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儿————荒菲
荒菲  发于:2010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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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凡士林的瓶子,放在手上闻了闻,然后轻轻盖上。
夜空中飘起星星点点的白色雪花。他掐掉香烟,拿起剩下的已过期的半瓶凡士林,有些疲惫的走进浴室。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忘记。他知道回忆已经将他紧紧攫住。他会害怕,所以他会选择逃避。
但是如今他终于知道,他已无法逃开。
如果他还爱着他。
只要他还爱着他。
三十五 无声
6
早上醒过来吴少已经走了,三儿坐在桌子旁边喝豆腐脑边看英语单词。他迷迷糊糊坐起来,三儿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看
他,然后继续吃小笼包子。
他挠着头发套上T恤下床穿鞋。三儿吃完了慌慌张张跑去收拾书包,给他指了指电磁炉说别忘了吃饭,然后拎着饭盒书
包急急忙忙开门上学。
小孩头发有一撮是乍起来的,他还没来得及过去给他顺下去人已经出了门。他站在床跟前无奈笑了笑,晃晃悠悠走进
浴室。
洗好出来就听见手机响,他有些不耐,还是走过去接了。
“格子?”
他听见王川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心里顿时有些慌。
“……嗯。”
“你的报表通过了,公司应该会给你分红。那单子两百万,估计能分给你四万左右。”
“……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些闷,好像完全心不在焉。
“你一点不高兴?”
“……够不够付违约金?”
他在桌子旁边坐下来,空出一只手掀开锅盖弄出个包子吃。
“……什么意思?”
包子有点烫,他对着电话呲牙咧嘴。
“我不想做了。这些应该足够三年的违约金。”
“……现在还没分配,你只需要给公司赔五千。
……格子,你是不是跟他分了?”
他抽出张面纸擦了擦手,把电话放到桌上按下免提,然后去盛豆腐脑。
“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你现在就过来。”
说完对方挂了电话。他把豆腐脑盛好端过来,手机扔到床上,往木头凳子上一坐,继续慢慢腾腾吃他的小笼包子。
吃完包子他把锅和碗都洗了,给自己点了根烟环视四周。房子里外一个通间,只有厨房和浴室是被隔出来的。三儿的
一套东西都摆在墙根上,剩下的就是电视沙发桌子碟架和床。大床是吴少的,铺了张暗蓝色大床单,搞了套变态的暗
红色被罩枕巾。昨晚上唯一一个枕头被他侵占了,吴少平躺着睡了一晚上。
写字台旁边就是三儿的小床,挺窄,黑白格子床单,印了个雷蒙斯被罩,绿日枕巾,床上衣服cd书乱成一团,真不知
道他晚上究竟怎么腾出地方躺在上面睡觉的。
他叼着根烟去给三儿收拾桌子跟床,从被子里弄出一张low塞进碟机,然后把床上卷成一团的衣服裤子全部搜出来扔进
洗衣机。床底下一堆脏球鞋,他站在跟前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心下手,用脚把它们踢整齐就算了。
外面天很晴,窗户被雪映得很亮。他把水和洗衣粉加了让洗衣机开绞,然后拿出拖把开始拖地。
其实也不是很脏,吴少平时有点地板洁癖,房子常常亮得直冒光。兄弟俩乱归乱,倒是一点受不了脏。他只是不想让
自己闲下来,不想让自己有精力去回忆去哀悼。
他来来回回拖了三遍,一张碟已经放完。他把拖把洗了挂到架子上,找出块旧毛巾浸湿再去擦桌子。他仔仔细细擦了
三四遍,然后又去整碟架。他把朋克放到最上面一层,把车库放在朋克下面,再把电子放到车库下面,最后剩下的后
摇后朋英伦独立什么的全部塞到最底下。好像它们瞬间变成毒瘤,承载着全部悲伤的毒瘤,只能留在灰暗的角落里,
永不再碰。
全部收好了他窝到沙发上点根烟翻出本通俗歌曲,看了yeah yeah yeah的专访,笑了笑把杂志扔到一边躺倒沙发上瞪
着眼睛看窗外。
已经是冬日正午,阳光亮得不像它所属于的寒冷季节。房间里暖气很足,像秋天。墙上乱七八糟贴着乐队海报琴谱英
文单词化学周期表……基本都是吴少贴的。看到缩小的世界地图时手机响,他不耐烦拿起来考虑着是否要接,却看见
吴少的号码。
顿时心安了些。他按下接听见,把烟灰缸捞过来放到胸口上。
“干吗?”
