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么麻烦呀!”我皱眉。
“这样才能防止凡人窥测天界嘛。这个时代除去巫族,凡人都无力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但千百年后的凡人要精明敏锐多了,上天入地都能做到。若这入口被他们察觉,我们天界还哪得安宁?”
这么说好像也在理……不过让我从这儿跳下去,老实说我这心里还真有点不习惯,到时候急切间忘了口诀,我岂不是要摔得很难看?
大概是看到我丰富的表情变换,玄正叹了口气,用左手牵住我说:“没关系,有我护着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完全放心下来,略带点新奇地催促道:“那咱们走吧!”
跳下的刹那,山风从四面灌过来,大力将我的身体朝下压去。与此同时,一股气流又贴着周身向上托阻,刮着我的衣衫猎猎作响,眼睛都难以睁开了。我只得闭紧眼睛,默诵着预先想了好几遍的口诀。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撞过了一个水面般的层界,向上向下的两种力量同时消失,身体像是悬浮了起来。
玄正握着我的手略微使力摇了摇,只听他笑道:“睁开眼睛吧。”
四周白茫茫的,云雾翻腾。
我发现自己居然正飘在天界的云海之上,而海的尽头那闪耀着银光的神秘仙镜正是我的家——掌管着世人姻缘的月姻司。
24.探闯灵谷
为了月光的事,月华带领司中众人去天泰殿向仙尊求情未归,只留月色、月辉、月落、月凝在此处理日常事务。
我的意外归来遭到了月辉等人的严厉训斥,他们反应之激烈甚至远超出我的预期。月辉不但没放过我,还连带着把玄正也埋怨了好一通,最后还是月色出口相劝才勉强作罢。
及至送走了可怜的玄正,关起门来,针对我的三堂会审才算正式开始。
月辉负手在我面前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把我的眼睛都眩花了才终于停在我面前,用恨铁不成钢地语气吼道:“平时胡闹也就算了,现下这个时候你还回来添乱?为什么不肯乖乖留在凡间?喂,我问你话呢,你知错了没有?!”
“我怎么了就错了?大家都回来了,为何就独我一个不能回来?我不和你说这个——月光在哪里?我要去看看他!”我梗着脖子挑眉瞪他。
“你——”
月色一把拉住暴跳的月辉,叹口气对我说:“阿瞌,你的担心我们都知道,但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月华上仙已经请愿多日,相信仙尊不久就会松口。你安心留在司里等几日,待上仙回来自有定夺。”
又是让我等?要知道我赶着回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换个地方等待!
大约是见我神色不豫,月凝问:“阿瞌,是谁将月光的事情告诉你的?你这样着急,怕是传言中间有所夸大吧?”
我心中一动,隐下与冥墨的交情,只把原由往宗庙中的众仙头上推。
月落皱眉道:“这帮闲了就嚼舌根的家伙……你放心,事情没有他们传的那么严重。”
“你们还瞒我?月光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回天界来?而且都说他向来温和谨慎,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去顶撞仙尊?”
我的疑问让整个内殿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们四个互相看了看,似在交流着什么,最后听月色开口说道:“月光只是执着于一个遗憾,而这明显让他失去了从容理智,待他冷静下来,一切都会过去。既然是错误的,你也不必多问了。天界凡间事务众多,你先休息两天,然后帮我整理书册吧。”
月色的神情是认真而严肃的。他平素极为宠我,如今连他都这么说,看样子我是甭想从他们口中知道实情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不甚甘愿地答应一声,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地起身告退回房“休息”去。
感觉到身后关切的注视,我不禁偷偷抿嘴一笑——
挫折?放弃?怎么会!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哪可能如此轻易就放弃?若不可直中取,那便只好向曲中求了!
走过中庭,月桂满树芳华、繁艳似锦。
我提过桶来,笑意盈盈地招呼道:“月桂月桂,好久不见,想我了没有?我来给你浇水啦!”
它繁密的枝叶一阵抖擞,颤巍巍的声音匆忙说:“月瞌仙君……这……我还不渴……”
“不渴?”
“确实不渴!”
“哦……”我拖长声音把满满一大桶水往它面前一放,蹲下身子笑道:“那好,待会儿再给你喝!”
翠绿的树冠似乎向后缩了缩,叶片无风自动。
我掬一捧清凉的天泉,然后微放手指,看着晶莹的水滴落回桶中,叮咚起伏若有音律。
不过,月桂对这个节奏明显不欣赏,非但如此,它还表现出了显而易见的紧张情绪,不等我再掬水就主动摇着枝叶凑过来——
“那个……”
“嗯?”我甩甩手上的水珠,故作无知无觉地抬头看它。
“听说仙君下界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月光的事嘛。大家都回来了,我怎么可能继续在凡间等消息呢?”
“可是……月华上仙不是说不要叫您回来吗?”
我微微一顿,心中不犹惊疑起来,面上却仍笑道:“怎么会?月华大概巴不得我能老实待在司里别出去惹祸呢!”
