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满啊,是吧?我好像听过呢,对吧?严寒?
我管你,不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一个吗?山羊,你那眼神,啥意思?小满,坐过来,我拿毛巾来,你擦擦头发,别真的感冒的。要不你才还的钱,我又要贡献出来给你看病了。
抬脚扯下屋后高高毛巾架上的一条,丢在小满的面前,望着窗外说:还真下的不小呢,你怎么就不带伞啊?真够傻的。
我来的时候下得不大,谁想到现在……没关系,等下我就走了,回去再擦吧。毛巾递回严寒的手上,他拍拍身上还挂着雨滴,准备回头离开。
钱我还没数呢,要是小了一张,算你的还是我的啊?
那我等你数好了,再走。
现在没力气,没劲数,等我吃完饭再来数!你去吗?我请你!
谢谢,不去了,我看你还是数完钱再去吃饭吧,天也晚了,我要回去了。
严寒,他就是那个那天去步行街妇幼医院的人吧?杨杉故意地问道。严寒的某些表现,实在太明显,让他不由得想到学校里的某些异教徒。
你……干嘛?山羊?我说你……
小满,我看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吃完饭,估计严寒就有劲儿了。杨杉望着严寒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毫不理会他的挤眉弄眼。
这,好么?小满不是很拘泥形式的人,可是,对于严寒突然表现出来的喝水,拿毛巾,再加上现在的吃饭,他有点搞不懂严寒到底出于何种心态。对于暂时不太明白的,最好的一个方法就是见机行事。
现在,就是需要见机行事的时候了。
所以:他没有拒绝杨杉客气的邀请,默默地接过严寒仍然拿着的毛巾,轻轻地擦着头上的雨水。
严寒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形成一个流畅的曲线。
杨杉静静地看着,陷入深思。
第 6 章
那天,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只是陪她去。在嘻嘻闹闹的人声中,小满在严寒靠近的一刹那,小声地解释着。
丫的,量你也没那胆子,你不会还是处男吧?瞧,脸都红了,一定是了,对吧?
严寒夹起整块鱼肚皮,递到小满已经被菜盖得看不见米粒的碗里小声说着。
其他几个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全体停住了咀嚼运动。
你……没脸没皮的,懒得理你!小满低下头,猛扒米饭,大概吃的有点急,一口饭噎在喉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瞧你这缠样,慢着啊。一杯温水递到嘴边,小满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依然埋头。
严肉肉,我也要吃鱼,你给我夹,虫子端起他那已经见底的碗,故意放在小满的面前。
去你的,你丫是失心疯啊,自个吃去。严寒用筷子敲敲他的不锈钢饭盆子,仍然低头吃饭。心里乐的找不着出口,脸上还要绷着。这样的心情,到底是怎么了,自个先失心疯了?反正他自己都觉得挺奇怪的。
我说,你和严寒啥关系?不介意的话介绍介绍吧?大水盯着严寒的眼,愣是想瞧出一点端倪出来,可惜,严寒脸上就象上了面膜似的,无有丝毫可疑的表情,所以,他思忖着只好从程小满身上入手了。
没啥,普通关系,我和他也只见过……转转眼珠子,小满努力回想着过去和严寒交集的情景。
三次,对吧,严寒?
乖乖,你和他只见过三次他就巴心巴肝的这样对你?你是让他如何着道的?快教教我,我还想天天吃肉呢。虫子脸上的青春痘一抖一抖的,好几次让小满想笑又怕失礼,所以只好强忍着。趁着他这个好笑的话题,他的面部表情也慢慢缓和着。
虫子!你丫的还想吃肉啊,也不看看你脸上的小土坡都快成连绵群山了!
蚯蚓!你他妈就没说一句我听了舒服的话!尽给老子丢脸!
你还要脸啊?你这丘陵脸皮子不要也罢,对吧?老美男?
