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出去泡茶。
杨日朗望向凌栈,“小凌大人有何想法?”
凌栈微微笑了,“还活着便好。”
杨日朗点点头,揉了揉日昭的头发,“那好,这个本王先带回去了,凌大人请便。”
“王爷请留步。”卓然倚在门前,“更深夜重,城门又关了,臣以为还是小休一夜为好。”
“不必。”日朗拎起日昭向门外走去。
“那便带上些许干粮吧。”卓然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日昭,“小王爷这几日思重饭少,臣担忧王爷在路上饿了。”
杨日昭怒道,“多事。”
卓然挑眉一笑,柔声道,“臣是为王爷着想。”
“不必。”日朗拖着日昭,强硬地从卓然面前离去。
卓然不以为然地转过身,微笑着目送两位王爷的背影。
凌栈默然看着,然后掉转了目光。
***
窗外的阴云散了。
月光皎洁明亮。
杨日昭被夹在马前,不得动弹。
“哥,我背疼。”
马停下了。
日朗默了默,跳下马,然后抱下日昭。
两个人站在一处,几乎不分轩轾,可杨日昭还是觉得自己总矮了日朗一头。
日朗正摸索着他的背。
日昭哼了哼,日朗的手下立刻一顿,“疼么?”
“疼,好像破了,你那一鞭子抽得可真狠。”
日朗避而不答,只是转过日昭的身体,小心地褪下日昭的衣裳。
光洁的后背上,一道深红的血痕。
日朗伸手轻轻抚过,两人都忍不住颤了一颤。
日朗扭过头,“上些药吧。”
两个人坐在树间,杨日昭享受着日朗的照顾得寸进尺,“日朗,我饿了。”
日朗从马上拿出包裹。
包裹里装着清水和日昭爱吃的几样点心。
杨日昭笑逐颜开,热切地直望着日朗。
日朗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水,“快点儿吃,吃完回去。”
杨日昭的高兴瞬间烟消云散,日朗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
杨日昭转身用力一顶,轻易地将日朗抵在最近的树上,“你见了我就说这些?想啊念的我不求你说,好歹你也该问问我为什么出来!”
“为什么出来?”
日朗的话淡而无味儿,杨日昭恨恨地松开手,堵气坐在一边,“不为什么——”
“那就走吧。”
杨日昭惊讶地抬起头。杨日朗居然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打断了他的话?
就算日朗不喜欢他,至少兄弟的情份还在,无论如何日朗都不该对他如此冷淡。
“日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是你知道什么了?”
日朗反问,“你知道了什么?”
杨日昭没有答话。
日朗伸手轻轻拍了拍日昭的肩膀,“别多想了,无论何时,哥——我都会护着你。”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当皇上,你也护着我么?”
杨日朗怔了怔。然后他慢慢松开了手,缓缓道,“哥认为日进很合适。”
“如果我的事不当皇上就可能死呢?”
“不会有这样的事。”日朗转身扯住马缰,“回宫吧,父皇正大发雷霆,怕是爹爹也保不住你了,已经着手为你配制金疮药。”
日昭上前一步,奋力将日朗扑倒在地上。
***
午夜时分,月光愈加明亮。
杨日昭原本松散的衣裳几乎都褪到了腰间。
日朗被压在身下,惊讶地望着他。
杨日昭蹙起眉毛。
身体正不自觉地发热。
日昭闭了闭眼,狠心吻了下去。
日朗偏过头,吻只落在颊上。
杨日昭俯下身,不管不顾地吻了起来。
日朗在挣扎,但身体渐渐地绵软,不听控制。
杨日昭轻易地解开了他的衣裳,不急不徐地摩擦着彼此的身体。
杨日朗低吼一声,“杨日昭,你要做什么?”
杨日昭错怔在抬起头。
他从来没想过他和日朗会有今天这一幕。
既然走到这里,昭小爷就继续走下去,“你喜欢我,还怕做一做么?”
“怕。”
“那好。”杨日昭忽地笑了,“我在下面,也一样。”
“也罢,”日朗合上双眼,“你若高兴就做吧,做完了咱们恩断义绝。”
12.一夜
子夜。
明月皎皎,垂在梢头,愈发清亮。
凌栈站起来,上前一步握住了卓然的手,“我们也走吧。”
“走去哪里?”
“回家。”
“现在不成。”卓然甩开凌栈的手,望着树林暧昧不明地笑了,“小凌大人倘若现在出门,福王定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凌栈闻言下意识地望向林中。
树林密密麻麻绵延不绝,只隐隐看到远处的一点湖水的光。
卓然站起来倚在门口,无声地笑了出来。
他在王爷们的水和干粮中下了一点儿药,只要喝了或者吃了……定然风光无限,旖旎动人。
此刻月光清幽。
近处看,万事万物纤毫必现,妙极的夜晚。
杨日昭正一刻不错地看着杨日朗。
日朗将手臂枕在脑后,闭着双眼,泰然地躺在明亮的月光之中。
身体不安份地躁动,杨日朗不慌不忙地享受着忐忑地雀跃。
他知道这种感觉。
在思然居喝过花酒之后,也会有一样的亢奋。
杨日昭正抵在他的身上,惊诧因而木讷,“什么叫恩断义绝?”
