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槐 上————荫之林
荫之林  发于:2010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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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阿鸾的手,柔声道:好妹妹,你累了,好生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只怕自己割舍不下,也不敢回头再看阿鸾的样子,急急的出了门去。
下得山去他也没回镇上,只找了个山脚下的农家借宿。一夜翻覆,竟然没有入睡。次日一早,他便起床,朝拢翠庵方向来了。
到的门前,他再敲门,开门的尼姑却不让他进去。只把一封书信交给他,让他看看便下山去。
他匆匆打开书信,字体娟秀,确是阿鸾的笔迹。
只见上面写道:冲尘施主,惠风心意已决,今日便皈依佛门,诚心向佛,自当为施主乞求我佛庇佑,幸福平安。从此缘分决断,再无挂牵。
冲尘看上面叫他施主,又有法号,知她已然出家。昨日心中忧虑已成事实,便如同坠入无底深渊,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迷迷糊糊地坐在道观的台阶上,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大声叫嚷:她出了家,我怎么办,我怎么办!越来越大,只觉得就从口中喷涌而出。
他猛地站起身来,大力捶打庵门,大声叫喊:让她出来,我要见她,我要见她。只把木门拍的快要碎裂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庵门打开,一个尼姑堵在门口。冲尘却是认得,正是那年他送阿鸾来的时候接阿鸾进去的师太。
只见她双手合十,大声道:冤孽冤孽,亏你也曾为修道之人,佛门净地,如此猖狂成何体统!
冲尘心中迷茫,只是看她,并不回答。
那师太又看他一眼,又把眼皮垂下,声音却柔和许多:惠风尘缘已了,你强求也是无用,何苦咄咄逼她,难道要她舍了性命避世,你才甘心不成?
冲尘听她意思,知道再这样下去,阿鸾便要寻死。不敢再说,只得回身慢慢向山下走去。只听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关上,知道从此和阿鸾再也无缘,心中悲苦,眼前迷迷茫茫,混不知身在何处,只是沿路便走下山来

为愁溺醉遭匪劫,出手相救撇宿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到镇上。
正是清晨十分,只见家人仆役都已起来,在门前院中打扫奔忙。见到他回来,一个个跑上来问寒问暖,殷勤服侍。他呆呆的往里边走,也不答话。到得别院,早已有人为他开了房门,铺了被褥,连洗澡都弄好了伺候着。他也不动作,木然的由着人伺候着更衣梳洗,然后扶着躺在床上。再有人问也不回答。
那边孙录常得道消息,道是少东家似是着了魔障,谁也不认了。便放了生意,匆匆往别院赶来。
待到了床边,只见冲尘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看着床顶,一张小脸端是毫无血色,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只一双手露在被外,也是苍白难看。
他心中焦急,紧紧拉了冲尘的手.一边嘱咐下人赶紧去寻大夫,一边轻轻叫他名字,柔声询问。
大半天光景,冲尘才霎霎眼睛,转头看了看他.轻声道:我没事,就是累了。仍是呆呆看着床顶。大夫来了把了脉搏,也道是没有什么,只是身体虚累,需要好好调理罢了。
孙录常这才出了口气,嘱咐冲尘好好休息。又吩咐下人给弄了最好的补品食物,才出去打理生意去了。
