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暮云平 二————红蕖
红蕖  发于:2010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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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恒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刘昭,刘昭也一脸困惑的看着他,开口道:“小侯爷,你、你还冷么?要不我让陈伯再给你添个火盆吧?”

卢恒一愣,顺着刘昭的目光一低头,立刻看到自己怀里还抱着那件黑乎乎的银狐披风,脸上顿时一热,连忙把披风抛开了:“不是不是,我不冷,你来找我有事么?”

刘昭还是有些困惑的看了那件披风一眼,却没再多说什么,走上前去递出一封文书:“也没什么,就是许将军刚派人送来的一封信,刚才来找你你不在。”

“我知道了,你放下吧。”卢恒吩咐道,有些手忙脚乱的把桌上其他文书挪了挪地方,接过了刘昭手上的那封。

“那,我先告退了。”刘昭总觉得今天的卢恒有些不对劲,可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先退下去了。

卢恒点了点头也顾不得说什么。

门被带上之后,卢恒拿起那封书信刚欲拆开,目光却落在刚才被揉成一团仍在旁边的银狐披风上。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信,先把披风拿了过来,展开挂在了椅背上,才安心的坐了下去,重又拿起那封信。

到了二更天的时候,果然又下起了雪。

陆剑秋本已打算差不多可以去睡觉了的时候,却有人来敲门了。

打开门,先看到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事物,随即卢恒的脸从那团东西后面探了出来:“你的披风,我给你送回来了。”

陆剑秋一愣,让他先进了屋,一边关门一边说:“你又何必亲自送过来?随便差哪个亲兵跑一趟就是了。”

卢恒却抱着披风站在那不说话。

陆剑秋转过身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还是说,你其实是想我了,借机跑来看我的?”

卢恒的脸在烛火映照下倏的红了一些,可他还是不肯示弱的笑道:“是啊,本帅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感动么?”

陆剑秋笑着接过披风随口道:“感动啊,真是太感动了。”

卢恒的声音却从他身后追了过来,有些闷闷的:“说真的,感觉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似的。”

陆剑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安王殿下可不大喜欢我,我自然少在他面前出现为妙。”

卢恒蓦的叹了一口气,以手托腮若有所思的说:“其实,我总觉得小逸还有些像没长大,任性,贪玩,做什么都只凭自己兴趣。有时候的确让人有点头疼。不过他就是小孩子脾气,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陆剑秋笑了一声:“我当然不会跟他去计较什么。他是皇子,自然任性些。”

卢恒也笑了笑:“偷偷的说,有时候我给他搅得也挺烦的。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好好珍惜他这个朋友。”

陆剑秋愣了一下,看着卢恒被烛光映亮的、带着淡淡微笑的脸庞。

“你这么想,当然没错。”陆剑秋微微笑了起来,“人和人的相遇皆是有缘,而在茫茫人海中能够遇上彼此还成为朋友,该是多大的缘分?当然应该要好好珍惜。”

卢恒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道:“那我们也算有缘啰?”

陆剑秋怔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自然算是。”

卢恒一下子开心的笑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道:“对了,我还有个消息要透露给你。”

陆剑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卢恒想了想,字斟句酌道:“明天可能会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陆剑秋哑然失笑道:“你这算透露了什么?”

卢恒低头嘿嘿的笑了起来:“没办法,不能再多说了嘛!可是不跟谁透露一点点我怕我会睡不着的!”

“难道是安王殿下要回京了?”陆剑秋问。

“才不是!”

陆剑秋叹了口气:“那对我就算不得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了。”

卢恒笑着站起身:“反正到了明天就知道究竟如何了。我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等等。”陆剑秋却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卢恒有些惊讶的回过头,只见陆剑秋提起了桌旁放着的一盏风灯:“外面下雪路滑,我送你。”

说着就点起灯先走去开门。

外面的雪下得很密,北风呼啸,将细密的雪花不断的打在人的脸上身上。

风灯在风雪中溶出了一团暖洋洋的光,照亮了脚下的路。

陆剑秋依然走在比他前半步的地方,大半的风雪都被他挡住了。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

过去也好,现在也好,他一直都是这样给他沉默但无微不至的关怀。

可是将来呢?将来还会这样吗?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他们认识的偶然,若说那是缘分的话,这缘分究竟能延续多长,究竟能有多深?待到缘分尽了的那一天,又会怎样?

明明是好端端的,心里却莫名其妙的难过起来了。

最近总是这样,百折千回、千头万绪的心情,连他自己都搞不懂。

而他的事情又是那么多,他需要自己保持清醒,保持冷静,所以只能尽量避免去想。

可偏偏它们却如此不甘心的非要冒出来不可。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一头撞上去。陆剑秋回头看着他笑道:“你怎么了?想什么心思呢?”

