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水果刀抵住他的脖子。
“你还有什么好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而愤怒。
“没有。”他说,还是那样笑。没有一丝危险迫在眉睫的感觉。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我握刀的手略微用力,那精致的脖颈上出现一道细小的血口。
他的笑容又泛起嘲讽:“这就是你的杀法?那么你要夜以继日地杀几个礼拜才行。弋,你快要没有时间了,梅那舍先生会来这里。”
他用手握住我拿刀的手腕,移到自己的左胸。“这里。”他说:“只要一刀,狠狠地,刺进去。”
我看进他淡棕色的眼眸,那眼中深深地藏着什么,令我疑惑着,没有任何举动。
“弋。”他又开口:“你以前,曾杀过人吗?”
不行,我想,为什么这种时候,我仍落下风。
不能被他的心理战术操控。
我举起刀,深深地刺入他的左肩。
“啊……”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美丽的脸扭曲着。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令我触目惊心。他用力咬着下唇,面色苍白。然后他尽力牵扯着嘴角,露出惨然的笑容:“为什么……没有刺中?你不是那样恨我?”他因为努力压抑剧痛而沁出汗水,声音极度微弱,语气却激烈而急促:“每天…每天…愤怒难以压制,焚烧血液。……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只有仇恨,支撑着精神……你……那样恨我,为什么?不刺中……”
我握刀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对,仇恨,他眼中令我疑惑的东西,就是深深的,对我的仇恨,他此时叙述着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的感觉。他恨我,甚于我恨他。
为什么?
既然他对极见死不救,既然如此愧对我,那他的愤怒从何而来?怎样解释?
枪声,划破夜空。
我的右腕像火烧一般地痛起来。子弹从皮肤上呼啸而过,擦掉一大块皮,血液渗出。
我转头,门口举着枪的高挑身影,不是梅那舍。
而是远。
SEVENDAYS BLUES 13
PS 看来在下的精缩版写法,果真带来少许麻烦。(我是多打一个字就觉得手会废掉的懒人)只好在PS里面解说了。这个时候远之所以会出现呢,是因为已经到了弋所说的“后天”,是时候来接公主了。跟梅那舍并没有窜通的。(可是晚上来接,仍旧十分奇怪)
“弋!”远的表情从未如此痛苦过,他举枪的手抖得厉害。
“为什么……要骗我?”发自喉咙深处的低哑质问中,仍然传达着不愿相信的讯息。他的眼神,被极度的愤怒点燃。
是了,我不仅在他最消沉的时候跑去勾引他,还利用他的天才抓到十分了得的黑客集团的BOSS,而这个BOSS,竟然是他一见钟情的人儿。而这个人儿更被我拿刀在身上开了个大洞,性命垂危。
我骗得他好惨。
他眼中的愤怒,逐渐变成深深的绝望,他举正了手枪,瞄准我的头部。
他打算杀我。
我一把将岑晶拉起,挡在身前。并把插在他左肩的刀拔出,抵在他的脖子上。
拔出刀时,岑晶痛得全身颤抖,但他竟然没有呻吟出声。
“把枪放下。”我冷冷地对远说。
“远先生。”岑晶虚弱地开口,声音却十分冷静:“这个人,真的会杀我。”
远缓缓地放下手枪。
这时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我静静地等着梅那舍的到来。
“怎么回事?”他对堵在门口的远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下一秒钟,他看到了屋内的情形。
“晶!!”他的表情变得很恐怖。
岑晶的衬衣,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梅那舍震惊的视线移到我身上。
“伯爵先生,你骗我在先。”我对他说。
现在才发现,在场的列位,全部都在骗来骗去。
“不要杀他!……求求你,弋。”他痛苦地说着。
“好啊。”我说:“为我准备直升机。”
梅那舍丧失了思考能力般呆呆地看着我。
“一个绑匪的正当要求。”我说。
“不要答应他。”远恨恨地开口:“他离开这里后还是会杀了晶。”
“那么你便是要我在这里表演给你看?”我冷笑:“只要你不怕看了以后人格扭曲。”
“我帮你准备。”梅那舍立即说:“但是要先处理晶的伤口,他失血过多。”
这人真是疯了。我现在帮他处理伤口,等下还不是要结果他,何必浪费绷带。
我说:“我不接受任何条件。人质在我手中,我们并不是对等交易。”
雨已经停止,茫茫的夜,黑暗无边际延伸。
我将岑晶扶到座位上。他的手压在伤口上,但血还是不断渗出,流速极快。他面色惨白得吓人,阻止血液的手也没有多少力气。我皱了皱眉头,还是从飞机上的急救箱中拿出绷带来。
他那样虚弱,竟然还是用力挤出嘲讽的笑容来,真是偏执狂。
“不要误会。”我也冷笑着说:“只是不想你死得太便宜。”
而且还有一些事,没有弄明白。
然后直升机起飞。
我从未试过在视野不佳,又头痛欲裂的情况下开飞机。
就在我快要无法集中注意力时,我从玻璃上的反光,看到那个命在旦夕的人,扶着椅背遥遥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这小子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我想,即使快要失血休克,还是知道这是袭击我的唯一机会,亦是他活命的最后希望。
