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若成欢 上(出书版) BY 尘色
  发于:2010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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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正狼狈著,之前的性事藉了药力,这时身上已有点乏力了,自然不愿意让刘喜这麽缠个没完没了,只好含糊应了:「行,毓臻就斗胆应承下来。只是明天会有何结果,毓臻可不敢保证,要是犯了龙颜,也请刘大人勿要见怪。」

刘喜自然也想不到会出问题,听到毓臻答应,已经欣喜万分,连声道:「当然当然,那麽就全仗著王爷您了。」

毓臻怕刘喜还要再说,笑著客套了几句,便闪身上了自己府里的马车,不再管他。

回到静王府,毓臻连午饭都没用,只跟下人吩咐了几句,便独自回房间睡去了。

一觉睡起已经是四更天了,夏日的早晨来得特别早,天边上隐约浮著一抹暗红,周围静寂,彷佛隔去了人世音尘,苍凉而肃穆。

毓臻卧在床上,也懒得叫人,贪婪著这清静,躺得全清醒了,也舍不得起来。

从前怜儿,最喜欢赖在床上不起来了。身体稍好时,总要他耐著性子哄,一直哄到他佯怒了,才会讨好著爬起来圈著他的脖子撒娇,全然小孩子模样。

後来……再後来,就只能看到他五更天便衣冠端正地坐在厅中,一脸专注地谈论著正事,脸色苍白。

想著想著,毓臻禁不住一阵苦笑。从前的自己,是怎麽都想不到会有那麽一天,矫情地躺在床上想著旧时琐碎的片段。

连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就爱得深了。

在那人死了以後。

「怜儿……」毓臻低唤一声,伸手压住了双眼,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想起了一张绝色的容颜。眉目如画,姿容若雪,眼边唇角还带著一丝稚气,张目看来却已是风华绝代,任谁都比不上。

最初的时候,是怜更的模样,三分精神七分病态,教人忍不住怜惜。

只是慢慢地,散去了那七分病态,染红了苍白的唇,眉眼间是说不尽的诱惑,就换成了那个坐拥天下的少年天子,被自己压在身下,轻喘吟哦的模样。

一旦意识到自己想到什麽,毓臻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唤人捧来梳洗的水,一边拍了拍额,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今天还要替刘喜劝凤殇立後,真是……一场笑话。

吃过了早饭,进了宫,上朝的时间也到了。殿下众人垂首静候,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才看到凤殇从内殿匆匆走了出来,脸上少了几分血色,却依旧冷淡尊贵。

刘喜显然是有备而来,等到四下无人出班,便马上走出一步:「臣有事启奏。」

凤殇见到是他,似乎微蹙了眉:「说吧。」

「秋末就是皇上二十寿诞,如今後宫空虚,臣斗胆,请皇上挑选优秀的女子,立为皇後,母仪天下。」

「这事不急。」凤殇连眼都没有抬起,只敷衍一句。

刘喜连忙一跪到地:「事不宜迟,望皇上能早日定夺。」

凤殇有点不高兴了,挥了挥手:「以後再说,以後再说。」

见凤殇这架式,殿下哪里还有人敢帮口,都是低头屏息,静观其变。

刘喜只是跪著,一边暗暗向毓臻打了个眼色。

毓臻下意识的就想装作看不见了,只是刘喜这动作明显,不一会,就开始有人动了起来,偷偷往他看来。

毓臻正是避无可避,便听到上头凤殇清冷地开口:「看来,静王也有事要奏?」

这更是无处可逃,毓臻踌躇了一下,便踏出一步,稳声道:「臣以为,刘尚书说的有理。新朝已立,皇上坐稳了天下,现在缺的,正是一位贤慧的皇後母仪天下,正值今年是皇上举冠,立後之事,是该考虑了。」