“是啊,听到上仙那样嘱咐月色仙君时我也觉得奇怪……可能是我年纪大了,听错了也不一定,呵呵……”
“嘿嘿……对了,我要去天牢探望月光,你说我带点什么好呢?要不你借我些枝叶花朵?”
“哎别别别……仙君呐,您就饶过老身吧……再说月光仙君并没关在天牢,您去了也见不到他的。”
我一愣,立即挑眉笑道:“哈,你是心疼自己的枝叶才骗我的吧?月光不在天牢那还能在哪里?看我不捋下你的肥叶子来!”
月桂也急了,匆忙摆动树枝躲闪着我的手,一边连声叫着:“我说得是真话!月光仙君被羁押在灵谷,因着那周围有结界,众仙都无法靠近……喂,月瞌仙君,你去哪里呀——”
……
因为向来喜欢到处乱跑,我对天界的地形可谓相当熟悉。仙人聚集的正殿楼台还倒平常,越是别人不去的荒野旮旯我越是喜欢。尤其是对那些偏僻却风光独特的地方,我更是踩遍了各条路线,有的小路甚至是我自己找出来的。
从月姻司到灵谷,刚好就有一条少人知晓的近路可走。乘风飞驰在这条小路上,我心中的不安像将雨的阴云般越来越沉重。
灵谷,顾名思义,自然是个山间谷地。不过这名字虽好听,却是让仙家忌讳的禁地。只因这里迷阵重重、结界繁复,虽无人守卫却远比天牢更可怕,一旦踏入很可能迷失其中。一般被关进灵谷的都是罪行严重的仙人,所以等待他们的要么是除籍下界,要么就是永生囚禁!
眼下月光的情形哪里是严重?简直就是危急!可月华他们的态度却是处处透着古怪,仿佛生怕我参与此事似的……这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正琢磨着,忽听身后远远响起月辉的吼声——
“月瞌,你给我站住!!!”
我一惊,扭头瞧去,只见云雾开处,月辉与月色正急急赶过来。
论功力修为,我自然是比不上他们,我也知道他们在大门处动了手脚,像我这样擅自跑出来根本无法瞒过他们。所以一出月姻司我便卯足劲头往西北方向去,躲开寻常路径抄近道赶去灵谷,只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我辛苦一番,当然不愿被他们拦住,且山隘近在前方,这个时候止步叫我如何甘心?
因此我只装没听见没瞧见,拿出平时懒床的狠劲发足狂奔。月辉和月色都是修行千年教养良佳的仙人,他们哪里能如我这样不顾形象地低头猛冲?所以凭借这个“优势”,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才没有急剧缩短。
冲过相对成闸形的山隘,已是进入灵谷地界。
我正窃喜,突然前方白光一闪,竟是月色在御风而行的同时使用移形术绕到前面拦我。
他们两个单选其一我都敌不过,现在联袂拦阻,我又怎么可能逃走。况且他们是我的家人,我根本不能与他们交手,这要怎么办才好?
刚有些灰心沮丧,脑海中蓦然跳出一句古怪的法诀。我也别无选择,病急乱投医,掐指胡乱一念——
转瞬间,银青色的光芒大盛,我感到一种奇特的灵力充盈周身,亦仙亦妖又非仙非妖,于我却是说不出的熟悉。
青白两个气场反向首尾相接,萦绕着我盘旋流转。
“怎么会这样……”
月色满面惊异,愣愣朝我奔过来。我一缩脖子,却见他从我身旁走过,仿佛没瞧见我一般。
后面月辉也赶上来,伸手抵着眉心四下望了望,摇头道:“周围都感受不到阿瞌的灵力……他怎么会凭空不见了?真是怪哉!”
月色道:“我见他似乎是使了什么法术。”
“不可能!”月辉断然否定:“他的课业都是你我教的,又怎么能使出我们不知的法术?”
我站在他们旁边,伸手轻轻挥舞两下,又大大扯了个鬼脸。可他们却完全无知无觉,继续着他们的话题——
“阿瞌在天界时自然是我们教他的,可在凡间的这段时间呢?你怎知没有别人教他?”
“倒也对……”
“不过那法术好特别,不是我们通常用的。”
“哎呀!”月辉突然一拍手,吓得我差点叫出声。
月色微微蹙眉道:“你做什么一惊一咋的。”
“你觉得是不是月光教了他那个呀?我好似看到银青色的光芒了。”
“这……应该不会。”月色叹了口气说:“你该知道的,依月光那脾气,他怎么可能把月夜研磨出来法术教给其他人呢。”
“确实。”月辉连连点头。
他们知情会意,我却听得一头雾水。
别的先不说,这月夜到底是哪位啊?怎么这些年从没听说过司里有这么一号人?且听着又不像是新来的……难道也是凡间人给月华起的别名?
