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下+番外————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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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还是盟友,只是倘若事成,皇帝或囚或杀,这个天下,都只能属于一人,到那个时候,就要看谁更胜一筹了。

天边渐渐浮起鱼肚白,四下的景物也渐渐清晰了起来,盛京城内还是一片寂静,只是清冷的街道上,还是能够看到一小批一小批整齐的士兵无声地向着皇宫行进。

皇宫大内,自南门入内,经重重宫宇直至当今天子寝宫岁泰宫,一路上别说是巡逻的大内侍卫,连一般宫娥太监都不曾遇见。

毓弋和毓臻站在岁泰宫门外假山后,毓弋探头看了看,回头时不禁皱了眉:"不妥。"

毓臻点了点头:"岁泰宫门口没有人?"

"嗯。"毓弋神色凝重,"只怕有诈。虽然说琉云已经先带了人进宫,你也派了人从东西两边潜入,但是,一路走来,宫里也未免太安静了。"

"同感。"毓臻笑了笑,一边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只是,这么明显的陷阱,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就是因为太故弄玄虚,才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毓弋冷笑一声。

毓臻一耸肩:"反正已经到了这里,有戚国侯在外照应,我们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吧。"

毓弋淡淡一笑:"再拖下去怜更还不知会怎么样呢。三哥,要看你我能力了。"

毓臻一挑眉:"谁怕谁?"

相视一笑,两人都是眉间一凛,缓步向岁泰宫走去。

岁泰宫中一个人都没有,四周一片死寂,毓弋和毓臻背向而行,一路走入内殿,才看到殿中纱帐之内,似乎有人影晃动。

"出来!"毓弋剑尖一挑,低喝一声。

纱帐之后传来一声哼笑:"老九啊老九,朕还真是错看你了。"

毓臻看了毓弋一眼,一挥剑将半截轻纱尽数砍断,轻纱落地,纱帐后坐的仅有一人,正是当今天子。

他抱手坐在床边,冷笑着看着两人:"臻儿,毓宁死了,王位就是你的,你何必急着这个时候要呢?怜更已经在朕手上,杀了老九,朕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从今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不是比你现在拼死拼活来得好么?"

毓臻还没说话,毓弋就先笑了出来:"父王,您的王位又是名正言顺地得来的么?历史上,从来都是成王败寇,父王这时候再说这种话,不嫌可笑么?"

"放肆,什么时候到你说话了!"皇帝冷喝一声,

"父王,九弟的话并没有错,现在可以当皇帝,为什么还要等?将来的事,谁都不知道,今天父王不死,只怕日后儿臣的性命难保。既然走到这一部了,就没有收手的道理。"

皇帝一笑:"看来是没什么好说了。臻儿,朕虽宠你,也容不得你如此大逆不道。"见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微微动了一下,毓弋心中一动,扬手就要挺剑前行,只刚踏过纱帐,就听到耳边一阵疾响,毓弋反射地一偏头,数支羽箭从头上划过,直插在一旁的石柱上。

"别冲动,朕的话还没说完呢。"

听出他话里有话,毓臻一皱眉:"怜儿在哪?"

"在这里。"皇帝轻笑一手,手微微一沈一拉,他身后拱起的被褥就被拉了下来,床上蜷着一人,全身赤裸,脸向着里面,一动不动,看不出生死,只是那玉白的肌肤上,青紫红肿的伤痕遍布,虽然不深,也足以让人触目惊心,看身影,显然就是怜更。

"怜更!""怜儿!"

毓弋和毓臻同时惊呼出声,还是毓弋反应快了一步,一手拦下毓臻,两人才没有直接冲上前去。

看着两人脸上心痛难耐的表情,皇帝只是冷笑:"为了个男宠冒这么大的险,你们也太无谋了。朕的江山迟早要交出来,到时候,有了江山,何愁没有美人?现在毁于一旦,值得吗?"

"他不是男宠,只要有他,我可以不要江山!"毓弋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怔住了,一旁的毓臻也不禁一愣,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皇帝哈哈笑了出来:"毓弋你也太窝囊了。若按你说,那么,"他眉目一敛,"杀了毓臻,朕把他还你!"

毓弋只是冷笑:"正如三哥所说,到了此时,绝无回头的理由。何况,床上那人,还说不准是谁呢!父王急着挑拨我们二人,恐怕,已是到了穷途末路了吧。"

"你不必用话激朕,你若不信,尽管让你看看。"皇帝哼笑一声,手一扯,把床上的人硬扯了起来,抵在身前,那人的面目便表露无遗。

凌乱的长发落在脸前,发间的面容苍白得如鬼,已经看不出一丝人气,却的确是怜更。被这么一拉一扯,大约是触动了身上的伤,他微蹙着眉,却没有睁眼,呼吸低微而急促。

"不要伤了他!"毓臻忍不住叫了一声,一伸手,手上的剑递了出去,却不知刺的是谁。

周围又是飕飕几声,有了刚才毓弋的经验,毓臻反射性地往后一跃,人刚站稳,就听到两声惊叫。

一声是毓弋的,另一声却是皇帝的。

猛地回头,就如历史重现一般,皇帝双眼睁得极大,眼中是说不出的惊恐和疑惑,手还掐在怜更脖子上,却已经慢慢地往下滑落,身子无力地向前扑下,到了一半时,就能看到他背后插着一支箭,直穿胸前。

