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恕 下————何沫书
何沫书  发于:2010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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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任何地方,不干任何事情,不见任何人。他是知道的,如果他想要,他自然会来。他不来,就是他不想要。我不会去求他。死都不会!

秦伟搬回家里之后的整整一年,我们在一起做爱不超过十次。这些性爱再也没有给我痛快淋漓的快感。我的心里整天压着一块大石头,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他也十分郁闷。他完全是假做爱之事来发泄心中的郁闷情绪。一年十次性生活,这简直是要我们禁欲。秦伟是性欲旺盛的强壮男人,我们在一起时,一天都离不开性。现在却要强烈地压抑情欲。他饥渴得令人害怕,做起来狂野蛮横。他需要猛烈的口
交和肛交,猛烈到几乎疯狂变态,不如此不足以缓解他强烈的性欲。我不喜欢这样。他粗大的阳具长时间地在我的嘴里抽插,我就要长时间地拼命将嘴张大,下巴酸痛得像要掉下来。他的阴
茎那么长,当他扳住我的头部, 拼命往我的喉咙里顶时, 我的胃里就会强烈是翻腾,要呕吐。我本来就不喜欢肛交。阴
茎插入肛门时,会引起强烈的便感,而且深入直肠的阴
茎,会强烈地刺激到会阴部的前列腺体。这种刺激实在来得太猛烈了,每次都会让我要昏过去。这已经不是性快感的范畴了,因为它强烈得让人受不了。做肛交时,秦伟都会戴上安全套。尽管他放了大量的润滑油,但是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我们之间隔了一层薄膜。肉体隔了一层薄膜,精神自然也会隔一层薄膜,难以达到水乳交融、如鱼得水的境界。我也不喜欢他拼命地折腾我的身体。我喜欢他拥抱着我
,浓情地对视,缠绵地长吻,温柔地抚摸。我喜欢他迅速地、轻柔地舔吻我的乳头,喜欢他用舌尖撩拨我的龟头、龟环和系带,喜欢他含着我的整个龟头,轻轻地吮吸。这些动作都可以将我送上极乐的天堂,让我浪声大叫。这些多年摸索出来的经验,他竟然全忘了,全改成了粗暴的揉、捏、啃、咬。我体谅他被情欲焚烧得过了头,所以从来不敢说他不该这样。但我得到的快感大打折扣,毕竟对我的情绪打击很大。


我必须勇敢面对失去秦伟的现实,我必须努力习惯没有秦伟的生活。但是实际上我根本就做不到。我的心里如此悲伤,痛楚的感觉潮汐一般汹涌翻腾。每当夜色沉重地降临。我凝望窗外的黑夜,树木婆娑的枝叶、灿若繁星的万家灯火,混迹在这个九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里,我的心里却是如此的孤单而凄凉。我翻遍手机中的通讯录,两百多个人名的电话号码,除了秦伟,谁的我都不想打。我的情绪如此低落,我不愿意面对任何人。我宁可吊死在一棵树上,宁可困死在一个牛角尖里。我无法忍受房间里令人发疯的寂静,我开着车,在天津的大街小巷上,漫无目的地穿行。对我而言,这个城市是残酷无情的,因为在每一条大街、每一条小巷、每一个角落,几乎都见证过我和秦伟的爱情。我们双双对对的身影,几乎走遍了每一个地方。那时候我们的心情是多么甜蜜,多么的无忧无虑。人流如潮,车流如水,金碧辉煌的灯火,显现着这座城市的富有和繁荣。到处都是让人瞠目的财富。夜晚总是和情欲联系在一起的。谁都可以肆意地放纵自己的情欲,可以无拘无束地寻找男女朋友,结交情人,更换性伴,可以尽情地调情、做爱,花一百元就可以和一个妓女过上一夜。城市的夜晚,她的名字就叫欲望。唯独我不能放纵我的情欲,唯独我要做一个痛苦的禁欲者,承受情欲的焚烧和煎熬。上天是如此的不公,不公得毫无道理!


