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迹（05）

他们的人鱼耳是如此相似……青黎忍不住猜测对方的身分。

「抱歉，我失态了。」

这位约莫四十年头的女士在莫名呼唤之后，止了思绪的看了青黎好一阵，但很快地她便恢复了柔和的神采。「小少爷想找什么人吗？」

「我……」青黎仔细端详了前方的和蔼女士，确认自己与对方并无熟识，但对方总在他面容多留连一会的状态却掩饰不去。「我想找乔，葛莱斯女士的，不晓得您认不认识？」

听闻青黎之言，女士才刚降缓的面容再微僵，迟疑的笑了会。「乔．葛莱斯吗？」她犹豫一阵，唇才起又止了音，最后道。

「无论如何，请先入内吧。」

不对劲。

女士努力以平常心应对的不自然，明显到连迟钝的青黎都能一眼瞧清。

他自认自己长得还算能亲近，该不至于让对方恐惧或厌恶吧……为何让这位妇人心事重重？

青黎就这么带着疑惑地尾随着妇人入内，略开主要通道，从侧转入厨房，女士熟练的将采买的物品放置各所属位，看来是在这工作的人员。

「那个……我第一次亲眼看戏团是什么呢……」越看一眼越是惊奇的赞叹，似乎已渐渐信赖眼前和蔼的女士，青黎先行打破冰沉气氛。「以前母亲大人总不准我踏入。」

「小少爷从未看过表演？」妇人端上茶水，淡笑着坐落于他对面。

青黎尴尬的点首，就学城的习惯，观看表演是贵族的一项娱乐，而他与青雨是著名的异类。「因为母亲大人不允许。」

他微笑，也不愿再深入详谈，啜了一茶后再道。「不瞒您说……我是从亚特拉学城来的，不晓得乔，葛莱斯女士是不是也是这里的一员？」

闻言，妇人沉吟一会，后朝青黎微笑。「乔．葛莱斯是家姊，不过……」她的声缓长，像是犹疑着什么……

她尚未回应，截断和谐对谈的却是莫名的男声。「你已经是第十位被她委托的人了。」来人大剌剌入内，背光之下青黎一时未能看清来者面容。

只闻那人嗤笑一声，踏进一步接着便是取走青离用来遮掩的头巾。

人鱼耳接触冷凉气体的瞬间，触动了会。

措手不及的速度，第一时间未能防卫的青黎硬是被迫展露了真面容。

而在场最惊愣的，莫过于更看清了他模样的那位妇人。

「跟我预料的一样嘛……你的模样……」无理的男子这么说道，便绕到了另一边若作无事的寻找食物，并道出难以意会的言语。「看来乔女士的努力终于有了代价。」

「你！」回神后才懂得被冒犯了，青黎一个劲的跳起身到那人眼前，捉紧了对方衣襟。「你太失礼……咦？」

身旁灶炉的火源映射，青黎看清了来者。「又是你！」

见他又气又惊的模样，赤发男子勾起一笑，随手扯落青黎怒捉的双手，拉开椅便是坐落。

「看你还挺可爱的，没想到脾气不怎么好。」他悠叹声，引来青黎更多的气怒。

「明明是你没礼貌！」他青黎的好脾气可是众所皆知，若不是他扯落了头巾，青黎概也不会如此反应。

「没有头巾会怎么样吗？」男子咬了口面包，对于一旁像小犬竖起毛怒看的青黎他则是悠哉应对。「事实上在这里人鱼耳也不算希奇，反应这么大才奇怪。」

他侃侃道出了与青黎认知不同的事实，使青黎呃阵的无法接续。

「还是说……这也是你的『母亲大人』所不允许的？」他笑，盯视着青黎的双眸似是要看透什么。

被盯得颇不自在，青黎移开相视的眉目。

什么嘛……

一副要看穿、要揭露的态度，青黎不自觉与对方挪开了距离。

「团长。」妇人终于出声，缓和的语气参入劝语。「我想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请别欺负他了。」中肯的护卫着，她端详青黎的瞳孔中仍是留有微妙的情愫，然总点到为止，克制情绪的流泄。

