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暮云平 一+番外————红蕖
红蕖  发于:2010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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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床。

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一向自持的冷静在一瞬间就彻底瓦解,烟消云散了。

刚有要挣扎的意思,搂在腰上的手臂力量却骤然加大,另一只手腾出来按住了他的手臂,又是在耳畔响起的极其细微的声音:“小心隔墙有耳。”

动作凝滞了一下,那声音趁机继续:“别怕,这是我的安排。”

谁说他怕了?!他只是,只是“很惊讶”而已!

可是,他说这是“安排”,这是什么鬼安排?他什么时候这么安排了他怎么都不知道?!

“相信我就听我的话,我保你平安无事。”那声音又道,低低的,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垂上,蓦地觉得脸上一阵热。

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弄什么鬼名堂,卢恒想着暂且先由他去好了,身子忽然一轻,落在了床上,随即有柔软的被褥兜头罩了下来,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又被一只手臂一勾,不由自主的就撞上了一个温暖又宽厚的胸膛。

他浑身都僵硬了。

头脑中一片空白。

另一只手臂却趁此功夫把被褥拉的更妥帖了些,被子盖着他的脑袋,他整个人又完全贴在那怀抱中,一时间头脑都有些昏昏沉沉。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想要推开他,可也不知道是紧张过度还是过度震惊,两条手臂居然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别乱动,听我说。”那人伸手箍住他,用不容反驳的口气在他耳边道。

他倒是很想说“我没有乱动”,可是好像一时之间过于惊讶连声音也找不着了,于是只好继续全身僵硬的被他搂在怀里,在黑暗里努力睁大了眼睛,也只看见近在眼前的几绺乌黑长发,还有极为流畅优美的下颌的线条,白色的布料,布料的缝隙间露出的皮肤。

且听听看他要说什么好了。

“我们都认为在帅府里有内奸对不对?”陆剑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消失了片刻的温热气息再次出现,让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略略的有了一丝莫名的不自在。“今天我在众人面前说了我的安排,我相信那个内奸一定会知道。而按照你所说的,既然他和敌军有勾结,那么想来虽然上一次不成功,他也一定不会就此放弃,肯定会再次下手,到那个时候,刺客十有八九是直接冲着碧纱橱而去,你在这里反而安全。”

卢恒愣了一下,这就是陆剑秋的打算?他的“安排”?那他怎么说也可以稍微跟他透露一点吧!真是的,这样吓人会折寿的好不好!

“对了,这个给你,压在枕头下吧。”陆剑秋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什么,塞到他手里。

还带着他的体温,摸起来应该是一把短剑。卢恒没吱声,反手把短剑往枕头底下塞去。身子略微一动,却碰到了什么冰冷冷的东西,发出轻微的“咯噔”一声。

陆剑秋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叫:“你碰到我的剑了!”

那把破剑!还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卢恒顿觉不爽,弯起腿用脚小小的踹了那么一下。还没来及感受胜利的喜悦,腰上却就被人拧了一把,一声惊叫冲到唇边愣是给他生生的咽下去了。

“你干什么!”他也学着陆剑秋的样子,贴到他的耳边恶狠狠的低声道。

“你踢我的剑干什么?”陆剑秋却冷冰冰的回答。

气结的盯着面前那只耳朵瞧了半天,真恨不得咬上一口才解气呢!

“你不是困了么?快点睡吧,不出意外,这几日应该没什么,你尽管放心。”陆剑秋自然是没发现他内心的想法,依然在他耳边说道。

“那你还把我拉过来干什么?”

“万一意外了呢?”陆剑秋答道,手绕过他的背,把剑放放好,“睡吧,别离我太远,尽量看上去像一个人就好。”

敢情你不拿我这么个大活人当人哪!

卢恒气呼呼的真想把这人给一脚踹下床去。他何曾睡的这么憋屈过,这么大的一张床,他却只能缩手缩脚的贴在人家怀里!干吗不能反过来啊!可是想想陆剑秋好像比他高了有大半个头,自己的意见也实在只能想一想了,再说,他也是为自己好,何况这个样子他睡的也未必舒服。

罢了罢了,就当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磨砺,一种考验好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他现在也就是身体力行一下“屈”而已。

想通了,卢恒也就乖乖的缩了缩身子,贴了过去。

有平和而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进他的耳朵,一下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感,听着听着,就渐渐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还有一抹淡淡的香气,有些熟悉。想起来了,就是那天下棋的时候,嗅到的散发在空中的若有若无的那种味道。清淡的,温和的,让人闻了觉得又舒服又放松的。

忍不住就多闻了几下。心一点一点的平静下去了,倦意再次慢慢的席卷上来。他本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的呢,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眼皮就支撑不住了,神志也渐渐模糊起来。

反正陆剑秋说今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就算出事了,还有他在哪,他说过一定会保他平安无事的,不是么?

