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上————花七7
花七7  发于:2010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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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华一震,看来他也不知道。

同样表情大变的还有远志的父亲,竭力挽留说出了诸多牵强的理由,有些语无伦次。

叶先生坐在对面苦笑。

最终妥协,决定住到新房子完全装修好。

栾华偷偷舒了口气,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远志,他正在埋头喝汤,像是置身事外。

直到最后,栾华才意外地听到了远志的一声谢谢。

虽然这道谢在饭局上说起来有些不着边际,不过他仍受宠若惊。

十一

天气越发炎热,而远志的学业也更加沉重。

大人们因为要去开农场的老友那边看珍稀兰花而欣喜,那天正值周日,远志和栾华都歇在家里,然后做为奖赏似地,他们被拉各自己的父亲拉上了车子。

全新的黑色奔驰房车,栾华父亲充当司机。

远志隐隐觉得,自己和无声坐于身畔的叶栾华之间,像是滋生了某些难言的隔阂出来。

他转开头望向窗外,乡下的景致与城市不同,沿途一片烂漫绿色,生机勃勃。

约摸两个小时后才到农场,已近黄昏。

眼前是大片的水塘,一方接一方,映着落日和晚霞,蔚为壮观。

父亲们的老友早在一排瓦房前的停车场上候着,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身形瘦小,声音却很宏亮。

大人简单宣暄过后便直奔主题,两个男孩被掠在了一旁,面面相觑。

夕阳西沉,转眼之间半片天空被染成暖昧的粉红色,远志和栾华踢着脚边的小石子,不知应该先走到哪里观光。

好在过了一会有个阿姨过来领他们进了屋子,倒了两杯茶水便走开了。

两个人转头朝里看,一起惊呼,原来里面别有洞天,装着落地玻璃窗的走廊连接着一个能称为巨大的花房。

栾华按捺不住,赶紧奔跑过去推开大门。

玻璃篷顶的黑色遮网纱被拉到一边,边上几株最高的树木足足有四五米高,树干笔直,叫不上名来,长得郁郁葱葱,仰头可看到渐渐转成深蓝色的夜空。

巨大的吊灯虽然只打开了一盏,却散发着炙热的能量。

栾华环顾四处,中间是一排排高低不一的木架子,摆放着无数的盆载植物,墙边和角落里则是各种各样竞相绽放的花树,栾华叫得出名的也只有郁金香和玫瑰而已。

远志跟在他身后,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浓淡不一的绿和深深浅浅的花朵,醉人香气弥漫其间,令人有些眩晕。

栾华像是对这铺天盖地的色彩难以承受似地靠到一旁的花架上。

远志将微微弯腰,将下巴搁到一个没有摆放盆栽的木架上。

栾华转过身来盯着他。

一阵沉默。

“哎,我知道那个变态为什么要对你那样了!”声音仿佛被茂密的花草吸附了一样,轻得像是耳语,那道视线突然间改变了方向。

远志皱眉,想永远抹杀的往事又被提及,不过仍想求证答案似地淡淡地问了一声,“为什么?”

栾华并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地歪着头,用一种古怪的神情重新审视起眼前的人,原本清澈的眼眸变得迷茫,那视线也像潮湿而闷热的空气一样粘腻起来。

远志直起身来。

过了片刻,栾华的手指拂上他的面颊,他微微地侧过脸,想躲开他意味不明的触摸。

“远志,长得太好看了!”语气里好像带着那么一丝轻佻和戏谑,那被拒绝的手又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这次却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指尖轻轻地拂过颈项,远志猛地攥住那要继续向下游走的手指。

“开什么玩笑!”远志的脸涨得通红。

“因为长得太好看让人犯罪,你也该负责任啊!”

“什么乱七八糟……”反驳的话只讲了一半,隔着花架的栾华倾过身,弯腰吻住了他的嘴唇。

慌乱中忘了闭上自己的眼睛,他的瞳仁里映着一片醉绿,还有映着自己的脸,四肢百骸都被缚住,忘了要挣扎,甚至忘了要呼吸。

花房里散落着绿色枝蔓的白墙上映着灯下接吻的少年的剪影,许多年之后远志都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刻的栾华。

“远志!”父亲的声音传来,遥远却异常的清晰。

仓皇的分开,仓皇到来不及确认彼此的表情。

静谧到有些死寂的巨大空间里只余凌乱的呼吸。

等过了许久,远志才敢抬头,目光却又与他相遇,他的眼眸,亮如寒星,意气风发犹如春日里骑马踏青的少年郎。

一顿晚餐食不知味。

远志不想也不敢承认,他会心动。

一切待理顺了再说罢,像考试答题,这题不会先做下一题,回过头再来和它计较斗争,他如此安慰自己,抬起眼皮,和栾华目光相遇,赶紧避开。

回程途中,栾华和两位父亲相谈甚欢,言谈之间俨然是个有志青年。

远志哼了一声。

然后那一手趴在前座靠背的男子却偷偷去将另一只手伸过来,摸索着,然后紧紧地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汗涔涔的右手。

出人意料的人,那手有些冰凉。

他没有动,任由他握着。

车窗外一片漆黑。

十二

往后的日子里,两人心照不宣。

像是欲擒故纵,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

长安在考完试的第一天就来了。

换了发型,短发,配着白色短袖衬衣,衬着一张小脸英气十足。

栾华站在院子里朝这边张望。

“好热!”长安使劲用手扇热得发红的脸蛋。

远志将冰镇绿豆汤端给长安,换她一脸笑容。

“远志,你最近怪模怪样!”长安一口饮尽碗里的冰水,回过头问:“你知不知道教我们的体育老师辞职了?”

