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拭泪痕刀————焰剑
焰剑  发于:2010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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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并肩而坐的九锡君发觉了他的异样,忧心问道:“召奴,你怎么了?”
亟欲掩饰情绪的莫召奴一时顺气不过,骤地遽咳了起来——“我没事……你多心了……”猛烈的咳嗽使他不禁捂着疼痛的胸口,他蓦地想起舞造论曾经说过体内那道寒气将会使他真气凝滞不顺,若无法驱除的话,功力全复之日,必是遥遥无期。当他正想运气镇压住翻涌的阴寒之气时,九锡君已忧心忡忡拉过他的手腕,才一诊脉,立刻见他愁上眉山。“召奴,你的伤势?”

不能再让他担心了!莫召奴心里一兴起此念头,便急忙改口道:“我只是内伤未愈,调息一段时日就好了。”担心再被他瞧出端倪,他立刻缩回了手。“天快亮了,我也该走了。”隐忍下身体的不适,他颤巍巍的起了身。

九锡君见他离意甚决,旋即拉住了他的手,“你要上哪去?”俊颜上掩不住的是心慌。
“受伤之后,幸蒙舞造论收容,我才不至于无家可归。再者,我已外出甚久,实不该再让他们为我担心。”
“留下来吧!让我照顾你——”几乎脱口的承诺,当场又狠狠咽下喉头。九锡君紧抿着唇不发一语。他知道莫召奴断然不会答应……难道——真的眼睁睁见他离开!他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他啊!

莫召奴却像是看穿了他心思似的,漂亮的嘴角搁浅起一抹笑意,“想找我的话可以到秋水宴来,我会在那儿,你自己好好保重。”
见莫召奴离去,九锡君暗恨自己的无能,他只能痴痴目送月下那道雾白的身影渐渐消逝在自己眼前。
当黑暗彻底吞没那一抹纤细的身影的时候,从深林的那一头,仅有过林清风轻轻捎来——
那让他思念不已的淡淡菊花香……
第五章·忘弃红尘
“秋水先生,我来向你辞行——”一大清早,莫召奴谒门拜见舞造论,看似离意坚决。
舞造论微微拧起眉道:“莫公子,很抱歉,你的暗伤竟老夫爱莫能助……”
莫召奴笑了笑,“秋水先生实无须如此自责,您救了召奴一命,召奴已是铭感于心,至于其他,也只能说是召奴命中的劫数。”
舞造论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他能帮的就只有这么多……但他树敌在外,暗伤未愈的他如何能因应未来的危机伺伏?出自朋友关心的立场,他便又开口问道:“你欲往何方?” 

“北方。我想到关外游历。我想大漠牧野风情,总不同于中原。”他轻描淡写的带过是不愿再替对方招惹麻烦。他也还想再见他一面,即使希望如此渺茫……他若连这简单的一步都吝于履及的话……远方的那人又怎会知道思念之苦,足以使人神形俱毁。

舞造论捂着长须叹了一口气,他心疼眼前这名与自己儿子年岁相差不远的沉稳少年。“人生终无不散之宴席,你既然坚持要走,老夫也不再强留,不过有一点你千万要切记在你体内阴寒之气未除之前,你最好别再使用武功……”

听出舞造论话中刻意诸多保留,莫召奴当场便意会了过来。“召奴记下了。那么,秋水先生,就此告辞了……”舞造论带给他父亲般和煦的温柔,勾起了他近乎淡忘的怀念。他小心珍藏这份温暖,遗憾的是与他相处的时间竟是如此短暂……

“保重。”舞造论眉目含笑送他离开。明知他此行绝非仅是寻幽访胜如此单纯,但他还是不愿点破他所怀抱的心思。长久以来他一直深信不移——
每个人心中都怀有一份希冀,为爱,为义,为情,为悯。人人为了实现这份想愿,双眸里所燃烧的烈焰,往往足以披荆斩棘。而如今他在莫召奴眼底,也看到了这份不易的坚持与执着。

未料在莫召奴离开不久之后,舞剑魄便莽莽撞撞的闯了进来。没头没脑的搁下句话。“他呢?”也顾不得他父亲沉下的一张严颜,焦急的目光仅急着张望四周,那神仙似的人儿到哪去了?他回询起一旁的父亲,顿时垮丧着一张脸。

“父亲,你让他离开了?”
略过舞剑魄的失落,舞造论仅走向前去释然似的拍了他肩膀几下。
舞剑魄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眼底是显而易见的郁闷。
也许仅是出自对儿子的一番安慰,也或许是事实。舞造论别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心不在这里,所以秋水宴留不下他……”
舞剑魄痴然望着那扇半掩的门扉,就好像莫召奴的身影乍才离去不久似的。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无形剑气吗?”
“呃……”舞剑魄不知所以然的回望他。
“我今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得见剑气的主人一面……”
“父亲?”
“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召奴给我一种很面善的感觉……身为一名剑者的直觉告诉我他身上有一股很凌厉的剑气,可却又似是而非……”他释然的自嘲起来。“我想这个谜,兴许直到我踏入坟墓为止,都不会有机会解开了……”