日朗轻声笑了,“就是从此永不相见。”
“你……不是喜欢我么?”
日朗张开眼,好笑地拍了拍日昭迷迷糊糊的脸,“我是你的亲哥哥。”
“现在不是了。”杨日昭紧紧抓住日朗的手,又轻轻按在唇边,“我是爹爹的儿子,与你没有半点儿干系。”
日朗怔了怔。
杨日昭一脸认真,完全不像是在负气胡闹。
日朗蹙起眉毛,“不许任性胡说八道。”
“如果我没胡说八道呢?”杨日昭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个“如果”。他也只是猜测,他尚且没有十足的把握去证明什么,他只能问一个“如果”。
日朗再次闭上了眼。
有关日昭的身世一直不绝于耳,但日朗从未仔细想过。
即使对小家伙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他也从未想过他和日昭会是毫无血缘的人。
正是血缘,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可如果确实如此,那么许多难题都可迎刃而解吧。
譬如……
日昭的唇正在他的皮肤上留连,每一次亲吻都会引起轻微而亢奋地颤抖,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冲动澎湃,如果杨日昭与他确实确实没有血缘……
日昭已经探到了他的唇舌之间。
杨日昭熟练的挑逗和他生涩地回应让日朗心里莫名地生起一股怒火。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起一些不堪联想的画面,杨日朗清楚地记得杨日昭带回莫尘的第一夜,自己坐在冰冷的花园里,心底一片寒冷。
那一夜,酒喝过一壶又一壶,可越捂越热的却只有心底的那点儿燥怒。
日朗用力翻了一个身。
杨日昭被按在地上,乍触到冰凉地露水,忍不住哼了一声。
呻吟就像一颗火种。
日朗克制着抚开日昭额前的碎发,直直望进日昭的眼睛,“告诉哥,你到底是不是……”
日朗努力闭了闭眼。
他说不下去了。
话将出口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事实——这不仅仅是他与日昭的事,还是父皇、爹爹甚至与日昭母妃有关的事。
杨日朗不能想象爹爹会背着父皇做出那种荒唐可耻的事。
杨日朗更不能想象一但父皇和爹爹知道他和日昭两人之间的感情,会是怎样的感受?
错愕?惊诧?愤怒?痛苦?还是难堪?
日朗知道,父皇并不像外表那般冷漠,从他出生的那一刻,父皇就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那一年,父皇甚至还没长过他今日的年纪。
在看清自己的那一刻日朗就下定决心——仔细地保守他们的秘密,仔细地保护已经隐匿了过多哀痛的至亲的人。
他,是认真的。
他和日昭已经是打断骨肉连着筋的至亲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人,只要安于现状就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将他们分开,就可以像父皇和爹爹一样,守着彼此一起慢慢变老。
除非——
像今晚这样——冲破了克制,因此百无禁忌。
如果还有方法可以补救,大概只有老死不相往来。
秘密永远都应该是秘密,当秘密不再称为秘密,只能让它成为另外一个秘密。
但那不是日朗想要的结果,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敏锐精明的人物,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杨日朗心中的燥火瞬间消失了,人重重跌在杨日昭的身上。
他和日昭不止有否血缘这样单纯,他和日昭是暴露在全天下的“至亲兄弟”,皇帝的长子和么子。
这样的身份早已与血缘无关,从日昭出生的那一刻,他们就成为一生一世的兄弟,不可变更。
日朗用力抬起手,轻轻抚过日昭的脸颊,“昭儿乖,昭儿永远都是哥的亲兄弟。”
“可——”
“听话,没有如果,更没有可是,你和哥是亲兄弟,你必须牢牢记住。”
日朗伸手紧紧拥住日昭。
身体难受、紧绷如弓,只有最有力深切的拥抱才能舒缓一二。
“日朗——”
“别说话。”日朗将头埋在日昭的肩膀,“还是说此夜之后,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杨日昭沉默了。
虽然不如日朗想得那般透彻清楚,但他也明白个中的利害。
杨日昭用力回抱住日朗。
“哥,我再亲你一下行么?最后一下。”
日朗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将他勒向自己的身体,艰难地闭了闭眼,“改天吧。听话。”
杨日昭抬头望向夜空,忽地笑了,“也好。日朗,我还可以叫你日朗,对么?”