远志的手一抖,汤匙落到地上。

“你竟不知道?”长安没有觉察异常,将碗端到他鼻子跟前,道:“再加点冰水!”

远志没有开口。

“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行当?远志你最近怎么都不搭理我和姚远,姚远说考完试要好好审问你!不过我怎么觉得远志越长越帅了!”爱慕多过于抱怨。

远志的脸歪曲了一下。

“叶栾华也有古怪,这么热的天也不进屋,刚刚像门神似地站在那边,瞧我的眼神都怪模怪样!”长安撅起嘴来。

“还不是你长得漂亮。”远志将一碗冰水放到她面前。

长安一怔,嘻哈大笑起来。

远志坐到他的对面。

长安转过头来瞪着远志。

远志突然握住她平摊在桌上的手,凑近脸问:“长安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长安脸色突变,双颊通红。

远志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触电似地收回手。

长安用力点头。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她的眼睛里只余他一个,狠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看。

“长安,我……”话音未落,长安伸出手指放到他的唇上。

“不要讲!”

“我……不值得你喜欢。”远志倔强,非要将话说到底。

长安不语,过了一会,伏到他肩上默默流泪。

远志轻轻抚她的背脊,抬眼却和栾华的目光交织。

室外的那株石榴一树的红花,阳光从树影间漏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远志你知道我的脾气,再怎么讲我都不会放弃。”长安喃喃道,直起身来的时候,已恢复坚强。

远志笑了笑。

长安前脚刚走,苏丽便来了。

像阵风,还带着香气。

轮到远志抱起双臂看热闹。

苏丽看了一眼远志,便蹬着高跟鞋过来,笑着道:“这不就是那天晚上拿可乐罐子砸人的小英雄?!”

“可不就是?”远志扬了扬眉。

苏丽咭咭笑。

“逗小孩做什么,还要不要走?”栾华已回屋换了件汗衫,胸前印着一个血红的大嘴巴。

“栾华,我今天不能赔你出去玩。”苏丽换上讨好的表情。

栾华像被毒蛇咬到,皱着脸喝道:“那你他妈过来做什么?”

“你打我电话,我正好在附近,顺路过来瞧你一眼也不行?”她将手里拎着的一只购物袋往栾华怀里一塞。

“这是什么东西?”栾华掂了掂分量。

“笔记,补考你不是得指着这才行!”苏丽似笑非笑地又回头看一眼远志。

“去去去!”

栾华有些气急败坏。

远志赶紧转过身,嗤地笑出声来。

这一回合,他胜。

十三

转眼到了傍晚。

坐在餐桌旁翻着报纸的远志被母亲差谴着将西瓜用井口冰镇起来,他怏怏返去厨房取了一只搪瓷脸盆。

虽已黄昏,院里却一丝风也没有。

水井在葡萄架下,人凑到井口边,凉意扑面。

远志觉得手上像缚了铅块一样沉重,将脸盆“哐”地一下放到一旁的石板桌上。

葡萄的藤蔓将上头的木架子爬得满满当当,不甚重负地垂下一串串半熟的果实。

忍不住将目光转向栾华的房间,窗台下的空调外机发出隆隆的轰鸣,那个家伙八成睡得正死,像野猫,到夜里又要出去觅食。

刚把井水打上来,栾华却推开门走了出来。

的确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放个盆都要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做什么?”那家伙揉着眼睛,开口就是抱怨。

远志摆出懒得理会的神情。

栾华瞥见石桌上的西瓜便两眼放光,“哇,阿姨是不是要请我吃西瓜啊,今晚在你家吃晚饭行不行?”

“你还是随便到哪个姑娘家去蹭饭去吧,没预留你的份!”远志没好气地将水倒到脸盆里。

“喂,你在吃醋!”栾华过来,一屁股坐到石板桌上,歪着头,双眼晶亮地望着远志。

“乱扯!”远志连头都不抬,“没那闲工夫。”

栾华显然习惯了远志的软钉子,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让开!”