小满正准备喝水,听见这个新鲜的称呼,一口水差点喷到对面的杨杉身上。
杨杉悄悄地想给他递上一张纸巾,可是严寒却动作更快地送到他的面前。杨杉不做痕迹地将纸巾揉成团,扔在地上。
哦,原来你比我们都大啊,也是啊,你都工作好几年的,我们还在A大的校园混,真是羡慕你啊。
大水,你羡慕他干嘛?干了好几年,还不是一事无成?他这就叫“起点低,未来窄”知道不?咱们和他不是一条路上的。懂不?……
严寒戏谑的语气,让小满觉得自己和他们的距离遥不可及,即使在努力,在认真,自己总归是别人眼里的最底层人士,只因自己有着不属于这座城市的出生。
如果受到羞辱,第一反应是什么?立马离开,越远越好。小满站起来,对着几个面面相觑的人微微点点头:我吃饱了,各位慢用,我这社会的渣滓就不在这大雅之堂上玷污天之骄子的眼睛了,只怪我太鲁莽了,下次就不会再来了。
别介啊,严寒,你咋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给人家夹菜送水的?立马就翻脸了?你别扭个啥啊?
大水是五人帮里最能管住严寒的人,他一开口,严寒脸就瞟向一边,不再言语。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说那番话,如果拿别人的短处来宣扬自己的优势,这不是大丈夫所为,也是他不齿的。可是:面对程小满,他无法忽视这种现实的存在。
我到底是咋了?想对他好,又想去刺激他,刺激完了又心怀内疚,心里想说对不起,可是嘴里就是说不出口。想到这里,严寒更加的缄默无语。
好好的一顿饭,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回去时,还是杨杉送小满出校园的,临别时,杨杉对着小满说的几句话,更是让他听得云山雾罩的:你别介意,他现在正迷茫呢,等他想好了,自会好的。
街上的灯影,长长的,窗外的树,在街灯的映射下,留下一个个奇怪的阴影,给城市热闹冷清的秋夜,渲染上最让人忽略的光彩。车上,小满裹紧夹克,慢慢打起盹来。
圣诞节就在小满忙碌的日子里喧嚣到来,本来就是属于有钱有闲一族的节日,小满望着商店门口花花绿绿的圣诞树,人们脸上洋溢的满足,想象着红票子是怎样一张张流入商家的收银台前。不过,这和他关系不大,他只能算是白幻想。
给远在县里上学的大暑打个电话,毕竟现在的孩子还是比较喜欢这些洋人的节日的,不管城里的,还是乡下的。年轻人的天性都是一样。
今天,让小满感觉自己真的有点不太入流,大概和年纪有关吧,也许应该找一个女朋友了,那个胖子说的他堂妹,尽管人身材胖点,雀斑多点,但是好歹也算是城市户口。
人生嘛,不都是这么一回事么?等价交换感情,变相交换自身条件,感情,总归要慢慢培养,成家后有了孩子,维系两人的纽带有了,一辈子不就这样走过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成为城里人了,大暑读了大学,也有一个落脚点了,大学毕业,她也可以在城市安家,这样不就是挺好的?
起点低,未来窄,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么?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小满感觉自己完全融不进人们的这种快乐。心里闷闷的,脚步也跟着沉沉的。
第 7 章
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啤酒,外加两个热乎乎的卤鸡蛋,小满想着自己好歹也算应了这个洋景。路边,一个人影隐在树丛的一角,脚下的烟头横七竖八地躺着,显示着这人站在这里的时间和心情。
楼道里的灯已经坏了好几天,就是不见人来修理。想着常住户都不去物管吱声,他这个外来暂住人口更加没了那个立场。
刚刚关上门,就传来敲门声,这次,他听得很清楚。
程小满:你又来我家干嘛?
严寒:你欠我的,知道不?我来催账的。
程小满:你不是有钱么,还在乎这点小钱啊?
严寒:啥叫小钱?老子的头被你打开瓢儿了,医药费2000是小钱?瞧你那气势,说到钱咋就焉了?怂货一个!
程小满:咱不就是在金钱面前没底气么?你不知道啊?
严寒:知道啊
程小满:那你知道还来要?真够小气的!
严寒:又是我错了??
