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儿————荒菲
荒菲  发于:2010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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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草的辛辣混着糖果的香甜。忽然觉得,爱情的味道也就不过如此了。
我们跑到天桥上仰起脸看天空,接近傍晚的红霞铺天盖地。底色已经不是如同白天的透明而是变成深而厚重的蓝色,
与红霞相互映衬着,炽烈得仿佛早已脱离现实。
耳边是天桥下面来往车辆的呼啸声,随着微风渗入我们的大脑与记忆之中。我背靠天桥把脑袋仰起来往后再往后,贪
婪的看着这个已被我强行颠倒的美丽城市。他在旁边拽着我的左手,静静看向远方。
他的表情,一成不变的淡漠。但是我知道他是幸福的。我们可以不说话,可以只沉默。我们摒弃了尴尬争斗,沉默的
把自己与对方融为一体。
他是我的。我同样是他的。我们谁也不会去占有谁,因为我们早已变成拥有同一幅思维的两架躯壳。在壮阔天地之间
心存感激,丧失了去表达与陈述的能力。忽然之间语言变得如此卑微怯懦,一切仿佛都不再被奢求被需要。世界变得
无比空荡,空荡到只剩下我们两人和头顶超脱现实的深红天空。
我转过脸握紧他的右手。我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无比,只有他依旧保留在我的世界我的视线。
我终于能够如此清晰刻骨的感知这个真理:
我 爱 他。
天渐渐的黑下来,我们抽着烟勾肩搭背漫无目的往前走。秋日傍晚的城市还存留着一些太阳的味道,不像夏天那么闷
热,也不像冬天如此阴冷。陪着稍微透着凉意的微风,刚刚好够得上完美二字。
“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掐了烟拽着我的手去路边打车,把我推进后排自己坐在副驾。他跟司机说了地址,车里广播声音太大我根本没听见
他说的是什么名字。这司机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一路上刹车接着油门油门接着刹车把我折腾了个半死,等到了目的地
我差点下车吐血。
他拽着我的手往前走,我的脑子有点发晕只看见前面一扇挺旧的雕花木门。他大义凛然迫不及待的拽着我走过去推开
木门,我头脑发昏的跟着他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全是男人,这是我的第一印象。而且七成以上的人全在看他。这是我的第二印象。我听见TIMO MAAS的电子乐声,脑子
里瞬间清醒过来。
音乐对我这种人来说就是清醒剂安慰剂幻想剂等等剂。我绝对属于音乐全能主义。就这么瞎扯乱想的跟着他走到吧台
跟前,抬眼看见一个清秀无比的白领男人,戴着眼镜打着领带非常能装的站在吧台前面。
“好久不见。”他对着变态警察说。他的表情很平静,与此同时他身后酒保的表情保持一脸惊诧。
“两杯龙舌兰。”李革非没有回答眼睛男,径自要了酒递给我。
眼镜男还是一脸假惺惺的看着他,过一会又把视线移到我脸上。
“你好,王川民。”他朝着我伸出手,彬彬有礼假模假式。
“雷格。”我别扭的挨了一下他的手,装作镇定的回答完问题赶紧转脸看吧台。大概我心里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些人干吗跟看猴子一样的看我跟李革非。
不到十分钟又过来一小白脸拉着李革非往门外走,李革非看了眼镜男一眼跟着小白脸走出后门,临走还没忘了他那杯
酒。
我手足无措的看着他被人拉出去置我于左右为难被人旁观的尴尬境地,准备暗自在心里抽他一百遍的时候听见眼镜男
叫我的名字。
我转过脸对着他,他的微笑在蓝色灯光的映衬下无比虚伪。
“雷格……应该有外号吧?”他把手里的酒放在吧台上,掏出烟磕出一根递给我。
“格子。”我接了烟他又递过来火,我就着他的手把烟点着,抬起头跟他道了谢。
“不客气。”他看看我,再磕出一根烟塞进自己嘴里。我转眼看着舞池里的各式男人,不可否认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
好奇心理。我忽然想知道李革非之前的生活,在这个我完全陌生的gay吧之中,究竟有他的多少精彩往事。
眼镜男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在我耳边开口说话。
“你是被他掰弯的吧。”
这句话忽然让我堵心。我转过脸看着他,没有接茬。
他暗自笑笑,并没有转过脸来看我。
“这里的人百分之七十都认识他,但是愿意跟他好的绝对不到百分之一。他从不搞一夜情,但是跟人也从来好不过三
个礼拜。”
“……你怎么知道?”
