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沉烟————兰无心
兰无心  发于:2010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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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还觉得我需要你保护麽?”
  裴逸飞握著手腕後退一步,瞪著萧玉像看怪物一般,纵然他知道萧玉这人不简单,却怎麽也没想到他会有这般深厚的功力,那一幅娇弱美人的外表根本就是骗人的,裴逸飞恨恨的想著,出门之後就想带著风氏兄弟回长安,那个怪物哪里需要人保护,倒是李昂那边正是用人之际。直到出了凌烟阁,裴逸飞心里还有些忿忿的,哼,你既那麽本事,怎麽刚刚任凭那个变态欺负。猛一拍脑袋,对啊,为什麽呢?停下脚步,又想了想,最後还是决定留下。
  裴逸飞现在落脚於杭州城西的沈家庄,沈家庄庄主沈秋云那晚曾随慕容诚一同前往,得知裴逸飞打算留在杭州,便力邀他在沈家庄住下。
  裴逸飞回到沈家庄时,已接近四更,正厅大堂上依然灯火通明,沈秋云连同各派掌门正坐在厅上议事,却不见慕容诚。众人见他回来,忙起身相让。沈秋云携著他在上首坐下,说道:“裴公子回来得正好,在下正有一件事情想同裴公子商议。”
  “庄主请说。”
  “如今王爷已与慕容公子结盟,裴公子也不算外人,在下不妨直言相告,慕容公子打算在近期内攻打天圣教总坛。”
  裴逸飞低著头喝茶,并不打算接话。
  沈秋云继续说道:“只是,天圣教总坛位於天目山的绝壁之上,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并且总坛内部密布机关暗道,若冒然攻进去,绝难取胜,所以,慕容公子想先取得那里的阵形机关的构造图,然後才好布置应对之策。”
  “那图必是收藏在天圣教总坛内部的,难不成沈庄主想要在下去闯天圣教总坛取得此图?”
  “裴公子说笑了,怎好意思让裴公子冒如此大险。这图有一个副本,却是藏在杭州分堂,只因近日独孤虹那魔头在杭州,所以一直未敢行动,但那魔头明晚会离开杭州回总坛,慕容公子打算明晚行动。”
  裴逸飞暗想,这麽重要的东西,怎麽会藏在杭州分堂,这慕容诚又不是傻子,这麽做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啜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各位对慕容公子倒是信服得很。”
  听出他话里怀疑的语气,脾气火爆的苍剑派掌门周澎海蹭地站起身:“慕容公子对我们恩同再造,大家夥儿自然是信服他的。”
  沈秋云忙安抚周澎海坐下,对裴逸飞说道:“近年来的江湖之势裴公子想必也是明白的,自从独孤虹建立天圣教之後,江湖中的许多帮派不是臣服於他,就是被他灭了满门,只剩我们六派勉力支撑,多亏了慕容公子多次出手相救,才免於灭门之祸,後来,又将各个分散的帮派组织起来,大家同仇敌忾,渐渐才形成了与天圣教相抗衡的局势。慕容公子虽然不愿接受盟主之位,但是大家都愿意听命於他。”
  裴逸飞听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搁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说道:“这件事,在下本该鼎力相助,但是实在不凑巧,在下明晚有事在身。”
  众人都听到过李昂吩咐他的话,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麽事,周澎海先“哼”了一声,说道:“王爷是成大事的人,怎可沈迷於美色,更何况还是那般下贱之人。裴公子是王爷的朋友,自该劝劝王爷,怎麽还帮著行这些糊涂事。”
  裴逸飞心里已有些不悦,他素性潇洒,最烦这些顽固偏执的家夥,你既嫌人下贱,怎麽还要依靠别人打探消息。当下冷冷回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王爷的私事也不是我们做下属的好干涉的,还请各位谅解。”说完便离开了大厅。