卢恒连忙摇了摇头,才发现已经到了他的屋子门前。

“不至于是在想着公务吧?看来今天晚上真的会睡不着了?”陆剑秋还在笑着打趣他。

“没有,不是的!”卢恒否认着,眼睛却蓦的一痛,“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陆剑秋连忙问道。

“没事……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吹到眼睛里去了。”卢恒抬起一只手捂住右眼道。

“让我看看。”手却突然被人抓住了,从他脸上移了开来。

“把眼睛睁开。”陆剑秋吩咐道。

他听话的立刻忍着刺痛,努力睁大了眼睛。

陆剑秋靠近了他,凝神看着,随即张口柔柔的往他眼睛里吹了几口气。

“把眼睛闭一会儿。”陆剑秋松开了他的手又说,他依言照做了。过了片刻陆剑秋又问:“感觉好点了么?”

他用力点了点头。

“那就好了。快进去吧。”陆剑秋笑起来,又替他掸了掸头发与肩膀上的落雪。

他“嗯”了一声,飞快的转身进了房。

他是不敢再留了。

心跳如此急促,他到底是,怎么了?

隔邻的院子里,两层的小楼还亮着灯。

“殿下,参汤炖好了,您喝了歇息吧。”一个侍卫双手捧着描金漆盘,中间放着一盏青花瓷碗,毕恭毕敬的走上楼来。

安王殿下却依旧站在打开了一半的窗边,没回头,也不说话。

“殿下?”那个侍卫试探的喊了一声,“您当心,外面风大……”

话音未落,安王殿下蓦的回过身来扬手就打在漆盘上。

漆盘掉在了地上,青花瓷碗“啪嚓”一声裂成了碎片,滚烫的参汤泼了一地,袅袅的冒着热气。

侍卫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殿下息怒……”

“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苏逸突然大叫起来。

侍卫还在发愣,忽然看到闻声赶来的袁文谦在门口冲自己使眼色,赶紧磕了个头,匆匆下去了。

袁文谦看着苏逸一个人默默的坐在了床边,不声不响的关上了房门。

第三十一章 情意(上)

整片蓟州的原野上都落满了白雪,哪里是山川,哪里是平地,早分不出了,连长年奔流的那勒河也上了冻,树的枯枝上都结了冰棱,天与山与水与云,上下一白。

在这样一片洁白的世界中,远远的,忽然有三个黑点出现在地平线上。三个黑点急速的移动着,逐渐近了,原是三匹骏马,马上三个人都裹着厚厚的披风,俯身在马上,策马疾驰,马的嘴里不停的喷出热气,四蹄溅起一片飞扬的雪末,犹如腾云驾雾般,直向蓟州城的方向冲来。

等这三匹马到达城下大营的时候,却只等待了片刻,就立即被请进去见到了中军统领刘昭,很快,刘昭又匆匆的陪着那三人往城中帅府去了。

众将士皆对那神色匆匆又充满神秘感的三人充满了猜测,看他们是从蓟门关上来的,都猜是不是蓟门关上或是北胡人有了什么变故。可看三人神情和刘昭的表情,又不像是坏消息。一时私下里议论纷纷。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了下午的时候,一个好消息就不胫而走,从城内传到了城外兵营中,说是昨天夜里,成功混进北胡人军队的内线在北胡大军的粮仓里点了一把火!

军营里顿时炸开了锅,士兵们都纷纷议论着这个消息,脸上都又浮现了振奋的神色。

军营中如此,帅府中亦是。

那三人正是从蓟门关上派回来通报消息的。

从贺若素岚率军抵达光州开始就一直蛰伏未敢轻举妄动的几个内线,经过暗中的策划和精心的准备,于昨天夜里潜入北胡大军的粮仓,点了一把火。

北胡大军的粮仓都设在赤柳峡后的丰登城附近,平日里都有重兵把守,十分严密。但因着近日雨雪增多,怕粮食受潮变质,就将原本地势教低的粮仓往高处搬迁,来往人多了,就给了派去的内线探子以可乘之机。

得知这个消息,聚集到帅府来的各个将领无不精神为之一振。行军打仗的人,谁不知道双方交战不过是战局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胜负的决定往往更牵涉到后勤补给。几万人也好十几万人也罢,都不是画在纸上的,都不能望天喝西北风就能上阵的,粮草乃是军队的生命线。现下给北胡人的粮仓放了一把火,自然是给了他们重重一拳,这甚至比打下白山城更为有力。

当下就有人兴高采烈的说,烧了粮草,看他贺若素岚还能玩出什么花招,看他血牙铁骑还能不能跑的动了。

还有人说,现下又是寒冬的天气,越往下气候越是恶劣,北胡十万人马总不能喝西北风吧?看来北胡人退兵指日可待。

更有人说,粮草被烧北胡必然军心动摇,人心惶惶,士兵肯定无心念战,咱们现在粮草充足,士气高涨,倒不如趁此良机攻打上去,将北胡人打个落花流水。

卢恒初时见这行动果然落在了实处,心中着实欢喜振奋了一阵,不过读了那份简报两三遍,他脸上的笑容又渐渐隐去了,只转头问那报信的三人道:“消息到蓟门关上就这么多了?”