*     *     *
大汗帝国,其王赫丹一统四疆,威慑万民。放眼王土,茫茫终古,霸业于是成矣。
王城近郊,环岳山林与之相邻。林内隐洞大小不一数辄上百,蔽密度自然天成。
关外天候变化遽骤,深夜总较白昼寒冷。朔风偶尔吹送入洞,倒也添了几分苍凉。
时至初冬,林间,缓管飘下了细雪——
皎皑的外头,凄冷冻凝,即便是堆砌了柴火暂解体外之寒,各怀愁绪的释断离与望夜,心头又何尝不是霜雪纷飞。两人同时默默注视跳动的火光,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任谁都不忍破坏这份难得的默契,不过谁也不愿开腔说话。燃柴的剥裂,成了洞里唯一回荡的声音。不甘盘桓的寂静,于是沿着焰火,悄悄划出两道时空——

柴火前无语的男子,脑海中渐渐浮现模糊的回忆,昔颜依旧,只是遥不可及……他痴然望着莫召奴遗落的发簪,峻冷的眼底不禁熨烫出一片温热。
他摊平了手,不可思议的见掌中翠蓝的色泽与火光交相映错,慢慢织构出一道美丽的幻影。而他,竟望之失神了……
雾白的罗纱在月下轻扬。他还记得九曲瑶红内初次邂逅,绝望中与他溅血结识……黑发流过双手,他以为这一生他再也离不开那对坦荡的目光……不愿见到他愁眉不展的模样,那心如刀割的痛楚,他不想再尝……

以为在中原这段日子里,他对他仅是基于一种感恩之心的关怀,然而细细思量后,方知死寂的心竟在国破家亡后,又渐渐泛起涟漪……因为他的无助,因为他的脆弱,因为他的依赖,因为他在自己的面前,从不伪装坚强。

自由的笑,自由的哭,那张秀丽的脸上,偶尔会露出忧悒的神情。累了,便会毫无顾忌的跌入他怀内,嘴里净说些听来落寞的话语。这份打从心底对自己的信任,他又岂能忍心背叛——

心,从那时候便彻底有了觉悟。他妄想一辈子宠着他,守护他。答应绝不让他落单,答应绝不让他寂寞。老早就对他信誓旦旦了不是吗?
“召奴——”低喃着行踪不明的人儿,他只能说服自己他还活着的事实……面对眼前重重阻隔的关山,是他狠心背弃了他对自己的信任……
朔风吹得火光不定,望夜站起身,默然的步出了山洞。
又是细雪漫飘,脸上止不住的僵寒袭来,他无心阻止,任皓雪洒落满身。闭上眼眸,想藉由冰凉来沈淀翻腾的心绪。
时序入冬,不忍见远方巍峨的峰巅,竟染了一山白——
雪覆上黑发,覆上暗色的衣衫,覆上脸上两睫黑羽,望夜睁开了眼,仰望着看不见星子的夜空。“希望你平安无事……”沉重的道出如今唯一的祈愿。恁凭掌中的琉璃簪划破了手,温热的血跌落皑白,缀了一地殷红。

这里就是他生长的地方?
满目萧索,还有一望无际的——
白。
雪缓缓飘落掌上,不愿融化,只凝聚成一朵冰花。距今分离多久了?莫召奴忘了去数。
入冬了,身子觉得冷,就连心也是。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可以忍受孤独……在这些落寞的时日仅怀着渺茫的希望……
他不辞千里跋涉的辛苦,他只期盼在这片白色的土地上,有他思念的人与他呼吸着同样的气息。
寂静的荒野,有遍地雪花轻盈飞舞。莫召奴又重新振作起精神,足迹,又绵延洒过不见终点的雪地。
在不远的另头,恍似雪妖化身的白发女子冒着漫天飞雪,朝他而来。在彼此都看得见对方的距离之前停了下来。唇边缓缓扬起一抹笑意。“莫召奴,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冷柔的嗓音,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

莫召奴浅浅一笑,似乎对她的来到并不感到意外。“吉祥天,你还真是神通广大。”他微微拉紧了衣襟。碍于暗伤,他下意识起了防御之姿。
“凤昭容刻意放你一条生路,我总不能辜负她一番盛情!”
“我要是死了,你要的文诏岂不就没了着落?”莫召奴带刺讥讽道。
“哼!若非我一时失察,又岂会轻易被你蒙骗!”恼怒的吉祥天,一张冰冷的容颜阴沈不定。
““泣龙怨”之事,不过是召奴心血来潮之作,决无意欺瞒——”
见莫召奴一脸无辜的模样,更让吉祥天份外怒火中烧。冰风扬起披肩白发,她狠声说道:“废话少说,文诏今日我势必得手,还有,你的性命——”话语未竟,一道银色的气流旋即逸出指尖,冰冷的气劲结合了冰雪瞬间化为冰锋箭,悉数扑向锁定的目标。

