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沉烟————兰无心
兰无心  发于:2010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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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珂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个人啊,只知道一味的残忍酷厉,可是,那些血腥的杀戮真的可以舒解你心里的恨麽?
  李昂与裴逸飞两人另外找了两匹马,换了条路,仍是朝长安的方向疾驰,两人并辔而行,李昂看著裴逸飞要笑不笑的古怪表情,忍了很久终於忍不住问道:“什麽事情这麽好笑?”
  “也没有什麽,只是想起你刚刚见了敌人撒腿就逃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无聊。”李昂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若是江湖中人,这种事情传出去恐怕就没脸见人了。”
  “幸好我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他才不会做那种死要面子的蠢事,三百个人,开玩笑,一个一个打下来,累也累得够呛了。所以,当他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一群人又挡了他的去路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头开始变大了。
  裴逸飞凑过来问他:“还要逃吗?”
  “不逃了,冲过去,千万别让他们缠住,还有,千万别让他们的兵器伤到。”看来这群人是缠定他了,逃也无用,以後该考虑隐藏自己的行踪了,之前他一直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因为他本来就是希望那些刺客找上门来的,他这一路行来,其实是以自己为饵,引诱李勾的人现身。可是现在,他并不想与这些人纠缠,他只想尽快赶回长安,尽快结束这场皇位之争,然後尽快带萧玉离开那个地方,他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想让他在那里多呆,他知道萧玉现在不肯跟他走,并非真的是嫌他落魄,他也隐约猜到萧玉一定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势力控制著,才不得已呆在凌烟阁,但他现在确实还不能带他走,皇权的争夺之中什麽阴暗危险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不能让他跟著自己冒险,他只想给他最好的,他觉得也只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才配的上他。
  裴逸飞知道他又有些开始急躁了,与他对望一眼,两人互相点点头,矮下身子,伏在马背上,正准备冲过去,却见前面那一群人奇迹般的呼啦啦的全倒了下去,一阵烟雾飘过来,看上去像是夜晚的雾气,李昂与裴逸飞却都警觉地闭上呼吸。有马蹄声渐渐走近,声音刻意放的很重,看来来人并没有什麽恶意,等烟雾渐渐散去,一行人已在他们面前站定。
  来的大约有二十几个人,有几个李昂认识,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走在最前面的人却是一身黑衣,头上带著一顶帽子,黑色的面纱从帽沿垂下来,遮住了整张脸,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连手上都带著黑色的手套,那人抬手抱一抱拳:“在下慕容诚,见过王爷和裴公子。”声音粗嘎而嘶哑,有的地方又突然变得尖锐,在这黑夜里听来说不出的诡异,李昂和裴逸飞心里都寒了一下,面上却不露痕迹,微微笑著,抬手回礼。
  “刚才多谢慕容公子援手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王爷不必客气。王爷可知这些人是什麽来历?”
  “我想大概是天圣教的人。”
  “王爷真是好眼力,天圣教向来行踪诡秘,极少有人能识破他们。”
  “慕容公子过奖了,我其实看不出来他们的来历,只不过江湖中的帮派能有如此规模的实在不多。”
  “王爷现在可是要急於回长安?”
  “不错。”
  “王爷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帮助王爷摆脱天圣教,尽快赶回长安。”
  李昂微微沈思了一下,说道:“我当然信得过慕容公子,只是,还有三点疑问,想请教慕容公子。”
  “王爷请讲。”
  “你为什麽要帮我?”这话明显是怀疑的意思,却偏偏问得直接坦荡。
  “王爷可知我与天圣教有灭门之恨?”
  李昂当然知道,慕容世家虽然被毁了,关於慕容世家的传说却流传了下来,慕容世家崛起於三百年前,几经战乱依然屹立不倒,却在十八年前被一场大火毁於一旦,这慕容诚便是当年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飞鸿最小的儿子,也是那场大火里唯一的幸存者。
  “你是想让我帮你对付天圣教?”
