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上————花七7
花七7  发于:2010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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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华顿了顿,从黑色夹克的口袋里摇出一个小小的铁皮罐子。

揭开盖子的时候,一阵清凉的香气。

“是什么啊?”

没有听到答案,但受伤而连讲话都勉强的嘴角上一阵沁心的凉意,疼痛也减了几分。

“我爸爸以前调的膏药,很快就可以消肿的,一点伤疤都看不出来!”栾华的温柔不似虚假,蘸着琥珀色膏药的指尖像羽毛似地落在伤口上。

“哦,叔叔还记得调膏药啊?”

“是啊,我爸和你爸当年不是一起学的中医啊,如果不是弃医从商,我爸说不定还成一代名医呢,我们老家街坊里头谁有小伤小病不都找我爸医啊!”

“我爸他在……医院混得不太好,”远志有些黯然,“他和别人处不太好。”

“和你一样?”栾华随口问。

“我在学校里可没什么仇敌的!”远志辩解。

“这药你留着,一日三次。”栾华叮嘱。

“瞧这样子好像你也是医生!”远志忍不住奚落了一声。

“被你说着了,神农本草我都被得烂熟,要不是我爸妈非让我念经济,我这就去念中医了,将来悬壶济世,名垂青史,世人一提起我叶栾华就翘大拇指!”栾华厚着脸皮道。

远志终于被他一席话逗乐,打趣道:“充其量也是一个江湖郎中,千万别医坏了别人!”

“唉,你哪是中医的儿子啊?”栾华翻了个白眼,接着道:“远志,味苦性温,主治心悸失眠,你昨晚失眠了吧?我感觉你起码翻了一百个身!”

“乱扯!”

“对了,你知道我们的名字谁起的?”

“谁?”

“你爸,居然给我取个中品的名,栾华,一点也没有气势,栾华可医伤眦,消目肿,,决明为使!”

“哦。”

“决明为使!决明为使!”栾华半眯着眼睛呢喃似地重复,又提高嗓门道:“你差点就叫了决明,不过你爸后来认为远志更好听。”

“还有这来历,我怎么没听他们讲过,只知道远志是远大志向,正好是味中药罢了。”

“不信就算了。”

因为缺失话题而陷入了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呼吸清晰可辩。

“昨天那两个小孩还好吧?”

“还好。”远志摊开英语试卷。

“我可以帮你补习啊。”栾华瞥了眼正抿紧嘴的远志。

“我自己可以。”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远志对别人的好意总是心怀戒备。

“你喜欢徐长安?”栾华伸出长长的手臂,拨弄着在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辅导书的书脊。

远志因为这样的问题皱起眉头来,因为不知如何作答而面露不悦。

“长安喜欢你,”栾华的视线落在远志考卷边那本淡红色封面的笔记本上,那半透明的封面下,徐长安的名字写得清新飘逸,他喃喃道:“长安是个好名字!”

“嗯。”远志应了一声。

谁不指望着能一生长久平安。

“我拒绝过她的,”远志像自言自语似地低语,“可她还是这样。”

栾华不置可歪地笑了笑。

“如果连他们都要离开我的话,我就没有好朋友了。”像是试图说服自己一样,远志的声音猛地提高了许多。

“姚远吗?”

“……嗯。”

姚远说到就到,步履欢快,充满希望。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今天憋死人啦!”

栾华朝远志嘿嘿一笑,姚远则一把搂过远志的肩膀,飞快地蹬掉鞋子跳到床上,一边嚷着:“快给我揉揉,我的胸口全是乌青,内伤啊!”

远志拉开他的臂膀,骂了一声:“去你的。”

姚远摆出苦瓜脸,栾华靠在一边看他作戏。

隔了才一会,长安像是踩着姚远的影子跟了过来的,栾华呵呵笑,“远志是个香饽饽!”

长安显得有些兴奋,眼里只有远志一个,果然,她从白色的书包里掏出什么了东西,然后塞到远志的手里。

“是什么嘛?”姚远搭着远志的肩膀,凑过脸去瞧。

“移动电话,下次联系就方便了。”长安的双眸流光闪动。

“这不太好吧,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收了我妈会骂死的。”远志将那方方正正的小东西放到桌上。

“又是我妈会怎么样,远志你老怕你妈做什么?”长安白了他一眼,道:“你妈难道是皇太后!”

远志静默,面无表情。

“好啦。”栾华打起圆场。

“他不要就送给我啦!”姚远手快,一下子把那手机抓到手里。

“还给我!”长安喝道。

“这么凶干吗?远志才不要你的东西!”姚远不肯示弱,将那手机朝桌上一摔。

“为什么要送你啊?”长安气急,口不择言,“你是谁?还有看看你那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光脑门,我凭什么要送你东西?”

