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沉烟————兰无心
兰无心  发于:2010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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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玉站起来,身子晃了晃,凌然抓住他的手将他扶住,感觉他的手冰凉透骨,手心里都是冷汗。萧玉定了定神,吩咐风云十二骑:“你们立刻赶去南门,找到皇上,无论如何,保住皇上性命安全!”
  云一道:“可是皇上命我们保护公子,不得离开片刻。”
  “我会撤离这里,不会有什麽危险。皇上那边情况紧急,你们马上出发!”
  萧玉的态度不容分说,云一也著实担忧李昂的安危,只好带著其他人上马朝南门疾驰而去。
  此时百姓已经全部撤离,萧玉让人找来几辆马车,将梁守谦和其他伤兵都搬上马车,让兰心和兰月随他们一起离开,以便沿途照看。
  凌然拉了拉萧玉:“走吧。”
  萧玉伫立片刻,终是不舍,不舍得将那人独自留在危险之中。他在心中默默祈求,子涵,你说过,不论多麽艰难,我们一起坚持下去,我不会食言,希望你也不要食言。他转身上了马车,即便不舍,他也知道,他不得不离开,留下来,非但帮不到他,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身後有吐蕃兵追上来,杨校尉带著人迎上去,双方混战起来。凌然坐到车驾上,挥动马鞭,马车朝城外驶去。走出去没多远,马车忽然停下来,萧玉掀开车帘:“怎麽回事?”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浸透骨髓的寒意。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又似乎有火焰在跳动,透出一种疯狂狠决的意味来。
  王贵妃带著四名心腹侍卫挡在路中。王贵妃招了招手,那四名侍卫如鬼魅一般欺上前来。萧玉一看便知这四人身手不凡,当下拨转马头,朝旁边一条小巷里奔去。
  凌然回头看了看後面紧追不舍的人,问道:“这些人是什麽人?为什麽要追杀我们?”
  萧玉紧抿著唇,扬起马鞭抽在马背上,手却抖得厉害,没什麽力道,这一夜奔波,已经超出了他体力的极限。他拿出凌然给他的那瓶药,一连服下三粒,才开口答道:“是贵妃娘娘。”
  “既是冲著你来的,应该不会拿我怎麽样。待会儿转弯後,你跳下马车从别的路走,我来引开他们。”
  “你已经见过他们了,他们岂能留你活口。”萧玉看了凌然一眼,又道:“不过你这个主意不错。”
  凌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後颈剧痛,眼前发黑,晕过去之前直後悔以前怎麽没去学点功夫,连这麽一个病歪歪的人都可以随随便便把自己撂倒。
  马车转过一个弯,萧玉将凌然扔进路旁的一个院子里。那些人追过来之後果然没有注意那个院子,紧跟著马车追过来。
  又走过几条街,後面的人越来越近,一枚飞镖射过来,正打在马腿上,那马长嘶一声,跪倒在地,马车跟著倾倒,萧玉顺势跃出马车,站稳时,已经被那四名侍卫团团包围。
  那四人未敢擅动,萧玉站在中间,看上去十分从容,一袭黑色的披风将他从头到脚裹著,谁也看不出那披风下面藏著什麽。
  实际上萧玉手里什麽武器也没有,只有几枚针灸用的银针,是在凌然的药箱里找到的。他不动声色地寻找著突破口,若是在以往,这四个人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只允许他出两招,他必须在两招之内用这几枚银针杀死这四个武功不弱的侍卫。
  站在他前面一人,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邪笑道:“大哥,这皇上的人果然非同凡响,就这麽杀了怪可惜的,不如赏给兄弟先玩玩?”
  後面有人喝道:“老三!现在不是考虑你那点嗜好的时候。小心他手里的暗器!”
