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上————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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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人,族长命我们……”

“妤茗,我让晏巳严加管教你们也是为了好好服侍仙君,这并不违背族长的意愿,难道你对此有异议?”夕萦轻轻一笑,眸光深处俨若冰霜。

几名少女被他一瞥,登时低下头无可抑制地颤栗起来。

姜源冷哼道:“别以为是族长身边的侍女就轻狂起来,凡事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才好。闲着没事都好好想想吧!还不出去?!”

姒氏姐妹忙连连称是,放下手中的金盘倒退着小步往外挪。妤茗虽也跟着她们一起,却是抿紧朱唇一声不吭。我坐在床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攥在袖子里的手,拇指殷红的指甲意外地刺目。

……

待她们走后,姜源立即冲上来抓着我的肩,焦急地盯着我,问:“她们想做什么?你没怎么样吧?吃了什么了?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我莫名其妙地摇头。

“呼——幸好我回来的及时!”姜源坐到我身旁,拉着我的手就不肯放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皱着眉瞪向夕萦,不满地说:“晏巳那小子去哪儿了?你这里怎么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夕萦没答话,随手从金盘中拣了块点心细细查看,又咬了一小口慢慢嚼了,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意外。撂下点心,他的目光移到地上那块碎掉的。只见他左手提着衣摆蹲下身子,两指撮了一些碎屑,放到鼻下反复嗅了嗅。

姜源关注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问题?”

“没什么,普通点心而已。”夕萦拭了手,面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柔和。他走到床前,在我的另一侧坐下,温声问我:“方才妤茗都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么?”

“记得。她说她们是奉族长之令前来伺候我的,若是我不收留,她们就要充作祭品沉河、薪焚、殉葬什么的,反正很悲惨的!你们巫族真的有这么残忍的规矩么?为什么要……”

“啊?那些女人竟用这招?!”姜源怪叫道。

我被他吓了一跳,使劲抽出手,捂着心口嗔他两眼,顺便向夕萦那边挪动些许。谁知道姜源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腰,把我把他身边拽。为了不让他如愿,我忙紧紧抱住夕萦的腰。于是,我们三个连成一串,拉锯战正式打响!

姜源一边拽一边怒道:“你躲我干吗!”

“那你拽我干吗?!”我不服气地回嘴。

“你给我松手!”

“你先松我就松!”

“你放手我自然会松开。”

“我才不信呢!”

“你这个小坏蛋,竟敢怀疑我的话?”

“因为你是大坏蛋加大笨蛋!”

“什么?!你——最后问一次,你松是不松?”

“不——松!”

“好!看我怎么教训你!”

姜源说着,伸手摸向我腋下,专朝我怕痒的地方抓。

“哈哈……哎……住……住手……”我大笑着挣扎起来,使劲往夕萦怀里钻。夕萦的腰带都被我扯开了,哭笑不得地道:“你们这是……唉!都什么时候了,还闹?”

他一手环着我的肩,一手按住姜源的手。

姜源“哼”了一声,总算收了手,起身拿了桌上的水罐咕咚咕咚猛灌一通。

我也从夕萦腿上爬起来,目光不经意划过他微微敞开的襟口,一抹紫色倏然落入眼中——

“咦?这是什么?”

我好奇地迅速掀开他的衣服,只见一枝栩栩如生的兰花在他右胸靠近锁骨处浓艳地绽放着。虽小巧,却极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潋滟风情。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那花瓣……

夕萦浑身一震,一把抓住我的手指。

我抬头,对上他深幽的眼眸,里面的异样光彩绚得我心头狂跳,那种一会儿轻飘飘一会儿又踏实满涨的奇妙感觉重又清晰起来。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探来一只手覆住我的眼睛,紧接着衣领被大力揪着,硬生生把我拉起来,后背撞入结实的怀抱里。热气喷在颈项上,姜源隐含怒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穿好你的衣服!我若是你,现在就该去好好查查素姨在打什么主意,顺便牢牢约束好手下的人!”

“这不用你教,我自然会处理好!”

“是吗?但愿如此!可依我所见,你们阴灵的迷媚之术实在是厉害,叫人防不胜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你看住那几个女人的意思。”

“哦,恐怕不止于此吧?”

夕萦的声音也染上了愠怒,想必是真生气了。我使劲挣扎着,奈何姜源的力气出奇的大,被他紧紧搂着,若是不用法术我竟无法扳开他的手。怕他们再吵起来,情急之下,我掐着他蒙住我眼睛的手吼道:“姜源,你放开我!”

“不。”

“放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他手臂一紧,涩涩笑道:“你待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这话叫我一愣——的确,我能怎么个不客气呢?他对我其实是很好的,这么久的殷勤照顾是何等情谊,我总不能真伤了他的,看来只有自己溜了= =!