  次日晚,裴逸飞依旧来到凌烟阁,这晚却没有什麽事,萧玉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画一幅画,裴逸飞便坐在房梁上看他画画,画的是萧玉自己穿著女装的样子,裴逸飞心里直犯嘀咕,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画上的人站在一片花海之中,正笑得灿烂,周围许多色彩斑斓的蝴蝶环绕著,裴逸飞看得一头雾水,他实在想象不出萧玉会有这样的笑容,萧玉给他的感觉是极冷的,像冰一样,纵使是笑,也是冷冽的,带著一丝讥诮,这样开怀的笑容实在不适合他,但他若真的肯这样笑出来,也必定是极美的吧。
  萧玉搁下笔,抬起身看看画,似乎不太满意,微皱起眉,裴逸飞顺著他眼光看过去,是了,画上的那双眼睛竟是透著一股忧郁,跟那笑实在不配。萧玉将那幅画团起,扔掉,铺好另一张纸,重新画起来,跟先前的那张画的一样,最後画上眼睛,仍是一双忧郁的眼,再扔掉,再画,却怎麽也无法让那双眼睛里传出笑容来。萧玉丢下笔,跌坐进椅子里,怔怔的看著窗外发呆,月已经缺了,幽幽的散发著黯淡的光。裴逸飞看著那个侧影,不知道为什麽,竟然伤心得想要落下泪来,屋子里越发静谧,一层一层的忧伤涌上来,迫得他几乎窒息,终於受不了的跃出屋子,小心的避开那些护卫,绕出了凌烟阁。
  从凌烟阁後院围墙跃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个黑衣人也从里面出来,裴逸飞闪身躲到一棵树後,後面又有一群人跟了出来,追著那个黑衣人而去,裴逸飞想了想,也跟了上去。那黑衣人轻功极好,不一会儿就将後面一群人甩开了一大截,裴逸飞看著他行去的方向,从另一条路快速追过去,正好看到他从一条胡同口出来,周围住宅的窗子却在这时齐齐打开,十几个人同时跃出,将那人团团围住,几个回合之後,那人已中了一掌,裴逸飞暗暗摇头,本来以为他轻功那麽好,手上功夫应该也不错,哪知竟然如此不济。正打算出手相救,却见刚刚拍了他一掌的人突然倒了下去,其他同伴略一怔神,那黑衣人已从地上窜起,掠出了包围圈,身手极其灵活。他这一路逃下去,後面追赶的人越来越多,竟不知是从什麽地方窜出来的,裴逸飞也有些心惊,天圣教的人当真是无所不在,眼见那人速度慢了下来,裴逸飞提一口气追过去,抓住他胳膊,带著他一路狂奔,一时之间,屋顶上,路面上,到处都是围追堵截的人,足足奔了半个时辰,裴逸飞觉得有些内力不继,被他拉著的人更是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两人找到一处隐秘的地方,看看身後暂时没有人追上来, 便停下脚步,那人靠著墙拼命喘气,裴逸飞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却见他还蒙著面巾,真是,还嫌憋不死麽,这会儿还带著面巾干什麽,顺手扯下他的面巾,然後便愣在那儿,嘴巴张的老大,半天才发出声音来:“是你?!”
  萧潇一把夺过面巾重新系上:“笨蛋,让他们认出我来就完了,你想害死我麽?”
  裴逸飞仍处於呆滞状态,一脸的不可思议:“怎麽……怎麽会是你?”
  “怎麽就不能是我?”萧潇不耐烦地白他一眼,却看到巷子尽头人影一阵晃动,“不好,他们追上来了,快走。”
  两人奔出没多远,前面被人拦住了去路,停住脚步,再看看後面,一排一排的兵刃闪著寒光,左边,是墙壁,右边,还是墙壁,抬头,两边屋顶上密密的两排弓箭,正对著他们。这回当真是插翅也难飞了,两人朝四周看完,又对望一眼,耸耸肩,前面似乎是领头的一人说道:“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裴逸飞在这个时候居然笑了出来,心想,这人怎麽连威胁人都不会,既然交出东西也是死,人家干嘛还交给你?
  萧潇哼了一声,说道:“什麽好东西,还给你们就是了。”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扔出去,却不是扔给前面那人,而是向房顶上扔去,马上有一个人“啊”的惨叫一声滚落下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裴逸飞已带著萧潇冲上屋顶,一掌挥出,又有两个人倒下去,原本密不透风的人墙便开了一条缝,两人冲出包围圈,从房子的另一面落下,正好躲过後面射过来的一阵箭雨。落地刚刚站稳,这间房子的门无声的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将他们拉了进去,裴逸飞一惊,正要出手,却被萧潇拦住,借著微弱的光线,裴逸飞看见拉他们的那人一身天圣教众的装束,对著萧潇比了一个手势,然後将他们领进一间暗阁,自己反手关上门走出去,对那些追过来的人大喊:“往那边跑了,快追!”
