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安德鲁斯————百纳川
百纳川  发于:2010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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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带……”元帅额上冒了汗。

“我们只爱他的美色和身体……”波米拉平静地复述六年前的秘密誓言,“人人爱他,人人又不爱。我们只把他当作世间稀有的美丽钻石,用来换取一切想要的……”

元帅抹一抹冷汗津津的前额:“可、可眼下……怎么办?”

“背叛者该付出代价。”波米拉微笑着,“美丽的玩偶有了自己的意识,只会给他的主人们招来不幸……”

“没错。”维福尔附和,“这会成为我们最恐怖的噩梦。首先要尽快通知尚不知情的盟友,然后……”

三人把头凑在了一起。

视野变得迷蒙,思绪随着那些摇曳模糊的音符,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安德鲁斯独自坐在漆黑的马车中,奄奄欲睡。

……细纹麻布罩着一整张餐桌,仆人先后上了科西嘉乌鸫、普罗旺斯金枪鱼、放在香芹和胡萝卜叶上的清炖鲤鱼和鱼子酱、硕大无朋的龙虾、马拉嘉石榴、西西里凤梨、开胃奶酪、及各种甜品。这些诱人的事物,全盛在银盆、盘内。

宾客依主人事先排好的次序,坐在蒙着绣金线白锻的金色木架扶手椅里。镀金银烛台,分散在各处,闪出耀眼迷人的色泽。一切都那么朦朦胧胧,美好而易逝。

“维福尔那小子一定会后悔到死!”老米拉伯爵净擦大胡子上的番茄汁,与晚宴的主人交谈,“我儿子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们一向很要好!”老人给对面的美青年使个眼色,“托比亚斯,快告诉侯爵,维福尔那小子的境况!”

青年向父亲示意,将头转向主人:“阁下,德·维福尔正沉浸在新婚喜悦之中。人生难得一次,还请您谅解他的拒绝?”

“不,没关系。主人与青年微笑,又殷勤地告诉老伯爵,“波米拉先生,您的儿子很出色。”

“当然!”老人目光烁烁地鼓起胸脯,提高了音量,“众位知道!”他把话顿下,骄傲地环顾所有人,“我儿子托比亚斯,就在昨天,获得了王室亲自颁发的荣誉勋章。这可是法兰西最高荣耀!来吧托比亚斯,给大家看看!”

“爸爸?”青年羞红了脸,小声说,“我不喜欢炫耀……”

“噢,有什么关系?!”老人站了起来,“你是我骄傲的继承人!”

青年只好翻开外套一边的衣襟。一颗华贵的勋章,在雪白的衬衫上熠熠生辉。

“天哪!你怎么把它戴到那里?!”老伯爵绕去桌子另一边,解下儿子的勋章,高举过头顶,“看呀各位!我儿子的荣耀!也是我的荣耀!”

大家竞相传看,一番恭维后,勋章落到宴会主人手中。主人只瞥一眼,不引人注意地用鼻子哼一声,把它还给了右手的青年,露出优雅的笑容:“各位,我也要给大家看看我的荣耀!”

众人一阵惊叹。

主人示意静一静:“这也是我请各位来此的原因。”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主人朝右侧紧闭的大门拍了拍手掌:“进来吧,亲爱的!”

水晶把手轻轻旋动,两扇高大的白漆大门,随即开启。里面是个小会客厅,靠窗的位置放置一架钢琴,一旁的弯脚小方几上,有只插满红蔷薇的水晶瓶。

“亲爱的,让大家看到你?”

主人话音落下,门后缓缓出现一个人——是位十五岁的少年。

少年穿件浅金镶珠宝、有后开祁的长上衣,颈口翻出宽大的内衫花边领子,配一枚红宝石底色的贝石雕别针。一条暗酒红斜纹浅金短裤,雪白的紧身长袜,勾勒出他笔直而线条美好的小腿。浓密的黑发,被暗红丝绸发带整齐地束起,发带结成美丽的结。

“上帝!这天使是谁?!”