冲尘在床上躺了三天方才起来.整日里便只是喝酒睡觉,见人更不理会.连武艺也不练了。
孙录常见他萧条低落,劝了他几次,问他他也不说.只道他本性活泼伶俐,想是遇到什么事情一时想不开,过得一阵就会好转.加之生意应酬繁忙,便由得他去了。
再过几日,他竟连家中也不待了,整日在镇里换着酒家喝酒,喝醉了便倒头便睡,也不管身在何处。
这日他又在酒家喝酒,到了打烊仍不过瘾.又要了一坛子抱着,便走边喝。一路上摇摇晃晃,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走。
直到月挂枝头,竟走到了一处僻静地方。四下里野草丛生,树影重重,更没了镇子里的灯光.环顾看看,并不识的,却是迷路了。
他也懒得分辨是哪里,顺势就着一棵大树便躺了下来,只晃晃酒坛子里面还有声响,又嘬了一口,心中欢喜.喃喃自语道:有酒,有酒便好便好哈哈,哈哈说完又是一口。
只见远远道路上走着几人,似是听见他这边响动,便朝这边望来。冲尘看到,也不在意,犹自喝酒,口中啧啧有声。
那几人交谈几句,便往他这边走。
待走得近了,却是二男一女。两个男子一高一矮,高的身形修长,一副书生打扮。手拿折扇,一步一摇,面目也算清秀。
矮个那个身形魁梧,面目狰狞,后背别着两把短刀,似是练武之人。
那女子是三十多岁的妇人,瘦高个子,头发用黑巾束着,脸上实是巨目塌鼻,睹之不忍。
前面的高个男子看看冲尘,把扇一摇,回头说道:果然是个酒鬼,喝醉了在这里耍酒疯罢了。那矮个的更走近些,低头看他.伸手摸摸冲尘身上袍子,笑道:这衣物料子很是不错,怕是个有钱的,当真是自投罗网。
说罢伸手便在他身上乱摸。
冲尘只觉一股恶臭扑鼻袭来,几欲作呕。忙伸手去挡,却是喝得多了,只挣扎一下便被那人在怀中把银两都摸了去。
他大惊之下,酒也醒了一半。
当下勉强站起身来,喝道:大胆贼人,竟敢动到小爷头上了。还不快滚。话刚说完,又觉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只是这几日宿醉,体力竟也不支。
那丑陋女子惊叫一声,往前紧走几步,抬眼细细看他,又大声惊叫:你看你看,当真是老天有眼,这样俊俏的男子也让我碰上了。
说罢便似要上前拉扯,却被那高个男子拦住,笑道:你便有了几个哥哥还不够,这样贪心。
那矮个男子也从旁凑到近前,眯着眼睛细细打量起来.只见蒙蒙月光拢在冲尘脸上,鼻直英挺,肤质细腻,却比女子还俏个几分。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可是老天怜咱们辛苦,犒劳咱们的吧。只这样貌,连红香阁的花魁可也比不上。
那高个男子也是随声附和:不错不错,连我也自惭形秽了。
那女子呵呵笑道:三哥真是好笑,你便是给他提鞋,只怕也不配。
那高个男子走到冲尘脸前,拿扇子轻轻来抬他下颌,笑道:我便是要给他提鞋。只怕到时候他倒欢喜的不行,求着我给提呢?那女子嘴里哼的一声:三哥这癖好还真怪。
冲尘只听的心惊胆寒。他们这样有恃无恐,倒像是抓住了猎物便要分赃一般。只不像普通蟊贼,怕是不好对付,不由的暗暗运气,却仍是晕的不行,只能勉强站立而已。
只听那矮个男子道:三哥,五妹,这可是我先发现的,该让我先享用才是。
那女子接道:先把他弄回去再说,到时候你还怕不能好好享受不成。
那男子哈哈大笑,眼神净是暧昧之色,伸手便向冲尘抓来。冲尘见再无可避,只把头一低,脚下微磋,绕过了这一抓,接着便是一晕。
只听那高个男子轻轻嗯了一声,道功夫也是俊俏。便听耳边风响,高处有人抓了过来。
冲尘听他们说话,只是要抓了自己回去,并非要取他的性命。只是落在这群肮脏贼人手里,不免要被玩弄,只怕是生不如死。当下打定主意,定要全力相抗,宁可死在他们手里,也不能被俘受辱。
念至此处,便把心一横,暗运真气,抬头见那人手掌便要抓住肩头,只把肩头一沉,左手一指向那人胸前戳去,那人微哼一声,闪身避过。
冲尘正自头晕,也不能追击,只能原地不动.