被称为团长的男子无言一阵，手中的面包也已解决，舔着指头的馀味，边望着青黎思量着。

青黎被他看得不甚舒服，当下转身背对，但频频溜转的目光显示他的不快，后才闻那男子再道。「好吧……欺负小鬼也显得我没气度。」

他起身，朝青黎一笑，但青黎对他的笑始终带有警戒。

「我是团长．提尔塔森。」说着，便跨步离去了三人眼前的木质圆桌。「这头巾我就没收了……在我的团里面，人鱼耳可是招牌，不准你遮遮掩掩的好似丢脸的态度。」

霸道率性的落出了威胁，提尔轻哼笑了后厨房内再度恢复宁静，妇人凝重的握着杯身，青黎全然跟不上节拍地对提尔的话语进不了状况。

「团长他对亚特拉学城……不对，对王国的相关物总是如此犀利，还请别介意。」

良久，妇人轻拍他的首以示鼓励，青黎愣笑会，这才平缓了些许情绪。

「我直接带您去见家姊吧……」妇人建议道。「我是梅，相信家姊见到你，肯定……」

语顿，梅不再述，又是欲言又止的的迟疑，尔后再拉开笑颜。「走吧！」

莫名的，青黎有种难以言谕的情感在波动着。

光是见到青雨之外的伙伴对他已是惊奇，那位叫做提尔塔森的话语更冲破他以往被施加的网篱……

确实，如那人所言，在青黎跟随着梅行走到达另一方的卧铺区时，目所见的团员全是同一种族，众人大方的展耀其人鱼耳，毫无遮掩，相对的他的反应实在突兀。

与莉莉所描述的全然迥异，居然有这样的世界……

青黎扫过了这样的念头，但很快地……他强迫自己遗忘方才的质疑。

人鱼迹（06）

青黎随着梅的步伐，很快来到乔的工作场所，可惜并未在现场见到本人。

乔工作的重点是训练团内成员的歌艺部分，大致上团内分为歌艺部、剧场部、特技部……尽管区分了三部，每个人样样都须练习，差别在擅长与否。

「真抱歉，乔老师说要找题材……中午便出发了。」

代理的褐发男子和煦一笑，亲切的为两人解释着，笑起来有如弯月的婉和，紧张气氛也随之殆减，周围人哼唱的圣乐响彻，宛如活灌了细胞，青黎顿时有飘然之感。

「我知道了……」梅点首，忆起早先乔确实有提到此事，直叹时机不巧。「那只能等了。」

带头的那位褐发男子，再朝青黎轻柔一笑，举手头足俨然有贵族气质。「梅女士，这位想必是乔老师请来的贵客了。」

梅片刻微愕，迟疑道。「乔说的？」

「不，乔老师不可能透露的。」男子浅笑，再道。「『团长』就在刚才吩咐了我要好好照顾这孩子。」

团长？那个无礼的男人提尔塔森？

青黎脑海立即浮现了那赤发男的身影，脸部表情无从掩饰的一览无疑。

「看你的表情……想必方才提尔招惹到你了？」菲尔德淡笑，尽可能保持谦和以免让对方不舒服，本对提尔塔森仍有成见的青黎，突见这微笑，倒也不好意思说人长短，只得缓缓牵了笑。

「也……没有啦……」

见状，菲尔德立即轻哧出声，轻拍了青黎有着海洋蓝发絮的头，感叹着。「你很不擅长说谎呢……」「呃……」惹得青黎面红耳赤，尽管如此，却对这面带笑、温和的男人有极大的好感。

