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横塘 下+番外————林下逍遥
林下逍遥  发于:2010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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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并未把刀收回,狞笑道: "说的是.我们不如刺瞎他的双眼,剥光他的衣服,羞辱一番,再交给楼主,以消他老人家的心头之恨."

"哈哈,好主意,楼主一定重重有赏!"

黄暮听到他们的话,却似什么都没听见,依旧站直了身朝前走来.

二人对望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就要动手.

手还没碰到黄暮,他们忽然惨叫一声,双双用手捂住眼,血从指缝中徐徐流出.无头苍蝇一般胡乱挥舞了一阵,落荒而逃.

黄暮看着仓皇逃窜的两人,眼睛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涨得很疼.

凌非秋伸手去扶他.

黄暮倔强道: "你又何必管我."

凌非秋收回了要去拉他的手,眼神似在水面漂流的薄冰,从云端一眼看到脚下,就是没看他的脸,冷冷道: "你救过我,算我还你."

他撂下话,兀自向前走.

黄暮嘴唇抖了抖,抿紧.默不作声地跟上去,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江流曲似九回肠

身着黑衣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伏在山路上,血腥味渐浓.

凌非秋收住步子,淡淡闭起眼. "藏头露尾的做什么,一起出来罢."

黄暮在保持的距离外收了步,一眼环扫,四周风平浪静,毫无异样,声声虫鸣清晰入耳.

凌非秋冷冷一笑,抬起手如春风轻柔拂过一丛灌木,优美地挥出一个弧形,数片叶子自他手中激射而出,与风摩擦竟发出金属的铮鸣,没入四方.

几个黑衣人或跌或滚从四周的隐身之处狼狈现身,他们身后的同伙见势不妙,蜂拥而上.

睁开眼,漂亮的薄唇讥讽地弯起,而乌瞳恰似千年玄铁,冷冰冰不带一丝温度.凌非秋连下重手,式式都是夺命的狠招,全然是赶尽杀绝的疯狂.多数黑衣人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惨毙当场.

不懂他为何陡然之间狠辣如地狱恶鬼,魔道修罗,余下武艺较高的黑衣人被逼得倒退了几步,不敢有一点松懈地紧盯着他,寻找合适的时机.

黄暮一直默默站在不远处,目睹着惨烈的一幕.知道贸然动他只会枉自送命,又了解他造不成一丝一毫的威胁,黑衣人倒是没管黄暮,只把注意力放在凌非秋一个人身上.

肩头剧痛不减,真气行经胸口时一滞,宛如百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刺入心头.凌非秋暗吸一口气,缓缓压下.

有一人眼尖,兴奋地大喊出声: "他已受了内伤!兄弟们,我们只要......"

话音未竟,一蓬鲜血从他胸口爆出,状似明媚的火焰.

剑走闪电,眨眼之间几个黑衣人身上各都出现了血痕,但他们心知凌非秋负伤,有意拖延,一味地苦苦纠缠.

交手中未露败象,却已渐渐力不从心.凌非秋应付着正面交锋的几人,一把刀悄无声息地指向他后心.

凌非秋匆忙回头: "小......"他还在等什么!还不快走!

刀尖逼近了一分, "劝你别动,如果不想......"那人得意地笑着,正在威胁,突然说不下去了.

眼睛骇然地鼓出,半张着嘴却透不出气----清脆的骨骼断裂声格外清晰,一柄匕首轻松地洞穿他的脊梁,他的血肉,饱饮了鲜血的刀锋益加雪亮,振风发出古朴的嗡嗡声.

几名同伙一齐傻眼!传言不是说黄暮不会武的么......

凌非秋剑风过处,呆立的黑衣人个个人头落地!

腥红的血流了一手,黄暮强忍住由内升起的恶心.好在......不是第一次杀人,没有难受到要发疯的程度.血又如何,死又如何,他已管不了这些.

"咳,咳......"

"我到底有多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待我?"

黄暮按着胸口剧烈地咳.不!不是的!是我对不起你!

