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迹（序）

传闻，远古存在于海中的人鱼，划分成上下阶级，位高的有着优越的美貌，位低的则是丑陋的半人半鱼型。

高雅外型的人鱼中，有部分群体不甘寂寞于海底，向往璀璨阳光、如茵绿地，像传说的人鱼公主般与魔女订下契约，给予双脚，使其自由。

他们并未失去优美的歌喉，然而却因为背叛族群而得永受咒语所禁锢，那咒语亦是导致五百年后被灭亡之首因。

人鱼来到陆地，力量极地有限，为了争口气证明道路正确，不惜与当时南方海域附近最强悍的人类王国联姻。

他们的歌声与外型最是吸引，轻易地便获得宠爱，进而夺得地位，延续三代之后，掌权者代代皆是他们子孙。

拥有双腿的族群与原先的人鱼族群理念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五百年的演化过去，拟化成人类的人鱼甚至忘却原先的血液所源何处，海中的人鱼也逐渐遗忘曾有伙伴背弃他们的历史。

五百馀年的富庶日子，他们得以自豪，足够嘲笑仍窝囊在海底里的远系亲戚。

在他们眼底里的原始人鱼，是既古板又停止进化的落后族群。

深海人鱼仍歌唱着，连语言都无法再与他们沟通，那群陆地人鱼俨然成为人类。

闲意的日子总不会持久，可悲的命运突如袭来又宛如注定的卷走他们自鸣得意的歌舞诗乐。

那是一场惺风的血雨夜晚，杀戮四溢。

满布眼前的，是满天飞洒的暗红鲜血，已成为人类的陆地人鱼有的奋勇抗战，有的逃窜奔离，有的立地等死，只是……无论如何抉择，结局迈入的是同一道路。

撕破天际声嚣的除了兵器交锋之外，剩馀的是哀嚎遍野的悲鸣，王国被攻陷，神秘的精锐部队由内扑杀，他国的挺拔兵队自外铲除，在王国提防到危机同时，已嫌迟。

已匮乏的军队终究抵挡不了强势的攻击，失去生命的遗体被无情猎补入网，上至贵族，下至外兵小卒，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南渊海域的富庶王国就此终灭。

