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沉烟————兰无心
兰无心  发于:2010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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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那辛德此时却有了动作。他之前一直在指挥调动兵马,并没有打算亲自动手。他不相信李昂可以凭一人之力对抗他的千军万马,何况他还带著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此时,见一众士兵都被李昂逼得无法靠近,他不得不对李昂的实力重新评估。
  萨那辛德纵身跃下高台,如鲲鹏展翅,疾风一般扫向李昂和萧玉。
  李昂心知自己设的气罩阻挡不了萨那辛德,凝神撤功,周围顿时卷起一股漩涡般的气流,近处士兵手中的兵器都被卷走,李昂回身一掌推出,这股气流挟带著十几柄刀枪齐齐射向萨那辛德,萨那辛德挥剑挡开,一阵金属交击的声音,十几柄刀枪被尽数扫落。这当下,李昂已经带著萧玉奔出去近十丈远,萨那辛德起身直追,片刻便已追至他们身後,李昂将剑插回身後剑鞘之中,不知触动了什麽机关,剑鞘之中射出一蓬细如牛毛的银针,萨那辛德仓促之下在空中急急转身,险险避过了银针,却又被李昂拉开一段距离。
  李昂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他身上多处负伤,失了不少血,之前又消耗了太多功力,要带著萧玉逃开萨那辛德的追击,根本不可能。正思索对策之时,远处马蹄声响起,尘沙飞扬之中,十几匹快马疾驰而来,冲破吐蕃士兵的层层拦阻,势如闪电,眨眼之间便已到了眼前。
  来的是裴逸飞和风云十二骑。无需多余的言语,他们自能配合得默契无间。云氏兄弟六人从马上纵身跃起,合攻萨那辛德。裴逸飞和风氏兄弟围成一圈,将李昂和萧玉护在中间,阻挡著不断围攻上来的吐蕃士兵。
  禁军统领范时章带领几千人马随後赶到,震天的喊杀声四起。 混战多时,李昂一群人逐渐摆脱重重包围,与大军会和。
  范时章过来面见李昂,他见李昂浑身是血,面上惨无人色,惊得双膝跪倒:“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李昂坐在马上,抬了抬手,道:“起来吧,朕免你无罪。不过你记住,今日之战,非为救驾,乃因蛮军无理挑衅而起,你可明白?”
  范时章其实不怎麽明白,不过既然皇上这麽吩咐,答应下来就是:“微臣记住了。”他抬眼偷偷看了看李昂怀里的人,看不见面容,他也猜不出这人身份。只见皇上抱著这个人,小心翼翼万般呵宠的样子,像是捧著天下间最珍贵的宝贝。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裴逸飞走到他跟前,微微笑道:“范统领,皇上的意思是说,你今日没见著这个人。”他朝萧玉指了指,“皇上也没独闯吐蕃军营救什麽人。这回可明白了?”
  范时章领会过来,拱手道:“卑职明白。”皇上此番大动干戈,又弄得身受重伤,若是让太後和大臣们知道了,没人敢指责皇上,这罪责免不了要落到皇上救回来的这人身上。能得皇上如此维护,不知道是什麽人。范时章又朝萧玉看过去,萧玉正好从李昂怀里抬起头来,眼光淡淡地扫过他。范时章心里噗地跳了一下,飞快低下头,他没看清萧玉长什麽样子,只觉得那一片眸光不经意地扫过来,也说不上怎麽冷冽,却像是天生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
  萧玉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离开吐蕃营地,离长安城门却还有三四里的距离,地势开阔,两军仍在胶著激战。
  “子涵,久战恐怕不利,退兵吧。”
  李昂点点头,西面方向远远可见尘烟滚滚,多半是西面的吐蕃驻军正在赶来支援,再战下去,徒增伤亡。
  李昂对范时章道:“下令所有将士,撤回城内!”
  范时章领命而去。大军开始有计划地撤退,吐蕃军紧追不舍。到城门下,城墙上的弓弩手万箭齐发,吐蕃军伤亡惨重,哀声遍野,僵持一刻,悻悻收兵而去。
  战场的喧嚣逐渐褪去,漫天晚霞照著这片大地,鲜豔如血。
  沈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伴随著低沈的隆隆声,在暮色里回荡,萧玉循著声音望过去,一条大路从门後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不知通往何方。
  李昂在他耳边低语:“可准备好启程?”
  萧玉回过头来,看著他,微笑点头。
  麟德殿内,皇上寝宫。几个太监宫女忙碌地进进出出。
  寝宫之内,李昂趴在床上。萧玉看著他伤得血肉模糊的背,眉毛拧成一团。
  “伤成这样,你也不吭一声。”
  “一点皮肉伤而已,大呼小叫的多丢人。”李昂伸手去揉他的眉间,笑道:“眉毛都快拧断了。”
  兰心兰月忙著给他清洗身上的血迹,清水一盆一盆地端进来,又变成一盆一盆血水端出去。
  裴逸飞抱著胳膊站在一边,看这两人这个时候还不忘眉目传情,颇有点不屑地撇撇嘴。
  “要叫太医来麽?”