程小满:敢情啊,难不成我错了?
几句简单的正经玩笑话,让先前落下的难堪有了很大的缓解。
本来嘛,自己就是欠债的,而人家债主上门催帐,自己又何来的底气?
拿出已经准备好的信封,小满对着严寒明显垂涎卤鸡蛋的脸,说道:今天全部还给你了,以后咱俩就两清了。所以:你也用不着再委屈地和我有啥纠葛了。
你咋只买两个鸡蛋?你知道么?两个鸡蛋是骂人的?不理会小满的那些话,严寒努力在想着岔开的话题。只要还完钱,自己真的就没有再次出现的理由,他不想,至少在他现在还是迷糊之时不想。
咋骂人了?穷讲究啥?咱自个儿吃,骂人也是骂自个儿的。你管得着么?
没听你家大人说么?两个鸡蛋说的就是你自个儿下身的两个蛋!你还是农村长大的,这都不懂!
你……还真下流的!读大学的都这出息?懒得理你!
拿起一个剥好,毫不客气地扔进了嘴里。鸡蛋有点烫,想吐又觉得可惜了,小满只好嗦嗦地在嘴里呵着凉气。
见他这样,严寒情急之下用自己的嘴对着那呵气的人慢慢地吹着冷气。
当意识到这是何其暧昧的行为时,严寒羞得脸从额头红到了脖子,小满则猛退时差点撞翻茶几,膝盖磕在茶几上,他疼得弯下了腰。严寒想要搀扶,才伸出的手,就被小满毫不客气地打下。
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致,如果不是对面的居户回家,关门的响动,两人还不知要发呆到 什么时候。
你把钱收好,快走吧,我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奔生活呢,比不得你们……
你酸个啥劲儿啊?不就是我说的那几句话嘛,至于吗,我看你心眼比那针缝儿大不了多少,真没劲儿!本来想说几句软和话的,现在,我收回!你丫就是一乡下民工!
你丫的,合着你是弯到家来吵架了?钱还了,咱俩两清了,好走不送!
脸色由开始的红,现在转为白兮兮紧张张的对峙状态。
还是小满先沉住了气,打开本就只是虚掩的大门:我说,天真晚了,你还是早点回校吧,我真的要睡觉了。咱俩以后就甭见面了,见面了也是掐,没意思透了。
那哪行啊,你还欠我一顿饭呢,那天在我们学校我不是请你吃过么?不行,你得还我!
耍赖如果不是你强项,我看没谁会信!严寒,这样吧,今天也晚了,改天我请你吃一顿,今天就算了吧?
不行!今天一定要吃到,如果下次我来你跑路了咋办?我信不过你!
严寒抬脚,走进房间,躺在房间唯一的那张床上。真舒服啊,好闻的檀香味,我可想死了!嘴里说着,将头埋进了枕头里,不再理会站在门口一脸黑线的人。
你丫就是一无赖!吃!吃!撑死你大肚子!吃啥?我今天就是累得爬也要爬出去,喂饱你丫!
别介啊,哥哥,我只要能够喝上几瓶啤酒,再来几盘下酒菜就行了,要有鸡爪子啊,别忘啰!我先眯会儿,买回来喊我啊。快去啊,不然晚了今夜又走不成了,你丫又要睡沙发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马上回,别睡死了!
