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的声音让服务中心不敢像平时一样开他玩笑,熟知凌历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前的征兆,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房间里病人的事情,期盼着那块晶片出颅的时候,但凌历都说了让病人从这里消失,就代表他不想医治了,这个地方除了主人愿意留下的人以外,外人是不可以在这里出入的。
凌历关了通讯器直起身,拆开一瓶新的双氧水洗手,企图把男人刚才留在自己手上的气味洗掉,整整在手上淋了一瓶才用小方巾擦干手,连刚才的彩页报告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向上推推金边的眼镜,看了呆住的弗罗雷一眼便走了出去。
他又不是成天吃多了没事干,欲望这种东西要克制也是可以克制的,完全没必要跟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谈条件,本来他是想着两人要是关系密切点,跟晶片有关的事他应该是能帮上忙的,毕竟他也对晶片非常好奇,想看看里面到底是装有什么样的秘密。
但对于一个口口声声认为自己在羞辱他的男人,他确实没必要去惹一身骚,那块晶片背后没准还有政府撑腰,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去找麻烦回来,好心好意救人,但别人并不领情,他又不是真的要求别人让自己治的庸医,多的是人捧着美金上门求他,不知好歹的臭男人。
凌历在心里咒骂着,他的愤怒升到最高点,不停的将弗罗雷骂了个透,从头到脚无一不痛骂,即使回到自己的书房打开了监控后,看到那个叫弗罗雷的男人躺在床上一动没动,他还在不停的咒骂不识相的男人。
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不识抬举的人这么生气实在不像平时的自己,凌历发泄过心中的怒火后倒也平静了下来,确实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对方既然不愿意就算了,本来这种事强迫了也没什么意义,他生气大概是因为从没人拒绝过自己吧!
伸手拔了内线电话,凌历询问着两个小侄子编号的事情,听到电话那头详细说了半天,他的心里有了谱,虽然秘密没有水落石出,但弗罗雷来自哪里却已经弄清楚,看来麻烦还不是普通的小,被对方拒绝了倒也不会惹事上身了,这样自我安慰后的凌历开始了他的繁忙,关上监控忙活起来,这件事情就被抛到了脑后。
而躺在病房里的弗罗雷却五味杂陈,在凌历吩咐把自己转移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搞砸了,本来是想着怎么也要忍下来的,但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生气,一想到那个死男人不知道跟多少人提过类似的条件,他就一口气梗在心里。
只要再一想到自己堂堂个大男人,要去给另一个男人当那种对象,他心里更是难已平静,理智告诉他要答应下来,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但感情上非常难已接受,他不是凌历想像中的那种人,就是以前跟女人上床也是少有几次的经验,男人跟男人是在他完全陌生的领域之外的。
在以前那充满扭曲的地方,里面只有征服与被征服,研究者可能因为无聊和被研究者发生关系,也有可能是被研究者为了更好一点的待遇,而低贱对待自身去充当玩偶,但他一直咬牙坚持不走那条路,如果现在答应了凌历不就是跟那些贬低自己的人差不多了,可是他又真的想活着看看外面的蓝天。
弗罗雷躺在病床上咬紧牙关,理智和情感一直在拔河,不断的找理由说服自己,但一个理由后面总有相反的想法跟着反驳,心里非常清楚报希望出去后再找医生的想法有多天真,错过凌历这个最好的医生后,他大概会永远被晶片控制,或是死在手术台上,如果说他要认不出凌历该有多好,如果凌历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该多好,如果……可是没有任何如果可以假设。
