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降一物(浮尘)(第三、四卷)+特典——坊七瞳
坊七瞳  发于:2010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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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然的嘴唇有些发抖,捧着杨日昭的脸,就像珍重地捧着什么宝贝。嘴唇点了点,又点了一点。卓然松开手,凝视着日昭的眼睛,“王爷,有一点儿喜欢我么?”

“看来你只想等死。本王会替你选个利落的刀手。”

杨日昭甩开卓然,冷笑着大步迈出牢房。

姓卓的很会感动人,如果昨夜没有和凌栈一起混在荒郊野外的话。

他爹教过他,“把别人当傻子的人,往往就是最傻的傻子。”

杨日昭站回青天白日的牢外,看着厚重的牢门缓缓合拢,抿紧了嘴唇。

凌栈还困在他的府中。

杨日昭打马回府,再解决这一个人。

凌栈坐在房中,晦暗的光显得脸益加苍白,杨日昭倚着门框,不想踏入房门一步。

“凌栈,你就那么想救卓然?”

凌栈一脸平静,“下官喜欢他。不想他死。”

杨日昭站直了身体。

凌栈的目光坦荡清澈,和他哥一样纯净。是他哥看中的人。

杨日昭走近一些,想看到他的眼底、心里,“你喜欢我哥不好么?”

“下官……不能对不起宁王。”

杨日昭坐下来,就坐在凌栈的对面,“告诉本王,卓然有什么好?”杨日昭蹙起眉,“他谎话连篇,却没一句能骗得住人;他营营汲汲,到头来不过给人作嫁衣;他甚至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只会把你往别人的怀里推。”

“王爷说得很对。这就是他最好的地方。”

“我看是他蠢。连个阴谋都不会玩,还趟什么混水?”

“他是很蠢。”凌栈埋头笑了,“王爷不明白,我却知道,他只想找个理由,活下去罢了。如果有机会,谁不想堂堂正正地出人头地呢?”

“那他就这么活?连皇上都赏识他的画,他就不能安安份份地靠画画活着?我看他就想做一滩烂泥。”

“王爷不明白,当所有梦寐以求的东西都在一瞬间眼睁睁地破碎的感觉;那种想恨却无从恨起的感觉;那种拼命地想抓住残存的一点儿梦想的感觉;那种想走回原本该走的路的感觉。原本下官也不明白。但现在,下官明白了。他在害怕……”

“本王看他死都不怕。小凌大人太多愁善感了吧。”

凌栈没有回话。杨日昭知道小凌大人不赞同他的看法,更不想与他争辩。

杨日昭浮躁地站了起来,“小凌大人不必担心,皇上已经决定处决他,他再也不用怕了。”

看着凌栈益发苍白的脸,几乎跌落掉椅子,杨日昭更加烦躁,“你也不用再找我哥了,我哥在皇宫,你找不到他的,就算你找到他,他也无可奈何。”

“下官明白。”凌栈恭身行礼,“这是下官自己的事,下官不会麻烦王爷的。”

***

狭小的牢窗,光线忽明忽暗。

送饭的狱兵同时送来了笔纸。

卓然挑出些饭粒,从窗口洒到地上,果然有几只贪吃的雀鸟飞了进来,带来些叽叽喳喳的生气。

牢里有了情致,卓然铺开宣纸,一笔一划地记录下刚刚谱下的曲子。

依福王的反应,这一次是真的栽了。从看到直隶近卫的那一刻,卓然隐约就有了预感。皇上亲自批捕,这种大阵帐怎可能草草收尾?果不其然,死路一条。

卓然伸手摸了摸脖子,想起春猎时的那只鹿。

一箭穿喉而过。箭尾犹自带着镝响,微微发颤。

应该痛感壮志未酬。

可如今所想的,竟然只有一些阳春白雪的曲调。

日暮的桃源山,桃花半开半残。

谢落的花瓣淖在泥里,凌栈的手指微微发凉,凉意从手心浸到心底,舒畅、清爽。

风很暖,只在尾稍带一丝凉涔涔的寒意。

凌栈站在树下,默默仰望着一树繁花,又透过繁花,仰望一夜繁星。

月亮升起来了。

上弦月挂在枝头,照在凌栈略显苍白的脸上,纤细地像是可以感受到每一支血脉的流动。

如果真有什么愿望,他希望可以谱完这首曲子,弹给凌栈。

其实天牢的待遇不错,竟然有酒。

酒带着清凉的竹叶般的香气,隐隐还有花的香气。

卓然低头抿了一口,微微蹙了蹙眉尖。

不甘不醇,不辣不涩,难喝得像药一样。

眼前还有点儿发花。

但足够力气撕碎刚刚谱好的曲调,然后笑着闭上眼。

***

五月初九,午时三刻。

梁曜寒捏着线报,蹙眉走进尚书房。

“看看吧,”他将线报摔在案上,“那孩子竟然自杀了。”

“为什么?”