懒得去想借口,毓臻干脆把刘喜前天的话搬了出来。

凤殇冷冷地看著他,半晌一笑:「依静王之见,朕是越早立後越好?」

「有人替皇上总管六宫,总是件好事。」毓臻只觉得凤殇的目光刺人,却不肯认输,仰首看了回去。

「好。」凤殇轻快地应了,收回了目光,「刘爱卿说的也是道理,那麽人选之事,就交给礼部去办了,半月之後,把选定的名单送入宫来,朕再决定吧。」

「谢皇上!」刘喜大喜,深深地行了个礼。

周围的人看这情形,便有人开始後悔没有帮口了。

静王的话,皇上总是听的,何不卖这刘喜一个人情呢?指不准,这未来皇後也会记自己一功……

只有毓臻隐约觉得不妥,依旧站在那儿,小心翼翼地看著凤殇。

凤殇似笑非笑地看著殿下众人,半晌缓缓道:「不过,要罚的,不能不罚。」

众人顿时一惊,大殿之下的气氛也马上一凝。

大殿之上,凤殇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朕的臣子居然私下串通,逼朕就范,各位爱卿觉得,这该当何罪呢?」

殿下鸦雀无声,刘喜还跪在地上,身体都有点抖了。

怎麽会忘了这少年天子的手段呢?

刚登基便将伪帝的七位皇子和後宫妃嫔共一百六十八人杀尽,只留下三皇子毓臻、九皇子毓弋以及毓臻生母娴妃三人。再之後,为了攻下凤临,把自己体弱的哥哥送出去,到最後听到珞王死於定城,他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刘喜越想越怕,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哼。

看到刘喜的模样,凤殇微微一笑,又扫了毓臻一眼:「两位爱卿本是善意,朕也不忍重责,就这麽办吧,各廷杖一百,殿上执行,就算是罚过了。」

「皇上恕罪!」刘喜一声惨叫,他自己的老骨头,自己自然明白,且不说静王挨过这一百廷杖後会怎麽对他,单是他自己挨著一百下,就怕要性命不保了。

凤殇只当是听不到,向左右怒斥:「怎麽还杵在这里?把刑具都搬进来,殿上执行!」

「是!」一旁太监连忙宣旨。

不消片刻,便有几个刑狱官抬著长木板凳,扛著廷杖走了进来。

「皇上饶命,饶命啊!」刘喜扯了嗓子喊著,狼狈地被人压在了长木板凳上。

其它人也走到毓臻身边,动手要将他拉过去,毓臻微挣,冷笑著看了凤殇一眼,自发地走到长木板凳边躺了上去。

凤殇咬牙:「打,给朕狠狠地打。」

听到凤殇的话,原本想要替毓臻求情的人都顿时住了口。本来还想著替静王求情,以後总不会吃亏的,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静王惹怒龙颜,连著刘喜被拖累了。

刑狱官相互对望,都知道静王是什麽人,谁也不敢先下手,最後见凤殇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才慌忙捉稳了廷杖,小心翼翼地打下去。力度自然控制得恰好,刘喜在那儿「哎哟哎哟」地叫痛,毓臻却是一声未哼,像是廷杖打在别人身上似的。

凤殇负手站在殿上,冷眼看著两人挨打,一丝怒气慢慢地凝在眼中,等到刑狱官数到二十,他才冷声笑道:「朕说了,狠狠地打,耳朵都白长了麽?还是说要砍下一个来,另一个才听得清?」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所保留的刑狱官再不敢留手,咬紧牙关狠狠地打下去,一边全神贯注地竖著耳朵,就怕凤殇一个高兴了叫停自己却听不到。

凤殇自然没有叫停,听刑狱官继续数下去,便又道:「用力地打,从头数起!」

「是……一,二……」刑狱官们战战兢兢地应了,数得谨慎,不一会,头上都渐渐冒出了汗来。

刘喜被这麽一通打,连声音都哼不出来了,只是低低呻吟几声,随时一翻眼便要晕过去的模样。

毓臻似乎也有点难熬了,脸色苍白,额边有汗大滴大滴地滑下来,却只是用力地咬著唇,不时从喉咙漏出几声闷哼,却没叫过一句。

左丞相在一旁看著,终於忍不住了,走上一步,颤声道:「皇上,刘大人年事已高,还请皇上手下留情啊。」

见凤殇没有哼声,朝中一些与刘喜交好的人相顾而看,也纷纷走上前来,跪了下去:「求皇上开恩!」

凤殇淡淡地扫了那些人一眼,半晌才低唤一声:「停手。」

殿内的刑狱官正数到十七,这时听他叫停,连忙住手,退到一旁。

凤殇缓声道:「刘喜年事已高,这几下,算是罚够了,扶下去,让御医好好治治。」

「谢……皇上……」刘喜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被人扶著,勉强行过礼,便让人抬出了大殿。

