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下+番外————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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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真的!"怜更马上否认。

毓弋皱了皱眉,正色道:"他要你做什么?三哥今天跟你说了些什么?"

怜更靠着他,轻声道:"没有,今天毓臻就是说凤临的事,我又拉着他问了很多,事情都像我们计划的那样,虽然有点出入,但是没有意料之外的事。你别胡乱猜测。"

"只是这样你今晚会那样子么?"毓弋低哼了一声,不甘心地道。"明明知道自己的状况,还要自己糟蹋自己。"

怜更笑着拉过毓弋的手,抱在怀里像小孩一般地玩弄着:"你肯说那样的话,我很高兴。"见毓弋的手下意识一僵,唇边笑意更深,头埋在毓弋怀里,"我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

"以前总觉得,这一天怎么等都等不到。有时又想,或许还没到这一天,我就死了也说不定。只是原来,一眨眼,居然就到了这一天了。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着最理想的方向去进行,只差一步......失败要没什么,只是一旦成功了......"怜更没再说下去,房间里静如无物。

"会成功的。"毓弋安慰道,"你赌上那么多的东西,你的愿望会成功的。"

"你会帮我么?"

听怜更那么幽幽一句,毓弋心中一跳,半晌才笑道:"当然,你的心愿我都会替你完成。"将人抱紧,毓弋的话里竟似有几分讽刺,"你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怜更的脸还是埋在毓弋怀里一动不动,以至于毓弋没有看到,那张始终带着病态的绝色容颜上,泛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合上的眼中,掩去了满目凄凉。

再爱,抵不过全部的恨。

现在不在乎,十天,十月,十年,终究还是会怨的。

毓弋,你又能守得住多久?

第二天醒来,毓弋只躺了片刻,便猛地坐了起来,往旁边一看,平日还蜷在他怀里不肯起来的怜更早就不在了。

心中一慌,毓弋跳了起来,只披了件外衣,顾不上仪容,就跑出了房间,一出门,便迎面撞上了伺候的人捧着梳洗的水走进来,毓弋一把捉住那人,开口便问:"怜更呢?"

那人愣了一下,毓弋才改了口:"珞王呢?"

那人恍然,恭敬地道:"今天一早静王求见,珞王正和他在书房里说话。"

"又是三哥?"毓弋嘀咕了一下,回身返回房间内,一边梳洗一边想得出神,半晌才"啊"了一声,又问:"珞王吃过早饭了么?药吃过了么?"

"已经送到书房里去了。"

毓弋点头,梳洗过,那人退了出去。明知道毓臻照顾了怜更那么多年,不可能让他不吃早饭不吃药的,只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坐了一阵,毓弋终究站了起来,匆匆往书房方向走去。

"人已经派出去,应该也到......"

刚推门走入书房,就听到里面的毓臻噤了声,绕过门口的屏风,毓弋就看到毓臻和怜更一前一后地坐在书桌旁,两人都向他望了过来。

一时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般,毓弋僵在那儿,半晌才笑了笑,道:"一早起来不见了怜更,问过那些奴才才知道三哥来了,听他们说早饭和药都送了进来,我只是有点不放......"

"心"字还来不及说,他已经看到一旁搁着的空碗,毓臻和怜更还直直地看着他,怜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两人的眼光,似乎就在指控着他的闯入打扰了他们的谈话。毓弋站了片刻,终于尴尬一笑,耸肩退了出去。

关门时还隐约听到怜更低声说,先别管,你继续说。

暗自觉得自己好笑,毓弋一路走回去,只觉得暮春的早晨,竟也冷得有点刺人。

自己不过是一个不识好歹的败将,不过是伪帝余孽,不过是个被骗得昏了头的傻瓜,把手上握着的最后一点力量交出去,就只剩下空挂着的王爷虚名,什么都不是,插不上手,说不上话,连听都没有资格。

只是以为,那个人总还是爱他的。

到头来自己说了,那个人却没有说。

连虚幻的承诺都不肯施舍。

到了下午,怜更匆匆回到房间,就看到毓弋一个人坐在窗边,怔怔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怜更迟疑了一下,勾起一丝微笑走了过去,蜻蜓点水地亲了毓弋一下,问:"想什么了?"

毓弋回头看着怜更,却久久没有说话。

怜更的笑容僵了一下,又笑道:"怎么了?"

毓弋还是不说话。

怜更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讨好地笑着:"毓弋,你生气了么?我们那时候正好说到要紧的事......不是不信你,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没有。"毓弋淡淡应道,拉过他抱在怀里,"我只是气你那么早就起来做这些事,都不顾惜自己,也不叫我起来。"

怜更孩子般地吐了吐舌:"我见你睡得还沈,不忍心叫你起来嘛。"

毓弋笑了笑:"下次记得叫我。"

"好,好。"

听怜更连声应着,毓弋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现在天色还早,你不是想去看桃花吗?现在去吧?"