杨日朗默了默,哑声回道:“嗯。”
“我们还可以时不时地一起喝酒对么?”
“嗯。”
“还可以喝醉了胡乱地睡在一起是不是?”
“是。”
“那你还会怕我着凉所以搂着我么?”
“会。”
只要不捅破最后那一层纸,做什么都成。
***
几近天明。
卓然转进屋中拎出包裹,大步走向林中。
“你干什么?”
卓然回过头忽地笑了,“逃跑。”
竹林青翠,雾气隐隐,卓然的笑容单薄而微弱,仿佛随时消散在林间。
凌栈轻微地蹙起眉毛。
卓然不以为然地回道,“你不是只盼着我活着么?不逃走在下只有死路一条。”
凌栈默了默,轻声道,“还会回来么?”
“大概不必了吧。”卓然挑眉笑了,“小凌大人不是已经决定越殂代庖,为在下报仇了么?在下又何必留连此种是非之地,枉断性命呢?”
卓然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林中。
不是他狠心,而是凌栈太拗,拗中带着傻。
他疏离凌栈,冷嘲热讽,只是不想更不忍将凌栈卷进自己的旋涡。
可惜凌栈不明白。
又或者凌栈很清楚,所以执意地跳了进来甚至抢到了他的前面。
卓然不欣赏这样的付出。
卓然更不会勉强自己有所感动。
他甚至还有些厌恶凌栈冒然地搅乱他的谋划。
不,不止是有点儿,而是非常,甚至厌恶到了极点。
如果凌栈是别的什么人,卓然很乐于见到今日的局面,手不刃血,借刀杀人。
可偏偏他就是凌栈!
诸般避忌变成一张无形的网,包裹得卓然几近窒息,唯有离去。
路是凌栈自己选的,如果凌栈执意要走下去,他选择冷眼旁观。
林中已经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
卓然眯了眯眼,快步向湖边走去。
杨日昭就坐在湖岸上,对着微光下的湖面怔怔发傻。
卓然蹙眉走到日昭面前,“王爷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
“我哥走了。”杨日昭埋头抱住双膝,“姓卓的,你陪本王坐一会儿吧。”
卓然看了看湖面,“好,但王爷不要让在下当溺死鬼,听说那种死相全身浮肿,异常难看。”
杨日昭笑了,“姓卓的,你果然很有自知之明,本王决定赏你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
卓然默了默,坐了下来。
“卓然,”杨日昭偏过头,浓密的睫毛在晨光下微微发亮,“你和凌栈做了么?”
“没有。”卓然顿了顿,还是加上了一句,“下官是王爷的人。”
杨日昭不置可否,望向远方,“我和我哥却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
“为什么差一点儿?”
“因为我哥说他永远都是我哥,也只能是我哥。”杨日昭说着抬起手,手指扣到了卓然的颈间,“你的仇本王会替你报了,回京过后,本王会替你做法场超度,祈求你来世投个平安人家。”
13.湖
微光下,雾气隐隐。
湖边湿润的水气将两人的脸蕴得甚不清晰。
“姓卓的,你还有什么遗言?”
“王爷圣明,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卓然说着蓦在一笑,拽过杨日昭的衣襟,吻了上去。
杨日昭的嘴唇冰凉,带着夜的寒冷。
卓然用力拥住日昭,阴冷的露水透过衣裳渗进皮肤,两个人都是一个激楞。
杨日昭并不吃惊,在他心里,卓然就是这种热衷垂死挣扎的人物。
日昭冷冷一笑,“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不舍得杀你了么?”
“怎么会?”卓然扑倒日昭,手指轻轻擦过日昭的发际,一脸似笑非笑,“王爷又不喜欢下官……”
杨日昭偏脸躲过卓然的手指。
林中雾气愈发浓烈。
雾中隐隐一个人影,不必猜测也明白是谁。
杨日昭轻声一哼,“姓卓的,你还真不死心。”
“因为下官喜欢他,就像王爷喜欢王爷一样。”
吻伴着低哑的话音,温柔地落了下来,沿着脖颈锁骨弯延向下。
小凌大人的身影只闪了一闪,消失在林间。
杨日昭冷笑着伸出手,手指强挑起卓然的下巴,“姓卓的,你还真敢利用本王?”
“王爷也可利用在下。只要王爷娶个恩爱的王妃,就可以永远和王爷在一起了。”
杨日昭蹙起眉。
卓然的笑暧昧诡异,目光仿佛看到了日昭的心底。
世人不明就里,所看所思不过纷杂的表相。
娶妻、生子,的确是掩人耳目的良方。
“那也轮不到你!”杨日昭一个翻身踹开卓然,远远跳到一边。
小凌大人的身影已从雾气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卓然笑着站起来,慢慢趟进湖里。
湖水寒且冰冷。
杨日昭目不转晴地看着卓然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