  萧玉朝那刀疤脸的侍卫笑了笑,这一笑竟带著无比的媚惑之意,於是那人在这绝对不该走神的时刻稍微走了走神,就在那一刹那,萧玉扬手将银针射进了他的眼睛!那人捂住眼睛哀号,其余三人见状挥刀砍过来,萧玉身形疾动,抢过那人手中的刀,将他扣在身前,其余三人眼看就要砍到自己的同伴,连忙撤回刀招,还未来得再出手,却见一片刀光闪过,只觉得喉间一凉,不可置信地最後看了一眼萧玉和他手里几乎未沾染血迹的刀,然後缓缓倒了下去。
  萧玉身体摇晃了一下,扶著刀站稳,艰难地喘息,刚刚那一击,他已经拼尽了全力。
  那个被他射瞎了眼睛的人倒在地上哀号:“公子饶命!求公子饶命!” 其实他若继续动手,萧玉哪里还有力气还击,只因他刚刚瞎了眼睛,心中难免恐慌,自己的三个同伴又在瞬息之间没了声音,只以为遇到了高手,便只好求饶。
  萧玉道:“饶你也可以,你告诉我,去东门假传圣旨,打开城门的是不是你们?”
  “是……是贵妃娘娘让我们去的。”
  “李勾的事也是你们透露给萨那辛德的?”
  那人感觉到颈边锋利的刀刃,动也不敢动,老老实实答道:“是。”
  “你们如何得知李勾已经投靠了朝廷?”
  “是贵妃娘娘这样吩咐,我们不清楚娘娘是怎麽知道的……”
  萧玉心中一时追悔莫及,又有一股隐隐的愤怒,他能感觉到王贵妃对他的恨意,却怎麽也没料到她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举,将李昂推入这样的险境。
  地上那人摸索著打算爬起来溜走,萧玉提刀划过他的咽喉,冷冷道:“就算我能饶你,那些枉死的将士们也不会饶你!”
  萧玉走出两步,脚下一个踉跄,扶住路旁的一棵树才勉强站住。刚才全力一击动了真气,现在这股真气在他体内游走,渐渐开始失去控制,竟是寒痛发作的征兆。这些日子李昂每日为他运功调理内息,寒痛一次也没有发作过,以至於他对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的感觉已经有些陌生了。寒气自体内散发出来,整个人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他一只手撑著树干,指节挣得发白,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勉强支撑自己不要倒下去。
  身後有脚步声靠近,紧接著是利器破风的声音,萧玉却已经无力闪躲,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身体猛然间绷成一个痛苦的弧,霎时只觉天旋地转,仿佛一具被抽空的人偶,无力倒落尘埃。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个女子的面容,嘴角挂著一抹残酷的浅笑:“ 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夺走他!他是我的夫君,永远也只能是我的!”
  萧玉很想问她,既然你这样喜欢他,为什麽又要去害他?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疼得一阵一阵剧烈的痉挛,像是千万把寒冰样的利刃将他一点一点凌迟。
  黑暗降临,世界变得寂静无声,连疼痛的感觉都在慢慢消褪,所有的感官都失去知觉,唯有心中的牵挂和执念支撑著那一点微弱的意识始终不肯离去。
  兰心和兰月随同那些伤兵一起出城,走出好几里远,却不见萧玉的马车跟上来。两人放心不下,返回城内,仍然不见人影。四下寻找,却在一座庭院里找到了昏迷的凌然。兰心使劲摇摇他:“凌先生,快醒醒!”
  半晌,凌然睁开眼睛,揉著後颈坐起来。
  “凌先生你怎麽会在这里,公子他人呢?”
  凌然清醒过来,只叫了一句:“糟糕!”站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跑。三个人跑了几条街,远远看到一辆翻倒的马车,连忙奔过去。
  地上倒著四具尸体,凌然认出来就是刚刚王贵妃身边的四个侍卫。萧玉倒在稍远处的一颗树下,後背插著一把匕首,直没至柄。
  凌然骇得大叫一声:“萧玉!”扑过去探他鼻息,只觉得那气息几乎就要断了,如游丝一般若有若无。
  兰心兰月急道:“公子他怎麽样了?”