皇城内。

一个身着侍女服的女人划开步伐，挽着的金色长发并未被血溅滴，身子却染了一整片，她的神情极平静，双刀握向后，朝两个孩童提步。

男孩与女孩有着神似的面容，纯真的眼瞳里不含一滴杂质，望着女人，女孩还伸出嫩短的手讨着拥抱。

「奶娘……」女孩唤，抹开脸上泪水。「皇弟扭到了，我的手也好痛……帮我……」

一旁的男孩拼命忍着泪水，强压住呜咽的声，两颊却红扑扑挂着残馀的泪痕。他年纪尚小，然而眼神却似乎隐约透露他清楚发生何事。

「公主……王子……」女人呢喃，淡漠的神容此时染上些微的情感，望着仍旧信任着她的两个单纯孩童，她握刀的力道更重。

凝重的眼神里映燃着周围火光的色彩。

男孩摸着浮肿的脚踝，地面的影子倒映让他清楚瞧见女人身后藏着的利器，他盯视了几秒，难以置信的望进本该满溢温柔的碧瞳。

意外的敏感令他察觉危险逼近，他急地将一把拉起皇姊要带离，然脚踝受伤使他踉跄跌落，同时间一刀划下，断阻了两人去路。

「什么？」

女孩愣声地未入状况，男孩咬着下唇，诧疑与失落交错填满了清碧双眸。

「……我很抱歉。」发觉男孩已知晓她的目的，女人喟叹的淡笑声。

沉重的负罪声，被周遭的火焰掩盖。

随后，

双刀的一手缓速般挥高……

深海人鱼仍歌唱着。

陆地人鱼俨然成为人类，已与他们毫无关系，遗忘了他们存在。王国崩溃的同时，海中的人鱼群仍隐世的唱咏着。

人鱼迹（01）

哗当的脆响声打断闲憩的午后，碎的不仅是高昂稀有的瓷器瓶，更是负债已超过万元的石青黎那脆弱的内心。

他静看着残缺的瓷瓶，睁愣着明亮的双眸，彷佛想当做幻觉般的逃避现实，青黎僵在碎磁前无法决定行动。

这……真的碎了？

惨了……惨惨惨……

早告知纪律长他不适合作细致扫除的工作，偏偏让他处理满布着高等古董的房间。

他穷光蛋一个，连学费都要分期支付才勉强应付得宜，更何况这学期还是室友先替他垫付，遑论这看似价值连城、平云老师有事没事呵护在手心上的宝贝要价如何。

边哀嚎着，青黎边将碎片处理干净，掩人耳目的动了摆设，冀望至少能延缓形迹败露的时间点，青黎叹口气，想到自己百位数的存款即感到觉望。

然叹气无法解决，青黎振作精神，这准备找朋友求助，当学城内有难时，恐怕也只能从朋友那捞得支援，毕竟校规第一条就禁止学员依赖背后身分。

房内室友才帮他抵完学费，不方便再麻烦那三人……青黎念头一转，脑海有了救星人选。

他捏手捏脚逃离现场，首先直奔宿舍区，可惜当他满怀期待快步至该房前时，门外的公示牌是另一打击的重挫他……

「实习？」难以置信的抓起告示，「三个人都去了吗？！」这娟秀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可恶！风魂并未告知他近日要实习阿！纵然一向是他问三声后，风魂才回一应，水残更别说了，问了十声也不答，他不知对方去向乃合理。

但时至当下可没心情打哈了，切……没得借钱了！

「石青黎……你这小子该不会是想逃债吧？」尖声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吓得青黎缩紧了肩头。「竟然把我的宝贝花瓶打破，你这小子很行嘛！」

来人乃柳平云，主管青黎的教师，也是在青黎眼中教师级里最娘娘腔者……青黎甚至误认平云是女人持续有一年之久。

「我才不是要逃咧……」青黎怨声的抗议，况且这学城戒备森严，到处还有视戒鸟监视众人的生活起居，他插翅也难逃。

「喔？那……想借钱也是不行的唷！」平云把玩着自负的长卷发，当下高声截断青黎未道出的目的，想他平云也带了青黎五年，盘算着什么已难逃他手掌。

「金钱需由自己所得支付，就算你是莉莉特将的养子也一样，不要老做丢尽她面子的事！」

千篇一律的，平云甚至比真正的女人还唠叨，青黎烦躁的偏了首，怎料自己连求援的时间都还未得及，就被活逮，果真不是动个小聪明即可过平云老狐狸的关……

唉，早知道先去找室友们……「……我也不想欠债阿……」青黎幽叹声，左耳接收碎念不完的训示，右耳随即飞出烟消。

「幸好我早聪明的先替换了赝品，但是打碎的钱你还是得赔哪！」平云顿止，这啧了声。「你有在听吗你？」

「咦……」捕捉到关键的青黎这耳洞会，才明白原来平云并未大发雷霆是由于那并非珍藏的古董，只是个赝品呀！？「早说嘛！」

一瞬间烦扰的情绪一扫，早说不就得，害他提心吊胆了。

「别高兴太早，这是总额。」

平云将帐单像贴符般的力打在青黎恍然的脑袋额上，果不其然当青黎一见到帐单数字时，神情再从天堂落入地狱。

「这……骗人的吧！」那玩意儿不过是假货也要价到如此高！？

「快去找适合的差事吧……虽然以你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工作能接啦！」平云暗笑声，看青黎情绪起起伏伏的生动表情乃一趣事，甩了甩袖，这潇洒的扬长离去。