我犹自纳闷,就听月辉问道:“现在阿瞌不见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月色略一沉吟,回望着谷地说:“去镇仙门吧。入灵修洞的路只有一条,阿瞌想要见到月光,就必须从那里进去。一路上迷阵众多,他随时可能被困住,我们沿途找下去定能遇到他的。”
月辉点头赞同,两人立即动身深入谷地。
其实月色的推论完全不错,若是我单独前往,定然绕不出那些大大小小层叠相套的迷阵陷阱。不过他没想到的,正是有他与月辉领路,我才得以毫不费力顺利通行。
月辉未登界前就精通五行阵势,月色则对处理机巧陷阱相当在行。有这么两位“开路先锋”,我只大摇大摆跟紧他们就好喽!
如此一路到达镇仙门前,月辉与月色都是薄汗微透,而我却依旧神清气爽。
月色边擦着额角边四下察看。月辉则单手扶了紧闭着的玄色大门,另一只手拍着胸口顺气,一面向月光说道:“看样子阿瞌根本没过来啊。”
“我倒是宁愿他知难而退了,不过他那性子呀,不来看看是不会消停的!”
“咱们一路上都没见他,就算他能闯过那些阻碍,也决打不开这镇仙门。”月辉说着重重捶了捶门板。巨大的门板依然紧闭,甚至在重击下连声响都几乎没有发出。月辉满意地收回手道:“所以他一定是回头想别的办法去了,说不定自己先跑回司里了呢!”
“但愿如此。”月色道:“先在这里等一会儿,若是还不见阿瞌过来,那我们就赶回司中看看。”
“好,就依你。”
他们两个望着入口的方向,我却绕到他们身后,在门前站定。
仰视着这比天门还要巨大的山洞入口,我不禁有些犯愁了。说是门又好像没有钥匙,要钻进去貌似也不大可能,难道要硬撞吗?
左思右想间,我下意识地抬手支在门上,没想到手指竟然陷进漆黑的门板中,那触感就像是雨后的泥土般松软!
我大惊,赶紧收回手。再看那门时,已经完全恢复原状,看上去坚固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月辉明明也碰了这门,可完全没什么异常呀,否则他也该发现才是。
那么,是我碰到的这块地方特别,还是说……这门根本就挡不住我?!
心念一动,我双手前伸,抵在门板上轻轻一按——果然,如同方才一样,轻而易举就穿了过去!
我低头继续合身向前推去,整个人竟然就这样穿过厚厚的门板,进入了那神秘的灵修洞中。
25.未了之愿
与外面的敞亮形成鲜明对比,灵修洞内幽深昏暗,岩壁仅有一人来高,似有压顶之势;隐约可闻滴水溅落,有风而无声,静谧的让人压抑。
随着步步深入,萦绕周身的光晕渐渐消失,一直环浮流转的双重气场也已隐没不见。对于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法术,我虽十分纳罕,却也暂无心力深究了。
为照明,我从指尖释出一朵灵火,白光幽幽,更衬得前后黢黑深邃。对于未知路途的迷茫唤醒了潜伏着的孤寂与恐惧,不知不觉中我已是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落下每一步。
突然,一丝阴冷的气流扑面而来,高度紧张的我一个激灵后错半步,手肘撞到突起的岩石。痛倒还可以忍受,要命的是那块岩石竟向内陷去,紧接着整个山洞都微微震颤起来——
不知是为什么,面对突变情形,我的身体竟然先于我的意识作出反应,纵身一跃就敏捷地贴上了壁顶。
没等我回过劲儿来,方才踩着的那片地方轰然塌陷,坠落的碎石撞击地面的回声好久才传回来!
可想而知,逃过一劫的我惊出了满身冷汗。
待到一切重新恢复平静,我才慢慢溜下来,扒着岩壁绕开地上的无底洞,心惊胆战地继续前行。
刚走了没几步,一阵古怪的窸窸窣窣由小而大逐渐清晰,那声音简直叫人毛骨悚然得无法形容。
我停下来催动灵火定睛一瞧,险些回头跳进方才的地洞里去!
无数的黑色甲虫铺天盖地迎面爬来,虽然每个只有指甲大小,但黑压压如潮水一般。那油亮的色泽,那长长的触角,那毛茸茸的足……无一不让我寒毛倒竖,恶心到无以复加!天知道,我最最害怕的东西莫过于虫子啦!
“啊!!!救命啊……”
我爆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叫后,转身就想逃跑——就在此时,月光的声音突然从洞内传来:
“阿瞌?是你么?”
“月月月……月光!”
“阿瞌,真的是你!你怎么……”
“不是我不过去看你呀,是我实在过不去了——啊!不要过来!!!”
眼看着甲虫蜂拥而来,我却已退无可退。灵力凝聚掌心,利剑般胡乱挥去,登时土石飞溅,烟尘大作——
奈何虫子数量太多,这点儿损失对于它们根本只是九牛一毛,丝毫不足以抵挡它们前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