“早上吃饭了吧?冰箱里有昨晚上没炒的菜你要会做就自己做着吃,不会做抽屉里有零钱出门左拐一百米有一家炒饭
味道不错。没事出去转转,备用钥匙也在抽屉里。转迷了给我电话,我领路痴回家。”
“……罗嗦。”
“好那我不罗嗦了你自己看着办,千万别不吃饭!饿着对失恋倒霉蛋没啥好处!”
说完他啪一声挂了电话,留他一人想骂也没处骂。他没好气把手机扔到一边,自嘲的笑笑,百无聊赖的伸手摸了摸肚
子,把烟熄了决定出门吃饭拿钱。
穿好衣服他发现钱夹落在原来的房子没拿过来,顿时心里有些慌。他又点了根烟在房子里左右转了转,最后还是走到
抽屉跟前视线直直对着木头把手。
他又看了看电话,站在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冬日阳光之中迟疑几秒,伸手打开抽屉。
他拿了钥匙和钱,出门打车去公司。司机是一个聒噪的中年男人,一路上不停跟他聊天。他礼貌性的打着哈哈,转头
去看窗外的城市。
高楼依然耸立,路面依旧宽阔。时不时有被丢弃的塑料袋在风中飞舞,掠过光秃秃的树杈飘来飘去。路上行人有些成
双成对,有些孤独一人。在阳光制造出的光晕之中城市变得有些模糊,像童话。天空很蓝,蓝到不像是真的。
一切都没有改变,时间还在照常运转。只是对他来说,这些风景这些道路,已经完全化为陌生。
车内广播传出激烈的钢琴曲,司机停止对话专心开车。明透的琴声不停敲击着他的耳膜,越来越快的压抑旋律让他感
到窒息。
他紧紧捂住胸口,在后座闭上双眼,不自觉蜷缩起来。
司机从后照镜里看了看他,关小音乐,继续开车。
他走进公司大门,有几个同事跟他打着不冷不热的招呼。他穿着瘦版仔裤黑色法兰绒外套黑红色脏球鞋,脖子上围了
条暗红色格子方巾,头发乱成一团快步走进电梯。
被挤成方块的上班族不约而同的一起打量他。他是里面惟一不穿套装的公司职员。他百无聊赖的盯着红色指示灯,仿
佛周围都只是透明空气。
叮一声楼层到,他摸出根烟塞进嘴里走出电梯,直奔眼镜男办公室。
他看都没看漂亮的女秘书直接大踏步走进办公室,眼镜男正在跟客户谈事情,听到动静有些不满的抬头看了看,他也
不管,走进去大摇大摆的坐在沙发上。
一屋子人都有些尴尬。他坐在客户对面只管左顾右盼,右手在衣服里左翻右找掏出个简易打火机准备点烟。
花瓶秘书看看眼镜男,走进来拽着他的胳膊请他出去。他倒也不反抗,任由她拽着走出办公室。
把他按在会客室之后眼镜男叫秘书进去,三分钟过后花瓶拿出一张违约合同和一个信封,让他把信封收了签名走人。
他拿了桌上的签字笔潦草签下自己的名字,把信封拆开看了看。一张银行卡,带着一张密码条。上面几个数字,李革
非的生日。
他把卡拿出来信封和密码条揉成一团扔到秘书桌上,点着烟走出会客室。
他快步走出公司,掏出电话拨下吴少的号码。在接通之前他又赶快按掉,自己站在大楼门口,手足无措。
肚子很饿。他想起来还没吃饭。像是忽然找到目标,忽然心情愉快起来。他吐着烟圈走到路边最近一家快餐店,要了
汉堡可乐坐在临窗的位置,开始发呆。
他身上装着一张不知道值多少钱的银行卡,他知道密码和大概数额,可是他不敢取。他害怕那一串数字,他害怕站在
取款机前用自己的手把它们一个一个的打出来。他的口袋里剩了十二块,搭车肯定是不够用的。他还想给三儿买个吉
他给吴少买件衬衣,可是他没钱。或者说他不是没钱,而是他根本取不出来。他就这么坐在阳光明媚的玻璃窗前,饿
着肚子对着食物无比沮丧。
最终他还是拨通了吴少的电话,然后磨磨唧唧的吃完食物,继续呆坐在窗前。
半小时后他看到少爷东张西望的从卡车上跳下来往他这边走。他慌忙站起来跑出店门朝他走过去。他边走边掏出银行
卡递给吴少,好像那是个不定时不保质的劣质炸弹。他像避开烫手山芋一样把卡塞进吴少手里,飞快的说出一串数字
,然后头也不回爬上卡车坐进去。
吴少站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茫然。他看了看手中的卡,随后无奈的把它塞进口袋,点了根烟开门上车。