“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啊!”姚远被触到痛处,从床上一跃而起,指着自己又宽又亮的额头,毫不怜香惜玉地吼道:“什么叫滑天下之大稽的光脑门?头发长得比较高而已,有福气的人才这样!混蛋!”

栾华将摔到自己手边的手机拿起来,像是难以忍受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慢吞吞地说:“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姚远听罢,一翻身朝墙睡着,只见后背仍在剧烈起伏,眼见怒意未消。

长安的气焰倒是熄了,立刻又软言细语起来。

栾华看了眼远志,正好离开,一个嫩黄的身影飞扑进来。

“谁来救我出生天!谁来救我出……出生天!”像唱戏似地拿腔拿调,眼前跑得太快站都站不稳的是林百合,一头撞进叶栾华的怀里。

等抬起头来,竟然是受了伤的大帅哥叶栾华,赶紧垂头做淑女状。

“你这么莽撞干吗?”远志没好气地抱怨。

“好哥哥,我昨天用塔罗牌算出来今天有一劫,居然应验,老妈替我又报了奥数强化班,那是变态人想出来的变态班,做的全是变态题,要是用脑过度我怕不老就要得帕森金综合症!”小百合一幅梨花带雨,声泪俱下的模样。

“帕金森综合症。”长安纠正。

“不管啦,远志哥哥,替我报名的可是你的亲姑姑啊!”百合扁起嘴来,“替我去说情好不好?”

远志苦笑,光自己的妈妈都难以应付,再加上嘴巴更加厉害的姑姑,十个远志都不是对手。

“百合你会塔罗?”长安还是感兴趣。

姚远也偷偷转过脸来。

百合点头,想不到随身都揣着她的塔罗牌。

“封建迷信啦!”栾华打击。

“哥哥你和我们有代沟啦!”长安不理会他,将百合一把拉过来说,“赶紧替我算一下!”

“长安姐姐算什么?”

长安戳她的脑门。

“我知道我知道!是感情!长安姐姐唯一不称心的就是感情!”百合嘿嘿笑,一面将牌在桌上摊开。

姚远也坐起来观看,示意远志站到边上不要挡住视线。

很快便得出所谓的结果,百合正要卖起关子,被长安又戳一记脑门。

“长安姐姐,你的过去很好,现在也不错,可是将来,你看,是倒置的命运之轮!”

“那又怎么样?”

“感情受阻!”百合仰天长叹。

“她本来就是一厢情愿,我们全校都知道!”姚远嘿嘿笑。

“要你长舌!”长安瞪他一眼。

“那个阻碍就是一直在身边的人!”百合收起牌来,突然又道。

“什么?”长安一道目光刷地射向姚远。

“干什么?”姚远被她目光一震,竟然向后一退,撞到墙壁,又是痛得呲牙裂嘴。

“百合你是不是在发烧?”远志做势伸手摸百合的额头。

百合哼了一声,朝静静站在一旁的栾华含情脉脉地望了一眼,又像阵风似地跑了出去,一边又叫道:“我去找舅舅!”

长安仍盯着姚远,姚远像是要折断那灼人的视线一样用力把头一扭,恶狠狠地说:“徐长安你是不是要把人吃了才安心,我可不会来跟你抢远志!”

长安抱起双臂,昂着头道:“量你也不敢!”

远志抱头,栾华离开的时候,揉了揉他的头发。

几个人再聚到一起已经是半个月后。

栾华额头伤口的线已经拆了,约摸半寸来长的伤疤是浅浅的粉红色,头发修剪得极短,隐约可以看见青色的头皮。

远志放学经过小公园篮球场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正在那里投篮。

因为伫足看了一眼而被他喊住,然后坐到一边的石凳子上。

栾华并没有跑过来,依旧机械似地重复着投篮、捡球、投篮的动作。

篮球场边上是一排残破的铁丝网,好几次球都从那些不知被被谁撕开的口子里弹出去,然后又被捡回来。

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挡住了日渐西沉的太阳,从树枝间投下来的光线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洒下了不停跳跃的斑驳光影。

“今天不补习吗?”投篮的人站在一片光影。

远志将书包抱在胸前,摇了摇头。

去冷饮店买了可乐跟上来的姚远见到篮球,激动地将书包扔到了地上。

远志一把将他拉住。

“干什么?”姚远不解。

远志呶了呶嘴,示意他坐到边上。

“怎么了,去打球啊!我的手好痒啊!”姚远撸起衣袖。

“看上去不太对。”远志压低了声音。

“是吗?”姚远眼珠一转,挨着远志坐下来,一只手顺势搭上他的肩膀。

“没事的话一个人在这里投篮做什么?”

