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降一物(浮尘)(第三、四卷)+特典——坊七瞳
坊七瞳  发于:2010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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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然一急,强挡在门口,另掏出五十两白银,戍兵们对了个眼神,用力地一推,将卓然带银子统统推出门外,怦地关上城门,大笑而归。

城门关了,就不得再开。卓然无奈地回头望向凌栈,凌栈不徐不急地走到他的面前,“卓公子怎么被赶出来了?”

卓然冷笑,“草民蓦然发现此处风景奇秀,打算露宿山野一夜,邀月抚风,岂不快哉?”

“卓公子好情致。”凌栈笑了笑,也不多说,转身走了。

卓然哑然看着。凌栈所选的方向无村无舍,只有一片空山,天晓得山里有什么飞禽走兽。

卓然皱了皱眉,还是追了上去,“你要干什么?”

“入不了城,自然是要找地方宿下。”

“那边荒山野岭的,你要宿哪里?”

凌栈的嘴角抿起了微浅的笑,慢慢向前。

卓然默然看着。落日的余晖为凌栈镀了一层柔暖的光,忽明忽亮。

卓然狠了狠心,上前挽住了凌栈的手。

凌栈没有甩开他,只是侧脸看了看。

卓然坦然一笑,“草民深知小凌大人也是情致之人,那便揩个伴吧,更添情致。”

“卓然,你什么时候能和我也说说实话?”

卓然笑了,“凌栈,我觉得,夕阳很美。”

***

杨日昭低眉顺目地坐在案前,捏着笔杆子猜他哥的心思。

自从脱险回营,大哥好像变了。以前总是昭小爷缠着他哥,可现在却是他哥天天把他拎在身边管着,昭小爷突然被过份关注,觉得有点儿别扭。

日朗轻咳了一声。

日昭连忙抬起头应对,“哥,我没走神。”

日朗忍不住笑了——这摆明了是不打自招。

日昭上脸一红,猛地站了起来,“哥,我出去走走。”

日朗点点头,递过一件披风,日昭连忙抱住溜了出去。

殿外明月清风,杨日昭深吸一口气,摸了摸披风,笑了出来。自从回来,他哥就和凌栈说了一次话。看来大哥还是最关心他的,比对那个凌栈还好上很多很多。

日昭越想越笑。昭小爷一开心,就忍不住去找他爹。

爹爹似乎累了,吃过晚饭就回到殿里休息,现在寝殿更是一片漆黑。

可爹爹宠他,昭小爷对此十分自信,爹爹肯定欢迎他去耍赖。昭小爷决心已定,跳墙翻进院里。

院里四下无人,竟然连守夜的小太监也没有。

杨日昭诧异地走近殿前,听到了轻微地、打架的声音。

杨日昭急忙屏息静气,悄声潜到窗下。

窗纱薄透,月光照进殿内,勉强能看见殿里的景儿。

杨日昭扒住窗棂,吃惊地看向里面。

他爹在和人打架。

那人用蛮力把他爹抵在柱子上,制住他爹的手拗到背后。

他爹怒了,眼睛亮得像是能杀人,“你给我说话!”

那人似乎笑了,连声音都带着古怪的笑意,“这还用说么?”

杨日昭怔住了。

那人松开手,转身走到榻前坐下。

月光明亮地照在他的脸上,杨日昭不止听清了他的声音他的话,还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他另一个爹,亲爹,此刻不但不在深墙高院的宫里端端正正地呆着,还很懒散地倚在榻上,冲着眼前人轻佻地笑了,勾了勾手指。

杨日昭张大眼睛看着。

原来,他的亲爹,也有很好看很好看的时候。

梁曜寒一整衣服,大剌剌地坐在他的身边,语重心长,“宝贝儿,我说过很多次了,美人计是没有的,你玩暴力我就不合作。”

杨天泽不置可否,只是伸手到该摸的地方摸了一摸。

摸完了,挑一挑眉毛。

梁曜寒一嘁,也伸手去摸。

杨天泽挂着笑,好整以暇地等着。

梁曜寒摸完了,泄气地坐在一边,哀哀怨怨,“人未老,情薄凉。我的命苦,命好苦啊~”

杨天泽抽了抽嘴角,杨日昭只觉得脊背一阵凉风刮过。

“不要难过。”杨天泽默了默,还是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梁曜寒的背,“朕听说有人正等着你,打算等你一辈子,很盼着朕对你始乱终弃。”

“巧了。”梁曜寒迈上榻子,“宇时也告诉我说有人不但在宫里缠了你一宿,也表决心要明恋你一辈子。”

“是有这么回事。”

“那臣怎么办呢?皇上给臣指条明路吧。”

“朕以为,你可以想些办法讨好朕。”

“遵旨。”梁曜寒笑着吻了上去。

长久分别的吻带着长久分别的思恋和缠绵。

杨日昭别过头,悄声离开了院子。

恋恋不舍地分开,梁曜寒专注地凝视着杨天泽的脸,深情款款,“宝贝儿,我回来了。”

“不要和朕放电!”