不停的想妥协又不停的反驳,弗罗雷只觉得自己快疯了,没有人可以告诉他该怎么办,眼见已经有人进来将他换到另一张推床上,他问了几个问题也没人理会,很想翻身下床找凌历再谈一次,可是他全身痛得如贴在铜墙上烤,只能被人推着走出了这间小洋房。
绕过青石的小路和几间屋子的梯子,他被安置在了一间偏僻的房间里,离之前出来的小洋房很远,弗罗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冷漠的转身,一如之前那个死男人的转身一般,不管是不是搅乱了他的心情,只留下他自己矛盾着,理智与情感继续作着斗争。
Section XII 孤寂
又是一天鸟语花香碧空无云的好天气,弗罗雷在晨光中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墙木然没有反应,躺了许久听到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时,才勉强翻身下床站稳,步伐蹒跚的挪进卫浴,小心不让自己的伤口沾到生水,虽然已经有很多地方的表层在结疤了,但拉伸手臂和用腿支撑身体时,仍会一阵一阵的疼痛,有些长合的皮肤经常因为他的动作裂开,如此反复到现在也没有愈合,有严重的还已经开始在化脓。
事实上真的不能怪他要把伤口弄裂,没人告诉他该怎么防止,来送饭打扫房间的人不曾跟他讲过话,日常护理只管给他上药,反正发炎化脓也只是把药抹上皮肤,因为他穿着病人的衣服,有时会和化脓的伤口粘连,弗罗雷没耐心一点点的弄开,老是抓着衣服连皮带肉扯下来,这就加重了伤口化脓的症状。
所以他也只能按照自己认为的方式来对待,以为不沾到水就可以,反正每天有正常抹药,大部分的皮肤已经开始愈合,薄薄的能清晰看到表皮底下的血管,至于这少部分因撕开而恶化的伤口,让弗罗雷感觉那些流着脓水的伤,就是他心底的绝望感在慢慢流出。
他似乎除了孤独寂寞,就什么都不拥有,连一个美好的回忆都没有,这几天被隔离一般生活在这间小屋子里,除了他的病床和卫生间外,别的再无他物,就连每顿饭的器皿都是纸制品,吃完后往垃圾桶一丢,就真的只剩下他自己。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弗罗雷才会承认心底那一点点小的期待,放纵自己想着那个男人的恶劣,在简单的交谈与那恶作剧般的高潮里,找到自己还是存在的证据,也只有在黑夜来临的时候,他才承认自己希望那个男人在得知自己伤势恶化后可以出现,哪怕就是站到自己面前说声滚蛋,也比这样被隔离的好。
小心的捧了冷水洗脸,再用架子上的毛巾擦干水珠,弗罗雷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现在基本等于被监禁起来了,有时想出门去走走散散步,刚打开门都会有人在门口拦着他,委婉的告诉自己这个地方不能乱逛,事实上就是变相的软禁他。
进入这间房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以前在那个地方时,每天还可以拼命想方法怎么保住自己,拼命的想怎么逃出来,不然就是被强制押去劳动,像煮饭洗衣刷厕所之类的粗活,根本就不可能有闲下的时候;
可在这里有人明确告诉自己很安全,只要一康复就可以送自己出去,但他什么也做不了,成天只能躺在床上,偶尔上厕所解决生理问题,就像个在等死的人每天重复着机械的两三个动作一样,就连躺在床上看窗外都没办法憧憬,这间屋子比监牢更让人窒息的透着绝寂。
摸摸腮和下巴上面长长的胡子,弗罗雷苦笑着从卫生间走出去,不是他想要这么不修边辐,这里除了牙刷毛巾牙膏及漱口杯外,就只有最简单的一块香皂,可惜他连香皂也用不上,这满身疮痍根本不可能洗澡,除非他想让伤口溃烂得更严重,让那男人以为自己是找理由想留下来。
步履蹒跚的回到自己床边,地上那个塑料袋里的是自己今天的早餐,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那男人对自己的仁慈,起码一日三餐至今为止没有重复的菜色,丰盛如宴会才有的奢侈,举凡各地名菜名点,这几天都叫他给尝了一点,可是在这种快窒息的静寂里,他有什么胃口又能尽情下咽。