三人中为首的一个赶忙上前道:“从报信的苍鹞身上得来的就是这匆匆写就的两指宽的小布条,再不敢对元帅您隐瞒什么的。”

卢恒点了点头,心下也明白在贺若素岚眼皮底下放火烧粮是极危险的事,几个内线胆敢这么做了,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而粮草陡然失火,必定群乱迭起,内线也才有机会通风报信。他想知道的究竟烧掉了多少粮草、北胡人受得损失有多少,定然是他们也暂时无从得知的。

这对于北胡人来说自然是个很大的打击。但这个打击究竟最终能有多大的效果,现在却也难说。倘若贺若素岚是如此轻易的便能给人暗算了去,他如何也配不上北胡第一名将的称号。

现下大家被这个消息所感染,情绪都有些激动,就想着要如何如何,肯定是不行的。

至少也要等到查清楚北胡人究竟受了多大损失他们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怕只怕,在那之前,几个好不容易混进去的内线就已经被抓出来了。

思及此,卢恒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见大家心情都正好,也不愿在此时煞风景,只叫过刘昭小声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守粮官要格外严密的监察我们自己的粮仓,再以我的名义下令给许尚安,让他在蓟门关上,这些日子也要严加戒备。另外,军营里的一切日常事务皆不得有丝毫的放松,你替我督促着,有哪一军哪一营出了问题,一级一级追查下去,绝不姑息。”

刘昭听他语气严肃,脸上并无半丝笑意,心中讶然,不过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立刻点头领命去了,心中却不由暗自赞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确是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乃父之风了。

这个消息也不敢耽搁,立刻呈报给督军的安王殿下知道了。是卢恒亲自去说的,苏逸一听登时笑了起来,拉着卢恒的手道:“我听人说故事里,就常有什么‘趁着月黑风高,一把火烧了敌军粮草’,然后敌军就一败涂地了。所以这可是个大好的消息吧?”

卢恒听他说的,自是有些哭笑不得,有心说我们这里可不是说故事呢,可转念想想苏逸从小长在深宫里,又一直得宠的很,哪里明白这些?也不多言了,只点了点头笑道:“确实是个大好的消息。”

苏逸顿时脸上乐开了花:“你瞧我来了还没几日,就有这样好的消息了,咱们可得庆祝庆祝才成。”

不容得卢恒开口说什么,苏逸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又回去看着他道:“有了!就以本王的名义宴请各营将领,也在此刻鼓一鼓大家的士气,你看可好?”

卢恒心中还有着自己的隐隐的担忧,但此刻面对苏逸却说不得,只先笑道:“不用这么隆重吧,且等到取得什么大捷了再说……”

“你这么说可不对了!”他话未说完便给苏逸截断了,“这可不就是一次大捷?我听我二哥说过,在前线上无处不是战场。我也想犒赏一下大家,难道不好?”

他都这么说了,卢恒自然只能点头道:“当然是好。难为殿下费心了,我先替他们谢过殿下。”

苏逸却不高兴的噘了嘴,坐到卢恒身边,看着他的眼睛道:“恒儿,说了多少次了,私下里你不用叫我殿下,听着多生分。”

卢恒没奈何的笑了笑,看着苏逸俊朗的五官,只叹这个童年好友明明已经看着像个大人了,怎么说话行事偏还像个孩子?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还有这样一颗没变的赤诚的心,他们也才能如同往日一般心无芥蒂的抛开身份上的差异,成为至交好友吧?

“知道了,就听你的,小逸。”卢恒点了点头。

“就该这样!”苏逸一下子笑了起来,伸手揽着卢恒的肩把他搂进了怀里。

卢恒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心底里却不由叹息了一声,如果苏逸不是皇子,他真想敲敲他的脑袋,这可不是在玩啊!

可是话说回来,由他出面在这个时候犒劳一下众将,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是从败退回蓟州后的第一个好消息,趁此机会重新恢复士气,也是不错。心里也就默默赞同了。

安王的宴请便设在次日正午,地点就直接设在帅府。全军五品以上官员,除当值的外全都在受邀之列。因此从上午开始,就有各营军官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城中赶来。

殷昊在方捷一路的催促之下,总算是赶在确定好的时间前到了帅府。一路往里走去,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跃入了他的眼帘。虽然时间紧迫,他还是忍不住追上去笑道:“陆大侍卫难不成亲自来迎接客人?”

陆剑秋回过头来一看是他,也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殷将军大驾光临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当值不来了呢。”

殷昊轻笑一声:“怎么?不会一直在盼着我来吧?”

“自然是了,君不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陆剑秋压低声音戏谑道。

殷昊扯扯嘴角道:“那不妨散宴后来个幽期密会,如何?”

陆剑秋不动声色的微笑道:“那也要待散宴后啊,殷将军你现在再不进去,要安王殿下等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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