  “正是,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你就算不帮我,日後我也是要除掉天圣教的。”他若登基为帝,自然容不得这帮人在他的地盘上胡作非为,更何况天圣教已经惹到他头上了。
  “如此更好。那王爷的第二个问题──”
  “想一睹慕容公子的真容。”李昂答得极快,这要求实在无理之极,稍一犹豫恐怕就不好意思问出口了,但他总觉得这慕容诚怪怪的,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慕容诚却丝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摘下帽子,李昂与裴逸飞心里同时又寒了一下,那相貌已经无法用丑陋来形容,简直是狰狞可怖,满脸都是暗红焦黑的烧伤的痕迹,虽然年月已久,依然可以想象出当年的惨状。
  慕容诚重新带回帽子,说道:“在下并非藏头露尾之辈,只因相貌生得太过丑陋,怕惊吓了他人,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倒教王爷误会了。”
  李昂与裴逸飞却都知道他哪里是天生丑陋,慕容世家的人个个生得风流俊美,这也是有关慕容世家的传说之一。只是慕容诚言语之间淡然从容,竟似毫不在意自己容貌被毁之事。李昂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恶劣,连问两个问题都在揭人伤疤,但这第三个问题他却还是不得不问。
  “慕容公子今晚怕不是碰巧路过这里吧。”
  “当然不是,只是得到消息说王爷今晚可能会有一些小麻烦,所以特意赶过来略尽绵薄之力。”
  “是从凌烟阁得到的消息?”从他发现凌烟阁的异样起,就想到这实在是一个收集情报的绝佳场所,没有几个人可以在销魂蚀骨的时刻守住秘密,及至在这里遇到天圣教的人,他已基本上可以确定凌烟阁是属於天圣教的,能有那样大手笔的江湖帮派本来就没有几个。这样说来,萧玉要对抗的竟然是天圣教麽?这个猜测让他觉得非常不安,天圣教手段之残忍,他不是没听说过,他想起萧玉身上的那些伤痕,那些伤痕愈合之前该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慕容诚的回答很直接的证实了他的猜测:“王爷既然已经猜到了,我也不必隐瞒,是从萧玉那里得到的消息,凌烟阁本是天圣教搜集情报的地方,现在多半已被控制在萧玉手里。”
  李昂只觉得心里突突的跳,萧玉的处境实在危险,若是让独孤虹发现他的意图,他根本不敢想象後果会如何。转头对裴逸飞说道:“逸飞,你不要跟我回长安了,留在杭州替我保护他,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让他出什麽差错。”
  裴逸飞这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麽简单,原来已经陷得如此之深,以至於为了他可以置你的江山社稷於危险之中?他一直以为对李昂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大唐的江山,一年多以前,对敬宗皇帝彻底失望之後,自请远赴培州,人人都以为他是心灰意冷,裴逸飞却清楚的知道,那不过是烟幕,他隐身在烟幕之後,迅速扩展自己的势力,控制著整个局势的发展,敬宗遇刺,李勾夺权,热热闹闹的戏码,都是他一手主导,到了这最後关头,却打乱了所有计划,只为了早几天带那个人离开,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裴逸飞有些明白了萧玉在李昂心里的分量,他自己本也是性情中人,虽然觉得李昂这样做太冒险,却也不愿阻止他。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出什麽事的,你把长安的事情办妥了再回来。”
  李昂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很庆幸自己有这麽样一个朋友,他知道裴逸飞看上去虽然大大咧咧,散漫无拘,但他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全力办到,有他在这里应该可以放心不少。回过头去又对慕容诚说道:“不知慕容公子打算如何帮我?”
  慕容诚侧身给他让出一条道:“王爷请随我来。”
  一行人静默著走了一会儿,慕容诚突然开口说道:“看不出来王爷倒是个多情之人。”很随意的语气,李昂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只是那个人似乎并不值得王爷如此相待呢。”
  “我若猜得没错,慕容公子要对付天圣教,很多地方还得仰仗他。”
  慕容诚毫不在意他话里的刺,仍是淡淡说道:“我只是给王爷一个忠告,并没有诋毁他的意思,听不听自然是凭王爷做主。”
  李昂觉得自己今晚一直在扮小人,倒是慕容诚对自己是有问必答,毫不隐瞒,并且毫不在意自己的多次冒犯,若是换了平日,单凭这一份坦荡从容的气度,就应该能博得他的好感了,但他一直不喜欢慕容诚这个人,想想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刚刚这几句话。
  欧阳珂看著躺在地上睡得安详的一群人,暗暗心惊,整整六百人,好霸道的迷药!看症状,应该是中了‘清风’,这种迷药无色无味,无影无形,一般人极难察觉,但必须要靠深厚的内力来催动,能迷晕六百人,至少需要二十来个内力深厚的高手同时运功。李昂身边竟有如此多的高手?就算有,又怎会知道会有人在这里拦截他,而等候在这里下迷药?欧阳珂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在渐渐的渗透进天圣教,而他竟然无法察觉出这股力量从何而来。
  “可有发现李昂的行踪?”欧阳珂沈声问道。
  “还没有,两个时辰之前他进了凌烟阁之後就再也不见他的踪迹。”
  “凌烟阁?”欧阳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飞身上马,直往杭州城里奔去。天圣教的暗探遍布杭州城的各个角落,要想避开这些训练有素的暗探的眼目,实非易事,除非有孟广的易容作掩护,孟广的易容只有他自己能看得出来,这一点没人可以否认。可是孟广早就投靠了天圣教,怎会去帮助李昂?