杨天泽冷下脸,严肃地拎开梁曜寒暗渡陈仓的手,“趴下躺好,别想着占朕的便宜。”

“哎,你温柔点儿啊!”

10.小卒子

天刚破晓,杨日昭就从大哥身边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日朗翻了个身,杨日昭连忙不打自招,“哥,爹说早上空气好,我去呼吸呼吸。”

日朗点点头,“多穿一点儿。”

杨日昭套上衣服就向外跑。

他爹说得没错,早上的空气湿润、醇厚,就像水滤过一样的新鲜。

杨日昭用力深吸一口气,扒上他爹院子的墙头。

他爹住的院子景致清雅,几枝海棠疏落,树下摆着一张藤桌。

藤桌边上坐着一人,枝叶正遮住他的脸,他披着长衫悠悠地喝着茶。

杨日昭无视此人,将目光都放在他爹的身上,他爹也站在树前,正慢条斯理地打太极拳。

杨日昭板了板脸色,又深吸一口气,然后扒住墙头,大叫了一声“好。”

他爹停了,站好了抬头看他。

杨日昭灿烂一笑,明快地叫了一声,“爹,你打得,帅呆了!”他知道他爹最受用这个。

他爹果然笑眯眯地招了招手,“过来。”

杨日昭应了一声,一跃跳到梁曜寒的面前,然后,惊讶地,错愕地,毫无防备地看见了依旧喝茶的那个人。

昭小爷吃惊地张大了眼,昭小爷吃惊地张大了嘴,连声音都结结巴巴,饱含诧异,“父皇,不是应该在宫中?”

皇上私出皇宫了。

王爷也私出京城了。

两厢比较,自然还是昭小爷的过错大些。但是,当,昭小爷不小心又不经意地抓住了皇上的把柄的时候……

似乎可以抵一抵。

至少也是上行下效,能摆脱一些罪责。

杨日昭辗转反侧,计划了一晚上,甚至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可如今现场演出,却发现剧本好像有点儿变了。

昭小爷吃惊了半晌,发现那人不为所动,自在地好像他理所应当坐在这里而不是宫中。

昭小爷埋头跪下,趁机埋下自己的脸,他得琢磨琢磨。

头顶一声重响,是茶碗墩在茶桌的声音。

昭小爷不自觉地一抖,心里跳了一跳。

“梁曜寒,”皇上不悦地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就这样管教朕的儿子?”

梁曜寒似乎嚅了嚅,最终有话没敢说。

杨日昭连忙抬起来头认错,“不关爹爹的事,是儿臣的错……”

“你且退下,朕自有定夺。”

杨日昭乖顺地退了。昭小爷什么错都不怕认,就怕连累他哥和他爹。

杨天泽站起来,伸手搭上梁曜寒的肩,“不高兴了?”

“天泽,我特想不通你干嘛非要在儿子面前也当皇上?”

“言传身教。”

“你就不怕众叛亲离?”

“妇人之仁成就不了大事。过来,”杨天泽不以为忤,挽起梁曜寒的手,“朕已经决定让卓然担下昭儿出京的错,你也听听看。”

梁曜寒感慨地叹出一口气,“人啊,如果不摔跟头就学能会怎么趋利弊害,那就好喽。”

“朕看有些人就是栽了跟头也不会趋利弊害。”杨天泽挑起了梁曜寒的下巴,“爱卿说得如斯哀怨,惹朕好怜惜呐……”

梁曜寒戒备地向后一闪,“皇上,你该上朝了。”

“为了迎朕的小曜寒回宫,朕特意空闲出一日陪你。”

“你怎么不早说?”梁曜寒深知自己亏了。早知如此,他昨夜就不该体贴地躺在下面。

杨天泽微笑以对。他能早说什么?说自己很闲,让梁曜寒整夜都分心去琢磨怎么压了他??这显然不可能。

“算了算了。”梁曜寒大度地即往不咎,“既然你一片爱心,我也委屈一下,来来来,快躺下休息休息、好好享,受,吧。”

杨天泽不置可否,拉着梁曜寒大步向殿中走去。

明七就迎在门口,俯身一躬,“皇上,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起驾回宫。”

杨天泽走进殿内,无奈地拍了拍梁曜寒的肩,“小曜寒,朕也很想享受,可惜呀,朕还有要回宫迎你回宫。”

“你就变着法儿地郁闷我吧!”

***

皇后归京,百官接迎,皇上坐宫里等。

杨日昭私出的京城,梁皇后安排他跟着皇上亲爹一齐进京,装成没事人一样儿进宫。

入了城中,两队人分了。

杨日昭回府更衣,准备迎驾。

衣裳换到一半,福三儿凑到跟前,“主子,小凌大人求见。”

“什么事?”

“不肯说,只说是急事。”

不是大哥的事,便是卓然的事,杨日昭急匆匆地赶到客厅。

凌栈跪在厅中,杨日昭想扶又忍了,淡淡道,“平身。”

凌栈没有站起来,恳切地望着日昭,“王爷,请救救卓然。”

杨日昭放下一颗心,命人上早膳,“他怎么了?”

“被捉起来了。”

杨日昭一乐,“该,被谁捉了,土匪?”