  凌然道:“你们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药铺,去拿些白及,三七和紫株草来,若有人参,也拿一些来。”
  凌然从萧玉身上摸出之前交给他的那个药瓶,倒出几粒药丸,掰开他的嘴喂进去,然後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进一间屋子里。附近这一片民宅都已经人去楼空,想必
  都走得匆忙,大多都没有落锁。
  兰心兰月很快拿了大包的药材回来。凌然将萧玉背後的匕首拔出来,萧玉连动也不曾动一下,脸色灰白伏在榻上,全然没有一丝生气。
  兰心忍不住哭出来:“凌先生,公子他还有救没有?”
  凌然处理著伤口,双手一如既往地稳定,声音却止不住发抖:“我不知道。”
  兰心突然站起身,道:“我要去找皇上,如果皇上在这里,公子他说不定便会醒过来。”
  兰月将她拦住,朝她轻轻摇头。
  凌然道:“皇上现在身陷重围,全力以赴尚且不知能否脱险,又怎能让他再忧心分神。况且皇上来了也帮不了什麽。”他停了一停,看著萧玉,接著道:“若是他醒著,一定也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现在怎麽办?就在这里等著麽?”
  “对,就在这里等。他一向比别人坚强许多,兴许便能撑过去。”凌然俯下身,一只手轻抚那冰冷的额头,祈祷似的喃喃低语:“萧玉,你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南门战事正陷入胶著之中。萨那辛德兵力强盛,攻势凶猛无比,但面对坚固的城防,始终无法取得突破。
  李昂立於城楼之上,身後一名军官正在向他禀报战况,火光明灭之间,只见他面色凝重,眉心微蹙。失去李勾的支援,让这一场守卫战打得异常惨烈。空气中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惨叫声,喊杀声此起彼伏,许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挂在城墙边。
  几支箭射过来,李昂轻巧地侧身躲过,抬手抓住一支箭尾。他身边的守卫紧张起来,其中一人道:“皇上,此地危险,不可久留,还是下去吧。”
  “不妨事。”李昂一扬手,手里的箭疾飞出去,正好射中一名刚刚爬上城楼的吐蕃士兵,那士兵惨叫一声,往後摔下去。
  “到现在为止,有多少人伤亡?”
  “回皇上,已经有两千多人重伤或死亡。”
  李昂眉头越加紧蹙,守军人数本就远不如萨那辛德兵力多,照这样下去,只怕撑不过三个时辰。
  一骑快马飞驰而来,裴逸飞跳下马,拉住路过的一名士兵:“可有见到皇上?”
  “在城楼上。”那人指指上面,却见李昂正急匆匆地从城楼上走下来。
  “可是东门出了什麽事?”
  裴逸飞正是从东门而来,他点点头,脸色凝重道:“东门失守,东门守军几乎全军覆没。”
  李昂心下大惊:“怎会如此?”
  “有人故意放敌军入城。”裴逸飞停了一停,又急急接道:“现在别管这些了,吐蕃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去了皇宫,另一路正朝这里包抄过来。这里肯定是守不住了,赶紧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昂此刻只恨没有分 身之术,一面要应付这腹背受敌的局面,一面又恨不得立刻赶回皇宫。他心里虽然明白,萧玉定会想办法保护宫里众人的安全,可还是忍不住忧心如焚。
  吐蕃大军正在迅速逼近,脚步声震得大地都在微微抖动。
  “子涵,别犹豫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存战力要紧,下令撤吧!”
  李昂沈声道:“不,不能撤。七万援军就在六十里之外,只要再撑过三个时辰,援军一到,就可彻底剿灭敌军。”
  裴逸飞听闻有援军到来,先是一喜,再一想:“可是现在这种情形,恐怕只能支撑一个时辰。”
  李昂思索片刻,问道:“城中百姓是不是都撤走了?”
  “应该是,我在路上没有看到有百姓走动。”
  李昂回头喊道:“陈副将!”
  “末将在!”
