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下+番外————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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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条件。"毓臻接口,见毓弋眼有疑惑,才笑道,"当初你对怜儿有兴趣,因为怕你动手误伤了他,才勉强将人送你,现在既然你我结盟,人由我带回去,没关系吧?"

毓弋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毓臻怀里的怜更。

始终苍白的容颜,这时双眼紧闭,一脸平和,似是受了累沉沉睡去,带着说不尽的安心。

毓弋的手下意识地往掌心里抠,却怎么都感觉不到疼痛,脸上云淡风清,过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好,我答应你。"

二十七

"好,我答应你。"

毓弋话音落下,就能看到毓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既然如此,现在开始,就是各显本领的时候了。"毓臻一把将怜更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大步往狩猎场外走去。

"等一下。"迟疑了一下,毓弋还是开了口。

毓臻停步,却没有回过头来。

"把这人也带走吧。"毓弋说着,指了指秦泊。"他的身份回府后我自会查明,如果有不妥当的地方,我会再通知你。"

毓臻没有回话,干脆地向秦泊打了个眼色:"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末了又补上一句,"要是你玩什么花样,别指望能留下命来。"

秦泊叹口气,耸了耸肩,脸上倒还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没有一点气恼。

怜更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周围很静,听不见人的气息,只有自己的呼吸在黑暗中缓慢起伏。

眼前的景象有点模糊,他眨了眨眼,又把眼闭了起来。

过了很久,眼睫上似有如雾的水汽泛起,他才小心翼翼地睁眼,看着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地清晰。

不是做梦。

是真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到了自己居住了十年之久,三王府里的房间。

连气息里都还残留着陈旧而熟悉的味道。

怔怔地张着眼看着头上纱帐,怜更像是抑制不住地缓缓笑了起来,笑声一点点地响起来,在细致的房间里,空空荡荡,久久不散。

心口的地方很痛很痛,一点点像是锥刺一般,刺得人连声音都有点抖了。可还是遏制不住笑意。

恍如在一个荒唐的笑话面前,怎么样都无法自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快步走了过来,紧张轻柔地将自己抱在怀里,怜更越是止不住地笑,即使咳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还是停不下来。

"怜儿,你怎么了?怜儿?别笑了,别笑了......"毓臻一只手扶着怜更,一边慌乱地轻拍着他的背,不时伸手撩起怜更落在额前的发,在看清怜更脸上的苍白时,就忍不住叫了起来,"秦泊!秦泊!滚出来!"

"来了来了来了,这就来了,别催命地叫!"秦泊匆匆从门外跑进来,一看到怜更的状况,马上放下手上的药,快步走到床前,也不管毓臻的身份了,直接把人推到一边,把怜更扶下,一边忍不住地念,"怎么每次我去拿药放药总是出状况的,你就不能让人省省心么......"

怜更任他摆布,人躺在床上,只是喘着气,也不说话,双眼睁着,只是无神。毓臻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好转,秦泊也没露出什么紧张的表情,才慢慢安下心来,看着他眼中的空洞,又禁不住阵阵地心惊。

秦泊忙了一阵,最后摸了摸怜更的额,才转头看向毓臻:"行了,一会让他把药喝下去再睡一阵吧。这么三天两头的折腾,这小鬼本来就脆弱得很,别再刺激他了。"转头又瞪了怜更一眼,发狠道:"你不想活我不管你,可是既然我动手了,你就别想随便死去。你要死了,我拿什么向别人交代?"

怜更似乎脸上似乎微微一动,秦泊不知有没有看到,只是站了一阵,才转身退出房间。

毓臻站在角落里,直到听到门外秦泊的脚步声渐远了,才长出一口气,走到床边,怜更已经合上了眼,他站了一会,慢慢蹲下身来。

"怜儿。"毓臻轻唤一声,耐心地等着回应。

"嗯?"过了一会,怜更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应里还带着一抹漫不经心。

毓臻听在耳里,下意识的居然是一阵心酸,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柔声道:"还有有觉得哪里难受么?"

"还好。"怜更像是乖巧的小孩般,问一句,答一句。

又说不下去了。死一般的沉默,毓臻看着床上的人,忍不住伸过手去,轻轻抚上怜更的发:"如果难受,要说出来,记住了吗?怜儿一直最乖的。"

怜更合着的眼似乎动了一下:"痛。"

毓臻顿时慌了起来:"痛?哪里痛了?胸口吗?来,先把药喝了吧?"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扶起来搂在怀里,一手拿起秦泊早前放在桌子上的药。

怜更轻摇着头拒绝了药,喃喃道:"不是胸口。是这里......"他握起毓臻空着的手,慢慢拉到自己胸前,"这里,里面。一直痛,一直痛,怎么都停不下来。"

毓臻手上僵硬,把药放下来,手慢慢掩上怜更的双眼,感到微默的温暖透过掌心传到自己身上。温暖,而干燥。慢慢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毓臻几次张口,才发出声音来:"那么,我教你一个不痛的方法。"

怜更任他的手覆在眼前,低哼出一个鼻音:"嗯?"