  李昂想了想,道:“还是叫凌然吧。”
  凌然却已经不请自到了。他本是担心萧玉的安危才赶过来的,进来之後却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只拿眼角余光一瞥,看得出来他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萧玉心里好笑,这是还在生他的气呢。外人都以为凌然冷漠高傲亲近不得,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只有萧玉知道,这人生起气来,比那三岁小孩儿还要别扭。
  凌然看了看李昂的伤,心道,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折腾起自己来都毫不手软。他一声不吭走到桌边,拿起皇上御用的朱批,龙飞凤舞写了满满一张纸,递给候在一边的兰月:“赶紧把这些药配好了送过来,再耽搁半刻,皇上血流尽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兰月脸色一白,果然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去了。
  李昂道:“凌先生真会开玩笑。”
  “在下不敢跟皇上开玩笑。皇上从受伤到现在,这血断断续续流了有一个时辰了。好在皇上功力深厚,还能撑得住,换了别人,早就回天乏术了。”
  李昂无言以对,乖乖闭嘴。
  萧玉眉头又皱起来:“真的这麽严重?”
  凌然只冷冷扫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萧玉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麽滔天大罪一样,默默低下头。
  李昂欠了欠身,去拉萧玉的手,安慰他不要担心。
  凌然面无表情道:“皇上後心一支箭,离心脏不到半寸距离,千万不要乱动。否则伤到了心脏,在下也不敢保证治得好。”
  李昂动作僵住,不再乱动。萧玉默默地坐在床边,盯著李昂和自己握著的手。裴逸飞倚在一边,满怀同情地看著他们俩。
  兰月很快把凌然要的药和工具都拿来了。凌然开始动手取李昂後心的箭头,见周围杵著一堆人实在碍眼,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到二更时分,凌然出来,看了萧玉一眼,扔给他一瓶药:“早晚各服一粒,别忘了。”
  萧玉接过来:“今晚就要给他服麽?”
  凌然又看了他一眼,冷然道:“这是给你的药。”说完径自去了。
  屋子里,李昂仍是趴在床上,整个上身被绷带缠得密不透风。萧玉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李昂道:“上来躺下。”
  萧玉依言在他身边躺下来。
  不知道是谁先握住了谁的手,两只手缠到一起,十指相扣。
  李昂寝宫外,几个宫女提著灯笼,中间站著一名宫装贵妇。四十多岁的年纪,气质端庄娴雅。
  兰心兰月和其他几个当值的宫女赶忙迎过来:“奴婢叩见太後。”
  “皇上伤势如何?”
  兰月答道:“已经包扎过了,大夫说没有大碍。”
  “带我进去见见皇上。”
  “皇上已经睡下了,请容奴婢先进去通传一下。”
  太後挂心李昂的伤势,却也不愿打扰他休息,只道:“不必叫醒皇上,我明日再来。你们好生伺候著,千万不可大意。”
  “奴婢遵旨。”
  等外面安静下来,萧玉道:“你娘来看你,你怎麽不见?”
  李昂没有说话,把他的手拉过来贴到脸上。
  萧玉又道:“我可以回避。”
  李昂道:“我现在只想看著你。”
  萧玉笑道:“我有什麽好看的,脸上还能看出花儿来不成。”
  李昂亲了亲他的手背:“对不起,是我委屈你了。”
  萧玉奇道:“我有什麽好委屈的?”
  李昂道:“我现在不能给你名分,甚至不敢带你见我的母後。”
  萧玉沈默了一会儿,道:“你想给我什麽名分?”
  李昂道:“还没想好,好像什麽名分都配不上你。你觉得皇後怎麽样?”
  萧玉笑了一下,道:“你让我替你掌管後宫,母仪天下麽?你能给我还不要呢。”
  李昂也笑了:“是不怎麽合适。”
  萧玉道:“子涵,我不要什麽名分,我只要你一颗真心。”
  李昂郑重道:“玉,我这颗心,以前从来没有给过人,以後也再不会给别人,它完完整整的只属於你。”
  萧玉很认真地回望著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也是。”
  李昂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玉,你说得对,你不需要什麽名分,你就是我的宝贝。”
  萧玉道:“玉可不是宝贝是什麽。”
  李昂笑道:“原来你爹娘给你起这个名字是这个意思。”
  萧玉点了点头:“嗯,爹娘说我是他们的宝贝。”他们手心里的宝贝後来却被人踩进泥里,肆意凌虐践踏。
  李昂知他想起往事,心内伤心,伸出胳膊将他整个搂住:“玉,以後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萧玉脸埋在他肩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你娘会喜欢我麽?”