“有什么事吗?那个家伙严肃起来真可怕,那眼神就像是野兽!那天在你家我憋了半天不敢笑他额头的纱布呢!”姚远盯着篮球场中间的那个人,歪着嘴偷笑道。

话音刚落,栾华揽着球走过来,顺势往姚远这么传过来。

姚远“哇”了一声,接了个正着,然后将球充满感情地抱在了胸前。

“又要做功课?”栾华问。

“可不是,哪像你大学生哥哥这么风光,不要做功课,我做梦都想快点脱离苦海!”姚远耍起贫嘴的功夫一流。

“苦海无边!”栾华挖苦。

“你是——过来人哪。”姚远拉长了调子。

“会打球吗?”

“我是篮球队的!”

栾华“啧啧”了两声。

“不信?”

“试试就知道,你们两对一。”

“我可不干。”远志显然不感兴趣。

“林远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人家长安就喜欢他这模样,那个家伙就是死皮赖脸!”姚远提起长安,仍有不满。

栾华抱起双臂,歪着头笑。

“对了,那天那个什么俊没事吧?”姚远被他笑着心里发毛,赶紧寻了个话题。

“林俊没事,他家神通广大,应付得来。”栾华轻描淡写,好像对那晚的事不愿多提。

“哦,那家伙看上去不怎么样,倒还挺讲义气。”

栾华笑了笑,突然问:“你为什么一直跟着远志?”

姚远愣了愣,伸出手臂一把搂过远志,皱着脸说:“我就瞧不顺眼班里那些人,虚伪!以前见了我都躲,现在老子发奋图强成了老师跟前的红人就一个个都过来献殷勤!远志就和他们不一样!”

栾华低头,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鼻子,只顾着笑。

“远志在学校可受欢迎了,女生和老师个个都宠他!”姚远语气酸溜溜的,接着挠了挠头又道:“不过有个老师最看不惯他了,简直可以说憎恨,一直给远志难堪。”

“不会吧?”

“就是啦,我们学校的铁人老师,教我们体育。”姚远摆出一提起就要害怕的神情。

“说起来就是,不知道那个变态为什么一直和我过不去。”远志叹了一声。

“人家传说变态老师是你给起的名!”姚远拍拍他的肩膀,问,“到底是不是你第一个说的?”

“谁讲的?我也是听说的,不过真的很变态,喜怒无常还骂粗话!”

“有这样的老师?”栾华转过身问。

“那个老师被美女老婆甩了,他女人跟了个小白脸跑了,他给我们训练篮球也是骂得人狗血淋头。”姚远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

栾华哼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喂,你不信啊?”姚远叉着腰站起来。

“一对一?”栾华歪了歪头。

“你比我大!”姚远摆出牵强的理由。

“不敢?”

“你要是能站在这儿把球投进去,我直接就对您五体投地,以后就把你当大哥!”姚远拍了拍胸脯。

远志呼了口气,正要骂他无聊。

“哐当”一声,棕色的篮球砸到掉了一半油漆的篮板上,在铁框上飞速地转了几圈,然后就落进了球框。

轮到姚远眼珠掉下来。

下一秒钟,姚远就摆出谄媚的神态张开双臂扑上去叫道:“栾华大哥!给我们篮球队当指导好不好啊?”

“这称呼太肉麻了!”栾华一把将姚远推开。

“就这样说定了,大哥!”姚远像八角章鱼似地又缠上去。

“放开我!”栾华将他贴在胸前的脸费力扳开,然而姚远又啪地一下贴上去。

“姚远你太恶心了!”远志的苦着脸道。

完全不顾形像的姚远突然放开手,因为想起还有急事要办,说了声回头见就踩了风火轮似地跑开了。

暮色渐渐蚕食上来,小公园的路灯发出昏黄的亮光。

因为姚远的离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你不会吧?”栾华将球捡起来。

“谁说不会!”

“光顾着念书,连篮球是什么模样都忘了吧?”

“谁稀罕啊!”

远志将球夺过来,然后用力地投出去,却只擦到了篮板的边沿。

“动作完全不对呢!”伴随着充满了讥诮的话语,从身后环上来的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虽然觉得这样的动作十分怪异,但在力量上处于劣势的人逃不开对方的钳制,连反驳的话也只好吞进肚子里,手腕被握着举到了自己的胸前,因为没有球,抱着虚空的双手显得有些滑稽,细小的挣扎被忽略掉了,后面有平稳的呼吸声传到耳畔。

远志觉得自己像突然发烧了一样,脸上一阵发烫。

“要从脚底开始用力,用全身的力量把球拨出去!就像这样!”栾华的手松开,然后轻轻地落到他的肩上,开玩笑似地说道: “刚才那个男孩说你真诚!”

“他没这么说!”

“他就这个意思,可真诚的远志却连长安给你的答题攻略都不愿和他分享!”贴着耳朵轻声细语说出来的是这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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