"如果难受,就哭出来,我的手给你挡着,不用害怕丢脸;如果恨我,我就在这里,把你的愤怒都发泄出来。但是,"毓臻顿了顿,觉得自己接下去要说得话好象虚伪有点可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但是,你的眼泪也好,愤怒要好,只能落在我的身上。"

接下来是很长的一段沉默,不知多久,毓臻可以慢慢地感觉到有什么温热而湿润的东西慢慢沾满了他的掌心,一滴,又一滴,明明没有带着多少温度,却火一般地灼痛他的手掌。

始终没有一丝声音。

毓臻听到怜更的声音时,只是一声很低很低的轻笑。

"臻......"怜更叫了一声,微扬尾音的低唤,就像是从前,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爱撒娇的小孩。

"什......么?"毓臻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哽咽了。

"你好好笑。"带着鼻音的话语里还有浓浓的笑意,怜更终于拉下毓臻的手,"说的话像那些唱戏的词。"

"那就当我是唱戏的人吧,你这小鬼头。"毓臻勉强笑了笑,揉了揉怜更的头,搂得更紧一些。"怜儿,你回家了。"

"嗯,我回来了。"怜更低低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回来了,回到从前的地方,从一个人手里,换回另一个人的手里,如此而已。

不愿去问毓臻和毓弋做过了什么样的交易,自己从来比不上那个位置的价值,醒来时在这里,那就在这里罢。

在这里一直等下去,或者,换一个地方,换一个人。

会有头的。

怜更有点死心地闭上眼,却恍惚地想起了秦泊的那句话,终究是忍不住地勾起一抹浅笑。

会有头的,会有的。

"臻,太子死了,你怎么办?"

过了很久,毓臻才听到怀里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才笑了笑,柔声道:"你安心养病就好,这些事不要操心。"

"你们会被冤枉的,不是么?"怜更似乎有点诧异,微微侧过了头。

毓臻按下他不安分的头:"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那就是有事了。不用说出口也能明白的事,怜更慢慢捉住自己手边毓臻的手,一大一小的手掌覆在一起:"事情是因为我而起的,我也可以帮忙。"

"不用。我跟毓弋都很强,不会有人能伤害我们的。你呢,安心养病,脑子里只要想着自己的身体就够了。不要操心这些事情,我会解决的。"

"不是的。"怜更挪了挪身子,"我可以帮上忙的。你知道,我对纵横开捭之术一直很感兴趣,不是没有用的,我可以帮上忙的。"

怕怜更挪动又触动了伤口,毓臻连忙稳住他的身体,无奈地叫了一声:"怜儿,我知道你想帮忙。可是,这一次,我不想把你再牵扯进这件事去了。这些权术之争,我不想你再牵扯到里面去。"像是想了很久,毓臻抱着怜更,像是怕他随时会消失在面前,声调略低,却还是开了口,"以前是我太傻,以为什么都可以舍弃。可是,怜儿,我不会让你再牵扯到这种事里面去了。无论形势会变得怎么样,我都可以应付,你也要对我有信心,安安心心养好身子,知道么?"

怜更猛地咬住了唇,用尽力气,才压抑住了要倾泻而出的呜咽。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僵硬着颤抖,感觉到毓臻的手用力地抱住自己,好象在证明着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这些权术之争,我不想你再牵扯到里面去。

以前是我太傻,以为什么都可以舍弃。可是,怜儿,我不会让你再牵扯到这种事里面去了。

每一个人,都只会想着他有什么用,他有什么价值,他能够做到什么,他可以换来什么。即使身后这个抱住自己的人,也曾经因为一个小小的决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送出去。

心里恨,也不是最恨,习惯了,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再难受,闭上眼就什么都可以躲过去了。

可是,也只有这一个人,第一次对自己说,这些权术之争,我不想你再牵扯到里面去。

轻轻笑出声来,怜更低声道:"好,我相信你。"

相信你,真的不会把我牵扯进去。

只可惜,我早就深陷其中了。

二十八

之后好几天,怜更被关在房间里专心养病,毓臻每天晚上回来都会先到他的房间里,一直陪着,说说话,或只是像从前那样抱着怜更,直到怜更睡着了才离开。

对于外头的事,怜更自然就知道得不多了,秦泊每天来看病送药,也并不多说话,怜更问起,也只是要他好好休息,偶尔才会说上几句无关重要的消息。

如此一直到了元宵,毓臻进了宫,楼叔捧着毓臻吩咐下准备的药膳,指点着下人走进怜更房里布置,等下人都退了出去,怜更终于忍不住了,叫住了楼叔。

"楼叔,等一下。"

楼叔人已经到了门边了,听到他的声音,顿了顿手,认命地叹了口气,顺手关上了门,走回房中:"怜少爷先用膳吧。"