耳边又听得女子声音:不错不错,这样的烈性子,更有意思,哈哈,三哥,我上了。
未等有人回应,只听得身下嗖嗖数声.冲尘只觉得胸下一阵酸麻,知是中了暗器。只是这时候功夫再好,也避不过了。又觉有手伸到了领口,却再也无力抗击,只得由人拎了,拖着便走。
耳边听得那三哥的声音笑道:乖乖别着急,一会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欲仙欲死了.哈哈哈哈。
他手没力气,嘴却不肯吃亏,大声骂道:去你的欲仙欲死,我若逃的一命,定教你生不如死。
却听那女子笑的暧昧,便在身侧:怎么个生不如死啊,我倒要试试。
说罢便觉有人纠扯自己衣物,把手伸进衣中,肆意揉捏抚蹭。
冲尘心中大急,无奈领口被拿住,不能低头看视。
又听身后嘶哑的声音传来,:三哥年长,先享用了。五妹你急什么,论长幼也该是我先。
冲尘只听得汗毛直竖,只想死了干净,只是这会浑身动弹不得,便是想死也死不了了。又觉脑中迷糊,似是酒劲上来了,逐渐的连眼睛也睁不开了,耳中三人纠缠之声也是越来越模糊
却说轻玉和那女妖在西域兜兜转转,整日里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心中着实烦闷,却又无可奈何。
那女妖每隔几天便要失踪几个时辰,也不知干些什么。只是所到之处,每逢她失踪之后总要听说有人死于非命,死状恐怖,尸体恶臭。轻玉料是那女妖所为。他修仙之人,知道这样为祸便是蝇妖的手段,这蝇妖的法力比他高强,自是道行不下千年了。他素来极爱洁净,怎容得这样肮脏的东西留在身边。只想想平时被她抚脸弄手,心中便觉恶心。
苦苦思索,终于想到计策。
一日他料女妖又是出去祸害生灵,短时间不会回来。便去找花子换了锦衣,忍着恶臭穿了肮脏衣服,用炭灰涂在脸上,遮了面貌方才偷偷溜出城去。一路上怕那女妖察觉,不敢动用法术,只是用脚步行。只拣些人迹罕至的小路,走走停停,躲躲闪闪,经历了大半年功夫才回到中原。
这日终于回到了玉漾山。慌忙在漾泉中泡了半天,又换了平日的锦衣长衫,方才回了道观旁.看看树下的坟茔,显是有人拜祭休整过的样子,便放了心。扭身回转的时候却看见树下一方石头很是奇怪,再仔细看看却是冲尘的道歉诗,毫无文采可言,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自那日鞭打冲尘后心中愧疚,怒气已然消了大半。这次看他放下身价虔诚道歉,自己又与那女妖纠缠了这许久,也觉疲累,不想再与冲尘为难。
想想李佑道走时嘱托,便下了玉漾山,到的镇子上,看看冲尘情况。
这次他学的乖了,不再招摇过市,只是徒步在街上行走,头上戴着大大的斗笠,遮了容貌。倒也无人察觉。
却见冲尘在镇上招摇买醉,不知是为了什么。心中奇怪,只暗暗跟了。看到冲尘手拿酒坛,东晃西歪,一路朝镇西的野地走去。
料他喝多了胡乱走动,心中觉得厌烦,便回头自顾扬长而去。
等他回了镇上,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似有预示。
惦念冲尘在外酒醉,怕是有事。便施法御风而行,顺着冲尘刚才走的方向寻来.
果然见冲尘被人拖着,双目紧逼,似是昏厥。几人边走边吵闹不休。
只听那女子说道:三哥不公,我的暗器麻翻了他,却凭什么让你俩先得便宜。
那高个男子拉着冲尘衣领,兀自行走如飞。口中也不示弱:老五你这就没来由了,谁不知道你那春针的厉害。这小子只中了这会子,又是酒醉也发不出威来,等会你享用的时候他正好醒来,加上你那春针才更妙。我们也是为你好。那女子哼的一声,便不接话。
轻玉听的心中暗笑;你小子也有今天,当真是恶有恶报。
待要不管,心中也是不忍。冲尘虽然顽劣,却是不是坏人,自己若由着让他被这帮肮脏人玩弄,李佑道知道了自己也无法交差。
当下停住身形,把手一挥,空中嗖嗖作响,四面树叶暗器样的飞向几人。
那女子和后面矮个男子没有防备,几枚树叶打入体内,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只有那高个子武功最高,加之手中拖着冲尘,轻玉心中忌讳,力道轻些,躲了过去。只在身上擦了几道血痕.
他道是有敌人暗中埋伏偷袭.当下也顾不得冲尘,忙把手一甩,把他丢在一边。手中扇子一挥,挡住要害,转身便要迎敌。看到轻玉徐徐落下,更是一呆。张大了口,那江湖套话却闷在口中,不知如何是好.