秦伟家的服饰公司里人山人海,日进斗金。我当然不会走进去。我的车根本就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在每一个十字路口,左右前后,随便拣一个方向。我并不羡慕秦家的财产,我倒是希望秦伟一无所有,无所牵挂。如果是这样,我们的处境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秦家的别墅临着海河,灯光飘渺得如同一座宫殿。我停在海河的对岸,凝望这座令我魂牵梦萦的房子。假如那扇窗口里面亮着灯,我就知道我的王子会在里面。我想像他在干什么。他假如探头出窗口来,会不会看见对岸的我。如果黑着灯,我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他有越来越多的应酬,也有可能和柳一在一起玩。他不会是去找我吧?我不知道。我盼望我的手机响起来,是他的来电,告诉我他到了我的房间,问我在哪里,然后叫我快点回去。但是没有。我从来都不敢奢望,有朝一日,我能够和秦伟一道,成为这座房子的主人。我知道永远都绝无可能。于是我黯然地离开,头也不回。我仍然盼望有奇迹出现。我留心街上的车辆和行人,希望能够邂逅秦伟。哪怕只能见他一面,哪怕只能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我只要能看见他,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但人海茫茫,我怎么知道秦伟正在哪一个方向,他又怎么可能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是一个性欲旺盛的年轻男人,秦伟不在身边,性爱的极度缺乏简直要了我的命。我强烈地压抑自己的性欲和情感,这种压抑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开始整天幻想,出现幻觉,听到幻声。我感觉得我的精神在一点一点扭曲、变态、分崩离析,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我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赤身裸体的自己,看得灵魂出了窍。我的灵魂仿佛从肉体中抽离出来,站在我之外的角度看我的身体。我看到镜子里的不是我,也不是一个影子,而是另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另外的人。我弄不清楚“我”是不是存在,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我,最终变成了这个模样。那个叫作何沫书的人,
也许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骗局,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所有关于从前的记忆,都是一场虚假的幻觉。水柱从他的裸体流下,他的裸体如此性感而完美。那光洁而富有弹性的皮肤,那条块明晰的肌肉,那刚毅硬朗的线条。那一挂傲人的阳具,生来的使命就是要用来插入女人两腿之间的那条缝的,但是它为什么永远都无法派上用场?如果每一件事物,生来都有其使命的,那么这一具完美无瑕的裸体,他生来的使命又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存在?他为什么不能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的目光穿透了这具裸体的表面,看到了他的内在。他一根一根白色的骨头,拼成一个可怕的骨架。他有灰白的大脑,结构复杂的两颗眼珠。他的喉管、心脏、肺、肝、肠。他的血管遍布全身,奔流着血液。他的骨架上附生着肌肉和筋腱。生命最基本的元素,碳、氢、氧、氮、钙,等等,等等,如此奇妙地排列组合,构成这样的一具裸体。那些细胞、分子、原子、中子、质子和电子,一切的微粒,如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假如它们像绽开的烟花一般飞散,那我不是瞬间就不再存在了?可是它们不会飞散,至少在我腐烂之前不会。我就变成了有思想有感情的东西。我是一具巧夺天工的奇妙组合,但为什么我没有欢乐,没有幸福?假如我的使命是品尝痛苦的滋味,是理解什么叫作痛苦,是尝试一个人所体验到的痛苦到底可以深到什么程度,假如这就是上帝创造我的目的,天哪,上帝,您老也太过份了吧!


我渴望男人,像生命力旺盛的热带雨林渴望狂风暴雨一样渴望男人狂暴的性爱。一天没有男人,我都会慌了神。到了九点钟,我就知道秦伟今夜不会来了。我无法面对一个空虚寂寞的漫漫长夜。夜色和暧昧的城市的空气撩拨得我欲火中烧。我开始整夜整夜泡网吧,
打开所有的同志网站,一张一张图片、一篇一篇文章地看。我租最激情狂野的A片回来看,一边看一边自
慰。我知道,我的身体变成了我的情欲的奴隶,我无药可救了。我变态了。那种巅峰状态的快感,可以让我暂时忘却痛楚。高潮之后的筋疲力尽,又可以使我摆脱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的厄运,然后石沉大海一般沉进漆黑的梦乡。我过上了白天是人,晚上是鬼的生活。变态的性,成为我反抗现实世界唯一的、也是最彻底最决绝的武器。虽然这武器只能独自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徒劳无用地向着天空开炮。


我丝毫不感到羞耻。十万分之一的概率砸到我的头上,我无法躲避,只能自认倒霉,吃个哑巴亏。全世界的人都会痛骂我是个娼妓不如的无耻之尤。那好吧,
就让我享受一下当无耻之尤的堕落的快感。我才不希罕什么贞节牌坊,当然我也永远没有可能得到。