“好了路痴,跟我回家。”
他没有点烟,只是随便叼在嘴里。他说话的时候没有转脸去看格子,说完之后利索的启动车子转向回家。
格子躺倒在他的腿上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用外套遮住自己的整个面孔。引擎的噪声遮盖了他的声音。所以吴少可以自
欺欺人的认为他根本不是在哭。
他有些烦躁的加大油门。车子在闹市区左冲右撞很快逃离。出了闹市区之后他望着远方的红色路牌降下速度,伸出手
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别担心,都会过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事儿。”
他听见他沉默压抑的哭声,那声音低沉破碎,像是要压碎整个胸腔。
路上的车辆渐渐稀少下去。他看着道路两旁的高大树木,再一次加快速度。
“哭出来吧。然后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
回家。
三十六 唯一
7
他冲了澡走出来把自己甩到床上,身体疲惫双眼干涩,可是他睡不着。墙上的大钟显示凌晨五点十二分,再过三小时
天就会亮起来。他关掉壁灯孤独的面对墙壁所成一团,睁着眼睛独自对抗黑暗。
服药过量的后果就是丧失感觉。虽然更好的作用是抑制痉挛。身体轻飘飘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头痛变成棉花般钝重
迟缓的憋闷,在脑子里游来荡去,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
他面朝天花板缓慢翻了个身,轻轻闭上眼睛。疲累让他无力思考,药物让他感觉迟钝。他浑浑沌沌看着记忆之中一个
个模糊的影子,像画在墙上的小红花,一会又变成单个行走的灰暗影子。他们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是接连噩梦似的幻
觉。
他像个死人一样静静躺在床上,独自忍受幻象与黑暗的冲撞侵袭。
东方终于露出不太明显的晦暗光亮。他敏感的转过头去看着它,伸出手哆哆嗦嗦从床边摸出根三五塞进嘴里。窗帘敞
开着,鱼肚白渐渐变得清晰明亮。他像个被打入地狱的绝望者一样,贪婪得转过脸去望着来自天堂的灿烂亮光。
他从床上爬起来,手脚并用穿好衣服冲出房间,在寒冷孤清的街道上快步行走起来。
抽搐在太阳升起时成功的袭击了他。他蹲下来整个人蜷缩在一间红色平房的拐角处,嘴里叼着一根未燃的香烟静静等
待疼痛过去。
最终他没有等到身体自行恢复,在他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等到了房屋主人出门上班。清瘦的小伙子站在自家门口看了
看这个像羊癫风一样蜷缩在墙角的陌生人,迟疑片刻,走过去把他拽起来扶进房间。
他被带到床上静静躺下。他知道陌生人带他回了家。小伙子把被子给他盖好,坐在床边看了看他,站起来出门上班。
平房里光线昏暗,床很大很软。他一个人躺在床上面朝墙壁缩成一团,陌生温暖的房间里,抽搐竟然自行消失。
睡意如洪水袭来,房间里的昏暗柔软让他感觉到难以抵抗的疲累。他觉得冷,所以不自觉裹紧被子缩了缩身体,很快
进入梦乡。
他没有做梦,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只睡了一两个小时。他看见陌生的青年躺在自己旁边睡得正香,恍然间有些搞不
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之中四处看了看。他摸索着打开壁灯,轻轻穿上陌生青年的拖鞋下了床。