  等到人声渐渐走远,萧潇终於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裴逸飞将手心抵住他後心,缓缓地渡了一道真气过去,发现他体内气息紊乱,想是刚刚中了一掌的缘故,好在并不怎麽严重,裴逸飞替他调息片刻,已然平静下来。萧潇靠著他休息了一会儿,问他:“有火折子麽?”
  裴逸飞燃了火折子,在这暗阁角落里找到一盏灯点燃,萧潇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帛,展开来看,裴逸飞却在看他,略显苍白的小脸,没有了往日阳光般明亮灿烂的笑容,也没有那些鬼灵精怪的表情,只是很认真很专注的看著手里的东西,咬著唇,微偏著头,眼睛很亮,裴逸飞突然觉得这样的萧潇格外的动人,看著他半天也移不开眼睛。萧潇抬起头,猛然对上裴逸飞的眼光,稍微愣了愣,然後朝他招招手,裴逸飞走过去挨著他坐下,他手里的那块布帛上画的是一幅地图。
  “这是……天圣教总坛的阵形机关图?”裴逸飞不太确定的问道。
  “嗯,你看看这是什麽阵法。”
  裴逸飞拿过图,他略懂一些五行之术,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极精妙的阵法,却丝毫看不出阵眼所在,竟然像毫无破绽一般,并且其中穿插著许多精巧的机关,若是闯进去,真真是一点生机都没有。裴逸飞本来一直在怀疑这麽重要的图怎麽会无端弄出一个副本来,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裴逸飞将图还给他,说道:“这阵法布得奇怪,丝毫不循常理,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密不透风,让人一点破绽都找不出来。”
  “嗯,我也是觉得很奇怪。”萧潇又拿著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终於放弃,将那图小心的收进怀里,“拿回去给玉哥哥好了,他一定能看得懂的。”
  “慕容诚好像也在找这幅图。”
  “我知道,交给玉哥哥和慕容诚都是一样的啦。”萧潇满不在乎的挥挥手,站起身打算出去。
  裴逸飞却觉得奇怪:“怎麽他们两个关系这麽好?”
  “那是自然。”萧潇转身去开门,头也没回的答道。
  裴逸飞更加不解,萧潇应该是了解萧玉秘密的人,他的话自然不会有错,但是,听慕容诚言语之间的口气,对萧玉明显有些不屑的意思,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麽鬼?
  “这麽说,慕容诚也知道图是藏在凌烟阁,他让沈秋云一干人去攻打杭州分堂其实意在调虎离山?”
  萧潇这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看上去笨笨的,人倒不算太笨。独孤虹虽然走了,欧阳珂那只老狐狸还守在凌烟阁,若不将他引开,休想拿到图。”
  裴逸飞愕然,自己看上去很笨麽?亏他一向以风流潇洒自居,对自己的外貌极为自信,如今居然被人说成“笨笨的”,被打击得实在不轻,抬眼却看到一丝促狭的笑意从萧潇眼中一闪而过,又立即释怀,只要他高兴,被他取笑一句有什麽要紧。
  “那慕容诚怎麽连沈秋云那些人也骗了?”