更何况他的身体似乎不太接受这些大鱼大肉的招待,连着腹泻好几天了,他实在没勇气再吃那些美味了,真的担心再拉肚子时,突然没有卫生纸可以用了,那到时他想叫人送来都不会有人应答的,只能端起粥象征性的喝一点,最气人的是连美味的粥里,都是用燕窝人参熬煮,太补也让他肠胃受不了的抗议。
才喝了两口就放下了碗,弗罗雷觉得自己被关傻了,他现在的反应迟钝,没有了以前的灵活与机警,有时一恍神就过了一两小时,而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要是遇到想要他命的人,大概早已横尸无数次了。
叹口气走到窗边隔着防弹玻璃往外瞧,他这几天一直在想那个男人的话,想那天他们的争执内容,想来想去不禁问自己,如果时间倒退回去,他会不会直接答应下来,可想来想去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生命里一直是逃亡与拼命,他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问题,以本性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答应,但以经历来说的话,答应才是保命之举。
看到蓝天白云间偶尔飞过几只鸟,弗罗雷有点悲哀的在地板上坐下来,今天似乎又没有开空调,好像比昨天更热更闷了,他伸直了腿对着空旷房间发呆,扯痛了皮肤又撕裂了伤口,但此时他需要痛一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起码还知道痛的感觉。
半眯着眼半躺在了地板上,他觉得有点昏沉沉的,但突然听到有隐隐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让原本昏昏欲睡的弗罗雷警惕的睁开了眼,这个时候从来不会有人过来的,怎么会有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从声音判断也不像人类,他有点吃力的撑坐起身体靠在墙上,紧紧地盯着房间的门板。
清晰的听到有爪子抓挠着门板,外面的生物似乎正站立起来趴在门板上,弗罗雷从门缝处看到一些纯白色的毛发,他疑惑的偏了偏头,还没来得及想是什么东西,便感觉有人握住门把将门打开,他也与那庞然大物对上了眼。
惊喘了一口气,弗罗雷看到门口站着一头纯白高大的美丽生物,宝蓝色的眼睛让他想起自己出逃那晚遇到的袭击,他可不会错认为那生物是条狗,那天晚上天色黑暗没看太清,但宝蓝色的眼睛及灰色的皮毛还有那头狼的身高,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才看清那头招唤同伴的狼是雪白而不是灰色。
弗罗雷看到那头雪狼双眼放光的朝自己走过来,他不禁在心里苦笑,谁说他在这里很安全的,这头狼趁主人不在还是接到主人的授意,特地来终了自己吧,他连挣扎都没力气了,由着那狼扑过来压在了自己身上。
“……嗷嗷嗷嗷呜……“(来跟我玩吧!)
“呼哧呼呼呼……嗷呜……”(玩球好不好!来嘛!)
“嗷嗷呜—呜……嗷嗷嗷嗷……”(玩啦玩—啦!很好玩的……)
“……”
莫名其妙看着用头拱自己脸的狼,莫名其妙看着美丽的狼在自己身边打转,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停摇摆,弗罗雷完全听不懂这狼在叫啥,但那感觉并不具有威胁性,他犹豫着抬起手尝试摸摸那柔软、白得泛金光的长毛。
惊讶的瞪大眼睛,他发现这头狼竟然因为他的举动扯出了个似乎是笑的表情,然后快速的转身跑出去,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就咬着一个球又跑了回来,直接将小球放到弗罗雷的手心,压低了身体使劲摇晃着尾巴,喉头低哮着摆好了姿势。
看看手中的球再看看白色的狼,弗罗雷像明白过来了一般,用尽全身力气把球扔了出去,然后他就看到身旁的狼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去,追着那颗奔向门外的球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踪迹,门却被一只手重新关上了,他的眼眶湿润起来,原来这狼是家养的宠物,想必那豹子也是吧!