轻玉也不答话,手指一挥,随身藤鞭便直冲他飞去.待得那人惊觉,已经被那藤鞭一下抽上脖颈,顺势一缠,向后一拖,仰面甩在地上。饶是武功高强,也是经受不住,生撞晕了过去。
轻玉低头看看冲尘,仍是昏迷不醒,烂泥一样趴在地上。转身便走,走得几步却又迟疑,回头再看看,再转身欲走。
如此来来回回了几次,终于牙关一咬,附身抓起冲尘便飞身向玉漾山方向而去。

冲尘警醒迷途夜,轻玉误触风月意
轻玉御风而行,不消片刻功夫便回到了玉漾山中。
他拎着冲尘到了住处,抬手把他掷上一旁凉榻。听得他身体重重落下,却不呼痛.只是犹自昏睡不醒.怕他伤重,便走近些细细观瞧。
只见冲尘满脸污垢,衣衫破烂,几不遮体。膝盖下面更是鲜血淋漓,想是刚才被贼人拖拉所致。
轻玉微微皱眉,犹豫片刻,俯下身来将他衣衫尽数除去。
却见冲尘健壮的身上子上遍布擦伤,胸前尽是刚才那丑陋女子抓拧的淤痕,双腿上面也是几道口子,血迹斑斑.虽多却是不重,都是些皮外伤.这样昏迷料是中了那女子暗器所致.当下在他胸口仔细寻找,拔出了几支银针.嗅了一嗅,似是麻药味道,加杂一股甜香.又仔细端详半天,看是无毒.又听那被称为三哥的男子叫它春针,想是没有什么大碍.便放了心.
他素爱洁净,却被这浑身污泥伤痕的身体睡在自己榻上,心中自是不悦。
便转身出得门去,用汗巾在漾泉中弄湿了,回来把冲尘身上好好擦洗一遍。
心中厌烦,手中不免重了些。碰着伤口也不避讳,冲尘啊的一声痛醒过来.睫毛微微眨动,却始终睁不开眼,口中却哇的一声,吐出一滩污物。
他中了暗器,身体麻木,抬不起身来。只吐的又是一身都是。
轻玉自是大为恼怒,用衣袖遮住半边面庞,恨的牙都快咬碎了。只不住埋怨自己,把这天生的对头带回来作甚。事到如今,都怪自己犯了糊涂,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又出门去打了水来,仔仔细细用汗巾把污物都拭去了,又重新给这身体擦拭了一遍。心中也不知诅咒了多少回,全然不顾仙家修行养性的训诫了。
他修道已久,每日里听风饮茶,观花抚琴,都是些风雅之事。哪里做过这等粗重工作。待到他给冲尘清理完毕,身上已是汗津津的,双臂也是酸沉不已。
再看冲尘舒舒服服的似是又睡过去了,只恼的他恨不得上去踹上几脚方才解气。又觉自己身上也被他弄的腌臢.也顾不上再看,忙起身到漾泉中好好清洗去.
待到从漾泉中出来,夜色已是更深。周围一片静寂,仿佛尘世都睡去了一般.只有轻玉却毫无困意,站在窗前幽幽抬头,仰望远处。
他换了件轻黑袍子,不扎锦带,松松披着。头发也不束起,湿湿散在腰间。
窗外月正当空,圆于梢头。林中雾气升腾,忽聚忽散.月光便在其中忽明忽暗,仿若明珠般光彩莹然,更衬得夜色深浓,天际无边。
几年前也是这样的月圆之夜,本是他五百年得道圆满的大好日子。却被人无故戏弄,乱了灵气。只伤的五百年道行差点毁于一旦,真元大受毁损。
若不是为此,法力定在今日之上。也不至受那女妖纠缠,不得脱身,只让自己受尽苦楚。若不是自己忍气吞声,虚意逢迎,只怕早就没有今日这样可看夜景的日子了。
只这罪魁祸首便躺在屋内,自己却为他擦身疗伤,却是为何?他心中不甘,又恨恨咬咬牙,一时心乱如麻。不停问自己,救这仇人,到底为何。却总也没有答案。
思来想去不得头绪,只觉得身心疲累.
岂料一转眼又看到桌上的藤鞭,与那贼人交手时染上的血迹犹在,不由又是一阵恶心。
总是这小子累他东西肮脏,总是他连累自己。
心中恨恨,转头再看冲尘,犹自酣眠。又不由叹了口气,只怪自己爱管闲事罢了。
他脑中念头一霎间转了无数来回,脸上一会青一会红,那还有半分神仙的清雅姿态。
只觉自己失态,又轻轻摇了摇头,缓步离了窗前.过去拿了桌上的藤鞭,转身坐在凉榻边上,拿了汗巾细细擦拭起来,心中仍是不能平静.
待得鞭子擦了几下,却听榻上的冲尘闷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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