“不,是直隶近卫。”

杨日昭敛起了表情,直隶近卫是直隶皇上的卫队,只抓捕由皇上钦批的要犯。

昭小爷蹙起灰浅的眉毛,“什么罪名?”

“下官不知,若不是下官正巧在场拦了一拦,只怕连他们的身份也不清楚。”

“那是什么时候被捕的?在哪捕的?”

凌栈怔住了。

杨日昭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慢慢红了,艰难地而压抑地说出时间和地点,“晚子时分。南郊的桃源山。”

杨日昭蹭地跳了起来,“三更半夜,荒郊野地?你们要干什么?”

“下官,耽误了进城的时间,被关在了京外。”

杨日昭一声冷笑,“很好,小凌大人且在本王府中候着,待本王查清楚再论。”

杨日昭走出花厅,“福三儿,把他关东院去,不许让别人知道。”

能瞒一时是一时,无论如何,昭小爷不想他哥伤心。

***

皇后的车队缓缓行入宫中。

杨日昭站在百官前首恭迎。

仪式与宴会之间尚有一些间隙,日昭落到日朗面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哥,这几日咱们都住在宫里好不好?”

“为什么?”

“你的伤还没好啊,而且,”杨日昭故意扭怩了一下,“我想这几日多和爹爹亲近。”

“你是怕父皇罚你,想让爹爹替你挡着吧。”

日昭顺水推舟,“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哥。”

日朗的心情突然有些沉重。

摸了摸日昭的头,他拉起日昭向宴会的大厅走去。

***

宴会沉闷,作为主角的皇后和宁王都缺乏说话的兴致。

一顿饭草草吃过,日昭将大哥推给皇后,自己去见皇上。

昭小爷不是为了姓卓的,昭小爷只是不高兴皇上抢了他的风头。皇上是他的亲爹,可卓然毕竟是他的……他府上的奴才,就算为了他好,就算和他、和大哥想的是同一条计策,昭小爷也觉得自己被喧宾夺主,心里不爽了。

还有那个勾连不清的凌栈。如果自己搞不定这件事,那人肯定会去找大哥帮忙。真想不到凌栈长相斯文,私底下却……连昭小爷都大吃一惊,如果日朗听到了……杨日昭不忍想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在暮春的庭院中慢慢前行。

柳条半垂下回廊,带着娇柔的春意。

杨天泽走了许久,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你不懂么?”

“小刘大人教导过儿臣,为将者应身先士卒,有担当而不推诿,此其一。父皇爱护儿臣,儿臣明白,儿臣感激。但卓然于皇兄与儿臣有救命之恩,此其二。皇上教导儿臣,做事应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儿臣以为卓然尚可功过相抵。”

杨天泽回过头。

杨日昭毕恭毕敬地垂着头,似模似样,和早晨判若两人。

杨天泽微微一笑,负手向前走去。

“不想折损小卒子,就不要犯错误。”

11.起

“如果父皇想给儿臣一个教训,儿臣知错了。”

皇上没有讲话,撇下他愈行愈远。

杨日昭站起来笑了。想不到会有一天,他对卓然也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天牢离皇宫并不遥远,杨日昭不想救卓然,但却忍不住想去看一看。

光秃秃的四壁一蓬潮湿的干草,卓然掐着一段草根倚墙而坐,正闭眼敲打拍子,恍然世外。

开门的铁链子哗哗做响,卓然张开眼,杨日昭低头迈了进来,单刀直入,他不想和这个人废话,“有什么话快说,本王尽力替你办。”

“王爷此言似乎不大吉利。”

“你明白就好,说吧。”

卓然从容地平静地笑了。

杨日昭突然觉得这样了然的表情有些剌眼。

卓然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杨日昭偏过头,生硬地躲开他的手指。

“姓卓的!”

“这么高。”卓然的手指在灰暗的光线中几近透明,就指在心口偏下的地方,“第一次见王爷,王爷只有这么高。王爷坐在皇后的怀里,像神仙童子般地耀眼漂亮,当时在下就想……”

“想什么?”

“想抱一抱王爷。”卓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拥住了日昭,“我们在酒楼,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王爷站在椅子上,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站着。王爷喝了酒,醉得很可爱。王爷不喜欢在下,故意刁难在下,可在下却越来越在意王爷,事事甘之如饴。王爷如今长大了,比幼年更俊逸果敢,牢牢吸引在下的目光。如果真有什么愿望,我希望永远留在王爷的身边。”

湿暗的牢房,身体犹为温暖。

杨日昭用力重重一推,转手捏住了卓然的下巴。手下掐出暗红的印子,杨日昭蹙眉冷笑,“姓卓的,你何时才能编出几句骗得过本王的谎话?”

卓然默然地望着他的脸。

目光似乎有几分失落,如控如诉。

杨日昭一脸烦躁地甩开他,走到门前。

门口也是湿闷变味儿的空气,日昭推开牢门,“姓卓的,本王再问一遍,死之前有什么愿望?”

卓然的手也搭在了门上。

牢门被缓缓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喜欢王爷,从第一眼看见王爷就很喜欢。”

卓然闭上眼,慢慢贴近日昭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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