  “欧阳珂那只老狐狸,既奸险又狡猾,是个极难缠的人物,若是让那麽多人都知道真相,难免会露出马脚来。况且,沈秋云那帮人哪里又是什麽好东西了,自以为是武林正道,实际上懦弱自私又自以为是,想对付天圣教,又没那个本事,只好拉了慕容诚顶上,好在慕容诚是当年武林第一世家的後人,听他号令不算太丢面子,要他们跟我这种身份的人合作,会答应才怪。”
  这番话说得有些道理,却未免偏激,裴逸飞听了却只觉得心疼,看著那张满不在乎的仰著的小脸,想他小小年纪,却已不知道受了多少冷眼,方才会有这样一番想法。
  “小小,你以後跟著我吧。”心里想著的话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说出来才觉不妥。果然,萧潇立马变了脸:“你这人真是奇怪,我干嘛要跟著你,你又不是我什麽人。还有,我的名字是萧潇,萧玉的萧和潇洒的潇,不许再叫我小小!”裴逸飞被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自己也想不明白怎麽会说了这句话。
  萧潇推门出去,四处瞅瞅,然後将手指放到唇边,“嘘”的吹了一声口哨,一团黑影从墙角窜出来,钻进他怀里,跟在他身边的裴逸飞惊得往後跳开一步,那是一条蛇,想必就是萧潇刚才扔出去的东西。裴逸飞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那就是他怕蛇,那种生长在阴暗地方的生物天生是他的克星,一想到那种粘呼呼滑腻腻的感觉,浑身寒毛都会竖起来。
  裴逸飞一直跟著萧潇回到他在凌烟阁的住处,那是一排小木屋,远不如萧玉的住处精致华丽,周围也没有巡逻的护院,住在这里的大概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萧潇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停住脚步,推门进去,里面却早已有了一个人,萧潇看到那人,奔逃了一整晚的疲累和紧张顿时烟消云散,叫了一声“玉哥哥”,便笑靥如花的缠了上去。
  萧玉一把接住萧潇扑过来的身体,看看他脸色:“怎麽,伤著了?”萧潇将脸埋进他怀里,含含糊糊的咕哝了一句:“一点小伤,没事的啦。”一边扭著身子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小狗一样伸著鼻子嗅,嗅了一阵,仰起脸极开心的笑:“玉哥哥,你身上好香。”萧玉只是微笑著摸摸他脑袋,任他闹,像是在纵容一个爱娇的孩子一般。萧潇越发来了兴头,搂著他脖子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今晚那般危险的处境被他说出来倒成了惊奇有趣的事,说了好一会儿,终於想起正事来,掏出那幅图:“玉哥哥,你看,我都说了我可以拿到的,你还偏不信我。”
  萧玉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收进怀里,道:“不是不信你,是这件事太危险了。刚刚不是说挨了一掌,是伤在胸口麽?让我看看。”说著便去解他胸前衣服,他怀里的那条蛇“哧溜”一声滑下来,滑过裴逸飞的脚边,吓得裴逸飞又跳开一步,两人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一起抬眼看他,萧潇不屑的撇撇嘴,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切,一个大男人,连条蛇也怕。”裴逸飞红了脸,极没底气的梗著脖子回瞪他,萧玉看著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跟斗公鸡一样,觉得实在有趣,抿唇一笑,低下头继续查看萧潇的伤势,胸口很大一块淤青,又替他把了把脉,内息倒还平和。
  “内伤倒没什麽要紧,只要擦一点活血化淤的药就可以了。药还有麽?”说著起身到屋角的柜子里翻找出一瓶药膏来,把药瓶扔给裴逸飞:“你替他擦吧。”
  萧潇听他这麽说,忙跑过来又抱住他:“玉哥哥,你要走了麽?”仰著小脸可怜兮兮的看著他,神情极是不舍。
  “嗯,已经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萧潇挣扎了一会儿,终於不情不愿的放开手:“也对,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
  萧玉伸手将他额前的散发拂上去,柔声道:“你自己要小心一点,我有机会就来看你。”说话的语气全不似他平日那般冰冷,裴逸飞心想,原来这个人也是极温柔的,只是鲜少有人有福消受罢了。
  萧玉走後,萧潇便坐在床沿,也不吭声,一脸的闷闷不乐,裴逸飞将药膏小心翼翼的抹在他胸口,然後用手指细细揉开来,本来是怕弄痛了他,下手极轻极慢,萧潇却被他弄得不耐烦起来,一把夺过药瓶:“我自己来好了,上个药也这麽磨磨唧唧的。”将药膏倒在手上,自己胡乱抹了一通。他上衣褪了大半,露出来的肩背清瘦匀称,皮肤雪白细腻,衬得胸前嫣红的两点更显豔丽,白生生的小手在胸前来回抹著,裴逸飞突然觉得有点燥热,吞了口口水,转过脸去暗骂自己禽兽。萧潇上好药,抬头正好看到他这样一幅表情,他本是在风月场中见惯了的,哪里不知道眼前这人在想什麽心思,登时大怒,偏偏这大怒时的一瞪眼也被他瞪出万种风情来。裴逸飞在心里直喊救命,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把衣服穿好,小心……别著凉了。”萧潇这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赶紧拉好衣服,跳下床来:“你刚刚在想什麽龌龊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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