怜更怔了一下,脸上多了一抹不自然,半晌才道:"我,我还想去见一下皇上。"

毓弋脸色一沈:"明天再去,不可以么?"

怜更看着他,好一阵才摇了摇头。

"今天已经耗了大半天在那些事上了,先放下半天,让自己休息一下,也陪我一下,不行么?你自己一点也不重要?我一点也不重要?"

"毓弋......"似是有点不满他的无理取闹,怜更皱了皱眉,还是低声唤道,见毓弋死死地盯着自己,怜更耐着性子说,"你知道,这是我的心愿。"

"一天半天,凤临不会消失了的。"

"毓弋......我......"怜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啧了一声,"毓弋,你今天是怎么了?如果你是生气早上的事,我给你赔罪,等我回来,你要怎么罚都好,你要出去,我也陪你去,好么?"

明明是你要去看桃花,现在却反倒成了陪我么?

心中暗哼,毓弋脸上反而没了情绪,放开了怜更,一字一句地问:"你一定要现在去么?"

"对不起。"怜更习惯地咬住了唇。

毓弋的声音里依旧没有起伏:"天下大业总比我重要得多,是吧?"

"对不起。"还是一样的回答。

毓弋笑了,抬头看着眼前人,似要看进他的眼睛深处,过了很久,他才放弃地开口:"你爱我么?"

连尊严都顾不上了,只问一句,只求你的答案不要太伤人。

怜更垂下眼去,唇上早咬得失了血色,他退出几步,走到门边,半晌笑了笑:"我去皇上那里,晚上就回来陪你......到时候有话跟你说。"

见怜更转身就要走,毓弋提了声音追问:"不肯回答么?"

怜更停在门外,最后轻叹一声,声音几不可闻:"不要太贪心了。"

怜更再回到自己宫里时,天色早就全黑了,他的眼下似有一分红肿,靠近了却又像是幻觉,只是脸上苍白如鬼,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候着,传膳的传膳,熬药的熬药,只有怜更直直地往居处走去。

房间里一片昏暗,远远看去没有一丝灯火,等他走近了,里面才有人陆续点亮了灯,怜更心中顿时一沈。

房中满是暮春的凄冷,没有一丝人气,每天守在房间里温柔地笑着抱住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

怜更几乎一下子软倒在门边。勉强扶住了门框,他回过头去,强作镇定地问:"涟王呢?"

"回王爷,涟王傍晚时分出去了,似乎是要回自己府里。"太监回应,有点不明白怜更的脸色。

就算是什么事,涟王长期留在这里本来就不对,他也有自己的府邸,现在回去也是合情合理的,反正都在盛京之内,想见的时候再传唤就行了么。

怜更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人在外面候着,径自一人掩了门走入房间内。

"还是走了么......"低喃出声,怜更浅浅一笑,坐在桌子边看着桌上的烛光怔怔地出神。"也罢,也罢......还是,恨我的好......"呢喃的声音似笑似泣,半晌伏在桌子上,呛咳了起来,怜更死死捂着胸前,不住地喘气。

外面大概听到了咳嗽声,不放心地叫了一声:"王爷?"

"没事!"怜更喝了一声,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咳嗽略停了,怜更才站起来,走到一边,取过柜子上的笔墨,在纸上写下短短两行字,想了想,又另外取过一张纸,誊抄了一遍,装上信封,开口唤人:"来人。"

外面候命的太监连忙走了进来,怜更把手中的信递了过去:"马上遣人把这送到涟王府去,不必等回音了,送过就回来。"

"是!"

太监应了退下去,怜更才把剩下的那张纸拿到桌子旁,用烛台压好,又看了一眼,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中一灯如豆,照在纸上,映着那清秀隽永的字迹──

我明日一早出使凤临,你陪我到边境上,可以么?

沧澜真明元年,边境动乱,真明帝素和凤殇谴双生兄长珞王怜更出使凤临议和,求两国相安。

春三月十二日,珞王启程,百官于盛京西门跪送。

怜更坐在马车上,马车是凤殇亲自准备的,铺着软褥,他靠在车边,透过车窗上的纱帘往外看。

领着百官的人是毓臻,毓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是慎重地进行着各项仪式。

凤殇不会来送,他早就知道了,也是早就说好的。

怜更只是看着长街尽头,一直僵着身子不肯放松。

长街上都是来跪送的官员,人头簇拥,却始终看不见那个人。

终究还是不肯来么?