世界上总有一种人，即使努力得再辛苦依然毫无所获，石青黎与石青雨两姊弟便是最佳写照。

该说他两天生战斗的才华极度微弱。

青黎嗔了声，平日被嘲笑也罢，现下状况可迥异了，即使不情愿也只能压抑反感的情绪，赶紧去探查适合的差事才是真该努力的，否则传入莉莉的耳里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白叶阁是学城内提供众学生关于实习方面的资讯，委托人交予白叶阁之后，白叶内勤人员便将之归档分类，以方便各等级学生寻找适当的任务。

任务报酬自然与难易度相关，阁长据说代代名为白叶，真实姓名则自成为阁长之后便隐匿，包含外观一并舍弃，看上去除了黑衣一遍还是黑衣，见不到容貌。

「你要的数字根本不可能有适合你的任务。」

现今的白叶阁长正惬意的享用着茶点，挂上淡笑，淡声又无情的结论，无视焦急如焚的青黎。

「别这么说嘛……白叶先生。」

青黎抱怨的皱起眉，边正替对方沏上好茶。「不然分多次来也行！总有我能做的差事吧！」

对于自己并未拥有与同侪类似的能力，青黎其实早在内心揣度几回，他亦清楚外头人讨论他们姊弟早多时，按耐在石莉莉的压力下才作罢的未深入找碴。

一年年下来，青黎信赖的朋友越渐减少，除了某些人群，其馀者全保持沟渎般的距离。

「你能做的？」白叶止声，哧笑。「你倒说说你从十岁入学以来，这五年来晋级多少？」

闻言，青黎手一僵，不甘心却仅能败气的扯唇。「……两级。」

「优秀的学生一年就可能升两级，你花五年升两级……」白叶啧啧几声，接过青黎递与的清茶。「『真是了不起』。」

「不需要这种口气吧，白叶先生……」任谁都听得出在反讽着，青黎也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状况感到无奈，然……这就是事实。「人总有擅长跟不擅长的。」

「是，说到歌舞技艺，除了青雨之外真是没人赢得过你的。」

白叶调侃依旧，两姊弟能歌善舞，杂耍特技特有天份，身子更是灵活律动，可惜……「但是你确定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才？」

作为战士或者法师的实习生，该项技能无疑派不上用场。「石莉莉特将还真是辛苦阿……」自言自语般的音量却不偏不倚钻入青黎的耳内。

青黎垮下脸的哀叫声，却无法反击，「……现在不是追究这问题的时候嘛……」罢了……他早该知道白叶爱玩笑的不羁性格，没一个尊师的严谨样，平时打闹确实是拉近了距离，但此时，青黎反倒希望他严肃点。

「也是……这就放过你吧。」白叶笑叹声，这才拖引出隐藏的机关书橱，内有陈列的水晶夹，不同颜色的水晶纪录不同分级的任务。

而在水晶夹之外，各分级存一水晶球掌管简略项目，白叶从水晶球能快速测找出适合当前人的任务项目。

「我想这是最适合你的了。」

人鱼迹（02）

「白叶先生，这个……」

青黎圆亮的大眼上下巡回，水晶球上除了劳力之外，再无其他。「没有其他的任务了吗？」他垮下脸哀求问，这种劳苦的工作，他要做多少岁月才还得清？……莫怪乎他总负债累累，不就是可悲的恶性循环？！