他看看我,表情里明显透着几分轻蔑。
“我跟他从小一块长大,家住一个院里。当时他爸根本就是一小警察,就像他现在这德性。他什么事我都知道,也从
来懒得管。”
我转了脸不再看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慢慢爬升。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突然闯入专属于他们的小圈子,成了
一个被尽情围观的畜牲。
“你自己心里最好看开点,别等他哪天无故消失了玩命折腾自己。”
他的声音很低沉,没有任何感情。我知道,这是他给我的暗示兼忠告。暗示我不要当真,忠告我即使当真也别陷得太
深。
我没有看他,也不想问他任何问题。我看见李革非的脸在蓝光之中若隐若现。他手里拿着个空酒瓶子从后门走进来,
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九 海潮
他走过来后面跟着揪他出去的小白脸。他把王川民拽到一边不知道说些什么,小白脸走过来向我伸出右手。
“你好,乐乐。”
我伸了手握回去,仔细看着他泛蓝光的瞳孔。“格子。”
他确实长得漂亮,只是除了面相之外其它没有像女人的地方。他递过来根娇子朝我笑笑,一瞬间我竟然有点脸红心跳
。乐乐似乎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这人要长得太漂亮其魅力估计能跨越性别界限。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烟点了塞进嘴
里,视线转过去看见王川民掏出电话李革非站在一旁继续点烟。灯光不停幻化成红色蓝色紫色掠过他的侧脸他的喉结
他点烟的修长手指,让他整个人透出金属般的冷漠质感。尽管他总是低着头不说话,却总是能够轻易成为人群之中的
注目焦点。
我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出现得非常突兀。像一道闪电突然闯入我的世界,明亮得叫人无法直视。
乐乐站在一旁偷偷看我的脸,看得出来他对我就像我对他一样好奇。乐乐的视线并不让人反感,可能是因为他过于漂
亮的长相和异常自然的习惯性微笑。被这样一个美人偷偷研究我还真是暗自感到无比荣幸。我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继
续去看李革非王川民,他们已经打完电话往吧台走过来。
“你明天有事没?”
李革非过来看着我的脸,他的眼睛被绕过来的橘子色暗光打着,不知为什么显得异常认真。
“……没事。”
他收了眼神揽住我的肩膀往门口走,乐乐和王川民走在我俩前面,有说有笑非常和谐。
我们几个出了大门往西门走。乐乐跟王川民讲了一路黄段子,边走边回头看我跟李革非两个,乐乐看一眼还要抛个媚
眼,跟个调皮鬼似的。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不自觉的微笑起来,发自内心喜欢上了这个心理年龄幼稚无比的精灵小屁
孩。
西门护城河边上停一辆小卡车,司机穿一身黑衣服脏兮兮的靠在墙上玩打火机。他戴着个黑色棒球帽子,火苗一亮一
灭的也看不清他的脸。乐乐跑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此人被他吓个半死差点朝后一块掉进护城河。
乐乐摘掉他的帽子戴到自己自己头上掏了钥匙钻进车门,王川民走过去跟司机打招呼。我听见他叫他吴少,这个叫吴
少的男人长了一张非常标准的狐狸脸,双眼皮挺鼻梁薄嘴唇,下巴有点翘,神情冷漠。
简直就是李革非一窝出的。两人其实脸长得不太像,或许是感觉或许是气质,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只感觉到世界真奇妙。吴少知道我在看他,他转了脸不耐烦的看我一眼再没了反应,于是我终于找到他和李革非一
