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拭泪痕刀————焰剑
焰剑  发于:2010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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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夜背对着他,因多年习武而致使厚茧遍生的手默然覆上了腰际的手。粗糙与平滑的相遇,是一种很特别的触觉。
“听我的,还是别……”
“你在怕什么?”听见他话语底下取笑的意味,扣在腰间的手仅下意识收了紧。
“反正听我的便是。”莫召奴有点赌气道。
“等我回来。”他不能大意,他得替他斩除所有危险,因为这是他的誓言。
他最终还是拉下了他的手走出门去——
兀自留在房内的莫召奴勉强按捺下浮躁的心,他端起瓷杯慢慢啜起茶来,可莫名翻转的心绪却让他蓦地站起身来。“莫非——”他连忙冲出房门想唤回远去的青年,却惊见心筑情巢内外——

“太迟了,莫召奴。”凤昭容偕同天朝署大批人马,压境心筑情巢。
莫召奴见状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股不安就是——
凤昭容,你以复仇之姿前来吗?
“我只问你一事——”凝视着凤昭容的清澈双瞳显得格外平静。“是“他”的意思吗?”握住折扇的手不由得紧了。
凤昭容闻言愣了愣,她无法理解一名死到临头的人神态为何还能如此自若?“是。”她撒了谎,如果这样可以让九锡君死心的话……
莫召奴怔了怔,缓缓松开了手,泛红的掌心因心死而印上了扇柄的木痕。意料中的答案不是吗?但何以心中仍感到微微的痛楚?难道,多年的情谊真的比不上权势的诱惑……

“莫召奴……”她没忘遗漏他眼底一闪及逝的哀伤。
“我只有一句话,你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备阵以待的莫召奴迅速武装起自己的脆弱。
这世上还有值得相信的感情吗?脑海中尚回荡着他说过的话——
“我不要你的感谢!我保护你的心自始如一,我只希望你能明白——”原来真心,不过是虚伪的言语……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我不是单纯为了文诏而来——”凤昭容美丽的唇,缓缓荡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     *
这夜,腥血溅红了月色。莫召奴被困于轮番的人海战术中,他纵有通天之能,也难抵体力在接连攻击中的快速消耗。
心筑情巢顿时横尸遍野,好比人间炼狱——
凤昭容笑作壁上观,看着筋疲力竭仍不放弃冲出重围的莫召奴。差不多了……她斥退众人,只听她一声娇喝,水袖轻盈翻舞,瞬间一道锐利的气流如雷电般击向莫召奴。

莫召奴见状不动如山,一个翻手他俐落解招,顺手又击出一掌,只为脱出战圈。他本就无杀她之心,可怜她是个愚忠的女人,故而只使出六成功力还击,正值双方一时僵持不下之际,另一道更快速锐烈的气劲直逼莫召奴身后——

莫召奴虽早知有股至冰的寒气正朝着自己而来,可是当他正打算防御时已然闪避不及——
“啊!”寒气刹时贯穿心腑的痛楚,让他顿失去了防御的能力。喉头一甜,仰天呕了一口鲜血,他疼痛难堪的捂住胸口,虚弱跪倒黄土尘泥。抬起头来,一名白发白衣的女子正莲步款款而来——

“吉祥天!你不该插手——”凤昭容端丽的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凤眼瞅向正自另头缓缓迎前的白发女子。
“我说过,我来帮你——”霜色的唇对她笑了笑。她回头看了莫召奴一眼。“我若不帮你,你早就命丧黄泉了。”
“你此话何意!”
“他若真要杀你的话,你还有命在此责怪我吗?”白发女子优雅的轻抚发丝,彷佛方才的激战全然与自己无关似的。
凤昭容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抹讶异,“你是说——”疑惑的视线也移向跪落在地的莫召奴。
“莫召奴,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啊!你怎如今还搞不懂这个道理……”吉祥天温柔的语调,却尽是嘲谑之意。
“就连你也加入东瀛了?”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怎能忍心异族的铁蹄踏遍自己的祖国?”
“呵呵呵,太有秩序的世界我可不喜欢……对了!我记得东瀛文诏好像就藏在刀身之内——”邪美的金色眼眸对上莫召奴愕然的视线。
“已经没有所谓的文诏了——”莫召奴漠然别过头去。
吉祥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无妨,我早知道刀不在你身上。那么,那名男子所持之刀准是“那把刀”没错了!”
“吉祥天!”莫召奴骇然的望着她,难道先前袭击心筑情巢之人便是——
“保重了……”她俯下头,冰冷的唇在他额前轻轻一吻,像在进行死亡仪式的最后程序般庄严神圣。
“凤昭容,他的命就交给你了……”吉祥天在抛下这句话之后,便在夜色里消逝而去……
“一切都结束了……”凤昭容突然神情哀伤的看着莫召奴,她应该感到快乐的不是吗?能亲手杀了他憎恨的人……但他为何要对她手下留情?只要杀了她,一切问题将会迎刃而解——终于明白他的心,为什么始终在莫召奴身上……