"我......错了."涩然地笑着,忽然之间认清了什么,凌非秋只说得出这三个字.那天雪地里陆千雪跟黄暮说的话,他并非一句没听见.当陆千雪问出口时,他站在角落里,作声不得,静静地等.没有回答.他在上元节亲自问出口时,也还是一样.可笑他居然没有觉悟,还天真地想,一定是时候还没到,再等等,再等等......错了!哈哈!错了不是等得久不久,而是根本就没有!是他错了......

"你走吧."又放下了三字,凌非秋举头看向只有数步之遥的落雁台.

落雁台前站了一个少年.白色的衣衫,白色的发带,白色的鞋袜,一身素白,甚至脸色也是苍白苍白的.

"黄公子,你一定还记得我?"

"当然."黄暮显露的一点点讶异迅速转为了平静, "只是想不到,你入了无影楼."

"为了报仇,我可以不择手段,何况加入无影楼?"

黄暮微笑. "确实."

"那你想必也还记得你说过的话."白衣少年话音蓦地一冷.

"我等着你本事够了来把我千刀万剐.楚玉,相隔一年,你当是长进不少."他笑中有些赞赏.楚玉,已经不是只会鲁莽行事的小孩子,知道寻求门路,知道等待时机......这一年,他想必吃了不少苦.

陷入艰难的境地,人才能变得更加坚强.十年八载的教诲,抵不上一天的风雨让人刻骨铭心.在这个无情又多变的世间,人只能选择不断改变自己,好一步一步走下去......

可恨!他在笑什么,难道依然瞧不起自己么?楚玉面色益冷,抬起右手.

"论武功,我楚玉不敢自负.凌波城主即便有伤在身,要过我也是轻而易举.但是,我只要发出手中的信号烟花,所有的人就会立刻赶来,把这里团团围住,料你们插翅难飞!......那时,我就是死了,也是同你们一起作鬼!"

凌非秋唇角勾起凉凉的讥讽,把楚玉手中极具威胁的信号烟花视同无物.

"我倒求之不得......你以为这是谁的地方?你以为人多势众的只有你们无影楼吗?----告诉你,出门前我就作了准备,我们之后便是凌波城的大队人马,现在想必已经上山.究竟是谁插翅难飞,还难说得很......既然无影楼自动送上门来,我当然可以让你们全部葬身于此!"他说这话时杀气凛冽,甚至盖过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楚玉脸色一变,随即无所谓地道: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报仇,谁去管无影楼灭还是不灭?反正你们必死无疑,我还在乎这条命在不在么?"

黄暮道: "楚玉,这好像是我和你两个人之间的事."

楚玉瞅瞅他,有瞅瞅冷冷别过脸去的凌非秋,大约明白了什么. "哦?你倒学会关心别人了?他对你这么好?"

黄暮不语.楚玉也觉得自己最后那句问得怪怪的,沉下脸正色道:

"黄暮,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你放过我,今天我也放你一次,就算两相抵消,从此我们之间就只有仇了!......不过,那位凌公子嘛,也是楼主嘱咐不能放过的,我可不敢擅作主张."

"那么我留下,他走,也算你还清了我的情.如何?"

呵,还真是那么关心他.楚玉毫不犹豫地道: "不行!"

黄暮向凌非秋望了一眼,凌非秋还是不理睬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看出黄暮眼神里暗藏的淡淡忧郁,楚玉仿佛获得某种快感,不无得意:

"你是想拖延时间吗.看看下面,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过来了,是要玉石俱焚还是要全身而退,只在你一念之间."

就等着这一天,等着看他被逼迫的样子,等着享受复仇的快乐,可为什么......

黄暮刷地拔出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上. "如果不照我说的做,你就永远得不到手刃仇人的机会.你不是做梦都想亲手杀了我?"

楚玉吃了一惊!正踌躇不定,却听凌非秋毫不领情地道: "那可不敢当.我与黄公子非亲非故,干吗要欠他的情?"

黄暮手压近了一分,锋利的刀沿开始划破颈部的皮肤.