跟太子毓宁那时候一模一样,带着怜更,直直地向前扑落,这一次,那穿出胸前的箭眼看落地前就要插入怜更身上了。

"小心!"也不知是叫谁小心了,毓弋和毓臻几乎同时跃了上去。

两边没再射出羽箭,两人身影极快,毓弋手上一挑,硬生生地把那穿出的箭头砍断,就在落地前的一刹那,毓臻一手把怜更接了过去,皇帝直直地压在了怜更的脚上。

舒出口气,毓弋一抬头,却看到毓臻脸上的表情一变,心中一慌,毓弋快步靠了过去:"怎......"么字还没说出来,只闻到一股浓香扑鼻而来,眼前一黑,人就晕了过去了。

三十一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温热的风在身边缠绵不断,让人腻烦。

耳边似乎有声音一直不断,听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水从头上滴下的声音。

毓弋慢慢张开眼,眼前一片昏暗,手上传来阵阵刺痛,他下意识地一动,只听到一阵低沈的金属相碰声,手腕触到了冰冷而僵硬的东西。

自己被束缚着双手吊了起来。

神志稍微清醒,毓弋就能察觉到自己的情况了。处身一个潮湿而密闭的房间里,空气里是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金属的铁锈味,食物发馊的味道,血腥味,还有低俗的熏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被同样地束缚着双手吊着,一动不动,看不出是谁。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晕过去前的种种,毓弋心中一寒,是毓臻吗?

终是比不上他么......也罢,至少,怜更救回来了。

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在这样的状况下,想到的居然还是怜更。

那个人那时候身上的伤痕却让自己胸口里闷闷地痛着,无法停歇。

"也罢......"低喃出声,毓弋无意识地抬眼,却一下子为眼前看到的景象怔住了。

四下昏暗,饶是毓弋练武多年的好眼力,本也只能看到房间内的大致轮廓。大概是因为他那一声,就在他面前不远处,同样被束缚着双手吊起来的人微微地动了一下,只是这一动,也足够毓弋认出那是谁了。

毓臻。被同样吊在对面的人,是毓臻。

"三......哥?"问出声来,毓弋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那边的毓臻似乎也被惊到了,沉默了好半晌,才迟疑地回了一声:"毓弋?你是毓弋?"

不必回答,答案已经摆在面前了。

过了一阵,才听到毓臻低低一笑:"我以为是你先下手,没想到......"

听他这么一说,毓弋也不禁苦笑:"我也以为是你。早该想到,早该想到,杀太子的人......那时候父王开口要怜更,我们都以为是他动的手,看来,你我都猜错了。"

"棋差一着,输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怕,等着你我的是杀父的罪名呢。"毓臻自嘲一笑,半晌笑意敛去了,才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只是不知道怜儿现在怎么样。"

毓弋一愣,听着毓臻的话,总觉得哪里怪异,好半晌才失笑道:"没想到,三哥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毓臻的声音里满不在乎:"我也想不到。只是那时候,在你府里,我下不了手。"他似乎在那边低笑了一声,"我这样的人,哪怕要我杀父王也不会手软,那个时候却偏偏下不了手。"

听着毓臻的话,毓弋心里满不是滋味,说不出的嫉妒,竟不知是为了怜更还是为了毓臻。

"你也一样罢?宁要怜儿不要江山。"毓臻的声音又响起,"我做不到。怜儿我要,江山我也要。"

毓弋哼笑一声:"别忘了你我现在是怎么的处境。"

毓臻低声笑了出来:"我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失败一次不代表全部。至少你我都还活着。"

"那么,真心话,还是留着死后,黄泉之下再跟你说罢。"毓弋一笑,没再说话。

两人心里都为那简单几句泛过一丝波澜。恍惚十多年前,有两个小小人儿,躲在假山之间,说着童言童语,谁都不知道十多年后会生疏得每一句话都带着算计。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之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好象隔了很远的距离,有人问了一句,回答的声音却近得仿佛就在隔壁。

"是,好象已经醒了,刚才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闭眼。"毓弋低声提醒,随即闭上了眼。

先隔绝了黑暗,那么突然面对光亮的时候,就不会过分措手不及了。

屋外是一阵金属碰撞上,好象有人解下了重重铁链,最后终于推开了门。

"不用奴才陪您下去吗?"还是刚才答话的声音,这时不再如在隔壁,而是确实地从头上传来,清晰地听到那声音恭敬地问。

没有人应答,半晌,那声音又应:"是,您小心。恕奴才多嘴,请别逗留太久,少主很担心您的安危。"