青黎从梅与菲尔德的对谈亦能观察出气氛较为惬意，不似对团长有的拘紧，看来这团内还是有好相处的嘛……

青黎埋藏的紧绷之感，这才有些缓和。

「菲尔德，那这位小少爷……」梅出声，暂断了菲尔德与青黎的和谐对谈，毕竟她有该完成的工作，无法全天候陪伴青黎。

菲尔德一点即明，回以一笑。「没问题，乔老师既然不在，一会他们做完发声练习便会休息的，我可以陪这孩子逛逛。」顿了会，再轻笑。「况且……这是团长交代的嘛。」

菲尔德是号称团内最具风采与温文儒雅，或许外型不似提尔塔森的为之一亮，仍旧外型姣好迷倒众生，尤以内敛出众的气质，使得他人气高过提尔塔森。

平时是歌艺部这区的首脑，亦是乔．葛莱斯最为信赖的学生，更是当乔与提尔塔森意见不合时，最重要的和事佬。

零缺点、极完美……是众女孩对这位贵公子的评语……尽管，最想吐嘈这些评论的便是一直被他欺压的提尔塔森。

闲谈中的青黎，并未留意自上方投射来的视线，赤发的提尔塔森靠着栏地望看青黎三人交谈的景况，眸间的情绪复杂难解。

忽地，褐发的菲尔德在与青黎的聊谈中，无预警的抽出闲回看在远一端窥视他们的提尔塔森，吓得提尔塔森险些失态的踉跄一步。

分毫未差地视线相交说明菲尔德早清楚提尔的窥看，微笑的模样更彷佛是抓包到他的窃笑。

「啧！」一时间提尔塔森不快的蹙眉，回身避过视线。

他开始懊恼，只顾及到交由菲尔德监视是最适当，却忽略了那男人心机沉重，难以预料会盘算额外什么，失算。

等等……那他方才的表情该不会泄漏了什么吧……？

不对，提尔尝试镇定，这留意到关键，『越显得不安，不正代表他心虚着什么』？换言之，先前闪避了目光肯定被误会了什么吧……

「提尔。」

一阵轻柔的呼唤声打断了提尔塔森矛盾的思绪，他回望，前方正是剧团之花提丝莉，也是他最疼爱的乾女儿，然而两人实际上只有五岁之差。

「是堤丝莉阿……」他道，无意识间再往青黎那方位望去，却几秒的须臾罢了，青黎人已随菲尔德消失。

不是吧……带去哪？那家伙的敌我尚未明阿，菲尔德在想什么！！

提尔塔森身躯一转，与方才藏匿的窥视相反，这回大剌地视看仔细。

提尔塔森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收入提丝莉那墨绿色的珠瞳里，提丝莉思量一阵，才问。「……你在看什么呢？提尔……」

点醒了提尔塔森正做着失常的举动，他顿了阵回神，这旋回身淡笑。「……没什么，乔女士不在，有点在意歌艺部的练习。」

乍看下，俨然平时的自我率性，提尔塔森不愧为戏团之长，表情生动也适时懂得收扩，一般人难洞察其心。

「……是吗？」

然，跟随着提尔塔森已十年的提丝莉，一直以来更注视着他的举动，在提丝莉面前，提尔塔森作的戏总轻易被拆穿。

提丝莉上前，直接入关键。「提尔，跟菲尔哥谈话的那个人是新团员吗？」

闻言，提尔塔森扯了唇，明白提丝莉悉知了些许，这放弃遮掩。「不……那小子是学城来的。」他转些角度，背靠于横向的粗重藤杆，仰望戏团上方吊挂的人鱼雕像。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既然是学城来的……」顿止了音，提尔塔森眯起眼。「肯定不是伙伴。」

堤丝莉幽美深邃的眸子里留意的点却不同，女人的直觉总是难以言谕的准确。「嗯……提尔很在意他？」比起了解青黎是何方神圣，她更在意的是提尔塔森眸中燃烈的情绪。

不纯粹，过于复杂的心绪流荡在提尔塔森的苍眸之中，唯一清楚的情绪是提尔塔森相当在意这访客。

「多少会……无论哪方面。」提尔塔森照实回应，他长吁一气垂下首，喃着。「搞不好……乔女士真的赌中了。」关于青黎的身分，他或概掌握了几项有力的揣想，恐怕是……

「什么？」

提丝莉未能听清楚听闻，她再靠向了提尔，内向的提丝莉也只有提尔塔森她才愿意亲近，若非剧团的人皆清楚两人形式关系是『父女』，否则相差五岁又亲密的两人肯定早被认定是情侣。