楚玉久久咬牙. "好.我楚玉不是失信之人,放你们一起走也无妨.但你记住,下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他气恨恨地瞪着黄暮.

他明明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为什么,看到他伤怀的样子,内心里却一点高兴不起来?是不愿见到他一反平日的冷漠,对别人表现出关切的一面?是受不了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而偏偏重视担心着别人......不惜自伤?

为什么他以自尽要挟的时候,自己竟会感到惊慌?难道......不想他死?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因为他是自己日日夜夜在恨的人,因为怕自己不能亲手杀死他以了心愿,一定是的!

一身素白的楚玉径直而去.

黄暮把手放下,一颗血珠滑过匕首落进土里.他把匕首递给凌非秋: "给你."这本不是自己的东西,有什么资格随身携带.

"......为什么?"凌非秋没有接.

黄暮抬头.

"为什么,"凌非秋直直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今生最想破解却无法破解的谜,迷茫中夹杂着期待,

"为什么替我开脱?"不为人知地,幽丽的黑眸掠过一丝......哀求.告诉我,说你在意我,说我在你心里并非什么也不是......告诉我,即使是骗我的,也好......

黄暮没有看他的双眼,而是看着远处的浮云,一片一片的,又恍惚,又美丽. "你也救过我,我......还你."

凌非秋没听完就扭头继续往前走.

山风好大,猎猎地吹,好像挟着极端的仇恨来摧毁一切.四周的景象逐渐模糊成一片,一如打碎的浮云.

两情若是久长时

落雁台上,野草稀疏,零星地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黄暮神思缥缈,没注意踩到一块松动的岩石,摔倒在地。

凌非秋听到动静回头去看,脸上一惊,旋即生生地转回去。

黄暮摔得不重,站起身,见他在前面毫不停留地继续走,于是加快步伐默默跟上。

胸中烦恶的感觉越来越浓烈,简直想拿把刀破开身体,好疏尽一腔的郁结。凌非秋经过那株百年白桦时,忍不住停下来,扶着树干低咳出声。

向后看一眼,只见黄暮也停住了,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收回目光,凌非秋盯着脚下的山石,苦笑。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对他再好又怎么样,他一样都不需要!他要的,只是远走高飞,只是彻底地摆脱自己,从来就是。昨晚本也有些疑心,可很快被他的主动、他的热情打消了。原来这也是可以伪装的!你都忍辱负重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有什么话说......

烦恶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眼前阵阵地发黑。

一双手轻轻地扶住他。"你......要不要紧?"

凌非秋顺着黄暮的目光低头看下去,衣襟上一大片深红的血渍,又热又湿。这......是自己吐的?

他猛地反应过来,生硬地推开黄暮的手,冷冷道:"黄公子珍贵的怜悯还是留给别人好,我用不着那个。"

黄暮被他一推,踉跄了两步,指间的凝心丹随之掉落。不及拾取,黄暮眼睁睁地看着碧绿晶莹的疗伤圣药弹跳了两下后,沿着石缝一路滚下山崖。

凌非秋低低咳了几声,走向前方狭长的山道.山道那头是失忧谷,越过断壁,穿过失去忧谷,后头的追兵就无从追寻了.

侧耳,风中隐隐有轰鸣之声,洛风南所率大队人马应该不远。

悬崖山道上的风更为凛冽。这条路,他曾牵着黄暮的手走过,现在,从这里走过去以后,安全了,也该分道扬镳了罢?想想也是可笑,千雪是他世上唯一的血亲,像亲妹妹一样,却对敌出卖他;小暮......小暮是他最在意的人,到头来费尽心机要离开他,岂不可笑啊!凌非秋情不自禁地回头,黄暮也正直直望向他。

无言,谁都没有说话。

震荡山谷的大笑声陡然响起,惊起一片扑啦啦的飞鸟。"想跑,跑得出我的掌心么?"