“我碍着你了?”栾华耸了耸肩。

远志哼了一声。

“远志脾气这么坏,”栾华喃喃道:“和那晚一点也不一样。”

远志没有言语,像是烈酒上头,脸上烫得像烧了起来,脑里轰的一声,狠不得把脸浸到那盆沁凉的井水里。

“远志!抱长安的感不一样吧?”栾华还在煽风点火。

“你真不要脸!”远志咬牙切齿。

“没想到你把欲擒故纵玩得很上手呢,女孩子就吃这一套,转过头来哭着闹着来求你。”栾华的话语间居然还带着感慨。

远志不搭腔。

“是不是啊?”

回应他的是一个装满了井水的脸盆。

“哐当”一声巨响,远志将手边那脸盆端起来朝石桌另一头的栾华摔过去,虽然那人反应迅速地跳起来,还是被溅了一头一脸的井水,冷得打了个哆嗦。

“开、开什么玩笑!”栾华只差双脚跳起来。

那只脸盆因为装满了水而没摔出多远,砸在石桌的另一头,然后落到青古砖上,咕噜噜转了几圈,竟又回到了远志的脚边。

远志咬着下唇,直直地盯着栾华。

不知为何,栾华会觉得有些心虚。

落在脚边的脸盆又被狠狠地一脚踢出去,这次被踢得老远,一直撞到墙才停下来,已经面目全非。

在自家饭厅里的小护士梁姐姐飞奔出来,大呼小叫。

“远志怎么啦?”

远志的母亲也闻声出来。

远志站在井边,垂着头一声不也吭,双手攥紧着拳头。

“小远志怎么啦?”梁姐姐叉着腰盯着落汤鸡似的栾华质问,“栾华你欺负他了?”

“看我这样像欺负他了吗?”栾华粗着嗓门答。

“是我自己滑了一下,差点没摔死,”远志突然开口,“所以火冒地把盆给踢了。”

“远志,怎么能这样?”远志母亲无奈地摇头。

“唉唉,高中生情绪很容易失控啦,远志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梁姐姐跑过去将摔得不成样子的脸盆拾过来,笑着说,“阿姨留着可以种些葱!”

远志母亲被逗得笑了一声,转身回进去的又嘱托道:“栾华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了,井水寒气重,小心着凉,远志也是。”

远志应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去了。

栾华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盯着远志的背影。

十四

(小白兔要给狼吃啦,铺上雪白的餐巾,准备好刀叉^^^^^^^^^^^^^^^^^^^^^^^)

晚餐罢了,西瓜切好了端到桌上。

“去喊栾华过来吃啦。”

远志不肯,林母也没有强求。

母子两人的话题除了学业还是学业,远志闷着头,又不敢有厌烦的表情,等啃完一片西瓜,逃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十来分钟,栾华不请自来。

听着他和自己的母亲在客厅里宣暄,手里的书也看不进去了。

“栾华你来啦。”

“嗯。”

“你爸妈呢?”

“爸在公司,妈和她新单位的女同事出去吃饭了。”

“他们最近都常不在家呢。”

“嗯,阿姨,远志呢?”

“进去了,他别扭着呢?”

“他脚怎么了?”

“自作孽,小孩子闹什么脾气,吃亏的还不是自己。”林母呵呵笑。

“没事吧?”

“没事,过一两天就好了,自己把脚趾给踢肿了。”

“哦。”

“刚刚怎么了?”林母问得漫不经心。

“没什么事儿,见他闷闷不乐,我说话想逗他,结果把他给惹恼了,这不过来给他补习功课赔罪呢。”

“远志和他爸一样小心眼,听不得别人说坏话。”

远志终于听不下去,从床上爬了起来。

“哟,听不下去了。”母亲笑。

“你来做什么?”远志挡在门口,没摆什么好脸色。

栾华扁了扁嘴,往门缝里挤了进去。

远志做不出抬脚踹人的事,回头又往床上一躺,用本书挡住了脸。

栾华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了很久,犹犹豫豫地终于开口。

“远志,对不起啦。”

栾华难得的低眉顺眼,可惜远志没有看到。

书本下只传来哼的一声。

“脚怎么样了?”

“干卿何事?”丢出来酸溜溜文绉绉的一句。

一阵寂静。

远志想拉开书本看个究竟时,搁在床沿的脚突然被抓住了。

“还真肿了!”栾华低呼了一声。

“你信不信我一脚踹死你!”远志猛地将脚抽出来,坐在枕头上怒吼。

“你怎么这么生气啊?”栾华把一张俊脸皱成一团,又道:“我都已经赔不是了。”

远志母亲房间传来电视剧里夹杂了女子哭泣的对话声,从做完家务至深更半夜,雷打不动一出接一出的肥皂剧,欣赏剧中男女的哭哭啼啼成了她生活唯一的乐趣。

略一分神,脚往下一沉。

远志气急攻心,一脚又蹬了上去。

栾华哇地叫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端稳。

定睛一看,和上次差不多的铁皮盒子,不知卖的又是什么膏药,随即骂道:“滚开!”

“偏不!”

远志扬起拳头。

栾华俯身,捉住远志的手,像个标本似地严严实实困在身下。

写字台的闹钟嘀嗒作响,可时间却像是凝固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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