真羡慕风魂他们，明明年纪比他轻，等级却是他所望尘莫及……

「我实在想不出你还能接什么任务……」白叶挥一笔，水晶球由粉转黄，列出另一性质的工作内容。「可惜你等级不够，否则倒是有戏团寄委托来。」

「戏团？」青黎耳动会，测想几秒后却认份的实道。「如果戏班子的，就算等级够也无法……」毕竟莉莉再三叮咛，不能与任何戏团有接触。

青黎叹一气，说到底他是莉莉的养子，莉莉属特将的等级，不愿见他不争气的与戏班牵连……合理，可恐怕他天生不适合战士，这埋在他心里想呼喊早已多年。

几近放弃的坐回原位，青黎搔了下头，眼一瞥正见到最近他的粉蓝色水晶球轮转着。

好奇心驱使，他人绕去面前，随着一列一列的转换，他眼突然亮起。「白叶先生！这个！这个！」

「那是新来的委托，我还没做整理呢……」白叶意兴阑珊的缓步来，等他人到时资料早已切换，耳听闻青黎唉叫声，白叶这叹，顺他意的画面再回归到前一刻定格。

委托人物：乔．葛莱斯

委托地点：魔列歌海

委托内容：探访深海人鱼古迹。

细看详细内容理解后，白叶摇首。「让你去南方海域，莉莉特将会担心的。」

「哎！不用担心，我水性精通得很，就算有海啸也没问题！」青黎自信的挺了胸，这朗开一笑。

「但是魔列歌的人鱼……只是一种传闻。」白叶语重心长道，他深看了眼兴正高昂的青黎，流转的思绪是对方所无法揣测。

可惜这少年兴致一来，牛马当冲都阻止不了，他哎了声。「不管了！白叶先生，我看我除了这个也找不到更好的了！请快点给我申请单吧！」

他过于直率，并未留意白叶迟疑的俄臾，毕竟面容无法窥探、声音难以辨认的神秘白叶，天然率真的青黎自是忽略了细节……

「既然你已决定……」

白叶沉吟阵，他的任务在于建议与解说，无论好坏皆不能参与私人情感，思索半晌，这提笔在空中挥画几笔，银灰色的字体立呈在前，几秒后飞入一旁漂浮的白纸中，构毕了青黎所请求的内容。「那么一路顺风。」他淡道。

飞落的单子一瞬间便被青黎抢走。「谢啦！白叶先生～三个月后见了！」青黎笑逐开颜，那笑带有正面的希望与未来，划开忧郁般的源不断活力。

见青黎愉悦的划开步伐，白叶却是意味深长的一叹。「……莉莉……这可怪不得我。」

自然……快步离去的青黎并未汲取到白叶这言。

他握紧申请单，略过教职塔直奔的却是女舍寮，寻找亲姊——石青雨。

尽管首要焦急的是尽快解决负债一事，然而青黎行事之前总得先问过青雨，是尊重亦是习惯，尤其他最怕青雨嗔怒或泪流伤心的模样。

青雨与青黎乃真姊弟，皆为莉莉的养子养女，由于幼年时本家曾遭到盗贼袭击，侥幸存活的两人便被莉莉收养。

与青黎雷同的，是青雨同样纯真，但多了份任性，再加上与生具来的美颜所导致，以至于面临诸多女性的敌视，远比起青黎能谈心的同僚更为少数。

再则，她向来只信赖青黎，即使有想接近她的朋友，始终不如在她心中的青黎的地位。

曾有人私密窃语着这两人关系如何，说仗着姊弟为由，实质却是禁忌之恋。

对此，当事人并未察觉，直至风魂等人终看不下眼，提点了被蒙在雾中的青黎，青黎这才减少与青雨过多的接触。

可惜，对于世界容不下青黎之外的存在的青雨而言，即使知道这背后因素，仍阻止不了她依赖青黎的习性。

为此，青黎可说陷入两难。

「人鱼……遗迹？」盯着青黎交与她的申请单，青雨喃喃问着。

「没错！不限等级，虽然有些远……听说也有些热……不过！潜水我最擅长，这任务还挺适合的！」

相对青黎无所谓的笑颜，青雨却越渐凝重了神色，轻咬粉唇，她禁不住提议。

「阿黎，你缺钱的话……我这边……」

「不行不行！你知道平云老师老奸巨猾，他不可能不会防到这点！」抢在青雨之前，青黎断然拒绝，平云固然是原因之一，另一层更是避免再惹他人揣测。

说到底青雨只亲近他并视他为第一这点……是早该戒除。

「……可是……」

然一方已想成长，一方却情愿陷在原有状态，则是最难消理，况且追根究底上，青黎是被迫的要维持些距离，本质上他亦与青雨有着类似心情。

或许是经历家亡的悲哀，即使在莉莉的呵护下他俩健全的成长了，两人始终密不可分，宛如相惜的生命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