众人见到少年,无不啧啧惊叹。托比亚斯——也就是小波米拉,更是惊艳得站起身:“老天!维福尔绝对会后悔……”他目不转睛地盯住少年,小声嘀咕。

“好了,安德鲁斯,让大家看看你的艺术才华!”主人温柔地对少年说。

少年朝主人躬身一礼,转进小厅,在钢琴前坐下。

灵活而修长白皙手指,地在琴键上出色地跳跃,一曲钢琴奏鸣曲随之从指间流泻而出。

色彩斑斓的烛火光晕,笼罩着少年美丽的身影,使他看起来异样地圣洁。

餐厅中的人们,全都陶醉得说不出话。就连立在门口的侍者,也幸福地地闭起双眼。

只有一个人,听到那曲子,苍白了脸,这人是德·格拉蒙公爵——曾经的黑发阿波罗。他瞪着宴会的主人,默不作声。

染上白发的“阿波罗”,还记得五年前,宴席主人——德·冯达休侯爵,曾领个黑发男孩亲自来府上拜访,并告诉他这男孩姓格拉蒙。侯爵还对他提起一位姓玛丽亚特的英国女人,说这女人遗下的孩子染上了肺炎,幸而小东西命大。

格拉蒙公爵当然想起了曾让他燃起激情的金发姑娘,不过事过许多年,他早有了家庭。他说:“是的,我认识玛丽亚特。她曾是我的挚爱,但我们分了手,相信她已嫁为人妇。我们分别时,她从没提起怀孕的事。这孩子也许根本是她和别人的!她穷困潦倒,所以又想起我,来讹诈我?”他语重心长地拍拍侯爵的肩,“我的朋友,人都会犯错,只要诚心悔改,就会得到上帝的宽恕。我为我的过去忏悔,相信玛丽亚特死前也作了同样的忏悔。”

一曲奏罢,众人还在回味。格拉蒙伏在桌上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右手的银叉不经意地碰响了瓷碟。他不得不埋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各位,如何?”冯达休呼唤尚沉浸在美梦中的人们。

“得了,您快告诉我们,他是谁?!”有人忍不住问。

“安德鲁斯?”侯爵呼唤少年。少年毕恭毕敬地行至主人身侧,单膝跪下,虔诚地吻上侯爵的手背。侯爵扶起他:“亲爱的,大可不必!”少年只是对主人微笑。

侯爵拉起少年的手:“各位!人都会犯错,只要诚心忏悔,就会得到上帝的宽恕!”这番话赢得一阵掌声。

侯爵继续说:“我曾和一个风尘女子相爱,生下一子……”他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始终沉默的格拉蒙,“可惜在西班牙人攻入巴黎时,我失去了他们的音讯……去吧,亲爱的。”他一指小波米拉旁边的空位,“这位绅士会照顾你。”少年向他鞠一躬,坐去了托比亚斯身边。

第四章03

侯爵凝视少年:“我日夜祈祷,上帝一定听到的我的声音,把安德鲁斯送到了我身边,就在我最孤独的时候……他是可爱的天使,是艺术的精灵!我爱他和爱我的亲生子一样!今天,我决定收他做义子,从今往后,他拥有我的姓氏!各位,我请大家来此,就是要你们为这一幕作证!希望各位不要因为他出身平民而轻视他。要知道,这孩子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一番话让席间几位女士落了泪。少年也惊诧万分,没想到侯爵会把姓氏送给他这样的外人。