  欧阳珂闯进孟广的屋子时,只看到一具尸体,仔细的察看了一遍,只有咽喉上一道极细的红痕,好快的剑!孟广的武功也算不弱,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被人一剑封喉。想是被人利用了,又被杀人灭口,实在不甘,连死都不能瞑目,双眼大睁,向外凸著。
  欧阳珂遣散属下,独自进到凌烟阁後院,向情楼的方向走去,经过萧玉的住处时,却突然顿住脚步,房间里一阵调笑声,显然萧玉今晚有客人,走近去贴到窗户边,窗户并没有关严,留著一丝缝隙,萧玉正被一个肥胖的身躯箍在怀里一杯一杯的灌酒,一大杯酒灌下去,呛得他一阵猛咳,那人却又倒了一杯酒,涎笑著贴上去:“来,美人儿,再喝一杯。”萧玉边咳边推拒著,无奈身子被紧紧地箍著,只能偏著头尽力往後仰,雪白修长的脖子尽显出来,看的那人两眼发直,放下酒杯朝那脖子上亲下去,萧玉“啊”的一声轻呼,那人抬起头,萧玉的脖子上已经被咬出血来,鲜红的血珠顺著脖子划过锁骨的凹陷处,那人直直地看著,差点没流出口水来:“美,真是太美了……”一边就向萧玉压下去,掀翻了身边的凳子,一起倒在地上。欧阳珂不想再看下去,转身离开。这时,房檐上却有一个人慢慢探出身子,悄悄的落地,从窗户闪进屋内。
  萧玉被那个肥胖的身躯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衣衫被撕扯开来,猥亵的手抚上他的胸膛,他拼命的压制住心底涌起的恐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轻颤,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麽,身上的这只胖猪是现任杭州知府,最喜虐玩男童,死在他手里的男孩子不知道有多少。萧玉紧攥著双手,强忍著想杀了他的冲动,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蛛丝马迹,引起独孤虹的怀疑,否则,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萧玉突然觉得身上一轻,然後是一声闷哼和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睁开眼时,一件衣衫覆下来,遮住他的身体,一只手伸在他面前,萧玉扯著那只手站起来,整理好衣衫。裴逸飞扶起一张凳子在一边坐下,眯著眼打量他,想要看清楚这人除了一副绝世的容貌之外,到底还有什麽地方迷得李昂为他发疯。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这人绝对是个谜,并且还是特难解的那种。
  片刻之间,萧玉已经平静下来,深邃的眸子沈静无波,看不出半点情绪,在桌旁坐下,大大方方的与裴逸飞对视,不见一丝尴尬,倒是裴逸飞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地别开眼光,不禁怀疑刚刚那个被人狼狈的压在身下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萧玉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既然不喜欢我,刚刚为什麽救我?”
  裴逸飞一惊:“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欢你?”说完就後悔了,这不是明摆著承认自己讨厌他麽。
  萧玉轻轻笑了笑,说道:“你看我的眼光那麽挑剔,我又不是瞎子,怎麽会不知道。”
  有那麽明显麽?自己讨厌他,本来就没什麽立场,偏偏还被看出来了。裴逸飞心虚的笑笑:“其实,我也不是讨厌你……”这话其实也不假,裴逸飞向来怜香惜玉,对美人没什麽抵抗力。他对萧玉的怨气全是因为李昂。
  “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李昂这次如此冒进,确实是因我而起,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你怎麽知道我讨厌你是因为……”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这话问得很蠢,裴逸飞闭了嘴,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你既然什麽都知道,干嘛还要去招惹他,明知道这样会害得他很惨。
  “你放心,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决不会去招惹他。你最好劝劝他不要白费这个心思。”萧玉手里把玩著一只酒杯,那只手竟比那白瓷的酒杯还要光滑细腻。
  裴逸飞好奇的盯著他瞧了半天,然後问道:“你会读心术?”
  “什麽?”
  “为什麽我心里想什麽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心里想什麽不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哪里需要什麽读心术?”萧玉半眯著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裴逸飞这回看明白了,萧玉最魅惑人也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迷迷蒙蒙,缭缭绕绕,让人怎麽也看不透,却总能轻易地看透别人。
  裴逸飞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想要弄懂这个人根本就是白费力气,伸出脚尖踢了踢那只被他踢晕过去的肥猪:“这个人你打算怎麽办?”
  “弄醒他,我要他明天早上一切正常地从这里走出去。”萧玉停了一下,看著裴逸飞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杭州知府属於李昂一党,你总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的,对不对?”
  裴逸飞已经不太惊讶他怎麽会知道这些,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扔给他:“这是李昂的令牌,见了这令牌,他自然会乖乖听你话的。”说完就打算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停住,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扔过去:“要是遇到什麽危险,点燃它,我们会来救你。”他不喜欢萧玉,不过是一时赌气的想法,并不想看到他真的出什麽事。
  萧玉拿著那个小小的金属圆筒:“我们?”
  “就是我和风氏兄弟六人。李昂特意让我们留下来保护你。”李昂身边的风云十二骑,由风氏兄弟六人和云氏兄弟六人组成,向来是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
  “保护我?”萧玉眼睛里一抹冷光射出来,裴逸飞还没明白过来怎麽回事,却见他身影一闪,自己的脉门已经被他扣在手里,裴逸飞大骇,冰冷的手指透出一股寒意,直侵入他五脏六腑,令他动弹不得,萧玉本不打算伤他,旋即松开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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