我将我所能找的裸男的图片和影碟,一张一张地欣赏。正面的、侧面的、背面的、单人的、双人的、群体的、自 慰的、口
交的、肛交的、群交的、兽交的,一网打尽。看得多了,我终于明白,其实一具男人的性器,跟他的手,他的鼻子,他的脸,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父精母血化出的身体上的一个器官。但是人们永远都将它包裹在长裤和内裤里面,永无天日,只有在干事的时候才让他亮出来露露脸。长此以往,它就变成了极神秘、极禁忌、极隐私的一个部位。假如从明天开始,全世界所有的男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场合都一丝不挂,保证过不了多久,人们对待一挂阳具,就像对待一根手臂一样熟视无睹了。人种和文化的不同,不仅可以体现在面容和气质上,竟然还可以体现在性器上。中国男人,就象方块汉字一样,厚重、方正、含蓄、内敛、质朴,有一种踏实感和可信任、可靠感,像土地一样实在,在温和中又隐藏着强有力的阳刚气质。日本男人,高高瘦瘦的,一脸冷酷。两腿之间那东西,又小又长,
微微弯曲,向上翘起,像一根木棍子一样,无比坚硬、凶狠。东南亚男人,皮肤黝黑黝黑的,脸上一脸稚嫩,
身体也像个未成熟的青涩男孩,下面却乌黑硕大,实在吓人。让人联想到热带雨林里生命力充沛的、极度茁壮膨胀的植物,联想到一条凶悍的大蛇。阿拉伯男人的,像原始石雕一样古朴笨拙。黑男人的那根大棒
,又长又粗,就像非洲大陆上神奇的动植物一样,让人过目不忘,触目惊心。至于白人,就象流水线上标准化生产出来的机器,长度、粗度、硬度、用途、用法,
都可以用科学方法一一考究,一切都是坦荡的、赤裸裸的,绝对不会蒙上神秘的面纱,不会有羞涩和任何回避。最神奇的是韩国男人,脸上像新开的花瓣一样鲜艳娇嫩,像天使一般让人产生圣洁无瑕的感觉,躯体却像个金刚一样条块鲜明,肌肉发达。那喷薄而出的阳刚气息震憾人心。韩国男人的性器,那么纯洁无瑕的躯体上竟然长出这么邪恶的一根大东西来,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据说荡妇的贞洁和圣女的淫
荡,都是最销魂的美事,韩国男人身兼二美,实在是天生尤物。对于A片的主角们来说,脱光衣服干一场事,真是最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了。甚至比握个手还要来得简单。无非是亮出两腿之间那根宝器在别人浑身上下找窟窿,找到了就捅进去。性到了这个地步,真不知道是可悲、可笑、可叹,还是可嘉、可喜、可贺,真不知道!


我就是无耻,我就是变态,但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好好的、一天一天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万恶的世界,它让我蒙受的一切不白之冤,让我蒙受的一切屈辱、痛楚,我都要通过最肮脏、最狂野、最极端的性来回击它!


我什么都不再在乎,我唯独在乎我在秦伟心目中的形象。不管我的内心多么狂野不羁,站在秦伟面前的我,始终温良如玉、纯洁无瑕,始终忧郁、悲情、澄净,像一块未曾玷污的晶莹的美玉。他何曾知道,我的内心,已经变得如此狂野不羁!


在《我自己的爱达荷》里,迈克太傻了。他以为斯科特形影不离、无微不至、温柔体贴的关怀就是爱;他以为斯科特愿意陪他回到爱达荷寻找他的母亲就是爱;他以为斯科特将他抱在温暖的怀里,让他静静地酣睡就是爱。他永远都不该向斯科特表白他的爱情。但是他偏要说:“我深爱着你,
这你知道。”斯科特却说:“两个男人之间是不可能相爱的。”事实上迈克什么都没有得到,包括斯科特的精神和肉体。他自己的精神和肉体,
也陷进了无尽的双重空虚。迈克、蓝宇,所有同性恋关系中身处被动的一方,永远都不应该心存幻想。斯科特爱上了美丽的乡村姑娘,捍东娶林静之为妻,秦伟娶柳一为妻,——所有的悲剧都是如此惊人地相似!