“我们会像爱亲人一样爱他。”托比亚斯惊喜地盯着少年,与冯达休说。少年感激地向美青年投去会心的一笑,这简直让青年意乱神迷。

“除了钢琴,您还精通其他艺术?”进餐时,小波米拉问少年。

这是私人交谈,所以他们俩都小声地说话。

“不知道算不算精通?不过我还喜欢绘画、舞蹈、诗歌、雕塑、建筑、园艺,只要美的东西,我都喜欢!”谈及各种各样的艺术,少年红晕了脸颊,朝小波米拉投来一瞥。

“我随了俗流,只对音乐和绘画一知半解。”托比亚斯讨好地说,“大家都认为建筑不过是下等人的专长,特别是园艺,说那只有农民才会感兴趣。现在看来,它们的确都很艺术。”

“是的,无论一小朵车前菊,还是一片落叶,都有美丽的色彩、形状,线条。农民是可爱的,他们种出可爱的麦子,建筑者也一样。”

“您真是艺术家!”托比亚斯恭维,“我现在才知道上帝多么不公!他把您赐给德·冯达休侯爵做儿子,却不肯给我一个像您这样的弟弟。”

少年微微笑了,难为情地说不出话来。红晕的面庞,令他在旁人眼中平添几分魅惑的色彩。

小波米拉觉察到少年敏感而细腻的内心,别有用意地一笑:“经您提点,我想季节变换、出生死亡,是不是也算一种艺术?”

“您真有艺术天赋。”少年的嗓音清泠泠地可爱。

“几天前,我有幸得到一幅画,人人都说它出自鲁本斯之手,有幸的话,您肯赏脸鉴赏一下吗?”

少年蹙紧眉头,瞄一眼跟宾客交谈着的冯达休侯爵:“我、我要得到大人的同意……”

“阁下不会阻挠,大家都看得出,他真心地爱您!”

与小波米拉的短暂交谈,让少年心花怒放。宴会后,他亲自把波米拉父子送到了大门口。

不出小波米拉预料,冯达休侯爵并不阻挠少年与小波米拉来往。他只告诫他:“孩子,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好,但记住,除了你自己和我,不要轻信任何人。”

“谢谢大人!”少年感激地亲吻主人的手。侯爵慈祥地抚摸他的头发:“亲爱的,从今往后,你要改口称我父亲了。”

少年一脸为难:“可是……”

“没有可是,你就是我儿子……”

一连几天,小波米都不请自来。他没有急切地邀请少年去自己府上鉴赏画作,而是与对方促膝长谈。他谈论各种各样的见闻,让少年迷恋其中。少年每天都趴在窗口等待他、甚至跑去门口迎接他。

直至有一天,波米拉亲驾一辆双篷马车来到侯爵府,旁边还坐一位留两撇小胡子的绅士……

隐约一阵喧闹划过耳际,安德鲁斯从恶梦中惊醒。

“见鬼!”他厌恶地抹去额上的涔涔冷汗。车里很闷,嘴唇泛起一层霜白,他束起窗帘向外眺望。

外面明暗掺半,一切景物就像后印象派绘画,全模模糊糊,只有大片大片的色块。

入夜,空气微凉。

安德鲁斯疲惫似地下车,凉意让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他走在明暗交界线上,独自往大宅后面那寂静的花院行去,散着步。

花院没有掌灯,一幢小楼在稍远处耸立着。那是维多利亚小姐的别苑,这时也熄着灯,漆黑一团。身侧生得繁茂的植物,夜幕下呈现出种种诡异的形态。

周围清冷而芬芳,前方大宅里的音乐、喧闹,听得不甚清晰,伴着空气中轻轻颤动的回音,给人一种麻痹的静谧感。

安德鲁斯在一株大橡树前的长椅上坐了。大宅里几乎全是他憎恶的人,他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拧紧眉头,琢磨吉拉尔究竟进去了多久?他害怕那些人会玷污他的主子,害怕他的主子会染上他们的恶习,可他又希望主人能从他们身上学到狡猾与智慧。

一片带状的云游来,遮住月。

暗淡的大地,让安德鲁斯不安。他起身要返回车里,忽见一个瘦削的人影缓缓行来。

嗑嗑!手杖轻轻敲击沙地的声音渐近。

安德鲁斯看清对方的一刻,笑脸迎了上去:“……阁下。”