殷如奉披头散发地站在落雁台上,狭长的眼诡异地眯起,过剧的笑容令他的脸扭曲可怖。

"跑?为何要跑。殷如奉,想我们死,何不上来再比试?赢了我,凌波城拱手相让。"凌非秋说着,一面提防四周可能发出的暗器飞镖。

殷如奉眼珠极为阴邪地转了转。"哈哈,凌城主,你伤成这个样子,可比老夫重多了。这样的交手可不公平,老夫若赢了,不要你的凌波城,只把那个姓黄的小子带回去给楼里的兄弟玩玩,你说怎样?"

凌非秋没有作声。

殷如奉冷哼一声,十足地轻蔑。"当真是宝贝他。"

"可以。"

这句却是黄暮说的。他的发丝被风贴在颊上,没看凌非秋,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面对殷如奉淡淡地说。

殷如奉眼睛眯得更细。

"也是还我的?"凌非秋走至黄暮身边低低问了一句,不等他回答,便朝殷如奉断然道,"休、想。"

殷如奉再度哈哈大笑,简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夫逗你们玩而已!凌波城我为什么不要。不过,让你们死,还用不着我亲自动手--"

听出他话中的阴狠,凌非秋拉起黄暮迅速退向悬道另一端的山头。

然而,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就逼至身后--一块足有人高的巨大岩石挟着千钧力道轰然滚落,近在咫尺!

山道两侧,是悬崖绝壁......

殷如奉疯狂的大笑声中,巨石卷起漠漠的沙尘,追着凌非秋和黄暮的身影,压过!

殷如奉又是一阵狂笑。这下他们两个还不粉身碎骨?

然而笑够了定睛一看,崖边飘着一抹藕色的浅影。

黄暮伏在崖边,一只手垂下去--崖壁上,凌非秋身体悬空,一手同黄暮紧握,一手攀住凹凸不平的崖壁。

--巨石滚来时,山道留出的边隙只能勉强容下一个人......

黄暮眼也不敢眨,紧紧握着凌非秋的手,怕一眨眼的松懈,唯一的支持就会断开。

"放手。"

冷静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黄暮再也忍不住地拼命摇着头,奋力抓着他,"你抓紧我,别放开......"他一用力,反而将自己带前了几寸,一半的身体已经探出了崖外。

"放手。"

"你坚持一下......我、我这就拉你上来......抓紧我啊!求你了!抓紧......"

大大小小的碎石成块地滚落,双肘被锋利的崖沿磨出了斑斑血痕,依然不能阻止自己被一点一点地拖向前。

衣袂被强烈的山风卷起,疯狂摇摆着,仿佛瞬间就要被铰成碎片。

崖下,是万丈深渊......

"放手。"

"......"

"......放手。"

"滚开!"殷如奉恼怒地瞪着阻他大事的白衣少年,"别给我当路!"

"楼主,多有得罪,"楚玉行了个礼,却毫不示弱地道,"但你不能杀他!"

"不能杀他?"殷如奉怒极反笑,"你居然护着那小子?楚玉,你忘了是谁在你走投无路收留你,你这么忘恩负义么!"

"楼主之恩,楚玉无以为报。但楼主也说过,让我亲手杀了此人!"

"少废话!你到底滚不滚开?"

"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他!"年轻气盛的楚玉一样不肯让步。

"笑话,你算什么东西,老夫还要听你的?"重重的一记耳光响起。

楚玉咬牙道:"楼主尽可以教训我出气,但他只能死在我手里!"

一掌击中骨头的声音,然后是人体倒地的闷响......

黄暮根本没理会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极尽全力地抓住他的手......

熟悉俊美的脸,离得这么近,却半点也触碰不到;沾了血丝的唇,曾经对自己温柔含笑的唇,冷冷地抿着;半开半合的眼,里头没有一丝温度;他的手,十指冰凉,像在冰水里浸过,还变得越来越沉,快要......

他在着急什么?既决定要走,何必纠缠不放。凌非秋索性松了攀着崖壁的手,另一只手也是放开的,被动地由黄暮握住。要是现在就死,他会不会有一点难过?嗯,当然不会了,就算有,也是还自己的吧。不!不要他还,谁要他还......

明知他不喜欢自己,偏偏还是要勉强,怎么会有好结果,活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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