就一头栽进了暖暖甜甜的梦乡里。

第十六章 进步

翌日清晨,卢恒自梦中朦朦胧胧的醒来。意识逐渐的恢复,他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呼吸畅快、行动自如,不由就是一愣,还没来及睁眼,伸手胡乱一坛,果然,身边已经空了。

人呢?

立刻睁开了眼睛。

宽大的床上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身边的被褥上已经没了体温,呆了一呆,他回手摸到了压在枕下的短剑,这才确定昨夜那不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一向还算是勤勉,都是清早起床,难道今天起晚了?扭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依然是淡淡的晨光,那这人去什么地方了?

呆坐了片刻,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声音,卢恒一愣,随即跳下床循声到了窗边。

彼时天光初明,天空一片青白,柔和的晨光洒落在干净而整洁的院子内,院中一个淡青色的人影在清晨微凉的风间手持长剑而舞,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流畅自然,每一个剑招都那么潇洒自如,点点寒芒,上下翻飞,构成一张眩目的剑网。银色的剑影,青色的衣襟,黑色的长发交织在一起,随风而舞,飘逸灵动,宛然有仙人凭虚之姿。而在剑势宛转和缓的一瞬间,冠玉似的英俊端正的脸就迎向晨曦,一双温温和和的眸子忽然就锐利了起来,目光如电,亮如星辰。

卢恒不擅剑术,然而此刻见了也不由一时失神。那把昨天在他手里冷森森的剑此刻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婉若游龙,又见那平日里总是面带微笑捉摸不定的人此刻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此耀眼如此夺目,心里竟然一时有些迷离,似乎有几分羡慕,又有几分钦佩,有几分惊讶,还有几分欢喜。究竟是为了什么,却又说不清了。

他这边兀自在窗边发着呆,院子里的人却已经练完了剑,收了势,还了鞘,抬头看了一看天空。

卢恒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也不能显得起得多晚似的,就拔脚也往门外跑去,刚打开门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一头撞到了什么。捂着额头扬起脸来,就看到陆剑秋正斜着眼睛一脸好笑的神色看着他。

“你干……”一句话都未说完,忽然一股力量袭至他的肩头,整个人就被带着倒退了好几步,门转瞬间就在那人身后被关上了。

“……什么……”终于把刚才未说完的话吐出口,卢恒一手捂着脑袋,瞪大了眼睛觉得又迷惑又委屈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好好的又是干嘛?大清早的还软禁了他不让他出门不成?

陆剑秋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放下剑道:“你急着出去做什么?先去把碧纱橱里的床弄得像有人睡过一样。”

卢恒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要干嘛?”

“当然是不能给人家看出你没睡在里面。你睡傻掉了?”陆剑秋用眼角白了他一眼。

“哦。”卢恒应了一声,转身就往里屋走,走到门里忽然想起又扭头问:“那要怎么弄才比较像?”

声音听上去有些迷迷糊糊的。

陆剑秋正倒了一杯茶喝着,差点喷了出来,连忙咽下去努力做出平淡的口吻道:“你裹着被子滚两圈就行了。”

卢恒又“哦”了一声,很干脆的继续往里走。

陆剑秋倒是愣了一愣,手里端着茶杯屏息静听。果然不出片刻,里屋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陆剑秋,你怎么不自己来?!”

随即刚进屋去的人又杀了回来,剑眉高挑,一双明若秋水般的眸子瞪得大大的,仿佛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我们到底谁是元帅啊,到底该谁指派谁啊!”卢恒气咻咻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

“当然你是元帅,你指派我,不过我麻烦你,我请你,总可以吧?”陆剑秋却转身坐下了,以手支颐,不紧不慢的说,“何况,铺床叠被之类的事难道要我替你做么?”

口气淡淡的,不急不忙的,却带着一股坏心眼的戏谑味道。

卢恒的气势忽然就有些发不出来,动了动嘴唇,又瞪了瞪眼睛,却只看到陆剑秋悠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铺床叠被”四个字却在脑海里闪个不停。

迟早会被他气死的!卢恒心想我大人有大量我将军肚里也能撑船更何况放你一个小小的陆剑秋?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不生气。不就是把床铺折腾折腾么?

当然,他无论如何也干不出什么“裹着被子滚两圈”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就把被子都卷一卷,先掌劈,再拳打,后加上一个回旋踢,全当某人的化身来承载他的满腔愤懑。

哼,要是有机会,他一定要向明月山庄的庄主控诉,堂堂明月山庄怎么会出来这么一个讨厌的家伙呢?还有陆将军英明神武一世,怎么有这么个儿子的!老天无眼!

忙完了复又走出,陆剑秋还是稳稳的坐在那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的开口道:“你今天说话做事可得小心些,别露了马脚。”

卢恒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好像还不至于没心眼到连这样的事都需要你提醒的地步。”

说着转身就走向大门。

开玩笑了,就算再怎么样,他也不至于觉得自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睡了一夜是什么光荣的事而四处宣扬吧?