凤殇回头看向毓臻一边,那些刑狱官也早已停了下来。

他轻笑道:「静王可不是年事已高。一百下,一下都不许少,谁都不许求情,给朕狠狠地打。」

众人一听心里明白,看来皇上这是铁了心了。刑狱官们对望一眼,只能吞了口唾沫,又走回去继续打。

毓臻趴在板凳上,唇咬得发胀,身後又痛又凉,想来与血肉模糊差不远了,只是不肯求饶,见凤殇冷眼看著自己,似乎就在等著看他的笑话,干脆闭上眼,不再去看。

凤殇脸色微变,一挥袖,冷声道:「一百下,若朕知道少了一下,轻了一下,你们全都随他一起罚吧。」说罢,再不看毓臻一眼,转身走入内殿。

身後廷杖声始终不绝,伴著刑狱官战战兢兢的数数声,一下,一下,却始终听不到毓臻的求饶和惨叫。

那就打死了吧。

心里恨不得那人被打死了好,打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不会左右自己。

凤殇的脚步却越走越慢,就怕走远了,殿里有人说静王如何了他却听不到,叫不了停。

没有人叫停,走出十来步,听到的却是毓臻低低的笑声,越来越响,伴著阵阵不可遏止的咳嗽,笑得张狂,像是在嘲笑他的心软一般。

凤殇死死地咬住了牙,抬手捂耳加快了脚步。却始终无法摆脱,那笑声一直盈在耳边。

哈,哈哈……咳咳,哈……

第四章

哈哈……

凤殇一个惊坐起,双眼睁得大大的,低促地喘著气,胸前起伏,好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定眼看向周围。纱幔罗帐,周围是暗淡的长明灯光,暗红如血。夜已静了,外面的人都是蹑手蹑脚,屏息静气,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皇上?」不远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凤殇一阵安心,认出那是自己的贴身侍女。

沈默了一阵,凤殇才低低地问:「眠夏,现在什麽时候了?」

「快三更。」眠夏轻声回应,「皇上,睡不著?」

凤殇笑了笑:「没事,你休息吧,只是做了梦。」

「奴婢给您倒杯热水吧?」眠夏也没多问,只是说了一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远了。

凤殇慢慢躺回去,下意识地揪住一角被褥,压在胸前,彷佛还能感受到胸内异样的跳动。

只是,做了梦而已。

早朝时毓臻的笑声,一天里没有间断过片刻,连梦里,都不肯放过他。

凤殇偏过头,把脸埋在枕上。想起梦里景象,还是觉得动魄惊心。

梦到毓臻,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分外吓人。

梦到毓臻被打,看不清打的人是谁,怎麽叫都停不下来,廷杖一下下地打落,毓臻便像日间那样不哼声,只是身上早被打得体无完肤了。

再後来,就看到毓臻对著自己笑,极尽嘲讽,满是傲气,没有了在人前的臣服。一直笑一直笑,脸上流满了血,衣服也被血染得湿了,找不到伤在哪里。

他怎麽叫,怎麽闹,毓臻都没有停下来,只是一直笑著看他。

笑著笑著,就吓醒了。

「皇上,先喝点热水定惊吧?您没睡多久,喝过水再睡一会吧。」眠夏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凤殇回过头,好一阵才坐了起来,伸手接过了杯子。温热透过杯子传到手心,又缓慢流遍全身,让人逐渐放松下来。凤殇垂眼一笑,没有喝,只握了一阵,又递了回去。