一溜烟,门砰地一声,严寒竖着耳朵听见小满咚咚的下楼声,他得意地脱掉棉袄,脱下外面的裤子。将身体全部伸入了檀香味的被子。
想起了这段时间频繁地回家,期望妈妈的爱抚,却被妈妈一句:你不再是吃奶的孩子,是个大人了,不要成天腻在父母身边……他所有的希望就沉入了大西洋的海底,想要拉却再也没有拉的力气和兴趣。
其实:我是希望妈妈您能拉我一把的,真的!但是您连一个让我表达的机会都不给,十字路口的儿子,如果拉我一把,我也不至于陷入檀香味里无法自拔,所以:以后您也别怨我……
眼角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在枕边,润软了更加浓厚的檀香味,飘忽在他的意识,侵蚀在他的心里。
只有21岁的严寒,在圣诞节繁闹亲冷的夜,品尝着稚嫩的心事,酸的,辣的,苦的,甚至还有甜的。
等到小满拧着满满的东西回来时,严寒已经进入梦乡。眼角的润湿,在灯光下,形成黑黑的一条线。小满轻轻地替他压紧被角。
窝在沙发上,听着窗外的救护车聒噪的高音,他轻轻地闭上了眼。
明天还要去现场,好多事等着呢。翻个身,将头埋进枕头,深深的睡意进入他的四肢百骸。
第 8 章
过完元旦,小满就着手自己的相亲计划,如果对胡胖子直说:我动心了,想女人了,希望结婚之类的。估计就是打死他也说不
出口,他只是别有用心地对胡胖子说:街坊见他长的漂亮,还有一接近白领的固定工作,所以这几天经常有几个楼下扭秧歌的老
大妈关心男女平衡问题,他想去相亲,所以:手上的杂事就拜托了,这也是白学喜的意思,毕竟他这样有点头脑又肯干的低薪酬
人才都快绝迹,毕竟还在生存状态下的包您满意还很需要程小满这个骨干。
安顿下来,有了牵挂,才会更卖力,不是么?
胡胖子第二天就给他那脂肪严重超标的表妹打了电话,在下班的时候,“凑巧”碰见了打扮清爽的程小满。
见面,就在对面巷子的一家小甜品店。一杯奶茶3块钱,一杯冰淇淋5块钱,这是小满回家后想好的地方,见面嘛,不都是男方
花钱的么?花费小,不伤筋动骨,即使最后谈得不投机,也不算损失太大。
算计,只是针对荷包的红票子决定的,银子多了,谁还计较这个,可惜,程小满的红票子并不多。
特别是接连的几件事以后,为数不多的存折上,数字和零都跟着减少。
他都开始着急大暑的最后一季学费了。
奶奶的意外去世,已经花光了家里微薄的家底,加上自己逞雷锋的那笔钱,才刚刚算清,开年后大暑的学费又要来了,怎么办?
”钱是英雄人是胆“,这话看来一点都没错,不然,严寒怎么就可以强进他的民居呢?
如果这胖妹能够解决他的所有问题,就是让他倒插门,估计他也不会有所犹豫。现实市侩,管他呢,随便别人说。
自己过得开心就好。这世道不就是这样么?
对着胖妹,脸上尽量摆起温柔的笑,女人嘛,还是喜欢温柔男的多些吧,尽管自己没有恋爱和相亲的经验,但是,书上就是这样
说的啊。
胡胖子知道:程小满的笑,可不是谁都可以消受的,看来,表妹应该,可能有戏。
第一次的见面,无外乎就是互相之间最表面的一层认识:家里几口人,什么文化,住哪里,工作单位,兴趣爱好等等。
程小满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一五一十地解答着。同时,反问的话也是力求滴水不漏,一杯奶茶热到肚子,他也问出了大概:表妹
叫黄翩,自己开了小吃店,还是连锁的三家,家里就她一个女儿,父母都是生意人。房两套。
这样的条件,对于程小满来说,可说诱人。钱有了,房有了,就等他了。
那女孩说,城里男人太狡猾,她想找个老实可靠,又可以帮她一把的。
对于程小满,她也算是满意的,从她脸上脂肪挤开的眼角,羞涩的笑意中,程小满能够感觉到。
结账的时候,还是她抢着付的。小满也不和她推辞,甚至刹那的时候,还在后悔应该到他没去过的两岸咖啡馆开开荤。
如果一切从自己出发,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毕竟,脸面靠的还是条件支撑的。他没有条件,所以,也不想去打肿脸充胖子
。
回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胡胖子早就溜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摸摸有点发翘的发尾,约好了下次见面的地点:市中心公园。下
星期五。
回去的时候,他开始幻想着自己未来的日子,尽管不是美女,但好歹也是女的,何况还有他无需挑起家庭重担的条件,看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