“大概是想嘲讽我们吧。嘲讽我们自私自利,为了日昭不择手段。与其受人摆布,他宁愿将我们一军。因为——”梁曜寒蹙着眉,做出一个不屑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孩子就带着这样的表情去死。”

杨天泽平静地点了点头,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

推开窗,窗前是一片晦暗不明的天。

“放松些,这不是你的错。”梁曜寒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搂住他的肩,“你是天子,不是天神。你不过是吓了吓日昭,甚至连审讯都没有开始,又怎么料得到这孩子竟然这么激进地先给自己一个了断?”

“不,朕应该料到的。朕应该想到,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杨天泽低下头,深深埋进梁曜寒的颈间,将活生生的血肉抱在怀里,他就可以感受到安心、平静。

嗅着梁曜寒熟悉的味道,他闭上眼,“寒,你替朕,亲自,葬了他吧。”

12.承

楠木棺材盛敛着尸体。

卓然的脸苍白无色,安静地躺在里面。

杨日昭不可置信地探手在卓然的鼻前,“爹,我不信他死了。”

梁曜寒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

日昭将手指又移到胸口。

尸体已经僵硬,胸口冰凉,了无声息,的确是死了。

日昭退了退。

日朗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扶了他一下。

日昭笑了笑,突然弯下腰,拔出大哥靴子中暗藏的弯刀。

这柄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杨日昭举起刀刃,用力朝卓然的胸口扎下。

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刀尖硬生生地停在紧贴胸口的地方。

日朗及时架住日昭的手,“你干什么?”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昭小爷不信姓卓的这么轻易就寻死。

日朗怔了怔,日昭反手一挥,刀刃转手贴上了卓然的脖颈。

“别胡闹。”日朗紧紧抓住日昭的手,“爹已经验过了,你还胡思乱想什么?”

“我没有胡思乱想,”日昭盯住卓然的脸,“我了解姓卓的,他绝不甘心就这么去死。”

“王爷圣明。”一个声音微微发抖,插了进来,凌栈越众而出,跪在日昭的面前,“但王爷也看见了,如果他只是装死,刚才那一刻,他应该有所反应……”

“既然如此,本王再割他一刀两刀,又何分别?”

凌栈猛地抬起头。

日昭再次举起刀刃,“姓卓的,你若没死就立刻张眼,否则本王就彻底送你上路。”

“日昭!”

“哥,你不要拦我!”

棺材里寂静无声,人一动不动。

杨日昭再次举起刀刃,眯起眼睛。

刀刃上又握上一双手。

凌栈挺身挡在棺前,“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斥责王爷是一条死罪,但既然说了,就干脆说个痛快,“王爷做什么要执意糟践一个尸骨未寒的人?”

“也好。”杨日昭转手抵上凌栈的脖子,“本王看看你死了,他能不能活过来。”

“够了。”日朗上前捏住了日昭的刀,“昭儿,你放手。”

“哥!”

“放手吧。”日朗放柔了声音,一手抱住日昭,一手慢慢去抽刀刃,“把刀给哥,听话。”

杨日昭默了默,最终松开了手。

日朗脱下外套,裹在日昭的身上,安抚地拍着他是后背。

一直旁观的梁曜寒站前一步,又埋头仔细地核查了一遍卓然的尸首。

“重新整理一下吧,衣裳有些乱了。”梁曜寒退后一些,摸了摸小儿子的头,“是死了。就算没死,一封棺也得闷死。”

“皇后,”凌栈再次拦在棺前,“下官想亲手替他……整理衣裳。”

梁曜寒默不作声地看了看日朗,又看了看日昭。

“爹,就让他做吧,”日朗顿了一顿,解释道,“他们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啊。”梁曜寒想起了些许旧事,“日朗你且留下,我先带日昭出去。”

“爹,我要看他封棺。”

“不许任性。”再看一眼日朗和凌栈,梁曜寒拖着杨日昭,硬生生地拽到了室外。

“告诉爹。”梁曜寒伸手拍了拍杨日昭的脸,“为什么那么生气?”

“因为我生气!”

“边去,给爹换一个理由!”

“他自做主张、自以为是!”杨日昭忿恨地蹙起眉毛,“他就不能等一等?我正在想办法啊!”

“日昭啊,”梁曜寒拍了拍儿子的肩,“世上最难算计最难掌控的,就是人的心。你当个教训记着吧。”

***

青翠桃源山。

不过数日,花谢无痕,空余下青翠的枝子。

卓然死了。

凌栈申请开缺一年回籍,日朗在此为他送行。

日朗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握住了凌栈的手。

凌栈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笑了一笑,没有动。

冰冷的手在温热的手中微微发烫。

“如果我知道得早些,也许卓然就……”

“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王爷不必自责。”

日朗沉默了,他一向不擅温热的言词。

凌栈也沉默了,此情此景,他只能选择沉默。

马车等在前方。马似乎等得久了,不耐烦地踏着蹄子,咴咴地叫了两声。

凌栈回头望了一望,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王爷,下官该起程了。”

“凌栈,我可否抱你一抱?”