眼中黯淡,怜更死死地看着,希望在下一刻会看到毓弋的身影在长街尽头出现。

此去千里,已是最后一步,再见时,胜败已分,已经说不得后悔了。

你终究还是没有来。

马车缓缓启动,窗外传来众人的吟诵。

怜更靠着车厢,听不清窗外的人在说着什么,张着眼直直地看着长街尽头,慢慢地,双眼模糊了,却始终盼不到。

四十三

正午刚过,毓弋才缓步走入城门,见城门内长街两旁上还沾着些朝中仪式的装点之物,隐约有点奇怪了。

不知是什么达官贵人出城入京,为是又是什么事......只是想了一会,毓弋不禁失笑,一旁有人推着货物进城,大声吆喝,毓弋快步穿过城门,才又回头看了一眼。

朝中有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不必听,不必想,不必理会,挂着一个虚名,做一个富贵闲人。

想起怜更说的话,心中泛起一阵难受,也只是一会儿,便又消了去,低叹一声,毓弋站在大街上片刻,往左一拐,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王府的人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愣了半晌才有人迎了上来,等毓弋走进前院,就听到有人传热水,吩咐膳食,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在山头上坐了一夜,身上的衣服被浓重的雾汽濡湿,还未干得彻底。

泡过了热水去了一身寒气,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袍,走到厅中,就看到一桌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只有一人伺候在旁,却是当时自己找来照顾怜更的丫头紫舟。

大概是念着紫舟服侍过怜更,雁琉云离开后,她便负责打点王府中的事务,人看起来也干练了一点,不再像从前那个小丫头模样。

毓弋只看了她一眼,就径直走到桌子旁坐下,慢条斯理地用起膳来,吃了半天,才看到一旁搁着的一封信。

愣了一下,毓弋放下碗筷,抬头看向紫舟。

紫舟马上反应过来:"爷,那是珞王谴人送来的信。"

"哦?"微一挑眉,毓弋哼笑一声,又把信放过一边,自顾自吃了起来。

紫舟看他那模样,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爷,您不看吗?"

"吃过再说。反正也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事。"

听出毓弋话里的一分暗嘲,紫舟低下头,不敢再问。

等下人把餐具都撤下去了,毓弋取过信,瞪着信封好一会,才把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

我明日一早出使凤临,你陪我到边境上,可以么?

盯着纸上那短短一句话很久,毓弋才低低笑了出来,略一抬头,问紫舟:"什么时候送来的信?"

"回爷的话,是昨晚......"

"昨晚吗?"喃喃重复了一遍,毓弋将信卷在手里,不再理会紫舟,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出使凤临,原来是出使凤临么?

忍不住想笑的冲动,毓弋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中的信,笑得眯起了眼。

这样重要的事情,不可能昨天才知道,怜更却从来不曾对他说过。如今只是一纸信笺,就要他陪他到边境,又把他当成什么呢?

因为他爱了,所以就认定了他可以随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么?

"怜更,怜更,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呢?"

毓弋低喃着,慢慢地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几乎要揉到掌心里去。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珞王出使,凤临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毓弋开始每日随着百官上朝,从不多言,只是听着众人汇报各处的情况,听着凤殇的定夺,静下心来,倒还是会觉得凤殇确实足够出色地当一个明君。

只是周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并不是什么不一样,只是有些人,似乎不见了。

先是雁琉云不见了,后来打听,才知道他早随着怜更去了凤临,那么秦泊身为大夫,不见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然后,不见了的是毓臻。

起初半月,还能见到毓臻一脸死灰地跟在凤殇身旁,朝中决断,只要毓臻开口,凤殇总是准的。到突然一天,毓臻就没再随着众人上朝了,偶尔去见凤殇,也并不见他陪在左右。

只是毓弋也没心思去想这些,只如行尸走肉一般,一日一日地过下去。

月初凤殇派人送来解药,他也不怀疑,当场服下了让人回去复命。

初夏的盛京越是繁花似锦,有时路过,毓弋会停下来看一眼,想起怜更说过"春看桃花开"的话,只是禁不住地出神,半晌又回过神去依旧走他的路。

一直到了端午那天,涟王府却来了一位贵客。

将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毓弋才屈膝行礼:"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没有外人在,就不必行礼了。"凤殇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毓弋坐下来。

毓弋迟疑了一下,才在凤殇指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知道朕今天来,为的是什么吗?"

"请皇上明示。"

凤殇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勾唇一笑:"朕问你话,你不必顾忌,照实说就是了。"

"臣遵旨。"

"若今日你身上没有哥哥喂下的毒,不需要每月服朕手中的解药,手上握着兵权,反,还是不反?"

毓弋一怔,抬头看想凤殇,却看不出什么痕迹,想了一会,他终究苦笑摇头道:"不反。"没等凤殇问出为什么,他便接着唾了一句,"没意思。"

"你爱哥哥?"

毓弋越是不懂凤殇的意思,只是自嘲一笑:"性命,尊严,感情,都抛在他眼前了,还能不爱么?"

凤殇却不死心地追问:"那到底爱还是不爱?"

毓弋咬了咬牙:"爱。"

"恨么?"凤殇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毓弋浑身一震,笑出声来:"恨。"

"有多恨?"

"有多爱,有多恨。"毓弋吸了口气,不再看凤殇,幽幽道,"恨他狠心,恨他绝情,恨他看得太远太高,什么都恨,只是......不恨他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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