月光探进我的窗口,照在床上赤裸的我。在水一般倾泻的洁白的月光中,我的裸体如此完美无瑕。我出神地自恋于自己的裸体,心想这美到极致的裸体,竟然不能奉献给深爱着它的男人,竟然不能在天地之间骄傲地展现,而是“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只能在黑夜里顾影自怜。


其实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男人上床。天津的许多公园、公厕、酒吧、校园,都是同性恋男人聚集的地方。这些男人赶集一般聚集在这些地方,寻到了满意的对象,搭腔,只要双方都满意,随便找个地方就去干事。我时常都有去的冲动,但是从来都没有去过,所谓有色心没有色胆是也。如果打个电话预约,夜里就有一个男人上门服务的话,我一定早就干了。但是要我为了做一次爱而跑老远的路,在一群陌生人里面寻金觅宝,找一个做爱的对象,我确实没有这个勇气和决心。我从来不从道德的角度去考虑。妓女卖淫,嫖客嫖娼,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道德问题。古人都明白,没有人像好色一样好德。既然人的天性就是好色恶德的,为什么偏要要求他好德恶色呢?同样的道理,自私自利、贪婪是人类的天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我们偏不承认这些人类最本质的特性。几十亿人口中,没有多少个是大公无私、先人后己的,为什么要用极个别人才能达到的境界,去要求绝大多数人呢?每一个做不到的人,都要受到舆论的谴责和道德的审判,于是人们就伪善起来,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处处都是面上一套
,嘴上一套,心里有一套。表面看看,确实人人皆为尧舜,暗地里却人人都是盗拓。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腹的男盗女娼,这就是中国人的典型形象。凡事都设想一个美好的结局,一切因素都往好的方向预想,基于这样的预想来采取措施,所取得的结局往往会与预想的结局完全相反。相反,如果凡事都预备着会是坏的结局,各种因素也住坏的方向预备,在做一件事情的过程中,处处提防坏的因素进行破坏,堵住罪恶的门户,这样取得的结局,则和原来设想的坏结局截然相反。这在我们的历史和现实中,真是屡试不爽的真理。人类不是纯洁无瑕的天使,而是一种拥有智慧的动物。人性中坏的因素,绝对要比善的因素多得多。相反,如果我们的制度建设不堵掉罪恶的门户,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正不压邪、暗无天日的。


我不知道秦伟和柳一到了什么程度。上班的时候,在单位里看见秦伟,他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既没有更加亲密,也没有显得疏远。这么多的夜晚,从前他都是和我一起渡过的,现在他离开了我,
他到底怎样渡过?我不相信他天天晚上都和柳一在一起,但是我猜想,他在力图克制自己的厌恶感,力图和柳一接近。他偶尔来一个晚上,也会搂着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哪怕白等了一个星期,才能换来这样的两个小时,我也会感到心满意足了。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把手机关掉。偶尔不关,就会有电话打进来。我一听到他的手机铃声,心里就会阵紧缩。普通的电话,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然后关机。如果他放开我,躲到阳台去,或者躲到房间里面去,低声地说话,我料定就是柳一打来的了。我竖起耳朵想听他和柳一说些什么,但是根本就听不到。愤怒和痛苦充塞在我的心里。血直往脑门上涌。太阳穴突突地跳。我的眼前一片怒火。哪怕是这样,我也不敢发作,甚至连臭脸都不敢摆。我害怕我一闹情绪,秦伟心里难受,以后就来得更少了。怒气凝聚在心间,仿佛胸膛里塞了一块石头,又悲又痛。十一点钟,秦伟就要回家了,留给我一颗残破的心情和一个漫长的寒夜。我多么渴望他留下来,多么想挽留他留下来,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车绝情地远去,悲恸得简直无力站稳,要跌倒在阳台上。我的脑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秦伟和柳一做爱的场面,像A片里面的男女主角一样,尽情地拥抱,尽情地挑逗,尽情地爱抚,尽情地亲吻,变换着各种各样的体位,说着各种各样的淫词浪语,娇喘连连,气喘吁吁。我愤怒得要爆炸,眼里一阵一阵血红。秦伟的裸体只能属于我,除我之外,谁都不能看见,更不能触碰。而柳一竟然要肆意地观赏,尽情地玩弄,我恨得就是将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都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柳一一定是个情场高手,她设下一个个圈套,一个个陷阱让秦伟去陷。她的眼神、她的言语、她的肢体,不知道要如何极尽本事地挑逗秦伟、引诱秦伟。任何一个晚上,秦伟都有可能和她上床,共赴云雨。秦太太说了,只要秦伟一答应,马上就把婚事给办了。我彻底地绝望。我和秦伟之间的故事,随时都有终结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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