思及此,脸上忽然莫名的一热。

真是怪了,昨天晚上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太不对的,今天早上却觉得哪里都有说不出的别扭了。

情势所迫而已。

在心里这么跟自己强调了一遍又一遍,他终于勉强压下了心中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陈伯早已在外院等候多时了。

现在刘昭负伤静养,陆剑秋忽然成了小侯爷的贴身侍卫,和刘昭拥有同等的权力,他吩咐他们在外院等着,他们自然也只好听了。

可刘昭那是侯爷一手提拔一手栽培出来的,对卢家忠心耿耿,这陆剑秋……他可不管他在江湖上有什么名望,反正他也不明白,反正肯定没办法和刘昭相提并论,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偏偏小侯爷倒跟被迷了心窍似的,就这么信赖倚仗他,真是教人有些担心。

正想着,突然听得小侯爷传唤他们进去伺候,陈伯连忙停了自己的念头,带着人捧着梳洗的一应用具鱼贯而入。

洗脸梳头完毕,陈伯又传了早饭上来。一样一样在桌上摆停当了,都热腾腾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少爷,请您用膳。”陈伯毕恭毕敬的递上筷子,在一旁尽心伺候着。卢恒接过筷子就愣了一下,显然陈伯没有说请那一位一起用饭的意思。想来也不奇怪,陈伯是家中老仆,对自己过于关心,就必然会对陆剑秋不怎么待见。往日里是客人身份,场面上到底要说得过去,可现在他既然是侍卫身份了,陈伯当然就不会请他跟自己一张桌子上吃饭。

陈伯这么做自是有他自己一番道理,可他却有些心虚了。

陆剑秋现在是他的侍卫没错……可是,他的表现实在难以让他产生他是一个侍卫的认知。

请他来还是不请他来,这是一个问题。

卢恒端起碗,偷眼看了看独自静静坐在桌旁的陆剑秋,双目微闭,看不出有任何的在意。

嘁!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呢!

忽就记起刚才两人独处时他还想法子戏弄自己的事。

您老是大侠,大侠就餐风饮露去吧!

在心中得意张狂的一笑,卢恒故意很香甜状的喝了一大口粥。

然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凝固了。

……好烫!烫死他了!这该死的粥干吗要这么烫!

含在嘴里又不是,吐出来更不是,他只得慌忙的吞了下去,眼前顿时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舌头全都麻掉了……

“少爷,您倒是小心些啊!”陈伯见了立刻心疼的给他送上一杯凉水。

“……我……不要紧。”断断续续的说着,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顿感清凉。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瞟向陆剑秋坐的方向。他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也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半闭着眼睛,不过细瞧之下,却能看出他的肩膀在极其细微的抖动,显是忍笑忍得极不容易。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就憋着吧,憋死你!

愤然把杯子猛地惯在桌上,陈伯给他吓了一跳,连忙说“少爷,您可要慢点吃了。”

陈伯啊陈伯,你老人家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行不行?

卢恒带着满腹的郁闷再次端起碗来小心翼翼的吃了几口,舌头麻木中又带着点痛,半点滋味也尝不出来。

陆剑秋,全都是陆剑秋的错!

又愤然的食不知味的吞了两口,瞅瞅那里继续在装塑像的人,再瞅瞅自己身边,卢恒忽然眼睛一转,嘴角就难以自抑的浮现出一丝笑容,将碗一放,就拉长了声音懒洋洋的唤道:“陆侍卫。”

那人眼睛倏的睁开了,脸转了过来。

卢恒慢悠悠的把一条腿跷在了另一条腿上,依然用那个颐指气使的声调道:“麻烦你过来替我把靴子换上吧。”

说罢就兴高采烈的等着陆剑秋如何反应。

他自己说言行要注意的对不对?不能叫人瞧出马脚对不对?那他就应该有个主人样子,而他就应该有个侍卫样子嘛,这才叫人相信呢,是不是?

陆剑秋看了他一眼,就站起了身,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是”,径直走了过来。

从一旁的亲兵手里接过靴子,单膝跪倒在地上,弯下腰,低下头,那双生的很漂亮的手伸了出来,先给他脱下了脚上的鞋子,再一手扶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拿了靴子,给他轻轻巧巧的套上去。

看着他一系列流畅的动作,卢恒自己倒是呆住了。

……他居然真的做了?!陆剑秋居然真的跪在他的面前替他穿靴子?!

他忽然觉得自己坐的椅子上似乎长了刺,很有些坐不住了。却又不得不继续坐着,还有一只靴子没穿上哪!

陆剑秋的手轻轻握上他的腿,动作柔和的把这一条腿放下去,而将另一条腿抬了上来。

他手指的动作透过布料也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很轻柔,很细致,一点也不像养尊处优长大的公子哥。

黑色的长发从脸颊两侧垂下去,从上往下看,可以看见他斜飞的眉和专注的盯着他的脚的眼。眉目俊朗,脸色平静。

他越是一脸平静,卢恒却越是心里没底。

陆剑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陆剑秋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正当他全身有点僵硬的时候,脚上忽然一轻,陆剑秋的声音波澜不惊的传来:“小侯爷,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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