怜更执意不肯,坐在桌子旁,看着楼叔:"你跟我说,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楼叔别开眼:"怜少爷现在只管安心养病就好了。爷的事怜少爷不必过问。"

"楼叔。"怜更软软地唤了一声,声音带了几分小孩向长辈讨好的意味。

"怜少爷不必插手也不该插手,这些事何必问呢。"楼叔还是死不肯说,只是眉眼间已经能看出几分动摇了。

怜更笑了笑:"楼叔要是什么都不肯说,就不会留下来了,刚才直接关门走人就好了。"

楼叔抬眼看他,半晌才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你啊,早知道让秦泊来给你送饭。"

"元宵节,楼叔也不肯陪我吃饭么?"怜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明知道怜更的装的,看着他脸上的可怜,楼叔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酸,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好好,陪你吃。快吃吧,冷了就难下咽了。你边吃我边说。"

"还是楼叔最好。"怜更开颜一笑,拿起碗筷慢慢吃了起来,一边盯着楼叔看,像怕他要翻悔一样。

"因为太子的事,爷和九爷为了保命只能联手夺位,现在皇上倒还没有什么行动,太子被杀的事也还没有公布,只是朝中上下已经有传言了。"

怜更停了手:"皇上居然没有行动?大概是他还是很宠臻的吧......"

"即使不追究,也绝不可能就这样罢休的,毕竟死的那个是太子。只是不知道皇上现在有什么打算。爷和九爷这些天都很努力地把能调动的人力兵力召集到京城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没想到九爷手上藏着那么多的棋子。"

怜更笑了笑:"之前连臻都没发现,毓弋绝不是等闲之辈。"

楼叔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大概就是这样吧,该找的人也找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等手握着四分之一兵马的戚国侯收到九爷的信后回京了。我想再过几天,盛京就要翻起惊天的浪,"他笑了起来,看着怜更,"沧澜也要换一个皇帝了。"

"啊,要换皇帝了。"怜更低低地应了一声,手停在半空,不知在想什么。

"怜少爷?"楼叔叫了一声,见怜更没有反应,又大声叫了一次,"怜少爷?"

怜更猛地反应过来,掩饰地一笑:"那么,事情都顺利么?"

楼叔看了他一会,才道:"都还好。这么多的人聚集在盛京附近,皇上什么都不发现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大部分还是掩饰得很好。怜少爷放心,事情会顺利的。"

怜更回望着楼叔,过了一会,他才小声道:"楼叔,我想帮他们。"

"这种时候,怜少爷不该插手。"楼叔只说了一句,他相信怜更明白他的意思。

"臻救了我,这么多年,也从未亏待过我片刻。我想帮他。就算没有用也好。"怜更放下手中碗筷,"毓弋......毓弋待我,也很好。"

楼叔看了他一阵,终于道:"只是因为他们待你好?"

怜更一怔,半晌笑了出来:"楼叔你不该猜我的心思。"

"奴才知错。"楼叔应了一声,却没听出多少知错的意味来。

怜更也没在意,想了很久,终于轻声开口:"都是因为我,他们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之后是生是死,都是命数,我始终是亏欠了他们。"

楼叔看着他眼中的愧疚,忍不住暗叹一声,只是安慰道:"即使不是你,皇家子弟,总会有这样的一天,怜少爷不要太自责了。"

怜更却像听不到他的话似的,只是喃喃念着:"为什么那时候救了我的人会是臻呢......如果他没有救我,我那时便死了,也是好的......也不会遇上毓弋,不会......"

"不会什么?"门外一声轻笑,毓臻推门走了进来,越过脸上还带着错愕的楼叔,径直走到怜更身旁,俯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在宫里心绪不宁的,干脆回来陪你过元宵。在跟楼叔说什么呢?"

怜更张了张口,没说话来,只是垂了眼。

毓臻做了个手势要楼叔退下去,等到楼叔走出房间,带上了门,他才将怜更一把抱起来,走到床边坐下:"你啊,小脑瓜里想的都是什么?救你的人是我,我还没后悔呢。"

"你会后悔的。"怜更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接下去。

毓臻笑了:"你说的话好象都是准的,上次在狩猎场里,你说如果我把箭射出去,一定会后悔的,结果我是真的后悔了。"像想起了那时候的心痛,毓臻下意识地把下巴贴在怜更头上轻磨,"可是,这次我又会为什么后悔呢?"

"臻......"被磨得有点痒,怜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无奈地叫了一声。

"怜儿,怜儿......"毓臻却只是抱着他,一声声地叫着,"那天,我说的话不是骗你的。"

怜更愣了愣,一时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我爱你。这不是假的。"毓臻说得极自然,像是想了很多遍的话随便都可以脱口而出。"那时候害怕你会成为我的弱点,所以只好杀了你。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比自己想的还要爱你,你说怎么办?"有点赖皮地笑了笑,毓臻低头看怜更的脸,却在发现那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时愣住了。半晌才蜻蜓点水地在怜更唇上啄了一下,笑着道:"怎么了?被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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