莫召奴抬起眼眸,定定看着她。“你错了。一切才刚开始——”
真的憎恨吗?自始自终好像都是她一个人在作茧自缚……指尖探上双颊,微温的触觉,是让她不解的泪水。“不过,你还是得死……”她艰涩说道。
“意料中之事——”莫召奴双眸轻敛,神情很平静很安详,全然无感死亡的恐惧。
幽然的双眸揽入他那副置身死于度外的模样,她的心,曾几何时,竟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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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夜的心在望见一股腾天烈焰之后瞬间漏跳了一拍——
一确定那是心筑情巢的方向之后,他便再也无心恋战,泣龙怨在虚晃一招过后急忙寻空隙离去,但来人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
“阁下请至九曲瑶红南方十里心筑情巢一会!”久寻释断离不获的银座飙手在某日意外接获密函之后便起身前往一探究竟。告知者虽不详,但他心里却还是免不了一番揣测——

循着信上所绘制的路观图,银座飙手结束了他漫无目的的搜索。就在他试探性的踏进心筑情巢之后,虽寻不至释断离,倒也意外发现了个令人振奋的事实。
舒海王国的护国将军原来藏身心筑情巢内。
“要走就留下你的命!”银座飙手祭出血滴子,望夜见状连忙稍闪。“嘿嘿——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银座飙手咧着嘴森冷笑道。
“哼!”望夜四处张望脱出的空隙,“不能再拖了!召奴……召奴不知出了何事!”他暴喝一声,手中泣龙怨如电般银光迅疾。一刀回旋夹卷绵密刀网包围住银座飙手,攻势凌厉而狂烈,银座飙手手中血滴子刹时英雄无用武之地。

在几番闪避之后,他最后还是因闪避不及而被刀网强行击中而身裂数口,血流不止的他往后踉跄退了几步,似乎再也没有气力站起……
激战至此告一段落,向来冷峻的望夜更是面无表情,银座飙手慌然见他提着泣龙怨缓缓走了过来。对方越是靠近一步,他就越是吃力的向后挪移了一步,突然,泣龙怨修长的刀身蓦地从空而劈——

满是血迹的银座飙手闭上双眼闷哼一声,然而刀锋却在颈前一寸之处遏止了下来。
“留你一命回去告诉赫丹王,我会去找他!教他别再波及无辜之人!”
此时此刻,他的心全然悬在莫召奴身上。怎知狂奔的脚步却怎么也追不上满腹的焦急,唯一所望,远方的火势更蔓延了开来——
“望夜,这人情我会记住的。”银座飙手惊魂未定的揩去嘴角血迹。
“可惜你没机会还了——”
蓦地,周遭突然响起诡异的笑声。
银座飙手惊见来人,连忙找寻退避的出路。
“你不是在找我吗?”来人轻轻拉下颈前的方巾,白乱的短发,随风肆乱。
“啊!释断离!吾命休矣!”
望见释断离嘴角缓缓勾起的一抹笑,银座飙手不禁打起一阵冷颤。那是死神的笑容。
*     *     *
舞造论漏夜整装离开秋水宴,他势必得在婚期之前找回舞剑魄,即便是逼婚……秋水宴可丢不起这个脸。
此时,舞剑魄正走过九曲瑶红。出了这儿,才能算是真正脱离秋水宴的势力范围。
“老天!这林还真不小!”舞剑魄花了半夜的时间终于跨出九曲瑶红。怎知在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之后,一路上净是些荒烟蔓草。正值他自怨自艾之际,
忽闻大批的人马突然从前方奔腾杂沓而来。他心里有鬼的下意识避身树后,直至尘埃落定才再度走了出来。
“幸好不是那老头……不过三更半夜的,这群人看样子也不是啥好东西。”
虽一旁嚅喃自语,然而领头的粉裳绝丽女子还是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好奇回过头去,却见从方才大队人马来的方向竟蓦地窜起火光。
“唉呀!姑娘家竟净干些放火的歹事!”他二话不说,立即足行草上施展轻功前往一探究竟。
前方乍看虽状似一发不可收拾的熊熊烈火猛烈窜升,可靠近一观之后,他却发觉火焰似乎是从外围放火点燃的,而在一片火势延烧的小园中,却也蓄意留下了一条生路。正当舞剑魄对此举感到怪异之时,“罢了!先看看有没有生还者再说——”触目所及皆是死尸遍野,他顿时觉得自己恍入炼狱。