“这位乘客。”我头也不回地说:“请安静乘坐,不要试图威胁飞行员的人身安全。”
身后传来微微的叹息,他便坐回位置,再没有动静。
我在一个废弃的自来水厂停下,把飞机小心滑入巨大的地下车库。然后抱着岑晶走上楼梯。因为他已经昏过去。
我进入顶楼的一间办公室,把他放到地板上,重新处理了伤口。因为不能肯定他是真的休克,还是伪装,我把他的双手用绷带绑起。然后去超市买了水和食物。
回来之后,他仍然未醒。于是我松了他的手,只留下纯净水。然后出了房间,将门反锁。
我在隔壁的房间吃掉食物,睡觉。
早晨的阳光照射在铺满厚厚灰尘的窗台。我睁开眼睛。没有床也没有毯子的睡眠极不舒服,全身发痛。
我隔着墙听了一分钟,那边已有响动。
岑晶的脸色,仍是那样苍白。他紧咬着的下唇,微微发抖。伤口仿佛又开始痛的样子。但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就开始调整表情。不愿在我面前显露痛苦。
果真那样恨我。
我蹲下,捏住他的下颚,令他抬头。
那夜夜折磨我的淡棕色眼珠。
“你到底,有没有对极见死不救?”我一字一句地问他。
“有。”他说。没有多考虑一秒。我的手指渐渐用力,陷入他白皙的皮肤。
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
SEVENDAYS BLUES 14
该死!我暗骂。如果他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如果他流露对死亡的恐惧而否定说,没有,那么我会杀了他。
可是现在,动摇的人分明是我。我想到他那样仔细地,记得极的每一首曲,每一个独特的音节,如果他对极那样深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对我的恨。如果他恨我到,不愿以任何一种方式向我屈服,甚至威胁到性命。那他又怎会眼看着极死去。
那我又怎能错杀他?
可我也怕,连这样的态度也是他的计谋。他或许算准他这么做,我就下不了手。
到底是哪一边?
从昨天就开始痛的头,此时更是痛得厉害。
我抓着他下颚的手用力地推开他,站起身来走出房间,重新把门反锁。
“岑晶。”我站在门外说:“你现在的处境是失血过多,伤口未经缝合处理,并且只有饮用水。你什么时候说出事实真相,我便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我听见里面的人挣扎着爬起来的声音,然后是很慢,很吃力地,朝向门边的脚步声。
他的手扶在门板上,微微地喘气之后开口说:“事实真相……我早已说出。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弋……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白痴。你费尽周折投入梅那舍先生的计划,冒死与SI-BOM为敌,无非就是为了可以亲手杀我。现在却只要我喊一声冤枉,你便可以算了,大家握手言和?”
住口。我在心里说。
“你以为放我出来,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背靠着门,用手捂着还在痛的头。
“弋,你在想些什么?”隔着薄薄的门板,他极美丽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你聪明至此,难道不会想到我只是用心理战术在扰乱你?说不定我精通以退为进,至于死地而后生,你为何这么轻易上当?”
“住口!!!”我用尽全力吼出声。
门那边没有了声音。
我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进双臂。
到底是哪一边?哪一句是真话?该杀他,还是不杀?
远,我该如何是好?
是了,远昨天已经知道我背叛了他。他那样绝望的眼神。
他为了岑晶,可以拿枪指着我的头。
我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依靠。
我想,我干脆现在走进去杀了他罢。一了百了。
可是当我想到在那样虚弱的纤细身躯上,再一次地……,当时用刀刺入他左肩的感觉还残留在我手上,一回想起,手便会不由自主颤抖。我从不知道尖锐的刀锋刺入骨肉的声音,竟然那么清晰。
我下不了手。算了,我想,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撑不了多久,用不着我动手。
到了晚上,低幽的蓝调又缓缓地响起。有气无力地,频死一般。
“有病啊!”我大力地敲门:“都快死了,你不如省点力气。”可是他并没有停止。那熟悉的调子,从未像现在这般令我抓狂。可是我要阻止他,就要走进去。我不想看到他那样苍白的脸。
在焦燥的情绪中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蓝调有时会停,过一段时间又继续。每当停下,我就莫名地害怕起来。停止吧。我在心中喊。
如果他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来跟我玩心理战,也太久了吧。他明明下一秒就可能死掉。他明明只要一句话,我就可以真的说,算了你走吧。
我很想相信他与极的死,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如果有呢?我怎能输,怎能自掘坟墓?