莫召奴暗提起气,沉着如不动明王,俐落的闪避,不慌不忙化解了眼前危机。
吉祥天见他一派从容,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莫召奴的实力,远远超乎她意料之外。那一掌……应该就此毁了他的修为不是吗?为何他居然还能如此泰然以待?
没时间了……他得赶紧想个应对之策……胸口揪痛的不适逐渐翻涌而上。
莫召奴牙关一咬,他吞下喉头呕上的甜腥勉强与穿心的剧痛相抗。无奈力不从心的身体更使他应敌倍感吃力。他这回可以真的说是背水一战了——
而生与死的临界线是否跨得出去,姑且就看眼前这一搏了!
他奋力提振起残余的内力,真气刹时在体内乱窜。恍被撕裂般的痛楚,终于让他不胜负荷而仰天呕了一口鲜血!
吉祥天见机不可失,立即飞身而起打算近攻取命。眼看莫召奴就近在咫尺,修长的指尖于是真气凝聚蓄势待发。
未料另一道无形锐利的剑气,竟在此时直逼要害。当她意识到剑气来到之时,已然闪避不及。凌厉的剑气硬生生的直透她胸口而过,被利器刺穿的剧痛,让她顿失重心狠狠跌落雪地上。美丽的白发,首度染上了颜色——

“该死!”她猛然抬起头,金色的眼瞳不甘心的四处搜索,莫召奴已然失去了踪影。她紧蹙双眉,汹涌的怒气当场挥起漫天飞雪。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月白色的衣衫上竟溅满了让她不悦的鲜红。“莫召奴!你逃不了多久的!”她吃力的起了身,“吉祥天当天立誓!今生不杀你,我必葬雪埋此魂!”

*     *     *
原在积雪深埋的旷野里行走,举步已是艰难。如今再加上体内窜流的阴寒之气,穿体的疼痛,几乎撕裂了莫召奴的五脏六腑。
他黯然抬起眼来,不禁对未来感到一片茫然……微颤的指尖拭去唇角溢出的血丝。拭落的黯红随手滑落,在空气中凝成血冰。
想天地之大一望无际。俯仰其间,方自怜自己的渺小。一时间无力与无助的伤感,纷沓而至,腐蚀着他薄弱的意识。
拖着虚弱疲累的身子,莫召奴足入深雪,更是备感吃力。天候的寒冻仍抵不过胸口的疼痛,他意识到内力正一点一滴随着深印的足迹自体内剥离。
当时间在飞雪中悄然流逝,过了旷野,平广荒凉的景致不再。眺目所及,不远处,出现了树林白蒙一片。
失望之情虽是早可预知,眼眸还是一度黯了下来。他自我安慰似的叹了口气。“天寒地冻的,也莫怪人烟不至。”勉强收拾起零落的心情,沉重的步履,又再度在风雪中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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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山林,人语乍响。零星五、六人,为首的少女,一身珠光宝气娇颜铃语,替死寂的雪冬增添几分春色。
“公主,还是及早回宫吧!倘若大王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
“怕什么呢!有事本宫自会承担。更何况宫里闷死人了,现在出来透透气,岂不舒服些?”
“公主说的是,可是……我们出来时的随行侍卫不多,这外头又不比宫里安全……”随行的婢女为难地苦劝她的主子。
“放心啦!你瞧,出来也没看见几个人,况且这儿离王宫也不远啊!”少女一派天真的保证起来。
“但是……”
“好了!别再唠叨了!否则本宫下回不带你出来了!”樱唇高嘟而起,少女双手腰枝斜插,看样子是动了怒气。
婢女见状,下意识心慌了起来,“啊!公主……”手忙脚乱的想抚平少女的不悦。
未料佯怒的少女终旧还是忍俊不住,“嘻!同你说笑的罢了!”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在自知受骗后,名唤赛佳的婢女,一张小脸便涨得通红。
嬉闹之际,少女突然停了动作,厉声而斥。“谁!”
“公主,怎么了?”女婢慌张的四处张望起来。
“有人!快找找!”少女二话不说,便立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公主!小心啊!”因挂念主子的安危,女婢便急忙唤了几名随行的侍卫赶了过去。
在一阵搜寻之后,少女在一棵双人合抱的大树之后,发现了她的目标。
手中关刀本应毫不犹豫挥下,但却出乎意外的在颈前停了下来。
这时候急忙赶来气喘吁吁的婢女,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连跑带骂喝道:“何方刺客!竟敢行刺公主!”
“你没长眼睛啊!没瞧见他受伤吗!何来行刺之有!”
捱了骂的女婢吐了吐舌头,定神一观。原来是个受伤的汉族男子正倚着树背大口大口喘着气,看样子好像伤得不轻……不过他的模样生得还真好看。“哎呀!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她用力拍了拍双颊,好让神智清醒些,当场便连忙拉了少女转身就走。

“赛佳!你干什么啦!”少女一脸莫名其妙的甩开了她的手。
“我的好公主,千万别招惹麻烦啊!否则大王会生气的!”赛佳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教少女看了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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