个异常明显的差异:变态是面瘫往往不会有表情,而此人绝对是脾气臭性子爆懒得跟人说话。
李革非松了我肩膀改拽胳膊朝吴少走过去,吴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出来究竟是欢迎还是反感。
王川民识趣的拽着我走到旁边去闻护城河的一腔臭水,我听见李革非跟吴少说好久不见。吴少的声音低沉带有磁性,
他对李革非说你不回来更好。
王川民把我又往旁边拽了拽,墙边一家突然打开音响的甩卖货场彻底淹没了他们谈话的声音。我无奈的从口袋里磕出
烟塞进嘴里,看着乐乐百无聊赖的从车里出去朝我们这边蹦过来。
他们大概说了有十分钟,与此同时乐乐告诉我吴少家里有钱有势但已经不再承认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是个少爷但
其实是个穷鬼,全部家当只有一辆卡车,在老城区租了间平房住着,平时帮人跑货送东西什么的,倒也过得滋润。
说完了吴少喊一声上车,我们三个就走过去往车上挤。最后实在挤不下要出去两个坐在后面,乐乐义无反顾的把脸转
向了王川民李革非。
李革非认命的往后走,王川民可是一百个不情愿。我一陌生人看到这阵势赶紧跟着李革非朝后走,乐乐喊我我只能跟
他笑笑。我可不想跟一帮陌生人挤在窄小的卡车座位里,更何况吴少的眼神我实在是有些承受不起。
其实说起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和李革非太过相似。也许只是因为他一脸凶悍生人勿近的表情。总
之我不愿跟他离得太近,仅此而已。
吴少叼着烟走过来把车后面的帐子拉开,翻出两块红色毯子扔给我俩,再没多看一眼回前门上车踩油门。李革非把毯
子垫在底座海绵垫子上让我坐下,他自己紧挨着我用另一块毯子把我们裹在一起。
夜风吹过,帐子挡住了大部分的寒气,他的体温缓慢的侵入我的皮肤,温度刚刚好。
我靠在卡车车头看着夜晚城市,霓虹灯光各色路障,摩天大厦车流不息。这是个机械冷漠的繁华空城,白昼间如蚂蚁
般来来往往的拥挤人潮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星空明亮而冷漠,永恒沉默万年不变。我们坐在一个算不上舒适的卡车后
座里,全力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晦暗城市。
像是在做梦。我坐在陌生人的卡车后座,与他亲吻拥抱。夜风轻轻掠过耳边,微微的寒冷抚摸着皮肤并接连刺激着神
经。整个世界仿佛并不存在,所有现实已完全化作轻风一片。
我伸手抚摸着他硬而杂乱的头发,默默感谢着这个美丽而又悲伤的世界。
我所想要拥有的全部,已经都在这里了。甚至不用我伸手去取,也不用我做任何解释。它以如此完美并且脱离现实的
方式到来,甚至让我产生了某种恐惧。
我害怕以后再也不会得到了。我害怕我现在已经挥霍得太多了。我害怕这些幸福随着不停流逝的时间一去不复返,永
永远远不再回头。
吴少带着我们到了海边,乐乐兴奋得冲下车跑向沙滩。月亮又圆又大照亮了海的潮汐。李革非把毯子掀了拉住我的手
跳下卡车,一步一步走上柔软黑暗的夜色海岸。
潮湿的海风吹过我的眼睛我的头发,像母亲温暖的双手。吴少还是靠在卡车旁边默默看着潮汐起伏,李革非轻轻牵着
我的右手低着头去寻找乐乐一路留下的凌乱脚印。
王川民脱了鞋子在沙滩上坐下,静静看着东方将要出现鱼肚白的方向。我不知道现在离日出还有多长时间,我只希望
太阳永远永远不要出来。这样我就能在黑暗之中抛弃自尊与思考,像个孩子一样傻里傻气的跟在他的身后,什么都不
做什么都不想,只让他轻轻握住我的右手。
我所想要的所有幸福,已经全部放在他的手心。