眠夏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站在外头,等他吩咐。

凤殇翻身又要睡下,却始终有什麽堵在心头,终於忍不住问:「眠夏,你知道静王的廷杖打得如何了麽?」

眠夏似乎愣了一下,才道:「听说一百下打完,让静王府的人接回去了。」

「哦。」对答案并不满意,凤殇又道,「眠夏,你让人打听一下,静王回去以後怎样了。」

「是,请皇上保重龙体。」眠夏应了,有点担忧地说了一句,才轻声走了出去。

等她关了门,凤殇才又躺下,抱著被子,却始终睡不著。

那次偷偷跑到盛京看哥哥,第一次见到了毓臻。代价是被吊在村中祠堂中央,饿了三天三夜,身上自然少不了舅舅的鞭子留下的伤。要不是碰上雨天,秦泊怕他伤了筋骨落下病根而去求情,恐怕绝不是三天三夜能了结的事了。

只是隐约地觉得,并没有後悔。

说不上因为什麽,只是觉得哥哥有人宠著,就像自己被宠著一般,快乐而满足。

在那之後的大半年里,再怎麽难熬,只是想著那一夜看到的种种,就不觉得那麽难受了。

第二次见到毓臻,已经是半年後。

被舅舅关在房间里,让秦泊喂下不知名的药,跟两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关在一起,要学的,是床事。

再之後,女人换成了男人,被放出房间时,他几乎崩溃了。

舅舅说,哥哥能做的事情,你就不能做麽?

那时只想著,如果是毓臻,自己一定不会觉得那麽脏。

终究抵不住软弱和想念,他第二次逃走,跑到盛京,蜷在三王府的树上,看了半夜。

双生哥哥和毓臻,就是他全部的救赎。

那时候的毓臻,是皇子,是对手,是高高在上的,是哥哥的。

可是,现在的毓臻已经不是皇子了,坐在皇位上的人已经是他了,哥哥已经死了,为什麽他还不能,要一个毓臻呢?

昏昏沈沈地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自远而近,之後便听到眠夏低唤了一句:「皇上?」

「如何?」

「回皇上,静王回府後,府里请了大夫,伤都上了药,也没什麽大碍,只是入夜後有点高热。」

凤殇半坐起来,望著帐上的人影,半晌又问:「有人照顾麽?」

「似乎是寄住在静王府的一位公子在守著。」

「小柳麽?」凤殇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想起了密探口中说起的那个少年,突然抬头,「传旨下去,就说朕体念静王,听说他伤势颇重,接入宫来让御医诊治,好生休养。明天的早朝就免了。」

「是。」眠夏应了,便要转身去宣。

凤殇又叫住了她:「还有,让御医先过来候著,静王来了,就送到偏殿去。」

眠夏愣了愣:「让静王住在凤渊宫里麽?」

「不行?」凤殇皱了眉。

「皇上,这似乎……」

凤殇不想再听,打断道:「没有似乎,就这样吧,快去。」

「……是。」

等眠夏去宣旨,凤殇也爬了起来,没有惊动其它人,自行著好了衣物。

他动作迅速,却偏等了大半个时辰,毓臻才被送到凤渊宫来。

看到毓臻因为伤病而变得晦黯的面容,凤殇的脸色就先跟著沈了几分。

御医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把毓臻身上的药重新换上时,凤殇在一旁看了片刻,就匆匆地转过脸走开,直到换好药,才又重新站回原处。

切过了脉,御医列下药方,又让人熬好了药,送到房间里来,凤殇才将众人挥退,独自一人捧了药坐到床边。

因为病弱,毓臻脸上只是一片干净平和,凤殇几近贪婪地看著他。只有这一刻,两人相对,人前的温柔臣服,人後的憎恨嘲弄都没有了,毓臻只是安静地任自己摆布。

「对……不起……」小声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凤殇却微微垂了眼,脸上泛起一抹薄薄的红。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安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真好啊,不会拒绝我……」凤殇低喃一声,忍不住伸手抚上毓臻的眉,半晌收了回来,只痴痴地望著。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拿著一碗药,眼中是满满的温柔。

然後,他含了一口药,吻上了哥哥的唇。

凤殇看了手中的药一阵,抬手含了一口,又看了一眼,终於微微俯身,闭眼吻了下去。口中的药粗糙苦涩,他紧紧地闭著眼,感觉到唇上一片温热,心中一荡,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去,挑开毓臻的唇,缓慢地试探著,将药一点点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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