过后,就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上而下,听起来,似乎是两个人。

心里默数三声,毓弋猛地睁开眼,房间里果然已经亮了起来,一个简陋而密闭的囚室,毓臻就被吊在他五步以外,这时也刚睁开了眼。

囚室一旁,是一条蜿蜒螺旋着向上的石阶,脚步声自上面传来,一步步走近。

毓臻毓弋定眼看着那条石阶,脸上都是一脸凝重。

脚步声由两个人变成一个人,越来越近,终于拐过最后一个弯道,一个人走了下来,脚下踌躇,停在了石阶之前,一身雪白衣衫与囚室显得格格不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得像是一个精致的玩偶。

毓臻二人看着那个人,脸上的凝重还来不及卸去,却已经换上了掩盖不住的惊愕,张了口却谁都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倒是那人淡淡一笑,日常问候一般开口:"没想到还能活着相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怜......儿......"像了费尽了全身力气,毓臻才终于哑声叫出二字,语气里满是不信。

玉立阶前,白衣如雪的人,竟便是怜更。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病态的苍白,火光恍惚下似乎白更胜衣,双眼对上两人时,却没有一丝闪烁。

听到毓臻的声音,他也只是微微低头,宛如少女含羞:"是我。"

一旁的毓弋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怜更并不怯退,只是挂着一抹虚幻的浅笑,静看着毓弋,像是在耐心地等他笑完。

"三哥,败了,你我都败得彻底了。"毓弋还是笑着,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谁都防着,却居然没防到了正主。"一句话说完,他才慢慢停了下来,抬眼看向怜更,目光中是一丝凌厉,声音冷锐,"不介绍一下阁下的真实身份么?也好让我们知道败在了谁的手下。"

对他眼中的锐利视若无睹,怜更还是淡然微笑着,略一耸肩:"臻,你给我起的名字,还是我的罢?"

毓臻反射性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怜更一挑眉,明眸一转,开颜笑道:"那么,我还叫怜更。素和怜更。我是先帝亲封,永明太子的遗腹长子。"

"永明太子?"毓弋两人同时一怔,对望一眼,心中一动,毓弋脱口道:"被父王千里追杀而死的永明太子?"

怜更一笑,点头道:"是。伪帝杀太子,挟先王,夺帝位,如今我们不过是处置了乱臣贼子,重握王权,并无不对吧?对天下而言,永明太子本来就是要登上王位的人,如今遭杀害,由他的世子继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伪帝......"低低重复着,毓弋哼笑出声,"那么,我们也只不过是伪帝的余孽而已?杀也不惜,真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呢。说白了,不过是胜者为王而已。"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也没所谓。我们筹备了十多年,牺牲无数,胜者为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毓弋哈哈笑了出来:"确实,连太子世子也亲自到三哥身边做卧底,做了那么多的戏,骗了那么多的人,装作有情有义,甚至连出卖身体也在所不惜,在这些上面,我们确实不如你。"看着怜更脸上没有因为自己的话改变一分,毓弋心中怒火更旺,冷哼一声,"只不过,容我提醒阁下,以阁下这样的身体,就算得到了王位又如何?"

怜更笑得云淡风清:"怜更本就是一颗弃子,能够成为构筑这个事业里的一步棋已经是福气了。将来登上王位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双生弟弟素和凤殇。"

话的内容跟说话人的表情仿佛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毓弋两人为他的话愣了一下,毓臻终于忍不住沈声道:"既然父王已经死了,我们也被捉起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留着我们二人,以我们手上的势力,恐怕你......弟弟登上王位,也难以坐稳吧?"

怜更摇头:"杀不杀你们,没有区别,你们拥有的势力,两个人加起来,也不过是三千死士。能起什么波澜呢?"

两人又是一惊,毓弋一皱眉,失声道:"那时候,戚国侯......"

怜更没有一丝闪烁:"是,我那时候不是替你去说服他,而是以重夺帝位作为目的去进行谈判。暂时帮你,不过是我的意思。淮州上的人,也是以我们的利益为出发点去救的。"

"三千?你叫我们怎么相信?"毓臻冷笑一声,正要再说,石阶上传来一阵低促的脚步声。

一个人从上面快步走了下来,匆匆看了毓臻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失措,随即便走到怜更身旁,低唤了一声:"怜少爷。"

毓臻看着那人,只觉得全身的气力像一下子被泄掉了一般。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脸上总是带着沈稳而生疏的微笑,正是三王府的管家楼叔。

怜更一见到他,也管不上毓臻两人的反应,脸色一变,看着楼叔皱了眉。

楼叔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怜更双眼睁大,脸色如霜,脚上一错,差点直直跌了下去,幸好楼叔在一旁接着,不放心地叫:"怜少爷......"

吸了口气,怜更微微摇头:"我没事。你等一下,我随后就走。"

"是。"

将两人不再说话,看了毓臻一眼,毓弋的脸色也不再好看了。楼叔明着是三王府的管家,可是毓弋也明白,楼叔可以说是毓臻最亲近的心腹了。若问毓臻谁会背叛他,恐怕数到最后,才会轮得到楼叔。

只是现在楼叔却站在了怜更身旁。

看着楼叔,毓弋勉强一笑:"你下一句要告诉我的,不会是想说,雁琉云也是你们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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