摇头,微微侧了侧身,想要躲开。

毓弋一怔,停了下来,看着他,身上的热情如火似被一盘冷水浇灭了一般,声音也不禁冷了下来:"是我配不上珞王么?"

一听他的话,怜更慌然地抬起头,一把捉住他的衣袖:"不是......"

看得出他的慌然不是伪装,毓弋也不仅软了下来,犹豫了一下,道:"也对,你身体还弱,我不该太急。"

"不是......"怜更第二次说出同样的话,却张了张嘴,没再说下去。

见他欲言又止的,毓弋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不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平时一张嘴不是厉害得很么?你想什么,要我做什么,不说出来我又怎么明白呢?"

看着毓弋一扫这两天来的小心翼翼,怜更低低一笑:"我是......本来想,你一直恨我,就罢了,却从来没有想过,你还会待我这么好。觉得,很害怕。"

"害怕什么?"毓弋不明白了。

怜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没有了。"

"怜更!"毓弋挫败地叫了他一声。

怜更抬眼看他:"毓弋......只是一次,让我任性一次,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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