“嗯?”刺目的火光中,他隐约见到一条人影晃动!“还有人活着!”舞剑魄见状便立即冲入了大火之中。
当双手扶住那副虚软的身躯,当双眼触及那张苍白容颜时,他不禁怔住了。
遗憾的是眼前的情势并不容他心有旁骛,他抱起唯一的生还者迅即冲出心大火焚烧的现场。不久之后,身后便传来接连的倒塌声。
“老天!真是千钧一发!”舞剑魄甩去额上的汗水气喘吁吁道。
“请放我下来……”不习惯给人这般抱着,莫召奴勉强维持着清醒。
“啊!对不住!在下唐突了……”舞剑魄极尽轻柔的放下怀中之人,但还是触痛了他衣衫底下的伤口。
莫召奴闷着声没有叫出来,额间却渗出了薄薄的冷汗。“多谢……”他想自行站起,但伤重乏力的身子却将他重重摔落在地。
“你没事吧?你伤得很重……”他逞强的举动看在舞剑魄眼底净是心疼的难受,他近过身去想扶起他。
“我没事……谢谢你的好意……”婉拒了舞剑魄的关心,莫召奴勉强站起身子,怎知才走了几步,整个人便显得摇摇欲坠。视线随之也越来越模糊了……
不……他不能睡……他还要见他一面啊!眼眶突然酸涩了起来,心觉得好痛……好痛……一定是的……一定是吉祥天那掌的缘故……一定是的……莫召奴失力后倾的身子蓦地倒入身后的怀抱,簪在发上的琉璃簪顺着散开的黑发,滑下了尘土。

*     *     *
望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昔日的心筑情巢何在?眼前不过是俱化灰烬的一堆废毁,半倾的墙垣尚燃着残烟……
他疯狂的翻着、找着,找遍遍地焦尸具具。“不会的!不会的!我才离开一会儿……”
双手猛力挖开颓垣,搬开残柱,“召奴……召奴你一定是等不到我所以走了吧?”虽尽可能不做最坏的设想,但双膝却已颓然跪落在地。他企图平复翻腾的思绪,重新冷静下来之后,才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下意识伸出手掌,望见十指肌肤早已残破尽损,在一片荒骸的找寻中——

“喂!”
来人语乍落,泣龙怨便立即直指喉头,望夜赤红着一双眼瞪着他。
“你敢对我动手?”白发青年的话,让两人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望夜抛开泣龙怨,怆然的心底尽是对自己的责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留下他一人!紧握的双拳泄愤似的不停捶打着地面,直至尘泥上也染上了鲜红的颜色。他两眼无神的看着插落在地的泣龙怨,“你等我——”对莫召奴的承诺言犹在耳,可他却什么也没能信守……懊悔,如波涛般汹涌而来。

“望夜,原来你藏身于此——”释断离拉下颈前方巾,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激动的模样。
怎知释断离的存在,望夜却视若无赌。
“跟我走——”释断离拔起地上的泣龙怨丢给了望夜。
“我不走。”
“你说什么!”释断离张目结舌,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不能走。”望夜看也不看他,迳自站起身来。
“是为了“他”吗?”释断离当着他的面,抛给了他一支碧蓝色的簪子。
“啊?”这是莫召奴随身不离的琉璃簪!望夜紧紧握住不放,深怕连这一点思念也留不住。“你有他的下落?”
——释断离沉吟了会儿才道:“没有。”他打趣看着望夜脸上希望顿时落空的模样,“不过我想他可能被其他人救走了。要不这簪子也不会掉落在前面的林子里。”

“我可以相信你吧?”望夜陷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他的眼底只有那支琉璃簪,只有莫召奴可能没死的希望。
“是兄弟,就敢给你保证。”释断离见他松了一口气,便扬起一抹微笑道:“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就三天吧!如果他还来得及回来向你道再见的话。”不久,东方鱼肚渐白,晨曦的初道曙光微微刺痛了双眼。释断离避开刺眼的光线,背对着望夜。“三天,我等你三天。三天后不论如何你都得随我回大漠,我们总不能让赫丹王过得太安稳。”

望夜默默点了头。就三天……他会来吧?他就在这儿,哪儿都会不去……都仲秋了,风怎么还强的刺眼?痛得泪水竟沿着两颊,缓缓坠散风里。曙光的白昼,天空净蓝的连流云也不忍停憩。清晨微风轻拂万物,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平静安详,昨夜的杀戮,顿时彷佛被覆掩的不着痕迹——

*     *     *
自离开崩毁的火场,舞剑魄便循回原路。纷乱的脚步在九曲瑶红里穿梭不停。担忧的神色随着莫召奴逐渐微弱的气息,眉宇间不禁拧出两道深痕。他下意识加重怀中的力道。“绝不能让你死……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看着怀中仍是昏迷不醒的少年,他还记得他那逞强的模样。还记得他意识几乎丧尽之时,嘴里还念念不忘的名字……“泪痕是吗?”手指轻轻抚上他绝美的容颜。“可你万万没想到救你的人居然是我吧!”舞剑魄喃喃自语,未料在九曲瑶红入口之处,却出现了他所不陌生的身影。若非情势迫在眉睫,他宁死也不愿向眼前之人低声下气,因为这只会使他仅剩的尊严被践踏的更彻底而已。见来人渐渐走近,舞剑魄在一番思忖之后也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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