  “传令下去,打开城门!”
  萨那辛德骑在马上,在大开的城门前来回逡巡,一时不敢贸然进兵。他拿不准李昂到底打的什麽主意,停止反击并且主动打开城门,这太像是请君入甕的伎俩。
  “李昂!你有胆量出来与我一战,这般鬼鬼祟祟算什麽英雄!”
  城内自然没有人回应。
  萨那辛德遣一小队人马进城试探,只见城内已经无人把守,也未见有埋伏的迹象。
  过得一刻,破东门而入的吐蕃大军掩杀而来,与萨那辛德会合,萨那辛德方知中了李昂疑兵之计。城内根本没有任何陷阱,在他犹疑不决之时,唐军已经迅速潜进了长安城中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里。
  萨那辛德率军攻入城内,到处搜索唐军的踪迹,却被蜘蛛网一般的道路弄得晕头转向。唐军仗著对道路的熟悉,穿梭於各条小巷之中,尽力避免与吐蕃军正面交战。即使迫不得已交战,在这些狭窄逼仄的小巷里,吐蕃军人数上的优势也被大打折扣。
  李昂和裴逸飞绕过吐蕃军队,赶回皇宫。皇宫大门紧闭,两人施展轻功跃上宫墙,放眼望去,遍地尸首,鲜血几乎染红了皇宫每一寸土地。即使刚刚经历过惨酷的厮杀,眼前如炼狱般的景象仍然让两人差点惊呼出声。裴逸飞掩住口鼻,几欲作呕。
  李昂跳下宫墙,四处检视一番,死去的全都是吐蕃士兵,不见任何宫中侍卫伤亡的迹象。裴逸飞跟在他身後,仍是掩著鼻子,道:“我早说了你不用担心,有萧玉在,他岂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看样子宫里所有人都已经安全撤离,李昂心中稍微安定。
  裴逸飞站在满地尸首中间,闻著冲天的血腥气,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他扯了扯李昂:“走吧。”
  李昂点点头,两人正欲离开,宫门突然被大力撞开,萨那辛德骑著马冲进来,然後猛然勒住缰绳,那马扬起前蹄,仰头长嘶。萨那辛德眼见如此惨况,心中狂怒,大吼一声,震得人耳聋发聩。
  李昂和裴逸飞转身飞掠出去,听得身後萨那辛德大喊:“李昂!休走!”一阵雄浑的掌风袭来,李昂不得不回身接招,甫一对掌,便觉胸中气血翻涌,心知对方功力胜过自己许多。
  萨那辛德再赞一掌,李昂旋身躲过,凌厉的掌风击在栏杆上,砖石纷飞。这当下,裴逸飞拔出长剑,纵身刺向萨那辛德後心,萨那辛德分神来挡,李昂才稍得喘息之机。
  几百名吐蕃士兵手持弓箭围在周围,却没人敢放箭。场中三人缠斗在一起,人影缭乱,几乎分不出谁是谁,如果放箭出去谁也拿不准会射中哪一个。
  李昂和裴逸飞两人合战萨那辛德,仍是觉得十分吃力。百招过後,裴逸飞当胸中了一掌,被扫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墙角下,口吐鲜血不止。李昂心神微乱,手下一滞,看向裴逸飞,却听裴逸飞大喊:“小心!”萨那辛德举掌朝李昂头顶拍落,李昂回过头来,已然躲避不及。
  那一刹那,李昂心中所想不是自己将死,却是,不知他现下是否安好?
  那致命的一掌却没有落下。
  三枚飞镖朝萨那辛德面门射过来,只见他手腕急转,将飞镖一一接住。李昂趁隙跃出三丈开外,十二条人影凌空而下,挡在他身前。
  这一下突生变故,李昂死里逃生,看清来人之後,惊问道:“你们怎麽会在这里?”
  云一回道:“是萧公子让我们来的,他很担心皇上安危。”
  与此同时,萨那辛德退开几步,挥手道:“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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