在拷问灵魂般的蓝调中,我完全睡不着。停止吧,我想。
第二天,真的停止了。在阳光普照的早晨,周围的人声,建筑工地的噪声及汽车的引擎声嘈杂。蓝调仿佛与这样的时空不相容一般,停止了。
我一等再等。
极度的矛盾在逼我作出选择。最终我打开了房间的门。
那一瞬间我确实很怕,他那淡棕色的眼睛失去光泽,那样清澈的眼睛。
——觉得那样的人,死掉太可惜。
正是他那么美丽绝伦,却又显露出深深的自毁欲望,反而会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我曾那样想杀他,现在如此怕他死掉。如此的怕。
我或许,注定栽在他手上。
气若游丝的声音,仍然含着讽刺意味:“现在来收尸……未免太早。”
我转身出门,买了一些注射型的营养剂。使用之后他的气色有些微好转,等到晚上我去找了一位认识的外科医生。伤口缝合之后,他由于麻醉的作用没有清醒。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只是一个那么脆弱,缺乏保护的少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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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DAYS BLUES 15
然后我竟然不知不觉靠在他旁边睡着。
我醒来时,正好对上微眯着打量我的淡色眼眸。“醒得真不是时候。”他笑着说:“再晚个两三秒,你就可以见到极了。”
我才注意到他手中正把玩着那天晚上我用来挟持他的小刀。
“拿来。”我对他伸出手。
他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把刀还给我。以他现在的体力,即使有凶器在手也不能把我怎样。
我看了他一阵,说道:“你刚刚,应该有充足的时间动手。”
“我只是在想。”他回答:“你怎么敢在我身边睡着。”
我没有回答,而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们默默地对坐了良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天全黑之后,我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
岑晶无言地看着我。
“出发了。”我对他说。
“去哪里?”他疑惑。
“我现在好歹也是绑匪,应该有点敬业精神。至少要象征性地转移一下地点吧。”我说。
“象征性地?”岑晶笑着:“你现在可是被三路人马追杀中,能不能振作点,拿个长久之计出来?”
“我想过了。”我转过身看着他:“现在的状况是,我杀不了你,也不能放你回SI-BOM兴风作浪,而且对三路人马的其中两路而言,你有当人质的价值,所以你要待在我身边,长期做我的免死金牌。”
在黑暗中他愣了片刻,然后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弋……”他笑得快要喘不过气:“该说你疯了,还是头壳坏去?”
我没有理他,径自走出门外。
我们走到街道上,我拦了一辆计程车,然后随便对司机说了个地点。当开到一个了无人迹的巷子时,我示意停车。
“就在这里?”司机疑惑地问。
“对不住了,老兄。”我说,然后在他转过头的一瞬朝着他的后脑就是一拳。他当即昏死过去。
然后我从口袋中拿出那天晚上的绷带,岑晶会意地笑,乖乖将双手并拢伸向我。我把他绑在后坐上,然后打开前门,将司机踹出车子,发动引擎。
“现在是要去哪里?”后面的人问到。
“去找一个人。”我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也是被查封了ID的黑客,叫做暗夜玫瑰的。”
“真名叫做姬娜吧?”岑晶接着说:“曾是混乱俱乐部成员。”
“若她知道自己出名到SI-BOM的老大也认识她,一定会激动得哭泣的。”我说道。
“我是从你的档案中知道她的,我们连阁下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何况前任马子?”岑晶冷笑。
SI-BOM的作风,真是十分令人不爽。
一小时后,到了姬娜所在的街区。我把车拐进一个黑暗的小巷内,然后走向熟悉的公寓。
“不愧是弋。”姬娜一边泡咖啡一边说道。“我就知道你会逃狱出来。”
“那都是托别人的福。”我躺在沙发上伸懒腰。“不好意思出来之后没有马上通知你。”
“我看不出你哪里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姬娜皱着眉看我。
我朝她嘿嘿笑了两声,接过咖啡。
“不到大难临头,你应该不会来找我。”姬娜继续说:“你是不是又得罪了哪帮人?”
“是啊。”我喝了一口咖啡。
“我同时得罪了SI-BOM,当局,还有赫尔墨斯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