房间不大,卧室和客厅只隔了一块磨砂玻璃。他轻轻走出里间,看见整齐简洁的客厅浴室和厨房。
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打开台灯,房间里顿时散发出温暖的淡蓝色清浅光芒。他转脸四处看了看,没有电视没有唱机,
只有一个书架一台两用放音机。靠墙的桌子上放了一本画册,被翻开一页摊着歪歪斜斜搭在角落,在房间的整体气氛
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他站起来走过去拿起画集。很薄,总共也就十几页。他拿过去就着灯光看了看书名,猜猜我有多爱你。封面是两只兔
子,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
有意思。他往台灯旁边挪了挪,轻轻翻开封面,仔细去看书的内容。
“小栗色兔子该上床睡觉了,
可是他紧紧地抓住大栗色兔子的长耳朵不放。
他要大兔子好好听他说。
‘猜猜我有多爱你。’他说。
大兔子说:
‘喔,这我可猜不出来。’
‘这么多。’小兔子说,
他把手臂张开,
开得不能再开。
大兔子的手臂要长的多,
‘我爱你有这么多。’
他说。
嗯,这真是很多,
小兔子想。
‘我的手举得有多高
我就有多爱你。’
小兔子说。
‘我的手举得有多高
我就有多爱你。’
大兔子说。
这可真高,
小兔子想,
我要是有那么长的手臂就好了。
小兔子又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倒立起来,
把脚撑在树干上。
‘我爱你一直到我的脚趾头。’
他说。
大兔子把小兔子抱起来,
甩过自己的头顶,
‘我爱你一直到你的脚趾头。’
‘我跳得多高就有多爱你!’
小兔子笑着跳上跳下。
‘我跳得多高就有多爱你。’
大兔子也笑着跳起来,
他跳得这么高,
耳朵都碰到树枝了。
这真是跳得太棒了,
小兔子想,
我要是能跳得这么高就好了。
‘我爱你,像这条小路伸到小河那么远。’
小兔子喊起来。
‘我爱你,远到跨过小河,
再翻过山丘。’大兔子说。
这可真远,
小兔子想。
他太困了,
想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
他望着灌木丛那边的夜空,
没有什么比黑沉沉的天空更遥远了。
‘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
说完,
小兔子闭上了眼睛。
‘哦,这真是很远,’
大兔子说,
‘非常非常的远。’
大兔子把小兔子放到用叶子铺成的床上。
他低下头来,
亲了亲小兔子,
对他说晚安。
然后他躺在小兔子的身边,
微笑着轻声地说:
‘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
再从月亮上
回到这里来。’”
他轻轻把书合上,然后去看已经被水浸到发黄的背面。上面的字体已经模糊了,但他还是依稀能辨认出来。
“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
也许,你会想把这种感觉描述出来。
可是,就像小兔子和大兔子发现的那样:
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衡量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深呼了口气,然后把画册放回原位。他站在桌子跟前长久凝视画册封面上的两只兔子,半晌,对着自己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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