「没什么，别担心。」提尔安抚的摸了下提丝莉，一如既往不带额外情感的疼爱。

「对了，刚才说的话不要让菲尔德知道。」

……倘若那句『在意』的言论传入其耳，必定要被调侃好一段时日。

人鱼迹（07）

一夜过后，青黎与乔终于会面。

尽管乔的内心有澎湃情绪，仍留意到隔纱外头活动的人群，把持着想溃堤的泪水，嘘寒问暖着青黎却也不多提分外言语。

刻意表现得陌生，眼神却不经意流露过多的情感，青黎感受出了端倪，却寻不到恰当时机询问。

乔与梅现任表演团『鱼影』的重要干员，跟着她们的青黎于是一起待在团棚内，提尔塔森并未干涉住宿问题，任他活动。即使如此，对青黎的防心却也未减，而监视他的任务便交给了菲尔德。撇开提尔塔森私人的情绪，菲尔德无论身分与能力确为最适当者。

但实际上，提尔塔森自身常环绕于青黎出没之处，数量难以计数。

总挥发自然演技地像是巧合，每当青黎感觉到视线而回望时，他总能早一步避过，两人就这么诡异的过了三日。

『鱼影』虽是表演团，基本的设备也算周到，连热水亦自有生处。

简单却不鄙陋，只要不是野心勃勃之人，在棚内生活应能怡然自得。

大致上秩序与私人恩怨是由菲尔德维持，但细节部分多少有漏失，所幸民族团结心强，小纠纷随时有人补足化解。

青黎看在眼里，对于他等的团结力量感到佩服。

相比较来，学城内维持秩序的人更多，但始终解决不了某些细节，尤以势力相关最为严重，倘若他并非莉莉的儿子，与柳奕更不熟识，他与青雨肯定早被学城唾、扫逐出境！

身处在学园内，却总有异类之感。

青黎生性随合，但仍有补不足的缺憾；青雨天生敏感些，莫怪日亦渐增的不愿与他人接触。

念及青雨……挂上忧心的青黎忍不住垂叹一声。

「你再发呆下去，就要烫到了。」刹地一声提醒了装盛着热汤的青黎，握着汤瓢的那手被对方抓个正着，这一动作免去了烫伤自己的可能。

青黎狐疑一望，只见提尔塔森手一放，瞥过眼地直接取走他手中的大瓢把，无事样彷佛方才是青黎幻听。

但就近处也只有他两，虽然初次见面不愉快，青黎依旧启口道谢。「……谢了。」他侧过身随意找位就坐，遑论对方是否再有回应。

寂静片刻后，提尔塔森仍在原处装点充实自己的盘子，却再度传声。「你打算待多久？」

令青黎好生尴尬的疑问，他自己才想问还需要待多久才能交差，这嚅声着。「我……我会付费用……你不用担心……」

算来在『鱼影』过了三日，朝夕之间平静又闲暇，乔女士不与他深入相谈任务内容，却反常的对他殷勤照顾。

他挂念着青雨阿……不喜与他人相处的青雨这几日不晓得可好？毫无进展的每一日令青黎旁徨。

一人身处异地，连能信赖的伙伴都无，青黎再乐观也起了乡愁。

「我可不担心钱的问题。」提尔塔森回过身，选了青黎对面的位置坐定，这令青黎大愣。

「反正我会从她们工钱里扣。」

提尔塔森说得惬意又自然，青黎眼瞪大。「我的费用自己付！」纵然……现在手头有些紧缺，青黎唇一抿的埋首再入一口榖粥。

「那……她们跟你谈接洽的事项了？」几天观察下来，青黎的手头如何，提尔塔森自有结论。

他撑着下颔的审视青黎，使青黎不自觉困窘。「……她们说不急，过几天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