  李昂道:“会,一定会的。”
  萧玉道:“如果我爹娘在世,我希望他们会喜欢你。”
  李昂道:“她一定会喜欢你的,一定会的。”
  第二天一早,李昂起床换了衣服,打算出门。
  萧玉问道:“你不躺著养伤,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见见太後,好让她放心。很快就回来。”
  李昂来到祥凤宫,早有人进去通报了。
  太後端坐在上首,见李昂进来要行礼,连忙走下来将他扶住:“皇上身上有伤,不好生将养著,何必还过来请安。”
  李昂道:“儿臣身上只是小伤,不妨事。怕母後担心,特意过来看看,好让母後宽心。”
  太後却无法宽心。李昂的伤实在不算小,此时脸色苍白,加上最近战事繁忙,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看上去十分憔悴。
  太後心疼他,却忍不住责备:“皇上万金之躯,怎麽可以轻易涉险。战场上冲锋陷阵,自有将士们在,皇上却不该亲自上阵。”
  李昂心里有了底,太後应该还不知道萧玉的事。只陪笑道:“母後教训得是,儿臣以後一定小心。”
  太後也无意多留他,只让他回去好好养伤。
  李昂辞了太後回麟德殿来。萧玉还没起身,却是醒著,休息了一夜,非但没有让他的气色好转,反而越显苍白。他见李昂进来,翻身坐起来。
  李昂快步走过去扶住他:“歇著吧。”
  “不了,躺久了身上更加乏。”萧玉说著起身穿好衣服,却见李昂背後有血迹渗出来:“你背後的伤一定又裂开了,躺下我给你换药。”
  李昂也觉得伤口痛得厉害,除了上衣,乖乖躺下。
  兰心兰月拿了药和绷带过来,兰月道:“公子,还是我来吧。”
  萧玉道:“我来,你们去拿些热水。”
  萧玉解开绷带,几处比较深的伤口裂开了,又在流血。萧玉净了手,用手指轻轻的将药膏在伤口上抹匀。
  “疼不疼?”
  “不疼。”李昂微笑著道。清凉的手指抚在他背上,伤口自然是疼的,但是心里觉得舒畅无比。他以前只知道萧玉并不像他看上去那般冷淡,却没想到他温柔起来,比那春水还要柔上几分。
  李昂留在寝宫养伤,这一天却并没有闲著。长安四面围城,城内的防守半点也疏忽不得。奏事的折子都送到寝宫来,他一一过目。要紧的事召了相关的人员过来亲自吩咐下去。萧玉呆在里间,李昂得了闲暇就进来看他。
  萧玉靠在一张软塌上看书,见李昂面有忧色,问道:“现在形势很糟麽?”
  李昂道:“暂时还能守得住,但是要退敌不太容易。”
  萧玉道:“外地有没有兵力可以调回来增援?萨那辛德孤军深入,若有援军配合,内外夹击,要取胜不难。”
  李昂道:“他就是瞅准了我现在孤立无援才敢打进来。唯一可用的兵力就是王智兴的军队,他现在守著突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让他撤回来。其余的兵力,前一阵被派去剿灭天圣教各个分坛,分散在各地,要集中起来赶回支援,非一两日之功。”
  萧玉沈思了一会儿,道:“或许可以从李勾入手。”
  李昂道:“怎麽说?”
  萧玉道:“李勾身为皇族子孙,却勾结外邦篡夺李姓江山,这个千古骂名他就算粉身碎骨也担当不起。我想他投靠萨那辛德也只是为了求一线生机。你若允诺放他一条生路,甚至可以让他仍旧做他的王爷,他何苦要做萨那辛德门下一只狗?”
  李昂来回走了两步,停下来道:“如果李勾肯倒戈,我与萨那辛德实力一涨一消,胜算又可大几分。”
  萧玉道:“问题只在於,谁可担当这个说客。李勾此人生性多疑,要取信於他也非易事。”
  李昂道:“这个我自有计较。”他坐到软塌边上,将萧玉抱起来,揉进怀里:“玉,你真是个宝贝。”
  萧玉笑了一下,又道:“这件事风险很大,还需要从长计议。”
  李昂道:“我知道。”
  李昂只休养了两日,第三天早上照例上朝。
  萧玉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看兰心兰月伺候李昂穿衣。李昂身材颀长,挺拔俊逸,明黄的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贵气逼人,像是天生就该君临天下似的。萧玉这是第一次看到李昂穿龙袍。
  李昂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著自己,偏过头对他笑道:“干嘛这麽盯著我,很好看吗?”
  萧玉倒是一点不别扭,点头道:“嗯,很好看。”
  兰心兰月给李昂最後系上腰带,又扯了扯下摆,抚平衣服上的褶子。
  李昂坐到床头,撩起萧玉的一缕头发绕在指间,低声笑道:“你要是喜欢看,我让你看一辈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你想怎麽看都无妨。”
  萧玉脸上一热,笑著推他:“你还不去上朝。”
  李昂道:“我今天怕是很晚才能回来,你要是觉得闷,到宫里走走,只是别忘了带上兰心兰月和风云兄弟几个,宫里是非多,小心一些。”
  萧玉道:“我知道。”
  李昂抬手抚了抚他的面颊,像是自言自语:“怎麽越来越瘦呢。”
  萧玉躲开他的手,催促道:“你快去吧。满朝文武都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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