是格拉蒙骑士。

安德鲁斯单膝跪到骑士脚下,抬起头,感激地注视对方:“多亏您的搭救,我才能有今日!”他期望对方说些什么,而那双栗色眸子在对上他视线的一刻,厌恶地转开了。

格拉蒙逆着光,黑暗中看来,就像个僵尸。他与安德鲁斯擦身而过,走几步,又停下,冰冷而嘲讽地哼笑一声:“如果外人知道我见死不救,只会让格拉蒙家蒙羞。”

安德鲁斯缓缓站起来,吃惊地转身望向骑士的背影。

骑士高昂起头:“我不想你误会什么,父亲恨你,我也一样,你早该知道。你以为我们会让一个风流成性的家伙,堂而皇之地踏入格拉蒙家?你以你为是什么?巴黎情圣?”他冷笑,“你该庆幸至少有个地方肯收留你,不要奢望太多!”他仿佛要远离某样令人生厌的物品,迅速逃回了大宅。

安德鲁斯哑口无言,呆立许久,才察觉一行泪已滑过面颊。

“……真该死……”他厌恶地抹去它,忍住大哭的冲动,颤抖着嘴唇,“……我……我祝福格拉蒙家……”说完这一句,浑身的气力像被抽走,他颓倒在身后的橡树下。比起许多年前母亲的葬礼,今天这事显然更让他受打击。

“算了吧……”他含泪闭上眼,尽量让自己保持笑容,“……至少我还有仇恨……如果没有爱,那么仇恨让我活下去……”

沙沙沙,细碎的脚步声、裙裾摩擦地面的声音,幽幽传来。接着,有说话声近了。安德鲁斯快步转去身后的密丛。他不想再碰到任何人,因为他无力再遭遇一次尴尬。

月,突然从云中探出头,大地一片银亮。两条细长的影子,一男一女,逐渐近了。他们在迷人先生藏身的正前方的长椅里,肩并肩坐下。

安德鲁斯马上看出,左边的男人是吉拉尔,右边的女士是维多利亚。内心涌起一丝涟漪。他观察着他们。他们离得是那么近,他真害怕吉拉尔会突然转过脸亲吻她。他正苦恼着,听他们他们交谈起来:

“……至少请您把他介绍给我?”小姐请求,“巴黎舞会上那位神秘人……您的管家?”

“抱歉,小姐,他不是我的管家。”吉拉尔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事实上,我不认识他。那次我离开您不久,他就逃了,况且他始终带着面具……”

“多么遗憾!”女士叹息,“那么您呢?您有没有恋人?”

“当然有!”吉拉尔搓着双手,“我不知算不算恋人……”他羞红了脸,“我爱那人,虽然有时候我感觉不到对方的爱,但那人说爱我,我宁愿相信。”他说得很巧妙,“他”或“她”这样的词始终没有出现。

狡猾的谈话方式,让安德鲁斯诧异。他明白,吉拉尔在用这种方式保护他,他也怀揣了一丝感激与甜蜜。

吉拉尔兴奋地谈起他的情人:“那人有时粗暴,甚至粗俗,比起微笑,我更爱那人的粗俗,那么真诚可爱!”他背靠进椅背,完全陶醉了,“那人惯于说谎,又不轻易玩笑,可我看得出,那人满眼都是忧伤……我怜惜那个人!每次看到那双眼睛,我的爱就越发强烈。有时我控制不住地嫉妒,想让那人只属于我。每天见到那人,我就身心愉快!我祈求上帝不要让那人悲伤,如果不得不用什么交换,我情愿付出我的生命,如果那人能够幸福,那么我也幸福!”

“好了,我们出来太久了。”小姐微笑着打断吉拉尔,“我们回去吧?”她挽起他的胳膊。他又滔滔地讲起那爱人的种种好处。她把脸转去一边,不感兴趣地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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