思及此,能用是还真就剩了移形换位这类的法术了。不过想来实在窝囊,我这个仙竟连个人都威胁不成?心念一转,右手食指中指相对一拈,默念个口诀,瞬间和夕萦对调了位置……

于是,我站在一旁,看姜源抱着夕萦,又闪电般的分开,各自向后跳开一大步,两人错愕的表情真是可爱又可笑!

看着我乐不可支地揉着肚子,夕萦无奈地抚着额角,姜源则恨恨嘟囔着:“这个缺心少肺的东西!”

我但笑不语——

骂吧骂吧,只管暴跳好了。看这个气氛,你们还吵得起来吗?

……

那日之后,接连几天姜源和夕萦都是很忙的样子,即便来看我也是说不上几句话就又走了。

我问他们为何突然忙起来,夕萦解释说,齐侯的儿子已经将公主迎回都城,现下族人都在为齐侯与共姬那盛大的婚礼而忙碌。

凡间的事务我不能过多干涉,因此也就没再细问。不过提起齐侯的婚事,我难免想到了月澜、月落他们,心里又翻覆了好一阵子。

春末夏初,晴好的天气特别多。

我虽喜欢泡凉水,却也对温暖的阳光分外依恋。尤其是在午后,闭着眼睛暖融融的晒上一会儿,那真是舒服地没话说了!

然而,有时候你会发现,仅仅想晒个太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从前竹屋外面常常站着个人,现在一个变成了两个,而且无论白天黑夜似乎都守在那里。我常想,难道他们都不用休息吃饭的吗?就是这两个“铁人”,每当我想迈出屋子时他们都要罗嗦上一阵子,非搅了我的兴致逼得我回屋睡觉才罢休;若我坚持要出去,他们就一步不离地跟着我,赶都赶不走。

其实他们跟就跟了,我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但每次不等我晒足他们就会催我快回去,这让我心里很不豫。而且这两个人“妙”得很,你不想听时他们说个没完,你想同他们说话时反倒一声不吭了,当真是“妙不可言”!

没多久,我实在受不了,就开始改换战术阳奉阴违。既然他们不让我出去,我就躺到床上蒙头睡大觉,实际上则遁地逃走,溜到后山水潭那里泡澡晒太阳,等泡够晒足了再回来接着睡觉,好不惬意。他们本就只守在外面,因此我跑了几天都没被发现过。

这日艳阳高照晴空如洗,我心痒难耐便又溜了出来。

躺进水里,舒展开身体,阳光洒在脸上,真是舒服地让我想要叹息。默默诵着口诀,放灵力在体内流转,借助天地精华,修炼提升自己的修为。

忽然,清明的灵台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的一丝异动,我睁开眼睛暗暗警戒,却听身后一声甜软的轻笑——

“多日未见,仙君安好?”

20.惊闻变故

蓦然回首,只见浓绿的背景中,碧色的身影依旧鲜明醒目。那肌肤晶莹胜雪,绿眸灵动潋滟,笑容甜腻醉人,竟是好久不见的梨花妖梨蕤。

瞧他精神好、兴致高的样子,应该是过得不错了。

我微笑点头,冲他招手道:“我还好,你和冥墨也都好吧?”

“仙君还能记得我们?!原想这么久都没听到您召唤,我还以为您把我们忘了呢!”梨蕤一脸惊喜雀跃,又向我走近几步。

其实他真是多虑了。那可是剜心之痛啊,我哪里能说忘就忘?调养了这么久才将将把折损的功力修复,他若是再来这么一次恐怕我的小命真就保不住了呢!

不过即便如此,他高兴的样子还是感染了我。我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在水面上盘膝坐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我常到这片林子来玩的,因为我的本体就在这附近,而且这里的山泉水很好喝。”

“是么?我也常常过来,怎么不曾遇见过你呢?”

“我大多是晚上才来,那样会安全些。”

晚上安全?看来妖与仙的思维模式果然不同……= =!

梨蕤大着胆子蹲坐在潭边,与我只隔着丈许距离,春水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我,忽然叹道:“仙君,您可真是好看呐!”

“啊?”

被这么妖艳美丽的妖夸奖,让我有些虚幻不实的感觉。好看?我向水中瞥了一眼朦胧的倒影,心中颇不以为然——还不就是原来那样?比起月华来,根本就差远了嘛!