日朗张开手,凌栈的身体似乎更加削瘦,日朗用力箍了箍,松手大退一步,“保重,一年后我定于京中为你洗尘。”

凌栈依旧没有回答。

君子之交淡如水。

凌栈躬身行礼,深深一揖。

***

马车慢慢驶出日朗的视线。

凌栈掀开车帘,无言地坐在车夫旁边。

车夫哑着嗓子,戏谑地笑了,“公子舍不得了?小的送你回去如何?”

“闭嘴!”

“好。”车夫勒住马车,一把按住凌栈吻了下去。

***

两人挣扯着滚进车厢。

凌栈趁乱抓住一只靠垫,狠狠地砸在车夫的头上。

车夫松开手,倚在车厢壁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衣衫凌乱的凌栈,轻浮地笑了。

凌栈坐起来,愤怒地扇了他一个巴掌。

手掌扇出一声脆响,车夫面不改色,甚至挑衅地动动了眉毛,“你反悔了?你反悔当初就别干啊。”

“出去!”

“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车夫站起来,向车外走去。

凌栈默了默,突然抱在了他的腰上。

两个人再次摔到了车内,车夫被凌栈牢牢压在身下。

凌栈笑了笑,埋头贴近他的耳边,“如果你喜欢用这种方法来试探我……”

下面的话,不会再说了。

只是用力撕开车夫脸上那层薄薄的伪装。

卓然的脸露了出来,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错怔地盯着他。

凌栈看见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甚至全身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脸上正翻涌的血气。

脸热得几乎要烧灼起来。

凌栈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拉开了彼此的衣服。

“别脱了。”卓然抓住了他的手,“够了。”卓然用力抱住凌栈,“算我混帐,你别胡闹。”

凌栈停住手,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我没有胡闹。”

“你就是胡闹。”卓然也放开手,“凌栈,你这是在犯傻。”

“救你,还是和魔教做交易?”

“都不是。”卓然闭了闭眼,又靠回车厢之上。

也许冥冥之中,确有天定。

似乎每出现一次转机,凌栈都会站出来挡他一道,让他功败垂成。

如果凌栈没有找魔教救他,他也不会误会那杯害他诈死的药酒是出于某些人之手的毒酒。如果没有这个误会,他更不会主动寻死,妄图看皇家一个笑话。

到如今真的闹成了一个笑话,他不但失去了迄今为止最好的机会,而且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死”人。

兵行险棋,果然死得比较容易比较快。

凌栈一片好心,可惜不但选错了时机,还选错了求救的人——魔教。

但,无论仔细想过多少遍,卓然都自认他想不到有人一声不响地送一杯看似的毒酒的“毒”酒是为了偷天换日救他一命。

既然天意如此,他便顺从天意。

探身吻了吻凌栈的嘴唇,卓然温柔地笑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很美,很意趣,很合适……我的凌栈。”

13.转

马车出了官道,一路向南。

凌栈埋头坐在卓然的身边,安静地不发一言。

京郊有一片荒野,荒野乱坟林立,背靠一片矮林。马车穿入矮林,行进大半个时辰,终于豁然开朗。

凌栈下车,环顾四周:四面青山,环一潭浅湖。荷叶连连,半隐着一只小舟。

卓然弃了马车,拉着凌栈上船。船划入湖口,眼前又一片崭新的景象。

竹林郁郁,半隐着几间竹屋。

穿进竹屋,一潭小小的温泉半隐在长草中间。

卓然拉着凌栈直走到泉边,“你看这一处如何?可有些意趣?”

“你怎么知道这里?”

“前几年和人买的,想着如果报了仇,就隐居在这里。”

卓然说着脱掉了外衫。

衣裳原本就拉得松散,只轻轻一扯,便悉数落在地下。

卓然赤条条地跳进水中,抬头看向凌栈,“你不下来?”

卓然的目光闪烁不定,含着挑衅和玩味儿的意思,凌栈闭了闭眼,一狠心也跳了下去。

“你怎么不脱衣服?”

“……包裹里有。”

“穿着不舒服,脱了吧,我给你脱。”

温泉很小,小得只能容下两三个人,凌栈避无可避,干脆横心一动不动。

卓然的手指挑开了他的衣服,手顺着衣襟慢慢滑下去,伸进了泉水透湿的亵裤。

泉水微微发烫,蒸得人有点儿发晕。

凌栈埋头抵在卓然的肩上,蹙着眉极力克制自己的呼吸。

被人摆弄的感觉很不舒服,即便这个人是卓然。

羞耻心远远超过愉悦,凌栈咬着嘴唇,尽力一声不吭。

卓然发现了,手下不再温柔。

时轻时重的手劲强烈地剌激着感官,凌栈紧扣住卓然的肩膀,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想喊卓然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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