我知道,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会毫不犹豫。
所以我已经不用再去想以后的事情。不用再去顾及所有的过去与未来。
一切就停止在这里,连死亡都已无法将我阻挡。
我似乎看见他转过脸来,明亮皎洁的月光照亮了他清晰而悲伤的笑容。我低下头紧紧握住他温暖的左手,早已丧失了
所有声响所有语言。
剩下的只有直奔脑中的海潮声。在耳边来来回回起起伏伏。
它单调而炽烈的冲击着我的心脏。
一遍,
又一遍。
十 梦境
几个人在海边看日出,乐乐就差把裤子脱了跳进海里。吴少自己爬到卡车上面坐着,一边抽烟一边朝着天空看。王川
民跟在乐乐后面不停叫他小心点,自己叫了半天却也跟着他把鞋子脱了往海里跑。
海天相接,阳光透过云层的间隙散射下来,形成一个个巨大的白色光柱。天空已被红色阳光全部侵占,橘色云彩遮盖
点缀着,透出浅而透明的蓝色。海鸟高高低低若隐若现,让光线打得有些透明。海平面被温暖的碎光点亮,波光粼粼
如同钻石。
沙滩很暖,如同他的体温。我走在被海水冲刷被阳光抚摸的细小沙粒上,突然感到困倦。我只想马上把他拽回家甩到
床上一块睡过去,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阳光懒懒的打在我的脸上,年轻又美好。耳边似乎响起音乐,什么旋律什么词句。钢琴与吉他彼此往返自然结合,蓝
天般清透净利。
吴少喊我们回去,我回头看见他拿着电话还没挂掉。乐乐火急火燎跑过去钻进前座不幸被轰出来,王川民看这阵势知
道该他俩坐后面好好吹吹风了,所以认命的提着鞋子拽着乐乐爬上后座,拿着个毯子把俩人裹成一团。我和李革非钻
进车门挤在副座上,听着吴少没好气地对着电话喊现在就回去他妈在门口等着,喊完了把电话往旁边一扔掐了烟踩油
门,表情不耐速度火爆。
大概四分钟的车程,吴少把我们全都带到他家。原来这所谓的平房就是一废弃仓库,足以跟别墅媲美。
吴少停了车跳下去往门口走,我看见一个穿着黑上衣破仔裤脏匡威的朋克少年,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吴少过去踹
他一脚拉他起来,掏出钥匙把门开了推他进门。
瘦得不像话。这是我对三儿的第一印象。李革非掐了烟跟我说进去吧。他没再拽我的手,径自走进大门。
进了房子发现简直就是个他妈的小型琴行,木琴电琴效果器双键盘架子鼓大音箱话筒唱机一应俱全。旁边摆着个大箱
子,全是CD。就在我准备过去好好膜拜的时候听见乐乐叫小孩的声音。
“吴三儿你过来,你能不能一天不惹事?”
少年抬脸去看他,这小子耳朵上最起码有七个洞。一头乱发左右乍着,左眼圈明显被人打过。
乐乐轻车熟路从柜子里翻出消肿药膏一脸无奈的看着小孩。三儿看一眼吴少,吴少没理他自己去开冰箱找材料做饭。
“你他妈甭管他。让他肿着。”吴少嗓门挺大,明摆着故意说给三儿听。
李革非挺自觉从冰箱里搜出听可乐递给我,自己弄了瓶啤酒打开喝。
“吴三儿,少爷一家子的。老小,总不老实。”
李革非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看得出来他挺喜欢看这兄弟俩闹别扭。
“他不住家里?”
我边问边看吴少叼着烟不耐烦的去炒鸡蛋,心里怀疑他到底会不会做饭。
“这些东西全是三儿从家里搬出来的,非要玩朋克。本来念的私立高中一干干净净小屁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忽然变
种,天天在学校打架。带他的脑抽老师跑到家里跟他爸说三儿天天在学校穿奇装异服。少爷听见这话笑得肚子都犯疼
,当着老师的面嘲笑三儿原来整天憋在一个傻逼聚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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