见我撇嘴,梨蕤信誓旦旦地说:“我说得是实话!那天晚上没看清,现在凑近一瞧,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无事献殷勤,想必是有求于我吧。

我了然一笑:“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尽力就是。”

“什么……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急摆手,样子十分可爱俏皮。

想到他与那魔之间爱逾生死的深情,我忽然好奇——究竟是他可爱才被爱护,还是因为被爱护才变得可爱呢?不管怎么说,当初帮了他们,也算成全了一份姻缘,看样子我是做对了呢……

我自顾自瞅着他微微出神,没想到梨蕤却误会了,一个劲儿地努力解释道:“我们得仙君大恩,终此一世也报偿不完,真得再无所求了!阿墨不但完全恢复,功力更是大有长进。现在他已经夺回了属于他的位置,那些威胁、追杀都不存在了,我也不必再吸血炼化了。我们知道能平安在一起全靠仙君的帮助,哪能再恬不知耻地麻烦仙君呢?您别误会,我刚才的话是无心的,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梨蕤急得脸都涨红了,眼巴巴地望着我。我最抵挡不住这种表情,忙安慰他说:“知道啦,你没别的意思。”

“仙君并不信我呢……”他扁着嘴略带委屈地嘟囔道:“我知道当初自己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对您不利,我可以向神立誓的!”

碧色的眸中盛满了期盼和愧疚,叫我心头为之一震。

其实现在想来,我完全不觉得梨蕤的做法是错的,易地处之,恐怕我也会像他一样。但溺过水的人多半会怕江海,被毒蛇咬伤的人甚至会忌惮草绳。我是仙不是神,我也会害怕、会犹疑。切身之痛犹在,只是我选择忽略它们,把他们深深塞进角落里。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却原来瞒过了自己瞒不过别人,如此轻易就被看穿了……我果然还是太笨。

既然瞒不过,索性就直接些罢——

“起誓就不必了,我信。”收敛全部仙气,我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朋友,以后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叫月瞌。”

“啊……这……这……”梨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手,仿佛上面有六个指头。

我调笑道:“怎么?不屑把我当朋友?”

“不是!”他果然立即握住我的手,慌忙说:“能做仙君的朋友,梨蕤想都不敢想。仙妖之别有如云泥,我给您做仆役尚且不配,又哪里敢奢望其他?”

我用力一握,掐着他的手纠正道:“不是说了吗,叫我月瞌。”

梨蕤想了半日,终于迟疑地小声叫了一句。

“哎……”我叹道:“好像蚊子哼哼哦。”

梨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碧色的眼睛光华流转,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紧绷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真是服了!月瞌,你们天界的仙君原来都是这样的吗?”

“你好好修炼,将来修成得道不就知道喽?”

“阿墨总说我的运气好,现在我可是信了!真没想到,竟然有一个天界仙人肯把我当朋友啦!”

见他兴奋异常,我却是下定决心:

梨蕤,提防一个人太累,所以我偷了懒,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我会真心把你当成朋友,我会尽我所能努力地帮助你;但你若再算计谋害我,哪怕只有一次,那么我们的友谊就会立刻结束。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也许我不会伤及你的性命,但也再不会给你靠近的机会了。

……

我在凡间认识的人不多,见过的妖就更少了。不过算上我有意识以来所有熟识的仙、人、妖、魔、花、草、鸟、兽……梨蕤无疑是他们之中最健谈的。

打从我说要和他成为朋友,他就拉着我开始自顾自地介绍自己,而且是从他刚炼化出元神时开始讲起。他一点一滴叙述着自己是如何地孤独无措,如何地专心修炼,如何侥幸逃过了天雷山火,如何遇到了冥墨,如何相恋相惜,如何克服重重困难……虽然稍嫌罗嗦冗长,但他的声音很清亮悦耳,讲述的内容也丰富有趣,一时还真把我给听住了。

估计梨蕤也没遇到过我这么捧场的听众,更是一门心思卖力地讲着。等我惊觉到时间的流逝,夕阳西下,天都快黑了!

我赶紧从水里蹦出来,跳着脚抖掉水珠。

突然,近旁一簇红色的火焰凭空窜起,炽热的红莲中玄衣的冥墨显现出来。

梨蕤二话没说就先扑过去,亲热地吻他,那股缠绵火热的情意简直隔着二百里都能感受的到。好似他们不仅仅是一个白天未见,而是分离的千百年光阴。

我匆忙掉转视线,脸上禁不住有些薄热——没办法,谁让妖与魔的世界中并没有类似天界的规矩约束和人间的礼法羞恶呢!

装作自己看不到、听不见,尴尬等了半晌,梨蕤总算是想起我来了,兴高采烈地说:“阿墨,你看我遇到谁了?!”

他早没瞧见我才怪呢!唉,算了……

我抬起头对冥墨笑笑,主动说:“好久不见。”

“仙君安好。”冥墨郑重一礼,俊朗的脸上竟有几分柔和的表情,与初见时的冷硬完全不同。

“阿墨阿墨,月瞌和我是朋友呢,我有朋友啦,而且还是天界的仙君!”梨蕤半挂在他身上,兴奋地拽着他的衣袖。

冥墨宠溺地拍拍他,说:“知道了,这很好。”

“啊?就这样?!你羡慕不羡慕?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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