很想裂开嘴笑自己的低贱,但却没有力气绽放笑容,泪水就那么没有预警的滴落下来,原来他还不如只宠物,宠物可以自由在这里来回玩耍,宠物可以随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呼朋唤友或是与人玩乐,守在门口的人会给宠物开门关门,却没人为他打开自由的门。
他只能关在笼子里直到死亡,他渴望的原来只是一场虚幻,终是只有如过去现在一般,只有空旷与苍白陪伴,又滑落一串热泪,弗罗雷闭上眼将自己的意识丢进黑暗,暂时不要去想那些好了,就让他在绝望前先睡一会儿,也许梦里有光明和自由可以围绕左右的,先做做白日梦好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弗罗雷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他记得自己睡着前是在地板上,也许是护理人员把他搬上床的吧,可是醒来了自由的梦也醒了,他盯着天花板出神,维持着醒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在黑暗中想像自己是睡在梦想里的小屋子里,可以听到海涛的声音,可以……
“谁?……”
身旁的黑影让弗罗雷警觉过来,他停止自己的幻想,想伸手去抓住起身要走开的身影,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扎着点滴,努力想让视力适应黑暗,他感觉没出声的黑影应该是那个可恶男人,这几天一直在自己脑子里盘旋的名字再次清晰的涌上心头。
“别……别走!”
弗罗雷察觉黑影想离开,他有点艰难的压抑哽咽声,低低的请求对方别离开,莫名的泪水成串滑落,很快就被柔软枕头吸收,在经过静寂得绝望的几天后,他心里非常高兴这个男人的到来,在黑暗的掩饰里暴露自己的脆弱也没有关系,只希望对方能多留一分钟,不要让他感觉被这个世界所遗弃。
从来没有那种孤独到绝望的感觉,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有个人陪,不管那人留下来做什么,就算骂他犯贱都行,只要别再让他一个人,不要让他一个人想像着不曾经历过的美好,空洞到完全想像不出来的地步,弗罗雷固执的抓住黑影的衣摆不肯松手,拒绝自己再陷进那寂寞的泥沼里。
Section XIII 贪恋
凌历清楚的听到黑暗里传来轻微的哽咽,细细的极力压抑着不想让自己知道,也听到水滴落到枕头上的声音,当然也不会错过对方那句别走的话,感觉衣摆被无力的拉住,他只能默不作声的停了下来。
可是停下来了他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在那种情况下翻脸后,现在再碰面他是尴尬万非的,虽然他并不是自己想要走过来的,但毕竟人已经站在了这屋子里,站在大块头的病床旁边,甚至在明白过来后也没有离开,就一直看着还在昏迷的人发呆。
天知道他再次走近弗罗雷,不过是因为跟妖妖玩了玩丢球,怎么会知道妖妖就跑到这边来了,害得他退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看着妖妖跑到里面去,一会儿又跑出来从自己手上咬了球进去,马上就追着球跑远了,他呆呆的立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守卫以为自己要进来,便直接帮忙开了门,逼得他只有硬着头皮走进来,还在犹豫要怎么面对房间里的男人,却看见弗罗雷昏迷在窗户底下,全身赤红疮痍满目,在阳光底下看起来竟无比的脆弱与孤立,凌历记得上午看到那样的弗罗雷后,想蹂躏又想疼惜他的冲动再次升起。
出于本能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有破伤风的前兆,身体还有脱水的现象,他便回屋子里拿过来诊疗箱,替男人打上点滴又重新清洗了化脓的伤口,洗掉上面那层腐烂物质后,才用药膏涂均以薄纱布包了起来。
做完所有的一切后他匆忙离开,怕对方醒来看到他尴尬,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圆场,不如避不见面到男人离开便行了,凌历知道自己挺好面子的,第一次对别人提出发生关系的要求却被拒绝,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他凌历长得也不算差,身高学历也勉强过得去,收入地位也算可以,排队想跟他扯上关系的人也大有在,但因为这个大块头让自己有冲动的感觉,他才提了那样的条件,可是竟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这就使他的面子上特别难堪。
所幸那天没别人听到,不然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放,事后他自己清楚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成份在其中,所以才让弗罗雷离自己远远的,但这谷里不让外人乱逛也是事实,不得已只能让男人呆在屋子里面,想着他的伤好了就赶快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